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只半吊子鬼，铃铛显然没有算过冥币和人民币之间的汇率，第一次借钱就来了个狮子大开口，金额之高能拿下一辆普通小轿车，换算下来是周霜弋高中三年的学费加两年伙食费。
被问是不是要买车，铃铛吓了一跳，人间的钱居然这么便宜，一件衣服的钱就能买下来，她摆手说自己不会开车，想买的是一件衣服。
她要活人的衣服干什么周霜弋也没问，只说:“你买那么贵的要做什么？”
原来那个价钱是很贵的，铃铛知道自己要是反问贵吗，估计她没有当过人记忆的事就要被发现了。
她拉了下领口，把那圈纱和皮肤分隔开，弯着眼说:“便宜一点也行。”
周霜弋点了点头，到书桌前抽了本厚厚的字典出来，翻了翻，拿了几张钱给铃铛。
结合上次去商场她那些好奇的表现以及她对物质金钱的模糊，周霜弋当她是旧时代的大小姐，想着，这或许是只陈年老鬼。
出于对祖宗辈的尊敬，周霜弋真诚指出:“就这几张。”
铃铛道过谢，很大度地留了一张还给他，想了想，把自己手里的也给他，毕竟她没有书包，得先放在周霜弋这里保管。
“我们明天能去买吗？”她问。何纤月这几天放假去乡下奶奶家了，她想尽快买完，等她回来就送给她。
作业都写完了，明天确实没什么事，周霜弋说:“可以。”
后半夜他终于有了睡意，铃铛禁制一解除就飞去了地府，这次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事，本想着找程一浔问问白无常的事，却没找到他，只好往成衣铺去。
人间更深时地府里的鬼陆续下班了，这会儿正是鬼市热闹的时候，邀上三五好友逛逛步行街不亦乐乎，铃铛被小吃摊的香味馋得不行，吃饱了才抹抹嘴走进成衣店。
老板和那名店员忙得不可开交，推销语连珠炮似的轰，嘴皮都要起火星子了，铃铛站门口半天才找到个空档插进去话。
她把地府家里换下来的裙子给老板:“抱歉，上次出了点意外，这衣服我不买了，不过还是穿了一天，我可以付一点钱。”
“不用。”老板正在给顾客算账，计算器的数字报音格外响亮，他满脸带笑，“摄梦师帮你付了钱，这裙子是你的了。”
“什么？”铃铛神情一滞，有些不可置信:“她帮我付钱干嘛？”
“我们哪知道？”店员送走一个顾客，过来在前台柜上端起水杯，透明玻璃里符灰飘旋，他喝了一口，“有钱就行。”
上次铃铛逃单的行为他记恨在心，不屑地哼了一声，又换上掐媚的笑迎上了新进来的客人。
铃铛被他哼得莫名其妙，对着他背影哼回去后就没在意，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放在台子上:“下次摄梦人再来帮我还给她吧。”
老板看了眼钱，带着眉钉的单边眉毛一挑:“行。”
两份钱不赚白不赚，他抓起就丢进了收钱筐。
摄梦人实在古怪，她们非亲非故之前也没见过，为什么要帮她给钱？上次在店里接触的细节一一在脑海里闪过，仿佛还能听到点摄梦师脖子上挂着的银铃声，铃铛的心一下一下跳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短短十几天发生一件件怪异的事，隔靴搔痒般缠着她，铃铛定了定神，出鬼市后掐诀回了周霜弋家。
下次见完程一浔，她要主动去找摄梦师问清楚。
天翻起鱼肚白，周霜弋半边脸埋进枕头里睡得耳朵发红，铃铛瘫在沙发上想事，翻来覆去。
房间里闹钟秒针走动间放出轻响，某一刻重重一敲，不多时外面响起拖鞋踏地的声音，接着是洗漱冲水声，一道沉闷的步子走进停在房门前。
“霜霜，还没起吧？”周卫峰的嗓音厚重，敲了几下房门，又喊:“霜霜，霜霜？”
铃铛趴在靠背上往床上看，周霜弋提起被子盖在脸上，掀开时声音黏糊还带着点鼻音:“怎么了？”
“我跟见秋姨今天出去一趟，给她弟弟烧点东西，中午就回来，早上你自己下楼买点东西吃，听见没？”
“嗯。”周霜弋闷声应，几秒后磨蹭着坐起来，睡眼惺忪地跟铃铛对视。
周卫峰和卢见秋一大早就去给弟弟烧纸，看来梦是送到了。铃铛朝周霜弋点头，忽然笑着抬手指向自己眼角，虚虚做了个揉眼睛的动作。
周霜弋眨眨眼，神情瞬间清醒，用力抹了把自己的眼角，什么都没有。
他一愣，意识到铃铛那个距离不可能看得那么清。
铃铛眉眼舒展，笑着埋进臂弯里。
周霜弋嫌晚点出门太热，洗漱完就扯着铃铛出去，关门时铁门卡在一半，被外面的水泥地抵住了。
这扇门太旧了，老得下垂，打开关上都得耗一阵劲，周霜弋习以为常，手掌放在上面一推，哐当一下关上，手上蹭满了锈黄。
他掏出纸擦手，铃铛问:“不是说要把这扇门换了吗？”
她记得上个星期还听周霜弋跟卢见秋提过。
“嗯，是要换。”周霜弋把用完的纸攥进掌心，下着楼梯说:“等下次有时间吧。”
“现在……”铃铛想说现在不是有时间吗，放假为什么不换？却见周霜弋下楼的速度加快，她立马跟上去，要问的话断在了喉咙里。
上次去过一趟，这次铃铛对商场的东西没那么好奇了，抓紧时间逛卖衣服的店，周霜弋一开始还顺着她的指示耐心挑着，没想到大半天下来整个商业街都走了一遍，铃铛还是没看到满意的。
颜色对了长短有不合适，长短刚好的设计又不好看，周霜弋不知道她想象中的裙子到底是什么样，无奈地揉着后颈说:“整条街都快走一遍了，你的钱要怎么花出去？”
