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
因为过于熟悉而无数次怀疑这是一场梦,第二次循环之所以那么模糊,卫仁礼也觉得是一场梦。
在平日里,她也是早上六点睁开眼,看见同样的天花板,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近乎枯燥的行程,以至于过去和现在是重叠的,光从天花板是看不出循环与否。或者说,她平时的生活,也不过是一场场近乎刻板的循环。
卫仁礼记得褚宁当着她的面赴死,笑着回过头。
虽然人死的时候会非常难看,立马就被撞出去了,就像块**的破抹布直接甩进垃圾桶,车主也吓坏了,一场无妄之灾……
但,她就记得那个笑容的定格,像死前的走马灯反复轮播,不停按下遥控也始终只有这一个台,台标是个黑黝黝的死字,幽默地提醒她,尽干些没用的事。
一直躺着。
她已经不太记得赖床是什么感觉了,久违地体会了一下,只觉得很不习惯。
卫仁礼的身体有自己的节律,听见闹钟就肌肉收缩舒张带动关节,于是她就弹起来,遵循着肌肉记忆的指引,在还有点困的时候就已经踩上了跑道,咚咚咚,两条腿迈动,心脏泵出血液绕遍周身,身体热起来,开启新的一天。
在清醒时压抑自己平日的习惯,卫仁礼花了点时间。
继续躺着。
又花了点时间,卫仁礼还是不习惯无所事事地躺着,于是轻手轻脚起来背单词——别的东西或许随着循环清空了,知识却还是可以累积的。
只是心不在焉,背了五六个,卫仁礼就闭上眼靠在椅子上。
就像做实验的小白鼠,如果一直出门就被电,它就不出门。
她现在感觉做什么也没什么意思。
她“昨天”目睹褚宁又一次的死,心里其实想着的是“今天”要趁着早上褚宁还什么都不知道,跑去挑明,然后用一天时间追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知道要死了,难道褚宁也在循环吗……
可早上起来,她就什么也不想做了,她也不想看见褚宁。
她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也不知道她在厌恶什么,她不讨厌褚宁,也不讨厌雷诗然,她们做事都有自身的逻辑,每天事情进展不同,人的想法就会跟着不同。
她能理解,既然褚宁事先知道要死,又一直心底有遗憾,“昨天”又误会了,情绪激动的时候说了看起来很轻浮的话。只是,那些了解拆分在许多天,拆分在七天时光,今天第八天,冷却下来,卫仁礼对他人的理解随着时间变成了一种剥笋一般的共情,一层一层剖开,内里就变得柔软。
她只是有点不太理解她自己了。
闭着眼好一阵,是胡彤彤睁开眼:“卫仁礼,你没有去跑步吗?”
“没有,想背单词,但背不进去。”
胡彤彤在被窝里蠕动,悉悉索索一阵,从床上爬起来游魂似的去厕所。
去了回来,胡彤彤呆坐在椅子上发愣,正在纠结回去睡回笼觉还是爬起来,卫仁礼起身重新锁好宿舍门:“下午你什么安排?”
“哦,我下午,下午跟高中同学一块看电影,吃饭去。”
“带我一个。”卫仁礼说,低头给雷诗然发消息,请对方帮自己替掉下午的兼职。
平时人群之外的那个人忽然挤进来,高冷的同学忽然凑近,即便是胡彤彤也会觉得有点愣神,倒也不是为难,只是即便是自来熟的人也不会随便加入不熟的人和完全不认识的人之间吧,即便是有,这也是天塌下来也发生不到卫仁礼身上的事情——卫仁礼一整天不和人说话也毫无问题。
胡彤彤张着嘴愣神,卫仁礼垂下眼:“不方便就算了。”
“不不不,方便的,我是怕你尴尬,我同学人很好的,我跟她说一下,电影票我看看有没有同场挨着坐的,没有的话我们改一下票,看后一场的。”
“不用改票,你们那场有的话我就坐最后面角落就可以,不用非得坐在一起。要改的话可以往前改。”卫仁礼说。
胡彤彤更多是惊讶,卫仁礼平时不太和别人来往,和大家都保持着客气的舍友关系。只是因为暑假她心血来潮留校呆着,和卫仁礼相处时间更多而显得稍微亲近一些。
换了一场比原先的早半个小时,三人并排,卫仁礼把钱转给胡彤彤。
正看手机确定场次的时候,胡彤彤忽然竖起耳朵看向门外。
门口有人,有很细微的声响,对方以几不可闻的动静敲敲门。
卫仁礼知道那是雷诗然,她对胡彤彤比划了个嘘声,两人沉默着看外面。
胡彤彤不明所以,等门后那个小心翼翼的人离开:“怎么了?谁啊?”
