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尘一晚上睡得昏昏沉沉，身体好像在梦境中沉浮，梦里的一切都是杂乱无章的，变换的景象太多，模糊不清，也许是存在的过去，也许是不存在的幻境……总之，不管这梦是瑰丽的还是灰色的，一切都会在她醒后烟消云散。
因为她在清醒的一瞬间，她只会记得昨晚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情。
沈意尘闭着眼，试图通过不起床的方式来抗拒新一天的到来，但她马上就发现还不如睁开眼看着当下的世界，省的大脑总是不由自主地回忆……比过去这种遥远的感受更近一点的，昨晚的事。
空气静默了一会，她终于挣扎着睁了眼，入目是一道刺眼的阳光直直地照射过来，她只好又闭了眼，适应了会再睁开。
昨晚她上了床后就不想再动，所以也忘了拉好窗帘的事。
烦，没来由地烦。
不，也并不是真的毫无来由，至少她很明确这种烦躁来自于昨晚的事，但要具体说是哪一件事……她又说不出来。
她摒弃了杂念，仔细思考着昨晚她做过的事。
先是喝了酒，醉了……然后对叶无归说了对方名字不好……嗯，这的确不太礼貌，也很难去解释为什么她的思绪会莫名拐到了名字上面，可是她当时就是那样脱口而出了，这也足以说明说话不过脑的糟糕。
“啧。”
沈意尘用手盖住眼睛，刚坐起来又无力地倒回床上，轻声地吐出一个气音。
但这尚且可以解释为没有认真思考于是不小心冒犯到了对方，稍微道个歉，再装装可怜也就过去了。
不过……从昨晚到情况来看，她已经不需要再为这件事道歉了，因为后面发生了更多无法解释的事情，让人困惑到已经不敢去细想的程度。
该怎么说才能揭过去呢？稍微模糊一下当时的情况，假装所有过界的接触都没有发生？或者直接说昨晚醉得太过彻底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太过欲盖弥彰……沈意尘叹了口气，刻意的回避就像是直白地在说我很在意这件事，像是在说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意尘，一个跨越了百年的半仙，仅仅因为几声不受控的黏腻发音，和醉后不可避免的肢体接触而害羞，以至于撒一些显而易见到谎言吗？有辱半仙身份。
沈意尘思索了半天，最后决定使出最常见也最管用且毫不尴尬的方法。
无视一切，绝不主动提起，虽然表现也像是忘记了一样，但和撒谎说自己忘记有本质的区别，比如说她绝对不能强调自己的遗忘，而是需要表现出一副并不在意，毫无顾忌的样子。
通常来说这种态度能解决一切情感纠纷，沈意尘的确也十分得心应手。
当然，这也不是说她和叶无归有情感纠纷的意思……啧，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发出一声不满的气音，已经尽量去捋清思路，但思绪还是太过混乱，一大早醒了，大脑就要处理这么复杂的事情，思考解决方法可是非常辛苦的……
都怪叶无归。
沈意尘把头埋进毯子忿忿地想着，她仍然不想面对新一天，只想钻进毛茸茸的毯子感受轻柔的温暖。
__
但沈意尘最终还是不得不起了床，因为她饿了。
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令人悲伤的是，今天大概是吃不到叶无归做的饭了，沈意尘叹息着思考着是点外卖还是直接下楼买桶泡面。
沈意尘还没得出结论，就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像是从客厅进了厨房，接着……好像又回了客厅。
说起来，今天叶无归没有敲她房门叫她起床。
毕竟今天是休息日嘛，工作日的时候叫她是因为作为室友眼睁睁看着她迟到说不过去，但在休息日她们就变得毫无关系了，叶无归也就不用再主动和她进行任何交流。
……
这并不值得难过或者开心，只是完全无关紧要的一件平常事。
沈意尘这样想着下了床，把毛绒毯子卷好抱起来时打了个喷嚏，虽然很舒服，但她刚刚发现这毯子会掉毛，裙子上还沾了几簇，但她现在没有心情去整理，只是想着待会该怎么做。
稍微表现得礼貌一点，再甜甜地叫句姐姐，说声麻烦你了，接着把毯子还回去，这件事……大概也就被揭过去了吧？
沈意尘心里没底，特别是在刚开门就看见了叶无归时，莫名的慌乱让她显得不够自然。
对方像等在她开门似的，一听见声响马上就看了过来。