大热天的太阳能晒穿人，周霜弋在室外也走了好长一段路，前额的头发上挂着汗，脖子也有些发红，铃铛在他身边飘着，有些歉意地抿唇，“我们回去吧。”
“不逛了？”周霜弋挑眉看她。
铃铛摇头。
今天是假期最后一天，再要出来得等下次放长假了，周霜弋又问了她一遍。
“我们回去。”只能等下次了，她是鬼倒是不会累不会热，可周霜弋是个活人，铃铛还是有点道德心的。
“行。”
到了中午饭点，周霜弋也懒得走回家吃，给卢见秋打了电话说不回去后就在商场附近找了个有冷气的店吃饭。
回去路上铃铛的通讯石亮了几下，微微发烫，她进了周霜弋房间才拿出来看。
消息是论坛里的，铃铛刚点进去就看见首页上挂着个金标题:“鬼界最先暴富小店”的投诉已撤回，得到真土豪原谅！
地府论坛买热搜要实名制的，闪瞎眼的标题后跟着一排带括号的小字:本热搜由238大别墅—卢言瑞砸出。
“……”
铃铛一头雾水，先点进了亮着红点的个人消息栏，“土豪本豪”卢言瑞，也就是卢见秋的弟弟发来私信。
“梦我姐姐收到了，你的投诉我撤了。”
简短的句子，冷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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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却透着烫人的暖意，铃铛抖着手发送了一个谢谢。
小鬼是真有钱，热搜砸到了第一，下面留言随之刷屏，都在问这暴富店是个什么店，霎时间铃铛的小买卖爆红，后台全是店铺被收藏通知，下单的人不计其数。
铃铛看着99+的消息，倒吸了一口凉气，瘫倒在沙发上，她把通讯石扔在旁边，睁眼空洞地望向天花板。
“怎么了？”她一进门就开始捣鼓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周霜弋只能看见上面滑滑的一片黑，铃铛盯着那一片黑又笑又囧，表情几乎扭曲，现在又一脸绝望。
“我火了。”铃铛脑袋向他那边倒了一下，又正回去，“但要被火烧死了。”
地府通讯石有防窥功能，只有拿着石头的人才能看见上面的东西。铃铛把石头给周霜弋，他看的时候跟着解释了一遍事情大概经过。
周霜弋看完，摸着那块通讯器仔细翻了翻。他还以为地府科技落后，没想到也有这种可以用来联系娱乐的东西。
他把石头还给铃铛:“你不是想赚钱吗？单多不好？”
“以前是好的。”铃铛侧过脸哀怨地盯着他。
被限制在周霜弋身边，白天只能跟着他一起，那都不能去，一天下来都累死了，晚上他睡着她说不定还要去地府查消息探情报，不然关于她遇到的这些奇怪事去哪里解开？时间都没占满了，哪来的空去做生意？
可现在预约下单关注店铺的鬼那么多，要是她全都拒了或者干脆注销店铺无异于自杀般把自己往怒火上烤，她可得罪不起那么多脾气暴躁的鬼。
铃铛仰头欲哭无泪:“是谁要害我？”
周霜弋刚才在旁边一直没出声，现在才低声道:“抱歉。”
“干嘛？”铃铛眼睛了差点憋出点泪花，狐疑着看向他。
周霜弋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着眼睫跟她对视，铃铛琢磨过来点他的意思，在他手臂上打了一下，“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你开始都看不见我。”
铃铛之前搞的那些恶作剧都是因为那只被周霜弋拍死的蚊子，从来没有把被限制自由这件事怪在他身上，绑着她的是那股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气”，跟周霜弋本人没多大关系。
“嗯。”周霜弋移开目光，问:“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地府只有她能自由出入人间，又不能找个员工帮忙。铃铛捂了下眼睛，拿起通讯石，“发帖道歉再注销吧。”
好在她从前一直低调做人，没在论坛上发过自己的照片，每次见顾客前也都会套上一层模糊面容的术法，至今除了程一浔，没人见过“鬼界最先暴富小店”的真容，就算有些鬼再生气也只能在论坛上骂骂。
铃铛点开论坛，石头就被周霜弋接了过去:“我帮你写吧。”
道歉要有诚意肯定得发一长段话，铃铛也懒得写，他要帮忙她自然不推脱，讨好地说了谢谢。
帖子发出去前铃铛看了一遍，大为震惊。周霜弋写了很多，给她编了个悲催的理由，说她在人间遇到个正邪不分的臭道士，被法器伤得行动不便，字里行间勾勒出一个凄苦少女，描述得令人潸然泪下，只有是三观正的鬼都不忍责备她。
铃铛邪笑着点点头，很是认可周霜弋的公关水平，手指一动，干脆利落地发了出去。
发完她不刷新评论，按下通讯石的关机键，起身舒展了一下胫骨，眉目放松，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每次情绪来得快退得也快，周霜弋叹为观止，觉得她特别适合跟周卫峰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