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归……业无归，业力无着，因果未明。
谐音不好，沈意尘晕乎乎地想着又再掐指一算，总格虽吉，但人格为凶。
更不用说草木归空，谶言一般……虽然也许能由空入满……
叶无归目光沉沉地看着不知道在喃喃自语小声念叨什么的沈意尘，她没有动作，只是张了张口。
“哪里不好？”
叶无归俯视着对方问。
“由盛转空，虽然终得所归，可是命途多舛，当然不好。”
沈意尘晃了两下重新坐稳，再次抬头时真挚地盯着叶无归眼睛，那双墨色的眼睛看起来似乎比平时更沉了，她晕乎地想着，也许是因为她说的话不好听而生气了。
“……”
叶无归听着对方的话，看着对方故作认真的表情，没有出声。
“所以……”
“所以？”
“所以……如果你改个名说不定会有全然不同的命运，如同重获新生。”
沈意尘又晃悠了两下，本来是想像往常一样摆出一副世外高人轻描淡写的样子，可是身体太过迟钝，以至于晃了这两下看起来更呆傻了。
“改什么？”
叶无归收回阴沉的视线，终于忍不住笑出一声，唇角微微弯了弯，但很快又回归平静。
“这个嘛……帮人算命数，改命可是要耗我命的……所以……”
沈意尘终于稳住身体，没再乱晃，视线直直地看过去，像要穿透对方一样，不过很快又转成了笑盈盈的月牙眼。
“所以？”
“所以你需要付出一些等价的东西……”
“所以还是别算了，不然以后你出事就会赖上我。”
叶无归拿起酒杯，转身向厨房走去。
“……”
“你还欠我一百五……命就不用给了。”
叶无归把酒放进了冰箱，又走回来对沙发上歪歪斜斜的沈意尘说。
“……”
沈意尘没说话，她头还晕着，做事说话都是下意识的，几乎不做思考，现在她一时无话可说了，难得保持沉默。
但她还是在想着，混乱的大脑里还在试图弄清楚。
“但是，你名字真不好，你怎么能叫无归呢……”
沈意尘弄不明白，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谁的长辈会给小孩取这种名字，她叹息一般地低声说出了口。
叶无归听见对方的话又折转回来，歪歪斜斜靠在沙发上的人几乎要躺倒了，叶无归站在对方面前，黑色的阴影笼罩在对方身上，她又靠近了一点，黑色的长发垂下，扫过自己的脸颊，有点痒，她看着身下，阴影里只有那双圆杏眼是亮的。
像小狗，叶无归想，其实她从第一次见对方就这么觉得，有些吵闹粘人但不会真的惹人厌烦的小狗，湿漉漉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瞳孔，害怕被遗弃所以露出期待又担忧的眼神，可是这里面装可怜的成分有多少呢？不知道……但无论如何，现在已经不止被发丝蹭过的脸颊，而是连心脏也在跟着微微发痒。
“你觉得为什么呢？”
叶无归低声问到。
“我不知道……”
平时灵动的眼睛现在只是呆呆地看着上方笼罩下来阴影的人。
“不知道是因为你编不出来了吗？这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是随便取的名字而已。”
叶无归垂眼看着对方。
她又俯下身，距离对方越来越近，最后扶住对方双臂把歪歪斜斜瘫在沙发上的人捞了起来，摆正身子放回沙发靠背上。
“但是，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叶无归盯着沈意尘涣散的瞳孔问。
又是一句暧昧意味太明显的话……手臂上又传来对方的温度时沈意尘愣愣地想着，即便隔着体恤布料，她也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偏高，明明表情总是很冰冷，真是矛盾……更加矛盾的是，她不应该和对方距离过近，可她又自然地接受了对方的触碰，连下意识的拒绝都没有。
刚刚突然被叶无归捞起来，沈意尘现在还觉得眼前有些天旋地转，过了一会她才她再次抬眼，对上叶无归墨色的眼睛。
对方直直地看过来，寒潭似的冰冷，沈意尘突然生出一丝惊恐，背脊一阵发凉才清醒了点。
她目光继续涣散着，只不过这次是装的。
“我一直都很关心姐姐呀，因为喜欢……不是说过吗？”
沈意尘语气甜得有点发腻，弯着眼睛，唇角勾出漂亮的弧度。
“你的喜欢……究竟指什么？”
“喜欢就是……”沈意尘离开座椅靠背，身体前倾，叶无归就站在她面前，一步也没退，还是弯着腰，她抬起头就会碰到对方垂下的发丝，丝丝缕缕，扫得皮肤发痒，再坐直一点，再偏一下头，她的嘴唇也许就能划过对方脸颊，但她没再靠近了，只是对着对方耳边吐息，“希望了解姐姐的一切。”