“姐姐，早。”
虽然已经不早了。
“嗯。”
叶无归也并没有反驳对方不合时宜的问候语，只是平静地把恰巧对上的视线轻微偏移开，向下看，最后变成了盯着对方怀里的毯子。
沈意尘被对方注视着，突然觉得手里抱的是个定时炸弹，原本她只是想着抱出来还回去，一切变回原样，但是现在这块毯子成了记忆的链接，很难不让人的思绪开始延伸到与它有关的场景。
“谢谢姐姐的毯子让我睡了个好觉。”
沈意尘仍旧笑着，眼睛弯成月牙，心里却在想着一定要快点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回给对方，接着递到对方身前。
“是吗……那就不用还了。”
叶无归看着沈意尘毯子上方露出的因为没梳头，所以比平时看起来更加毛茸茸的头顶，迟疑了会说到。
“诶？”
沈意尘发出疑问。
“因为你以后可能也会用其他方法要过去。”
叶无归沉默了会，看着沈意尘露出来的上半张脸说到。
说话的态度不像是故意提起什么想要作弄沈意尘，而只是单纯指出了一件事实而已。
可称述的语气比调笑听起来更刺耳，毕竟这是一种默认。
“我不会的，姐姐。”
沈意尘走到叶无归面前语调无辜地说到。
她还想露出可怜的表情表示自己不会这么做，但抱着的毯子快盖住她的脸，她只能用一只手去压了压顶部，一只手松开下面去压上面，也就导致卷得不稳固的毯子松散开来，沈意尘只好又手忙脚乱地重新把下面毯子边缘捞起来抱住，这下毯子乱七八糟地堆得更高了，直接盖住了她整张脸。
叶无归看着面前的毯子堆和只剩个毛茸茸发顶的沈意尘，极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抬起了手。
但她突然又把快碰到对方发顶的手放了下来，最后只是伸过去接住了摇摇欲坠快掉地上的毯子。
叶无归刚把毯子抱过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纯良无害的杏圆眼睛，沈意尘真诚地看着她，大概是要把刚才那句无辜话配套的无辜表情做完。
“是吗？”
叶无归盯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语气淡淡地问了一句。
质疑的意味不多，指向不明，但沈意尘还是多少有些心虚。
幸好她活了这么久，虽然也没什么特别大的能耐，但这种没脸没皮的本事可谓登峰造极，炉火纯青。
“昨晚只是一次意外……姐姐。”
虽然沈意尘没有道理，但她还是语气可怜地抗议说到……而且，她明明只是友好地借了一样东西而已，对方怎么能说得像她是会不择手段索要东西的人呢？
这是误解，极大的误解，沈意尘做的所有事都是遵从对方意愿的，她可从来没有强迫过对方。
“意外指什么？”
叶无归抱着毯子，垂眼又问。
她不问对方为什么做一副无辜的样子，也不问这都是事实，对方哪来的底气抗议，只是又提问了对方心里对这些词语的定义。
沈意尘发现对方真的很喜欢状似无意地问一些直指矛盾核心的话，继续顺着再说下去，场面只会更加糟糕。
“不小心抢走了姐姐的毯子这件事……现在我把它还给姐姐，请姐姐原谅我吧。”
一句话，三个黏糊语调的姐姐，沈意尘做出请求原谅的姿势，垂下眼，睫毛偶尔扑闪几下是在抬眼偷瞄对方的表情。
虽然明显对方不是在说这件事……但，逃避果然才是最简单的解决方法，至少能让她暂且脱离对方幽深的目光。
沈意尘小心试探对方，想知道对方心情如何，但叶无归只是盯着她，视线又停留在她凌乱的黑发上，唇角好像微微勾了勾，沈意尘不确定。
叶无归又抬了一只手，但手里的毯子一瞬间往下掉，她只好又把手放下接好毯子。
沈意尘看着对方的举动，不明所以地歪着头，这人真的有在认真听她说话吗？她忍不住想到。
叶无归对上对方有些探究的视线马上移开 ，没再多说话，只在抱着毯子回了房间前张了张口，说了句。
“你可以照下镜子。”
沈意尘虽然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但看对方回了房间终于舒了口气，至少这意味着她可以暂时休息大脑，不用想着下一句该说什么话才能显得更加像平时的她，但走去浴室洗漱时却还是忍不住继续想着对方的事，比如最后那句提示。
直到沈意尘站到镜子前，才突然发现自己凌乱的头发上还沾上了几簇毯子掉的白色绒毛，看起来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