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食堂打包麻辣烫的路上撞见雷诗然,雷诗然换了件平时不怎么穿的马面裙和她打招呼,让人怀疑她那些抹胸和牛仔裤都洗了没干才掏出这件来。
“要单独去吃饭吗?那要先等等,我舍友让我帮她打包麻辣烫,等她回来我们再走。”
“她不能自己买吗?”
“她回来晚,配菜不全,她喜欢吃豆筋。”卫仁礼夹着饭卡带着雷诗然上二楼去,卫仁礼依照记忆夹了点蔬菜和玉米粗面,雷诗然说:“你舍友真幸运。”
“是啊,还有油豆腐,她爱吃这个,”卫仁礼其实不知道胡彤彤具体爱吃什么,只知道胡彤彤爱吃麻辣烫这个品类,只是心烦意乱加上她留意了哪些菜抢手,没得快,她就夹哪些,“还有贡菜肉丸。”
“啧,我爱吃什么你记得吗?”雷诗然没来由地吃起飞醋,如果不是已经有过八天循环,卫仁礼这会儿就要觉得雷诗然又开始拉近距离逾越边界胡乱试探了。虽然的确是这么回事。
“不记得,那我爱吃什么?”卫仁礼回敬。
雷诗然眨巴眼睛:“空心菜?”
“不对。”
“那你爱吃什么?我们晚上去吃,我朋友在电竞馆上班,她们今晚上吃小龙虾,你爱吃小龙虾吗?我还囤了个券,改天吃。”雷诗然这会儿没有展露一点悲伤的气氛,语气轻松。
“牛肉吧,”卫仁礼说,“今天没有摄入蛋白质……”
忽然停下了。
雷诗然说:“那我搜搜看……”
“不了,我们吃烤肉吧,”卫仁礼忽然按下雷诗然的手让她别搜了,“我知道学校旁边有一家,你先取号。”
“我请你可以吗?今天想吃点好的。”
要是AA制,雷诗然就得考虑人均得低点,不能给卫仁礼造成负担。
“不用请我,但你可以吃点好的,冯行舟给我发工资了。”
“今天怎么了吗?”
“什么?”
“你忽然好严肃地直接叫‘冯行舟’这样,平时都是行舟姐行舟姐的。”
卫仁礼也没察觉到自己称呼变化,哑然失笑:“好吧,我以后都这样叫,雷诗然。”
“到!”雷诗然一本正经地立正。
“干嘛呀!”卫仁礼笑着推她一下,催着她快点看吃哪家。
最后选了人均二百的自助,卫仁礼不光没有觉得贵,还笑着揶揄:“你吃点好的就是这个餐标啊?亏我还把全身家当都准备好了。”
说着就说起网上的段子,第一次去星巴克揣了几千块钱担心不够,最后发现也就是那么回事。
从食堂一出来,胡彤彤就等在门口了,接过麻辣烫对卫仁礼道谢,叽里咕噜地就说起自己家里的事情:“嘿嘿多亏你提醒我,我妈本来觉得我留校特没必要,结果我说我看姥姥,她过来的时候顺带又给我转了两千奖励我乖,嘿嘿,我姥姥今天也特高兴,我上大学都没怎么去了,原来姥姥去年摔了一跤,不让我妈跟我说,后面毛病就多了,老去医院,我都不知道。”
“之后你闲着没事也可以多看看她。”卫仁礼像个慈爱的长辈。
胡彤彤看一眼雷诗然,朝卫仁礼问:“你出门去?”
“嗯,跟学姐出去吃个饭。晚上可能回来晚点,你别锁门。”
胡彤彤的眼睛在雷诗然和卫仁礼中间转了两圈,点头:“好嘞!”
雷诗然笑着挽起卫仁礼的胳膊,朝胡彤彤开玩笑说:“你快锁门吧,她晚上可不回去了。”
卫仁礼不到一米七,比雷诗然矮一点,雷诗然硬作小鸟依人状往卫仁礼肩膀上枕。卫仁礼叹口气也没推开:“你别搭理她,她人来疯。”
雷诗然大叫,胡彤彤笑着说好,卫仁礼拽着人出校门。
出了学校,雷诗然说:“你今天好给我面子,没有当场把我过肩摔出去。”
“你故意的。”卫仁礼虚点她几下,抱着胳膊往前走。
因离得近,排队的号还要一阵,傍晚夜风微凉,索性一同步行前去。人行道上人不多,这条街本就不算繁华,又只是学校一个分校区,加上假期留校人不多,一时间显得萧索。
雷诗然建议:“吃完饭打游戏去吗?或者唱歌?”
