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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第六十章 霜雪三重 弦断复续

作者:慕子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乌林珠的离世,如同一把利刃,再次狠狠刺痛了玉章尚未痊愈的心。清宁宫暖阁内,瑚图礼的啼哭,似是新生的脆弱呼唤,更如妹妹生命消逝的凄厉回响。玉章强打精神,将满腔哀思与爱怜都倾注在这个小小的生命之上。


    瑚图礼刚满百日不久,又一个噩耗的到来,打破了清宁宫那勉强维持的平静——钮祜禄府的佟佳夫人,终究没能熬过丧夫、丧子、丧女的锥心之痛。在听闻乌林珠离世的消息后,本就形销骨立、神志恍惚的老人,生机彻底断绝。她整日昏睡,口中喃喃念着两个儿子和幼女的名字,最终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悄然追随至亲而去,枯槁的手中还紧紧攥着乌林珠幼时戴过的一枚小银铃铛。


    佟佳夫人的丧仪尚未结束,另一个沉重打击接踵而至——额亦都的嫡妻,出身宗室、在府中地位尊崇的觉罗郡主,也因连番打击和年事已高,听闻佟佳夫人去世的消息后,急痛攻心,一病不起,数日后溘然长逝。觉罗郡主的存在本就是钮祜禄家族荣耀的象征,她的离世,意味着玉章父辈一代彻底落幕。


    短短时间内,玉章痛失胞妹、生母、嫡母,三重寒霜重重地压在她的肩头。她身着厚重孝服,奔波于清宁宫与钮祜禄府之间,主持着两场接连不断的丧仪。她的身影在素白灵堂前愈发单薄,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杏眼中强撑的坚韧,证明她尚未被悲痛彻底击垮。


    钮祜禄府灵堂内,韩代、阿达海、乌林珠的牌位冰冷肃立,如今又添上了佟佳夫人和觉罗郡主的灵位。前来吊唁的女眷络绎不绝。


    在一片压抑的哭泣与低声劝慰中,一个身影踉跄着扑到佟佳夫人的灵前,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婆母!姑母!你们怎么舍得……舍得丢下我们!这个家……这个家已经……”


    是茉雅奇,佟佳夫人的亲侄女,图尔格的原配,如今退居侧位的佟佳氏。她哭得肝肠寸断,似要将这几年所有的屈辱、愤懑、对丈夫身不由己的怨怼,以及失去正妻名分后的恐惧,都在灵前倾泻出来。她的两个孩子,六岁的吴尔格和将近四岁的科布梭,被乳母牵着小手,被这悲恸场面吓得哇哇大哭。


    玉章的心被这哭声揪得生疼。她强忍着泪意,起身走到茉雅奇身边,用力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茉雅奇……”她声音沙哑,“额娘她太累了,去找阿玛、四哥五哥和乌林珠了。别哭了,别吓着孩子。”她示意乳母将哭闹的孩子先抱到偏厅。


    茉雅奇抬起泪眼模糊的脸,声音带着绝望的控诉:“表姐!为什么我们佟佳家的女人命都这么苦?姑母是被活活痛死的啊!被这该死的天命!”


    玉章感受到茉雅奇身体的剧烈颤抖和那几近喷薄的恨意,心下一凛。她用力回握住茉雅奇的手,严厉地在她耳边道:“茉雅奇!慎言!这里是灵堂!额娘在天之灵,只想看你和孩子们平安!收起眼泪和怨恨,为了吴尔格和科布梭,你必须立起来!像个佟佳氏的姑奶奶!”


    茉雅奇被玉章严厉的语气震住,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呜咽,身体软倒在玉章怀里。玉章紧紧抱着她,心中满是同病相怜的悲凉。


    此时,穆库什公主静静地站在一旁,眼神中带着淡淡的哀伤。她穿着符合皇家身份的素服,脸上却难掩尴尬与疏离。这几年,她专心养育着女儿宜尔哈,努力适应着这复杂的生活。经过时间的沉淀,她与茉雅奇的关系已缓和许多。她看着痛哭的茉雅奇,心中也有些许触动,只是依旧沉默着。


    “唉,真是……作孽。”三公主莽古济走了过来,看着灵堂上的惨状和哭成一团的玉章姐妹,眉头紧锁。她扶住玉章的另一边胳膊,低声道:“大妃节哀,佟佳夫人……也是解脱了。这府里……唉!”


    丧礼过后,清宁宫的气氛依旧清冷。


    一日午后,阿敏的福晋哲哲前来探望。哲哲衣着得体,妆容精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戚。她带来了科尔沁娘家送来的上等人参,温言道:“大妃娘娘,请节哀顺变。钮祜禄府连遭不幸,真让人心痛。您要千万保重凤体。这人参最是滋补,您收下,聊表科尔沁的心意。”


    玉章敏锐地捕捉到了哲哲眼底的那丝距离感,不动声色,勉强牵了牵嘴角,接过锦盒:“多谢二嫂惦念,科尔沁的情谊,本宫心领了。”


    哲哲刚离开不久,她的堂妹、莽古尔泰的福晋浩善也来了。浩善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她曾是个活泼爽朗的女子,但自从几年前在阿巴亥的刁难下不幸流产,失去期盼已久的孩子后,心性彻底改变。那份阳光般的爽利被沉沉暮气取代。


