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造久远的楼房总是带着一股潮气。
即使是在严寒包裹的冬日，水汽依旧自由自在地渗入墙壁，在白色漆面上留下一道道斑驳的痕迹。
身穿灰色羽绒服的女人走进楼道口，抖了抖帽檐上堆积的雪花，伸出一双白皙的手指轻轻打理好碎发，露出一张素净的小脸。
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知为何突然亮起，微弱的黄色灯光下，女人眼睫颤了颤，白亮的皮肤上泛着挨冻过后的红色，细细的眼眸明亮干净，透着清冷与漠然。
蒋云舒垂头翻看持续震动的手机。
消息一条接一条，她低头草草地扫了一眼，大多是新年祝福，少有几条，是询问年后的工作安排。
“过节还不让人安生。”皱着眉头嘟囔一句，她不耐烦地瘪了瘪嘴。
“蒋、蒋云舒？”
台阶之上，一层的一户人家刚刚好推开房门，留着大波浪染着烈焰红唇的女人眼神里透着惊讶，望向时她眼睛瞪得圆圆的。
云舒抬起头看向对方，思索了一秒，才想起是谁。
“好久不见。”她轻声打着招呼。
把身侧跟着的小女孩交给一旁的男人，张琦玉几步就走到她跟前，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咋咋呼呼：
“诶呀！你爸妈前两天回来的时候我还在想你会不会跟着一起，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
“之前工作没忙完。”她简单解释，说完看向她身侧的人，微微侧了侧头：“出门？”
“嗯，去宝宝奶奶家。”张琦玉说。
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小姑娘虽被爸爸牵着，但身子却还是紧紧贴在张琦玉的身侧。
蒋云舒了然地点了点头，半晌眼皮猛然一跳，尴尬地抓了抓耳朵。
她连忙伸出手摸了摸口袋，还好，里面还有白天没发完的红包。
心情略微平复，她弯下腰去看：“宝宝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看着不过两岁的样子，走路还是颤颤巍巍的。
“殊羽，或者你也可以叫她甜甜。”
张琦玉伸手把她招进怀里，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握住她的手朝蒋云舒摆了摆。
云舒顺势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女孩胆子小，几乎是瞬间便缩回了身子，但眼神却还是充满好奇地盯着她看。
平静的眼眸里渐渐泛起波澜，云舒从口袋里掏出烫着金色纹路的红包递给殊羽，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新年快乐。”她柔声道。
小殊羽躲在妈妈身后，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踌躇片刻才缓慢伸手接住了红包：“蟹蟹姨姨～”
轻柔绵软的童声落在她的耳侧，蒋云舒勾起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周遭风声呼啸，但人声还是明显。
隔着几层阶梯，一阵熟悉的交流声突然就传到了她的耳边。
“哥你今天晚上回去吗？”
年轻男人的声音清脆自然，语气熟络得仿佛对面是他亲哥。
对面人只轻声回了一个字：“回。”
磁性低沉的的嗓音一如往日，风声也没能遮盖。
蒋云舒听到，不自觉抿了抿唇。
“上面是袁尧？”张琦玉猜道。
云舒轻轻点头：“嗯，是他。”
张琦玉瘪瘪嘴：“那小子呀，之前在我婚礼上喝醉了，吐得昏天黑地还想着给伴郎介绍对象。现在听说在做相亲网站，这辈子怕就是跟媒婆工作绑定了。”
袁尧在做的事云舒有听爸妈说过，但也没想到他能热爱这份工作到这个地步。
无奈地摇了摇头，云舒轻轻笑道：“他那口才，不去做中介确实浪费了。”
张琦玉一家离开后，蒋云舒在原地又等了几分钟，直到楼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后，才慢吞吞地迈步上了楼。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楼层拐角处的人并没有如她意愿的消失。
高大的男人此刻正安静立在玻璃窗边，身上穿着黑色大衣，一条灰色围巾松松垮垮地挂在高领毛衣上。
低眸瞧见她时，薄薄的眼皮轻轻掀开，浅淡的瞳孔像是窗外累积的冰雪，不知不觉间就沾染上了她的发尾。
蒋云舒的脚步一瞬停留。
