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页。
云汐额头青筋在抽跳，并不是很想翻开。
她强迫自己好几次，才终于抬起僵硬的手指，拨开下一页。
但未曾想到这一页的内容变得“好读”了很多。
这是一些手写笔记的复印件。它们明显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但从字迹大小和书写工具上来看，这应该是一个人在不同时间记下的笔记，其中重点的部分被挑捡出来，拼接印在了一起：
【……他们在祭祀眼睛，以意念呼唤□□□之圣名，引来祂投下注视……】
【……注视即为力量输送之路径……】
【……三环即为永恒凝望之接引、灵体意念之涤净、□□献祀之合契……】
……
笔记内容整体很凌乱，没有严密的逻辑，像是一个人边思考边随手写下来的东西。
而从整体上看，这个人大概是在分析后认为，那些信仰邪恶的远古眷族，是通过集体的意念呼唤使某个邪恶存在，投来注视。然后再通过一套模仿眼球的三层圆环嵌套结构，将注视中蕴含的力量，引导、净化、融合进自身，最终化为人类眷族可以掌控的稳定力量。
笔记中，还绘制着大量的祭祀场结构图。这个人在反复分析，并标注出了祭祀场的关键布置。最后他确信自己成功还原了三环结构中每个部分的布置规则，和执行祭祀的具体步骤。
然后这个人作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要复刻一场祭祀仪式——
【……□□□之注视，为力量之本质……】
【只用意念，即可唤醒。】
【……并不需如此大规模之祭祀，只要一个较小之场所，唤起些许力量……】
这个人开始认真地设计，如何在一个地下空间内布置出三环结构，并根据具体的条件，绘制图纸，反复修改。
而在最后一版设计图旁边，他还批注了一行小字——
【……核心不稳……无法闭环……应无碍，只是一点借用……】
云汐看到这里，眉头一挑。
她反复翻看前面的遗迹资料，和这个人的设计图对比，最后大概看懂了：
按照那些自称眷族的原始先民的设计，他们引来的邪恶力量，应该会在三环结构内循环流动。
但写笔记这个人修改后设计出的这一套三环结构，核心却存在一个缺口。
这绝对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隐患。
但在巨大的诱惑下，这个人选择了忽略。
毕竟，他只需要确保自己能擭取到足够的力量就可以了。至于会有什么后续的影响，他并不关心。
【我当立一新教会，作为遮掩。】
【已获许可新建教区圣堂及疗养院一事，以大主教身份自此可便宜行事。】
【……又开始了……但我已知晓，我体内流淌着远古先民之血脉，我即□□□眷族之后裔……】
【那些永不消散的低语，是我的远古祖辈正在呼唤我……】
【一切皆已具备。】
【呼唤祂重回此世，是我早已注定之宿命。我将重开通道，以解除我血脉中世代背负之畸形诅咒！】
【我将直面宿命。】
【或许，假以时日，我将成为祂在世间的第二位眷主，令祂的圣号重临此间。或许，冥冥之上，祂也正在注视我的一举一动。】
【我的圣主，以此□□为名，以此□□为证，我将重现宿命之眼，就在此间。】
文字停在这里。
下面还有一个手绘的图案，又是那熟悉的三个同心圆，中间穿插着复杂的图纹。
云汐皱皱眉，翻到册子的封面，又把在院长室门口拿到的权限卡抽出来，对比了一下。
上面都是一样的图案。
所以这个三环结构的图纹，应该就是这个“新教会”的徽记了。
云汐回忆着这个徽记出现过的所有场景，思索片刻后，暂时放下这一节，又翻开最后一页。
这一页上，是一套非常复杂的建筑设施设计图复印件。
这就是大主教获得许可后新建的教区圣堂，也是他准备用来重启祭祀的地方。
它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个正常的小型教堂建筑。但这只是它建在地面上的部分。
在它的下方，还有一个三层的地下空间。
整个地下结构整体上呈倒锥形，第一层是大量的囚室，其间设计着非常复杂的穿行路线和各种血腥的机关。
第二层是行刑室和公共处决台。
云汐看了一下旁边批注的计数，这层光是处决台就有一百三十三个。
