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鸣默了片刻，才惊觉自己竟也会哭。
大概自三岁以后，在他的记忆里就再也没掉过眼泪。这些年被病痛缠绕的夜晚，无数次注射和吞咽药品的苦涩，他都只是咬牙忍过去，连一声闷哼都少有。
他抬头望向那半轮月亮，轻轻晃动身下的吊椅，木块与挂钩碰撞发出细碎的“咯吱”声，任其带着自己前后摇晃。
“阿润！”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路至琛略显慌张的喊声。
“嗯？”夏至鸣循声回头，月光恰好落在他的侧脸，将他纤长的睫毛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银边。这一转头，便让路至琛硬生生顿下了脚步，愣在原地。
Omega坐在月季吊椅上，月光簌簌洒落在他身上，将他本就苍白到近乎病态的皮肤衬得几乎接近透明，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散开。往日里他总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此刻被月光笼罩着，这种疏离感愈发强烈，宛如天上的神仙，皎洁得不染一丝尘埃。
“过来啊，被定住了？”夏至鸣看着路至琛呆愣的样子，弯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朝alpha招了招手。
路至琛眨了眨眼，像是才从梦中惊醒，快步走到夏至鸣面前，喉结动了动，半晌才憋出一句：“……嗯，哥哥好帅，我好爱。”
“你是不是被夺舍了？”夏至鸣被他突如其来的土情话给逗笑，抬手捏了捏路至琛的脸颊，“你居然会说这种话，有违人设了吧。”
“对你很正常。”路至琛淡然回道。
“哦对，这里以前我们常来玩的，你还记得吗？”夏至鸣感叹般望向周围。
“嗯，记得。”路至琛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似乎是不愿多提以前的事。
“别这副样子，不就是小时候比我矮一点，总跟在我后面叫我‘哥哥’，现在不也长这么高了。”夏至鸣暗自咂舌，仔细打量了路至琛一番，“一米九了，还变帅了，小时候宁叔叔给你喂了什么？”
“多亏我天赋异禀，生病了也能长到一米八多。”夏至鸣牵起路至琛的手，alpha的手很暖，和自己一年四季都一样冰冷的手形成鲜明对比。他慢慢与路至琛十指紧扣，他垂眸看着交握的手掌，指节相扣，温度一点点传过来，“真好。这些年我吃了好多药，终于今年不用吃了，只要好好休养就行。”
路至琛忽然用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眼角，“哭了？”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有吧，被光照到眼睛了，有点疼。”夏至鸣任由他动作，只是轻笑着否认，说着还配合地抬手想去揉眼睛。
路至琛看着他的动作，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哥哥，你骗不了我。”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
淡淡的月光洒在夏至鸣的脸上，那一点未干的泪痕在光滑的皮肤上清晰得刺眼。
“你就是看错了。”omega拒不承认，转移话题道：“你们吃完了？”
“只有我吃完了，他们还在吃。”路至琛似乎特别容易被转移注意力，夏至鸣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是吗？我都没吃多少，这么一想，真是可惜了宁叔叔做的菜。”夏至鸣左右环顾了一下四周，花园里静悄悄的，只有虫鸣与沙沙的树叶声，他小声问：“等会儿能不能点外卖？”
“能，想吃什么？”路至琛看着夏至鸣，没再纠结哭不哭的事，反而从吊椅旁折了一朵开得正盛的月季，小心翼翼地别在了夏至鸣的耳上。
“好看。”
“其实我就是说说，没真想点。”夏至鸣用手轻轻碰了碰耳上的月季，花瓣柔软，还带着淡淡的香气，“花园里的花还能折下来的吗？”
“只要你想，就能折。”路至琛信誓旦旦地说。
夏至鸣没有回答，只静静地看着路至琛。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轻轻把头靠在路至琛的肩上，“琛琛，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好。”路至琛立刻应声，先松开了十指相扣的手，然后伸出手臂，轻揽住了夏至鸣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你说，今天下了雨，晚上为什么还会有月亮？”夏至鸣轻声问道。
路至琛顺着他的话抬头望向那半轮明月，月光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才来花园时看到的夏至鸣的样子——纯洁、神圣、不染尘土的夏至鸣，但又是单薄、孤独、脆弱的夏至鸣。
因为月亮也偏爱夏至鸣。这就是他的答案。
“因为月亮也偏爱你，哥哥。”路至琛低头，在夏至鸣的耳边轻声道。
“路至琛，月亮在迷惑我。”夏至鸣轻轻闭上了眼睛，声音轻得像梦呓，“它让我看见小时候的我。”
“我觉得那不是我。”夏至鸣轻声道。在他的认知里，自己从来都是坚硬的，冷漠的，像一块常年泡在药水里的石头，早已经失去了感知温度的能力。他又怎么会去问自己幸不幸福呢？他一心复仇，早就不对幸福抱有希望了吧。
“哥哥，你就是你。我爱你。”路至琛搂着夏至鸣腰的手不禁收紧了几分，担心夏至鸣此时此刻的状态，担心他会像从前那般，拒绝一切温暖。
“你会永远爱我吗？”夏至鸣眼神迷蒙，像蒙上了一层水雾。
“会，绝对会，不存在任何意外因素，百分之百地永远爱你。”路至琛声音倏然变得有力起来，他用着最肯定的语气，给予爱人一个最为深刻真实的誓言。
“我相信你，路至琛。”夏至鸣眼神恢复清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神色懒懒，心却软得一塌糊涂。
他知道路至琛从来不对他说谎，尤其是这种时候，他抬头望向路至琛，半真半假道：“但在有些时候，我允许你不爱我。”比如他先选择放弃路至琛。
“不会的。”路至琛眼底泛起一点慌乱，他抓住夏至鸣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让他感受自己剧烈的心跳，“没有‘有些时候’，你感受不到吗，我的心在为你而跳动。就算有一天，这颗心停止了跳动，这份爱，也会成为我身体里的每一寸骨头，每一滴血，永远为你而存在。”