“都行。”
“今天你真好约。”
“机会难得。”
卫仁礼说完愣了下。
倘若今天循环结束,此刻和雷诗然说的话就会成为定局。
再不会有“机会难得”。
取号,吃饭,卫仁礼还多留意了下手机,今天没有出现什么闪星广场坠楼的事件,刷新几次也没有,胡彤彤也没给她分享,虽然按照原本时间线早就该发生了。
雷诗然用夹子堆进来两片牛舌,卫仁礼才回过神,说声谢谢,放下手机继续吃。
“在和谁聊天?”雷诗然问。
“没有,我刷下微博。”
“哦。”
吃到尾声,雷诗然放下筷子擦嘴,很郑重地走到她旁边,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问她:“你今晚有别的事吗?”
“没有,怎么了?”
“哦,我怕和我出来,耽误你的事情。”
卫仁礼眨眨眼,歪过头看蹲在地上的雷诗然:“怎么了?”
“没有啊,你平时不是晚上都有固定的日程安排吗,我不想打乱你的计划。”
“唔。”
“如果你晚上已经决定了‘躺在宿舍一动不动’,这也是你的安排,我可以让步的。”
“你有什么事吗?”
“有一点不重要的事,想问问你今晚有没有空可以给我时间。”
问得这么谨小慎微真不像雷诗然的风格,雷诗然有时候会非常尊重她的边界有时候就莫名其妙了,雷诗然很矛盾,卫仁礼知道这一点,她先前也不理解,现在,或多或少地理解一点了,无奈笑笑:“好,可以的,我没有别的安排。”
“那就好。”
“我也没有处在秩序敏感期吧,你是我的朋友,我可以为你调整时间。”
“我不知道什么程度的事情可以让你调整,毕竟我没什么正经事,都是很无聊的……很无聊的事情。”
卫仁礼故意严肃说:“那我回学校了。”
“别呀!”雷诗然赶忙喊住,发现她眼睛带笑,才诧异,“你今天真的有点不一样。”
说着有点不一样,可雷诗然笑得很欢畅,比起紧绷的时刻在计划中,为一点秩序之外的事情就冷脸说一通大道理的卫仁礼,现在这个卫仁礼感觉……更松弛一点?尽管松弛这个词已经说烂了,雷诗然更想要留住眼前这个卫仁礼。
吃过饭,雷诗然打车的时候卫仁礼把钱A了过去,雷诗然低头看手机:“不是说我请吗?拜托,你都没吃几口。”
“连自助都不能AA制,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够AA?”卫仁礼说,“你想让我欠你多少?做梦。”
雷诗然笑着收了:“早知道真吃个贵的。”
“吃不动漂亮饭,这种就很贵了。”卫仁礼敲桌子,转而岔开话题问雷诗然车牌号,两人收拾东西出门等车。
“你今天真的很不一样。”雷诗然重复。
“哪里不一样?”
“你今天对我很好。”
“我以前对你很凶吗?”
“不是凶,我以前觉得你很防备我,好像我下一秒就要跟你告白然后你就可以立马踹死我。”雷诗然说。
“车还有多久?”
“五分钟……干嘛,你被我说中了吧?你平时会刻意和我保持距离,今天这样就很好……我感觉你没有推开我。”
沉默一会儿,卫仁礼憋气道:“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有的。”
卫仁礼抱着胳膊冷哼一声,雷诗然说:“今天你好像看开了……给人一种没招了的感觉。”
“什么呀。”
“就好像如果我今天向你告白,哪怕你不答应,也还能和我当朋友,就这种感觉。”雷诗然说。
卫仁礼刚要接茬,雷诗然就扑向前方招手,原来是叫的车到了。
在路上,卫仁礼想要说的话全忘了个干净,虽然断断续续想起一些,但有些话她也不想在车上说,于是保持沉默。雷诗然也沉默着没提,,刚满足起步价就下了车,还好电竞馆离得够近。
雷诗然的朋友们刚吃完饭,提着外卖垃圾出来扔,看见卫仁礼,又说那句煞风景的:“这就是你说的小李啊,比沈毓鸢漂亮八百倍。”
雷诗然的脸涨得通红:“屁嘞,什么小李,你记性不好就去吃点药啊!这是学妹,卫仁礼,算了我不给你介绍了,天天造谣我!”