再往下，云汐一眼就认出，第三层的结构就是复刻的那个存在缺口、无法闭环的核心。
而这一层只标注着“圣坛”两个字。
整个三层结构规模也不小了。但云汐再仔细看，发现同一层内，一些设计和构造在空间上是相互叠加的。
这就超越了人力能及的范畴。
根据大主教笔记的描述，他身上还背负着“世代”延续的诅咒。
所以，或许在那个远古遗迹被发现前，这个人就已经掌握了一定的神秘力量。或许，他知道什么世代传承的秘法，又或许他掌握着祖上传下来的某种规则物品。
云汐的手指划过设计图上，几处明显存在空间叠加的地方。
——所以，就是这个人，躲在幕后，主导了发生在梅丽医院的一切吗？
那么他现在，成功地成为了他心心念念的“第二眷主”了吗？
云汐脑中一时各种思绪翻飞，但片刻后，她紧紧抓住了其中一个念头：
“……缺口。”
云汐手指下滑，落在了三层结构的最下方。
在地下的最深处，存在着一个设计上的巨大隐患。
这会是他的“弱点”吗？
如果她最终要和这位眷主对峙，那么能不能想办法利用这一点呢？
云汐眸光微闪，正要凝神细看，但随即眼前一花。
她难受地闭眼，立刻感受到泪液涌出，润湿了睫毛。
【眼睛好痛！】
云汐伸出双手轻轻捂在眼睛上，立刻感觉到自己的眼球正一跳一跳的。
它们好像想蹦出来，以便不再继续看下去似的。
云汐一边看资料，一边在硬记。因为她的精神力已经强到一定程度，所以册子上的内容，她看过一遍后，也基本都给生背了下来。
但文字能背，设计图什么的，想硬记下来就很恼火了。
云汐这时候只觉脑袋昏沉，太阳穴连着眼球一扯一扯的痛。
这是用脑和用眼都过度了。
而在消耗过渡后，一旦稍微放松了绷紧的弦，她的思维顿时就是一团浆糊。
这个状态，很难保持基本的思考能力了。
云汐捂着眼睛缓了好一阵，才勉强眨开，抹开泪眼，看看窗外。
庭院外天光正亮，而转过头，电视屏幕上依然显示着：
【第一日】
【在各系统异常完全修复前，请住客切勿离开客房。】
云汐伸伸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背，揉揉脖子，同时浓重的困乏和倦怠也浮上来。
说起来，现在她就一个人在这里，明天也再没有人会早早地过来敲门，提醒她别迟到了。
那要不然，她就趁着时间还早，先困一觉。等养好精神，晚上直接干个通宵，分析资料，整理思路，同时还能从根源上解决她容易睡过头的问题。
云汐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她打着哈欠，原地躺下。几乎是在头挨到枕头的一瞬间，云汐就陷入了迷梦。
梦里，迷雾纷乱，四周都是黑影和血光。她深深浅浅的到处走，却无论如何找不见出路。就在她想要放弃的大哭一场时，突然有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她身后低沉地道：
“一切皆已具备。”
云汐猛地转头，看到迷雾后一双殷红的双眼，正注视着她，对她说：
【来，迎接你的宿命。】
云汐猛地睁眼，那个嘶哑的声音犹在耳边。
她的心脏也在耳朵里嘭嘭嘭的跳。
云汐觉得自己好像只睡了一秒钟，又好像睡了很久。她挣扎着翻过身，看向窗外。
还好。
外面天光熹微，看起来还不算特别晚。
云汐这才打起精神头，慢慢撑着床，蹭起来，一抬头就看到屏幕上两行鲜红大字——
【第二日】
【08:43】
“……嗯。”
所以控制系统已经恢复了正常，而且现在也不是下午，而是第二天早上了。
云汐的视线定在那个“08:43”上。
双数日，是礼拜日。
按照规定，她应该是必须要在九点前抵达礼拜堂的……是吧？
……只有十几分钟了啊。
云汐脑海里发出一声唏嘘。
一个人，一路出生入死，和各种规则生物杀得有来有回，最后却死在“睡过头、迟到了”这种事情上……
这听起来很荒诞，但发生在她身上又有点莫名合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云汐脑子有点卡。