我不会停止爱你，就算心脏停止跳动，这份爱，也仍然为你而存在。
说完这堪称肉麻的情话，路至琛耳朵已经鲜红得像快滴血，但他眼神仍然坚定，盛满了爱意。
夏至鸣的指尖被那剧烈跳动的心脏震得微微发颤，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深情种最为致命。
原来夏至鸣自小引以为傲的、强撑起来的那副坚硬外壳，早就被无数的苦难打得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缝隙，使路至琛几句轻飘飘的情话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戳到他的心窝。
但路至琛向来说到做到，那轻飘飘的情话在此时此刻也显得有千斤般沉重。
半晌，夏至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路至琛，我的血、我的骨头，也永远记得你的承诺。”
他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委屈，有爱，也有着仍未放下的仇恨。最终，他主动闭上眼，将一个轻柔无比的吻印在了路至琛的唇上。那吻带着月光的温柔，带着月季的花香，带着夏至鸣溢出的爱。
夏至鸣对路至琛的爱意向来张弛有度，从不跨越水平线，但今晚太梦幻，像是童话走出了故事书，一切都温柔得不像话，他难得沉溺，不再顾及未来是否可控，任由爱冲破闸门，肆意蔓延。
路至琛精准捕捉到夏至鸣的变化，嘴角勾起一抹笑。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拉进了距离，将温热的掌心覆上夏至鸣微凉的手背。
那触感让夏至鸣猛地惊醒，刚想抽回手，却被路至琛轻柔攥住。
夏至鸣听到了路至琛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说：“我爱你，誓言成立，永不改变。”
夜色温柔，一切都刚刚好。
“润润哥哥！”路娇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娇娇？”夏至鸣惊诧回头，发现路娇就在吊椅后，且路娇身后还跟着三个青年——林子尧，和他的两个哥哥。
夏至鸣站起身，路至琛也跟着一起起身。
“琛哥哥。”林子尧甜甜地喊了一声，直接选择性失明地忽略夏至鸣。
路至琛蹙起眉，“别那么喊我，叫全名。”他声音冷硬，脸上带着“同你分手不过五分钟”的表情，和刚才在吊椅上温柔得不行的仿佛两个人。
“……”夏至鸣实在没忍住，翘起了嘴角，然后掩饰般地在一旁拉住路娇的小手把女孩儿往自己这边带。
“啊，好吧。”林子尧佯装失落，随即又恢复了积极活泼的表情，他终于恢复正常视力，看向一旁的夏至鸣，“润哥，我哥哥，哦，现在是你哥哥。他们两个有话想对你说，我和路至琛可以先去旁边的小道上，正好我也有话想对路学长说。”说完，他带着希望的眼眸望向路至琛，眼巴巴道：“路至琛，你……”
路至琛眼中浮上几抹抗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征求夏至鸣的同意。
夏至鸣眯了眯眼，在接收到alpha的视线后没有立刻同意，反而先慢悠悠地弯下腰抱起路娇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去吧琛琛。”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宣示主权。
林子尧脸色一下难看了几分，但还是强撑着笑。他身后的其中一位青年拳头握得咔咔响，看得出来已经很想骂人了。
路至琛点了点头，丝毫不顾他们怎么想，对夏至鸣柔声道：“好。有事就叫我。”
“嗯。”夏至鸣眉眼弯弯，应道。
被夏至鸣抱着的路娇握着她肉肉的小拳头，举了起来，“哥哥你放心，我会保护好润润哥哥的！”
夏至鸣噗嗤笑出声。
路至琛也哼笑一声，用力摸了摸路娇的头，“小鬼头。”说完，他便跟着林子尧去了小道。
他俩刚一走，刚才握拳的青年就先站出来介绍自己：“我是你二哥，林悬松。”他指了指自己旁边更成熟的男人，“他是林见川，你大哥。”
“你们好，我是夏润理，现在叫起来，应该是要改姓的吧？”夏至鸣笑盈盈地问他们。
“不然呢？你还想留着过年？”林悬松恶意满满，指着夏润理，“我告诉你，就算你回到林家，子尧也永远是我们的弟弟，是爸妈最宝贝的儿子！你别想代替他的位置！”
林见川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默认了林悬松的话。
嚯，真假少爷经典情节来了，夏至鸣的专场也来了。
夏至鸣摸着路娇头的手顿了下，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少年看上去身形瘦弱，一张脸苍白到接近病态，闻言脸色更是惨白至极，“嗯，我知道的，我不会……妄想我不该有的位置。”他垂下头，嘴唇颤抖，眼底染上抹自嘲，让人感受到他深藏着的无力。
“如果你们不想的话，我也可以不回去的。我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我可以在外面住。”少年眼皮耷拉下来，睫毛轻轻颤动，像一件被拉下神坛的再造残次品，“毕竟夏家……也很嫌弃我。”最后这句话他声音压的极低，但恰好能让两个男人都听到。
林悬松听见夏至鸣这番话直接愣住了，看着面前瘦弱且带着浓重病气的少年，原本准备好的、比刚才更伤人的话此刻全部如鲠在喉，无法说出。
不是，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同你分手不过5分钟”借鉴了《海底两万里》[竖耳兔头]
夏夏还是会复仇的昂[捂脸偷看]恨比爱大，他爱路至琛，但他更想报复。但他在走之前他不会容忍林子尧翘他墙角哈。不愧是以后当明星的人，演技百分百的[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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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交付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