几秒后，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抗拒的情绪像是一张绷紧的保鲜膜，把她的身子紧紧地包裹了起来。
前段时间没来得及修剪的刘海此刻刚好搭在了眼前，隐藏了她一点都不想被对面人窥视的脸色。
“云舒。”
“好久不见。”
男人率先出声，低沉的语气末尾被她听出若有似无的笑意。
双手插进羽绒服口袋里，蒋云舒并没有和他打招呼的想法。像没听见一样，她埋着脑袋，一言不发地越过男人往楼上走去。
“蒋云舒？”
突然的惊呼传到她耳边，袁尧提着一兜子东西急匆匆从楼上下来。
维持体面的脸色眨眼间裂开，云舒一瞬想去找个算命的，看看她今年是不是犯了太岁，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避避邪。
袁尧热心肠的招呼让云舒的脚步只能卡在两层楼梯之间。
楼道里的窗户没有关严实，刺骨的寒风从窗户缝里溜进。
她无意识缩了缩脖子。
窗户边缘，男人微不可察地垂了垂眼。
楼上的袁尧三步并作两步便走到两个人的跟前：“大明星今年竟然也回来了！”
短暂的惊呼后，他一拍脑门：“我给你也拿点腊肉吧，家里还有好多呢！”
“不用了。”云舒赶紧仓皇地摇了摇头，出言阻止道。
边说她边伸出手，抓住袁尧想要离开的衣袖：“我家里又不是没有。”
袁尧：“……哦。”
寒暄没来得及开口，面前的女人便匆匆忙忙地离开，只在楼上留下重重的关门声。
寒风肆意，袁尧迷茫地抓了抓头发。
“云舒姐也太生分了吧……”闷着声嘟囔一句，年轻男人眯了眯眼：“以前还是小区里的女霸王，刚刚怎么跟鹌鹑一样。”
沈识默不作声，几秒后却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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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笑。
袁尧没有注意，脑子灵光一闪想起自己的来意，连忙把手里提着的一兜子好东西递给面前的男人。
“哥，这我爸妈家里腌的腊肉，你拿回去给叔叔阿姨们尝尝！”
袁尧说完突兀地停顿了几秒，搓了搓掌心后才继续开口道：“然后就是……你晚上不着急的话，能送我一程不！我车前段时间送去修了。”
毕竟是大过年的，市区里打车价格贵得要死，更别提他最近经济上还有大问题，必然是能省则省。
“可以送。”沈识不甚在意，轻轻点头，顺势推开他递来的东西：“但这就不用了，我今年不在这边过年。”
“今年去陈阿姨那？”
沈识简单“嗯”了一声。
“行，那哥你看你晚上啥时候结束，要走的时候和我说一声就行，我提前下来。”
离除夕还有两天，员工早放假了，但咖啡店上午还要营业，袁尧早上就要过去，住市区显然会更方便一点。
楼上的蒋云舒也是这样想的。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择床。
这几年她要不就住在郊区的别墅，要不就住在公司，已经很少回来住家属院了。
父母年纪大了不介意，可偏偏生出她这个“豌豆公主”，和陌生床铺完全融合至少需要交流两天感情。
而如果蒋云舒没睡好觉，那这时候的她绝对是最配得上“女霸王”名头的时候。
顾及这一点，蒋父蒋母没怎么拦她。
云舒吃完饭后没怎么和父母聊天就着急忙慌地拿起车钥匙往楼下走。
毕竟再晚一会就有可能会碰到一些不想见的人，还不如早点溜之大吉。
可人的运气有时候就是那么奇妙。
千算万算不想遇到的人，偏偏在下一个转角就出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算好了在这逮她。
夜色寂静又撩人，蒋云舒在看到男人的第一秒就果断套上了卫衣帽子。
沈识垂眸，瞧着面前身子僵硬，嘴巴却撇的像是炸毛小猫的女人，眸光微不可察地闪了闪，带着笑意的眼尾轻轻挑起。
他缓慢地走近了几步，廊道里原本熄灭的声控灯随着脚步的声音闪烁起来，投下了温暖又炽热的光芒。
蒋云舒不知道这人想干什么，随着男人的靠近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退。
身前被递来一个纸袋子，她看着，眉头蹙了蹙，但最终还是好奇地瞥了一眼去看袋子里的东西。
是一条红色的围巾。
“最近天气冷。”男人轻声说，低沉的语气辨不清态度。
蒋云舒垂眸看着他给的东西，好看的一双眉头微微蹙起。
“一条围巾而已，我又不是买不起。”
“况且，我们也没有熟到这个地步吧。”
蒋云舒皱眉道，语气平淡，却带着明显可见的烦躁与不耐。
可阴阳怪气对面前的人显然没有用，他低下脑袋浅浅笑了笑。
“云舒，我以为我们很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