不过她的身体和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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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本能，比脑袋更先反应了过来。
在盯着屏幕看了半秒后，她直接被子一掀，从床上站起，一个飞扑起步跳下床来，直往门口冲。但刚刚把门一拉开，云汐又紧急转回。
她一把把“档案0”的册子从被子里捞出来。
册子带着相当程度的精神污染，不方便携带。
云汐直接翻到最后一页。这页图纸上的内容她还没来得及细看。而且在这个世界里，图纸一类的物品，具有特殊的意义。
所以云汐选择扯开卡扣，取下了这一页，和那张空白权限卡一起揣兜里带上，然后拔腿开跑。
冲出走廊，大厅也恢复了原貌。
不过那些工位上的干尸形状都不一样了，看来是换了一批新员工。
而大厅两侧，前往二楼的栅栏门此时都涂上了一层鲜艳的朱漆，上面挂着巨大的警告牌子：
【维修中，禁止通行！】
看来她昨天造出来的狠活儿，杀伤力确实有点巨大，二楼的控制系统到现在还没恢复呢。
不过现在的云汐也顾不上这些了。
大厅正前方的玻璃门大开着，云汐跟跑百米体侧一样狂奔着冲出去。
大厅外，空气湿润，雾气袅袅。
大门台阶下，一条还算宽阔的石板路，笔直铺向前方。
庭院的绿化相当精美，也有小石子路穿插其中，堪称一步一景。
云汐原本也没有心情再看这些的，但在路过一片大榕树时，她忽然瞥见榕树下的秋千上，似乎坐着一个人。
云汐心中微惊，怕有危险，扭头去看。
隔着迷蒙的雾气，她也看不清那个人影的样貌。但从身量上可以轻易认出，秋千上坐着的就是那个走廊上的小孩。
小孩似乎也正从迷雾后看过来，而它身后的头顶上，隐隐悬浮着两道竖着的红光。
【什么东西？】
云汐心中一阵疑惑。
而此时她眼角余光瞥见前方忽然出现一片黑影。
云汐转头，手往身前一挡，同时人也直接撞在一道石头垒成的围墙上。
原来在她转头去看秋千的时候，脚下就跑偏了。幸好她反应还算及时，才没有被撞个头破血流。
云汐捂着撞破皮的手肘，再扭头去看，秋千上也已空无一人。
【走了就好。】
她不想这时候再生麻烦。身前是疗养区的围墙，而旁边就是出口了。
此时路上的大铁门完全敞开着，云汐提起一口气，接着往外跑。
从疗养区延续出来的石板路，依然宽阔平坦，笔直向前。
而道路两边是极度茂密的大片树林，树林之间缭绕着丝丝缕缕的灰黑雾气。
云汐发现这景象，和她在住院楼外花园中勿入的那条小路，很有几分相像！
但这时候了，她也什么都来不及想，只管脚下跟踩着风火轮一样，一路竭力狂奔。
不过，云汐觉得自己也并没有跑太远，她的体能都还有余力的时候，前方就隐约看到了一座建筑的轮廓。
那看起来很像是传统的小教堂。
不过在建筑的尖顶上，一般是立着十字架的地方，却被翻滚的浓雾笼罩着。
在云汐看过去的时候，浓雾后也隐约透出些许殷红。
而这熟悉的场景让云汐立刻明白过来：尖顶的上方，大约是一只“眼睛”。
【注视，是力量传送的路径。】
云汐立刻低下头。
前面就是礼拜堂没错了。
而且看来不仅是疗养区的二层以上区域，礼拜堂内也存在着某些，只要靠近就会被纳入凝视范畴的绝对禁区。
云汐提醒着自己等下一定要小心行事，可不能像昨天一样乱莽了。
前方很快出现了新的围墙，和路中间一道完全打开的大铁门。
云汐估摸着自己大约是不会迟到了，于是一边吼吼地喘着大气，一边放慢脚步，保持戒备地穿过大门。
而她才刚刚迈进去，就立刻听到前面的礼拜堂大厅内，传来一阵喧嚷嘈杂。里面好像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这其中还有一个特别突出的声音好像在喊：
“……姐——！”
！！！
云汐无比确信，喊这一声的人，就是苏！小！满！
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啊！
云汐眼泪立刻哗哗地就冒上来了，提步就要直冲进去！
但在下一瞬，她听清了那些喧嚷喊话的内容，立刻又是一个顿步，继而神色逐渐凝重地放轻脚步，借助路边突出的园艺绿植，隐藏身形地悄悄潜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