“没事,我知道是谁,不想让她这会儿过来。电影票钱你收一下,今天上午做完活动我们就出发。”
卫仁礼花了点时间洗漱化妆换衣服,收拾背包,时间尚早,还不到八点。而胡彤彤被她拉着速度也快了不少,两人去食堂吃了早饭再出发。
“等晚上咱们回来吃麻辣烫。”胡彤彤遥遥一指卖麻辣烫的档口,这会儿还没开。
“晚上再说。”卫仁礼撕开包子吃,面无表情。
“我想吃很久了。”圆脸小姑娘撒娇似的嘟囔。
“我知道。”卫仁礼吞下最后一口包子等胡彤彤吃,任谁也不好意思在别人注视下慢条斯理磨蹭。
胡彤彤感觉自己被卫仁礼无声地鞭策着加快速度,虽然卫仁礼一句催促也没有,也没有推搡她做任何事,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胡彤彤就已经感觉到有点紧迫,上地铁居然还有宽敞的座位,两人坐下,胡彤彤感慨:“你平时效率就这么高啊,急匆匆的。”
卫仁礼说:“不慌,慢点也行。”
虽然这么说,但胡彤彤一点也没觉得慢。只不过对拖延久了的人来说别人做什么都有点急吼吼的意思,有人带着她,她也乐见其成,笑眯眯地跟上卫仁礼的脚步。
上午的活动,她们是第一个到的,结束也比较早。
卫仁礼熟练知道所有的办公室在哪里,所有的门从哪里进出,在哪里走捷径可以走快一点,就这么压缩了时间,她们的活结束的时候负责的学长还愣了一下。
于是说:“卫仁礼你好意思先走吗,这还有一堆单子没打呢!”
胡彤彤被一上午快节奏干活带动有点热情,上手就要接,被卫仁礼拉在身后。
“学长,你好意思吗,给我俩一屋子打包的活儿,手都快断了!我俩取了号快到了要吃饭了,下回我来帮你。”她笑着把学长推过来的活儿推回去。
对方本就是开玩笑,也没当真:“你真行,吃什么?”
卫仁礼随便编了个最近取号排很久的,说要吃烤鱼。
从社区出来,胡彤彤倒高兴起来了:“真的吗?你想吃烤鱼?我还没想好吃什么呢!”
“我瞎编的,你问下你同学想吃什么,想吃的话我们现在取号,省得在店门口等。”卫仁礼拿出手机搜索目的地相关美食,胡彤彤和同学一问,还真的想吃烤鱼了。
“到店里等其实也来得及,我们都是现场才取号的……”胡彤彤看着卫仁礼在小程序上取号,嘀嘀咕咕,“去了还可以先买奶茶再等,我本来还想逛逛四周有没有别的店。”
卫仁礼也认同这种逛逛的心情,但她也不能明说你姥姥在下午不知道几点在家里晕倒了有生命危险,只好说:“我饿了,过了饭点再吃就不想吃了,而且这家店要排很久,提前两个小时取,过去也来得及买奶茶的。”
胡彤彤点头:“嗯嗯,我听说过要排很久,所以一直没吃过,嘿嘿,还好有你,靠谱!”