“调查我吗？”
不解风情的人重新站直保持着正常距离，说出口的话语则比行动更加让人寒心。
“姐姐怎么会这么想……”
沈意尘浮夸地捂着心口，只是偷偷抬眼瞄了对方几下，可怜的话语接二连三。
“喜欢就是真心想要理解你，只有想要理解才会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过去，我是……”
“过去？这就扯得更远了，”叶无归打断了对方的话语，她看着对方又有些发红的眼眶，心想对方的确是喜欢撒娇的小狗……可是小狗不应该这么狡诈，“我们不是在谈论我的名字吗？”
“……那也是其中想要了解的一部分……”
沈意尘表情无辜地解释着。
“所以，你不是单纯希望我花钱买个新名字，而是出于喜欢的原因，想要更加了解我吗？”
叶无归说了相比平时显得有些长的一句话，沈意尘怔怔地看着对方，混沌的大脑还在组织击破对方语言的方法，但很可惜，平时她也不总是能赢，何况现在脑子还不够清醒。
最后只能感慨地心想这人果然不会是语言组织不好，表达有违意愿的人啊，不然自己怎么总是说不过对方呢？
所以，果然还是有问题吧，之前那句肯定的话。
沈意尘又笑着看向对方，叶无归这次没再理她，而是直接回房间拿衣服去洗澡了。
隔音实在太差，沈意尘在客厅里也能听见浴室里淋浴的水声。
她躺在沙发上，觉得晚上要不在这睡算了，比房间的硬床好点，都怪叶无归不肯施舍她块毯子……她开始毫无道理地在心里忿忿不平，最后落点又莫名其妙落到了叶无归身上。
沈意尘可没有说谎，叶无归名字取得就是不行，当然，沈意尘也不是那种迂腐的人，姓名虽然有些玄理，但人生辽阔，终由心念行持所铸……但直接叫无归果然还是太难听了吧，就算想要潇洒自如也不至于期盼身无所归。
随便取的……沈意尘又想到叶无归的话。
随便取的吗？难不成也是个没人疼爱的小孩，那倒是挺可怜的，虽然现在这时代应该怎么也比以前卖儿卖女的家人强……但看叶无归那种性格，如果不是天生淡漠，那家人估计也没好到哪去。
不对，沈意尘敲了敲头壳，觉得自己思绪又走偏了。
如果叶无归真的不是人，比如是妖之类的，那她的名字也可能是化形后自己取的，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就可怜起一个毫无证据，完全凭自己猜测生出的身世来了……唉，还是先可怜可怜自己吧，毕竟现在被叶无归，无盈两人夹击着的是她自己，麻烦得要命。
“你去吗？”
叶无归出来了，看见躺在沙发上，还是有些呆的沈意尘问到。
其实她也大可以不管对方，毕竟醉了睡着在沙发上，最后着凉生病那也是对方自己的事，但是……作为同居室友，稍微做下好人，避免对方生病给自己造成麻烦这件事也合理对吧？
虽然只要态度够强硬的话，就算对方生病也可以无视，不帮忙，毕竟只是室友，没有更多交情，但是……
叶无归皱了皱眉，怀疑自己被对方经常发呆这件事传染了，以至于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想了好一会这件事。
原本就只是说一句话就行的事而已，可她更多的时间都在用来为自己的行动寻找合理的理由了。
“啊，等一下……”
沈意尘知道对方是在说洗澡的事，她原本穿的衣物也应该干了，但她现在不想动，坐起来都不想，更不用说完成去阳台收衣服，再去浴室洗澡的复杂动作……一直站着可是很累的。
“如果想睡可以回房间……”
叶无归看着对方一动不动的样子开了口，说了一半又想起对方连个被子都没有，睡房间和睡沙发估计也没区别。
“姐姐不用担心我啦，要是真的关心……”沈意尘目光停在有霉点的天花板上，说话却也照样和对人笑着撒娇时一样黏糊，演技这一块实在无可挑剔，“可以让我和你睡一起。”
“……你已经睡着了？在做梦？”
“姐姐真冷漠，说的话太让人伤心了。”
沈意尘鼓着脸颊，不满地闭眼控诉对方，想来对方也不会和一个闹脾气的幼稚鬼吵架吧……沈意尘这次是真希望对方能快点回房间了。
叶无归的确如她所愿地不想再和她扯这些没用的，叶无归不会饿，但今天累了一天，回来又做饭，喝酒，还要应付喝醉酒的沈意尘，一晚上闹个没完，也该好好休息一下，吸收点东西了。
可还得避着沈意尘，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才肯去睡觉。
果然有室友还是太不方便了，何况对方还和降妖司有交集。
叶无归最后看了沙发上的人一眼，一语不发地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