    “大妃娘娘……”浩善声音低沉,递上一个还算精致的荷包,“我的一点心意,您收着吧。”她看着玉章憔悴的面容和空茫的眼神,嘴唇动了动,似想安慰,最终却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唉……这深宫里头,谁不是在熬着呢?都是身不由己的祭品罢了。”她没多坐,劝了句“您自己多保重”,便郁郁告辞。


    送走浩善,暖阁内重归死寂。玉章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摇曳。与这些女眷的往来,如同在冰冷深潭中投入几颗石子,激起的涟漪短暂而冰冷。她们或带着疏离的审视,或带着沉郁的认命,或怀着同情与愤懑。每个人背后,都系着前朝错综复杂的权力关系,映照着各自在命运裹挟下千疮百孔的灵魂。


    面对嗷嗷待哺的瑚图礼和需要教导的洛博会,玉章只能勉强打起精神。她依旧每日准时出现在暖阁,抱着瑚图礼逗弄,但笑容里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哀伤。给洛博会讲解汉文典籍时,有时会突然失神,目光飘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直到洛博会小心翼翼地唤她“额娘”,才恍然惊醒,勉强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继续未完的课业。


    暖阁内,那张曾流淌出《鸥鹭忘机》空灵之音的琴被重新摆上。玉章试图借琴音排遣心中郁结,然而指尖拨动琴弦,流泻而出的却不再是清越悠远,而是带着沉郁顿挫的哀音,甚至时有凝滞。一曲未终,便常常叹息着停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琴弦,眼神空茫地望着跳跃的烛火。


    皇太极敏锐地察觉到了玉章的变化。一日黄昏,他处理完政务来到暖阁,还未进门便听见断续的琴声。那琴音滞涩不成调,时而急促如雨打残荷,时而凝滞如寒冰封溪,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他挥手止住欲通报的侍女,悄然走入。只见玉章独坐琴案前,案上摊开的《冲虚真经》翻在《力命篇》,上面“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几字墨痕犹新。旁边的砚台里墨迹早已干涸,显然主人提笔后便心神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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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洛博会则在一旁的小桌案前,小手托着腮,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与年龄不符的担忧,默默望着母亲。


    玉章浑然未觉有人进来,指尖在琴弦上无意识地拨动。一个刺耳的不谐音突然迸出,她手指猛地一颤,琴声戛然而止。她望着琴弦怔怔出神,肩头微微塌下。


    “弦音滞涩,心绪不宁。”皇太极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寂静的暖阁中响起。


    玉章身体猛地一颤,仿佛从遥远的思绪中被惊醒。她仓促起身,还未行礼,皇太极已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窗外的暮光。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缓慢抚过那根犹自微颤的琴弦,带起一声低沉短促的余响。


    “这《幽涧泉》本是清冷孤高之曲,被你弹得…尽是飘零断肠之意。”他目光扫过琴案上那卷《冲虚真经》,最终落在她强作镇定的脸上,“怎么,读这些虚静无为的道理,反倒读出一腔悲愤来了?”


    玉章垂下眼睫,看着他那抚过琴弦的手指,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妾身让大汗见笑了。只是…只是觉得这天地间,生死荣枯,太过无常。至亲一个个离去,如风中落叶…”


    皇太极沉默片刻,钮祜禄府连遭重创的阴影掠过心头。他看着眼前这个强撑着主持后宫、抚养幼女、却几乎被悲痛压垮的女人,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琴案边的手。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他掌心滚烫的温度传递过去。


    “乌那希,”他唤着她的名字,“你是大金的大妃,是洛博会的额娘,也是瑚图礼的依靠。岳母与姑母已得厚葬,魂归长生天。洛博会需要你明睿的教导,瑚图礼需要你温暖的怀抱,本汗…需要你清醒的头脑。”


    玉章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灼热和话语中冰冷的命令,心中一片凄凉的清明。她微弱的力气回握了他一下,“妾身…明白。谢大汗提点。洛博会和瑚图礼还在…妾身…会打起精神。”她抬起头,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皇太极看着她眼中强忍的泪光,心底那根名为怀疑的刺似乎被触动了一下,但最终被更强烈的掌控欲和现实需求覆盖。他松开手,目光扫过门口一脸担忧的洛博会,语气缓和了些:“明日让太医再给你请个平安脉。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暖阁。


    门关上后,玉章挺直的脊背才微微松懈下来。这时,一只温热的小手悄悄钻进她微凉的掌心。她低头,正对上洛博会仰起的小脸。孩子清澈的眸子里映着摇曳的烛光,轻轻晃了晃她的手:“额娘,我陪您。”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玉章险些落下泪来。她用力回握儿子的小手,这时乳母抱着刚睡醒的瑚图礼进来。小家伙看到哥哥和姨妈,立刻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咿呀求抱。玉章将瑚图礼也接进怀里,一左一右环抱着两个温暖的小身子。洛博会安静地靠在母亲身侧,瑚图礼则满足地蹭着姨妈的脖颈,带着甜甜的奶香。


    被孩子们的体温包裹着,玉章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定。她松开洛博会的手,指尖再次抚上琴弦。洛博会立刻乖巧地坐到她身侧,专注地看着母亲拨动琴弦。


    这一次,琴音虽然依旧沉郁,却不再凝滞。洛博会听着琴音,悄悄将小手轻轻放在母亲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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