卫仁礼呼出一口气。
她不确定下午胡彤彤和她好朋友在看完电影之后有没有别的活动,可能到时候心血来潮随性想做别的活动,都没关系,她记得有一次循环,胡彤彤没有她监督也照样及时把姥姥送到了医院,可见时间够用,何况这次她自己在盯着催。
她这样紧迫地压缩时间,用自己看似无害实际上有点压迫性的眼神抽打着胡彤彤这个拖延鬼,胡彤彤性格不错,至少没有理直气壮地浪费时间。
虽然这样可能会给胡彤彤压力就是了。
打车吃饭,胡彤彤的高中同学和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个圆脸姑娘贴在一起像双胞胎,都活泼爱笑,又很热情,一看见卫仁礼,高中同学就过来和她打招呼,不用胡彤彤介绍。
高中同学叫花语敏,昵称小花。卫仁礼也自我介绍,得了个昵称叫孔子。
问这是何故,说仁义礼智信,听起来像孔子,胡彤彤就哈哈大笑,对上了脑电波,卫仁礼说:“那你也可以叫我五仁月饼。”
两人又是笑个不停,带着卫仁礼点奶茶。
胡彤彤解释说自己舍友一个人在宿舍,花语敏立即共情了,好像一个人呆着是什么很可怜的事情一样,两个人走着走着就把卫仁礼夹在中间,像两只圆头圆脑的麻雀叽叽喳喳,哪怕有陌生人在这里也有说不完的话。
奶茶好不好喝,这里人多不多,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都是本地人,胡彤彤可以说自己假期留校是为什么,又有什么新体验,小花说自己爸妈怎么了,说着说着也不忘照顾卫仁礼,给她解释人际关系,前因后果,又聊起八卦,某某和某某分手了,某某和某某竟然好了之类的,即便卫仁礼也听得连连点头。
多亏卫仁礼取号早,也提前改签了电影场次。
吃饭看电影两件大事结束,还不到三点。中间还收到雷诗然的消息问她身体如何,被卫仁礼搪塞过去。
小花和胡彤彤商议着接下来去排队密室,正好三个人玩,拼队还能少等几分钟。
卫仁礼在脑子里想了一轮借口,也没挑出个合适的,索性直说,拉着胡彤彤:“你改天再密室吧,说好的今天结束后去看姥姥的,转头就把姥姥忘了。”
胡彤彤正在看团购套餐,呆住了:“啊?我说过?”
卫仁礼记不得,但她已经对编胡彤彤的谎话驾轻就熟:“说过的,说结束后就看姥姥,我说我也一起去,你说嗯,你不会没听见吧。”
编造结束后她觉得自己编得前后矛盾了,如果卫仁礼的确和胡彤彤在7月24日约定好了,那她不可能今天早上才问胡彤彤下午的行程。
但还好胡彤彤没细想:“啊,那小花,我们俩先去找姥姥了,你来不来?”
小花想想:“废话,你姥姥做的锅贴太好吃了,我能让姥姥做锅贴吗?”
“我问问姥姥乐不乐意。”
于是竟然就三个人一起转道,有说有笑地往胡彤彤姥姥家去。
姥姥住老小区一楼,还在刚进小区的那栋楼,距离十分近。还没进门,小花就贴在防盗窗外头嚷嚷:“姥姥,姥姥我来看您来了!我可太想您了!”
卫仁礼落后几十米,停在小区门口买了一兜子橘子拎在手里,胡彤彤连忙说她太客气了,卫仁礼坚持说自己第一次上门,两个人推推搡搡的,小花嘀咕一声:“姥姥?不在家?遛弯去了?”
客气的两人忽然分开,卫仁礼松手就往单元门跑,胡彤彤也没接稳,橘子落了一地。
“你怎么了呀?”胡彤彤一边蹲下捡橘子一边喊卫仁礼。
卫仁礼冲进去,用力地拍门,把跟在后面的小花吓了一跳:“咋啦……诶,你怎么了。”
叫门而不应的姑娘脸都白了,四处寻找工具要破门进去,看看时间,现在是三点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加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