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箱子,冯行舟先对卫仁礼说:“没想到你到这么早,吃饭了没有?一起吃点东西吧。”
又转脸抬头看正在布置的工人,布置的还有另一个年轻负责人,过来和冯行舟说了几句话,冯行舟托着卫仁礼的后背往外走,指指现在的展台:“我先带小孩吃个饭,你开我的车回公司取资料,在我工位上的纸皮袋里。”
对方朝卫仁礼点点下巴,接了车钥匙离开。
之前也见过一次,但卫仁礼不记得7月25日还见过她,大概是当时自己还在慢慢收拾换衣服,对方已经开车离开了。
卫仁礼回想了一下对方的名字,有点拗口,因此暂时没能想起来,冯行舟已经推着她的后背带她进了肯德基。
就在麦当劳对面,隔着玻璃还可以看到刚刚坐过的位置。
怕弄花妆,卫仁礼只吃了一点薯条,冯行舟一边看着手机回复消息一边往嘴里大口塞汉堡。尽管卫仁礼只是个兼职的学生,这会儿也有了和领导坐在一起的窘迫,视线朝外,透过窗户,她又看见褚宁的那身黑不黑灰不灰的旧西装,站在展台附近打量着,背着手漫无目的地晃着肩膀走,没留神就和卫仁礼的视线对上了。
褚宁洗了把脸,脸上干净不少。
视线对上的一刹那就像碰了个大招,卫仁礼还没动弹,褚宁又像是遭受重击一样转身就逃。
卫仁礼拿出手机打开前置看自己,看不出半点妖魔鬼怪的样子。
冯行舟回完消息,才接上好几分钟前的话题说:“我有点资料一会儿要补给这边的单位,忘了带了,让她帮我带过来,公司离这儿还挺远的。前几年她也在我们这儿实习,后来转正了,挺努力的小孩。”
“哦。”卫仁礼不太认识那个人。
“毕业后留我们公司吗?”冯行舟这话显然就是开玩笑了,端着可乐喝了一口,笑盈盈的。
卫仁礼说:“我才大二呢。”
冯行舟说:“是啊,我们公司都不一定能活那么久。”
这话更不好接,卫仁礼眨巴着眼睛装作没听见,冯行舟哈哈大笑,挑着还没被酱汁沾染的纸巾擦擦指尖:“要是毕业后找不到工作,记得来投奔我。”
“一定。”
扯了两句闲话,两人就开始干活了。不知道是不是褚宁怕遇见她,整场活动都没露面。
实在熟能生巧,卫仁礼重复过太多次流程,不知不觉速度就加快,几乎很少有思考的停顿,说话一连串下来仿佛提前背了好几遍稿,活动卡在四点半,准时完成。
小孩们正兴高采烈地拉着家长的手说天真可爱的话,还有一些家长来和冯行舟咨询什么。
卫仁礼打算和冯行舟打个招呼就离开闪星广场,于是先给雷诗然发消息说自己结束了,几点见面,又给胡彤彤发消息报备,胡彤彤的微信状态是“观影中”,所以暂时还没回。
雷诗然发来消息说要来接她,卫仁礼先说不用,雷诗然说正好在附近,于是便不再推拒,说自己在七层和她见面。
冯行舟开始低头收拾东西,表情一如往常,卫仁礼也打算和平时一样打个招呼就离开。
“行舟姐,我先走了……”
“哦,好,拜拜。”冯行舟继续忙自己的,费用会在回去后转账她微信。
卫仁礼便上了七楼。
褚宁在闪星广场七楼失足坠楼的事情发生在第三次循环,而现在已经是第五次循环,中间隔了一天半。卫仁礼不确定自己的记忆是否可靠,于是在偌大的本就迷宫一样的商场寻找记忆中那个视频里相似的栏杆。
广告大同小异,她不记得具体是什么广告了,只记得是悬垂下来的美食,栏杆在扶梯旁边。
卫仁礼刚上七楼,便拿出手机拍照,依着记忆对比观看。
手机里终于出现个人影,倚着栏杆往下看着什么。
卫仁礼放大一看,立即收了手机快步过去。
还没有靠近,那人就抬起头来,见鬼一样盯着她。
褚宁就那么靠着栏杆,虽然歪着身子,身体却十分紧绷。
卫仁礼也停步。
她怕动作太急,对方又扭身落荒而逃,反而撞翻了栏杆掉下去。因此就那么站着,褚宁也不好再躲,直愣愣地迎着她的目光,伸出一根手指挠脸,又立即收回去,身子往栏杆那里又靠了半分。
“别动!”卫仁礼大声喊。
四周吃饭的,路过的,都或多或少扭脸给了卫仁礼一个眼神。
褚宁愣愣地僵在原地,真就一动也不动了。
卫仁礼快步走过去,扯住她胳膊往回拽,把硬邦邦木头人一样的褚宁拽到自己身边,远离栏杆半步远。
“不安全。”卫仁礼缓缓补充,松开了扯着褚宁袖子的那只手。
褚宁倚着的栏杆和玻璃看起来并无异样,卫仁礼凑近了蹲下来仔细观看,甚至试着用手推了推,仍未发现异样。这是褚宁当时坠楼掉下去的栏杆吗?还是说褚宁挪了位置?