卫仁礼看着雷诗然的神情走了神,摸出手机看看时间。
雷诗然抓住她往包厢走,机子已经开好,朋友端来饮料请她们喝,雷诗然一屁股坐下,在门口就接过饮料把人撵走,避免再说出点别的话。
沙发上一坐,卫仁礼刻意绕开什么小李的话题说:“不管是不是今天,你向我告白,我不答应,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只是有些时候我说话……太自我了。”
“说什么呢你,玩游戏!”雷诗然把手柄丢过去。
“好。”卫仁礼笑笑,接了手柄等雷诗然登账号,微微合眼休息。
好长时间的沉默,卫仁礼意识到登录时间过于漫长,睁开眼,雷诗然一直凝望着她。
沙发另一侧,雷诗然歪着头看她,看她睁眼,恍然回神:“你今天累了?我不应该带你打游戏的。”
“没有,开吧。”
“你之前和我玩游戏的时候会觉得我很耽误你的事吗?”
“上一次玩是什么时候来着?”恍如隔世了。
“学生会团建,然后大家散伙了,就剩咱俩,我说最近出了新游戏,你来玩吧。我才发现你还挺会玩游戏的。”雷诗然回忆起来。
“一定要说的话,学生会团建这件事也挺浪费时间的……人怎么可能每件事情都高效地通向目标啊,大方向上不要耽误时间就好,偶尔放松没关系的,”卫仁礼失笑,“而且你都把我带来了,忽然说什么耽误不耽误的,很不真诚啊!”
“你平时可不是这么说。”
“好吧。”
“不耽误就好,那你觉得玩游戏有趣吗?”
“有趣啊,而且这游戏做得也很好玩。”
“那,和我玩游戏有趣吗?你和别人玩游戏吗?”
“你还玩不玩了?”卫仁礼斜过去一眼,雷诗然凝神看她,半晌,轻声说:“我觉得你可能知道我要说什么,但我想说出来,今天我有强烈的直觉,觉得你真的不会生气,真的很奇怪。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但我也不想就这样。”
“你说吧。”卫仁礼放下手柄,翘起一只脚坐定,双手搭在膝头。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知道。”
“我可以不讲出口吗?我怕讲出来就没有余地了,你会讨厌我。”
“可以。”
“可以?”
“嗯,你说出来,你也知道我要说什么。”卫仁礼说。
她会一如既往地拒绝,她也希望雷诗然别说出来,因为自己一旦开口,可能又说得不好了,彩排一次是很失败的,她不想把坏结局留到循环停止之后。
雷诗然现在说这话是什么心情呢?卫仁礼并不清楚,她只知道雷诗然并不真的放不下沈毓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雷诗然自己弄不清,卫仁礼想试图给出个答案,或许旁观者清。
卫仁礼想,雷诗然很需要一个人清醒地提醒自己是错的,但又认可她说你是有苦衷的,雷诗然需要人原谅她,也需要人理解她,还需要人用正好的分寸提醒她别沉溺其中,雷诗然自己就在指责她自己,却又改变不了。
虽然很难,但朋友不就是这样吗?雷诗然需要人帮她真正走出来。
“那我不说了。”雷诗然低声说。
“好。”卫仁礼再次拿起手柄,操控人物走来走去。
雷诗然最需要的是缓兵之计,然后就是时间……发泄也可以,但雷诗然真正需要发泄的不是恨,而是非常漫长的疗愈,卫仁礼也不知道怎么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屏幕上的米欧忽然站住不动了。
因为雷诗然忽然倾身过来,一手按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按住肩膀。
雷诗然吻了她。
嘴唇相触的一刹,卫仁礼瞪大眼,她永远计划不了任何事,包括感情更是无法计算。
一时间她的懊悔远远大于吃惊或者愤怒,直到雷诗然察觉她没有反抗,左手托起她后颈试图加深这个吻,她才推开雷诗然,手柄随着挣扎的动作胡乱按压了几个按键,米欧在屏幕上没头苍蝇一样胡乱跑跳,义无反顾地从桥上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