一个蹬着高跟鞋的大学生就那么不太文雅地蹲下身沿着栏杆一路又望又推,并没有察觉到哪里破裂和锈蚀,但这动作还是吸引了商场物业部的人来,问她发生了什么,她说觉得栏杆不安全,对方让她别靠近就行了。
总之把她当焦虑发作,杞人忧天的难缠的客人。
卫仁礼起身。
倘若商场的栏杆和玻璃并无问题,别人靠上去也不会坠楼,那褚宁为什么?
她终于注意到被自己一声喝止又拖来拽去的褚宁还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她毫无形象地钻地走了一溜,迎着旁人的目光把脸也憋红了。
旁人里,还有个目光来自雷诗然,雷诗然换了衣服,穿了柔软的米白色阔腿裤和黑色抹胸,她是真的很喜欢上窄下宽的搭配,丝巾编在头发里,戴了两个硕大的银耳环,拨弄头发的时候手腕上的镯子和手环也在闪闪发光。
雷诗然也不明所以,但卫仁礼整个人十分严肃冷峻,雷诗然本着“卫仁礼做事总是有她的道理”,十分尊重地站在旁边抱着胳膊看。
时间来不及了……卫仁礼走过来。
雷诗然刚要说什么,卫仁礼扯住了褚宁的肩膀,指着栏杆说:“你,今天不准靠近栏杆。你回家也不准靠近阳台,听见了吗?”
雷诗然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灰扑扑皱巴巴的女孩。
褚宁完全不知道卫仁礼在说什么,只愣愣地点头。
若不是时间原因,卫仁礼不会这么直接,她平时也不这样讲话,雷诗然面前,她也不愿意介绍她和褚宁什么关系,不熟就是不熟,这是事实,但要隐藏循环的事情就是在撒谎……太麻烦了。
“注意安全,”卫仁礼轻声说,“我要走了,希望不要再见到你。”
褚宁先是一愣,又若有所思地歪着脸,忽然发出一声笑:“我又不是故意缠着你的!我只是来这里吃个饭,总遇见你的。”
说到最后竟然有点委屈,褚宁原来是泪失禁体质,话还没说完,硬撑起来的笑就变成眼泪扑簌簌地往外流。
卫仁礼从包里抓纸巾递过去,褚宁却摆手不要:“我跟你就不熟好不好!你好奇怪啊!”
褚宁又跑开了,这是今天第三回了,卫仁礼简直觉得自己脸上写了欺男霸女四个大字。
雷诗然弄不清状况,迟疑着问卫仁礼:“要追上去吗?”
卫仁礼也不太清楚褚宁的情况,在她看来褚宁和胡彤彤差不多自来熟,硬要勉强她去家里吃饭——但现在看似乎并不是这样,褚宁也很清楚她们不熟。她也有些困惑,谁说谁奇怪?主语和宾语是不是哪里弄反了?
她也有点恼火,索性摇摇头:“不用,莫名其妙……走吧。”
显然,雷诗然对褚宁十分好奇,频频回头看,注意到褚宁的动向:“她去洗手间了,不用去安慰吗?”
“不用。”卫仁礼表情严肃。
两人一同往电梯间走,等电梯的人太多,于是走扶梯,并排站着,谁也没有说话。
下到二层的时候,雷诗然才终于按捺不住:“那是谁啊?”
“一个初中同学,我来这边的时候偶遇了,想着打个招呼,见了我就像见鬼一样躲开。”
雷诗然哦了一声,仍然揣着一肚子疑问,只是没有再追问下去,卫仁礼想起胡彤彤的脑补,往嘴里含了半句话咽回去,没有作声。
一楼的展台正在撤掉,雷诗然多看了两眼:“今天还顺利吗?”
“嗯。”
“冯姐人很好的,之前还问我毕业后要不要留她们公司。”
卫仁礼回神:“今天也问我来着,我说我才大二。”
“冯姐想出来单干,但她也没下定决心。”雷诗然知道的事情比卫仁礼多很多。
“这样啊。”
正讨论着冯行舟,刚走出商场就看见冯行舟在商场外的喷泉旁打电话。
“真辛苦,这种活动要一直盯到结尾,”雷诗然说,“走吧,别给冯姐添麻烦了,已经下班时间了,快走快走。”
她握着卫仁礼的肩膀像小火车,嘴里哦呜哦呜地叫着,卫仁礼笑着从雷诗然怀里挣脱出去:“好了,这里等公交。”
“我打车。”
“那我还要A给你。”卫仁礼说。
“不用。”雷诗然无奈,卫仁礼回过神,这是循环中,欠债不会累积到明天。
卫仁礼捂住了雷诗然的手机屏幕:“我打车。”
“诶?”铁公鸡忽然开始拔毛,雷诗然一愣,卫仁礼已经叫到车,司机正在来的路上。
“坐公交也行,”雷诗然说,“我知道,积少成多,由奢入俭难,嗯,还有什么来着,哦,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之类的。”
雷诗然列举了一大堆细节决定成败之类的同义句,大意就是养成了出门打车的习惯,卫仁礼就离自己的攒钱计划越来越远,她宽容并理解。
车已经到了,卫仁礼拉开车门:“学姐,你要自己打一辆吗?”
雷诗然敲敲额头钻进车里:“我A给你。”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