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吞噬了所有感知。风声在耳边呼啸,却又仿佛隔着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解雨臣感觉自己被裹挟在一个冰冷坚硬的怀抱里,急速下坠。子弹撕裂血肉的闷响,黑瞎子那声压抑的闷哼,还有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是坠入黑暗深渊前最后的碎片记忆。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
没有痛楚,没有意识,只有一片虚无。仿佛灵魂脱离了躯壳,在永恒的虚空中漂浮。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一点微弱的冰凉触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虚无中荡开一圈涟漪。
那感觉……来自胸口膻中穴的位置。冰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心跳般的微弱悸动。是血脉深处那道“门”的脉动?
黑暗中,仿佛有微弱的光亮起。不是视觉上的光,而是一种……感知上的引导。解雨臣的意识不由自主地被那冰冷的心跳牵引着,沉向更深的黑暗深处。
没有身体,没有形态,只有纯粹的意识流。他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层粘稠冰冷的薄膜,进入了一个……难以形容的空间。
这里并非完全黑暗,而是弥漫着一种深沉的、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微光。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星尘般漂浮,缓慢旋转、生灭。空间的中心,矗立着一道……门。
那并非实体的门,更像是由流动的、深紫色的能量光带勾勒出的巨大门扉轮廓。门扉紧闭,无数古老、繁复、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符文在光带上流转、明灭。符文的结构复杂而玄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和亘古沧桑的气息。
这就是……存在于他血脉深处的门?
解雨臣的意识“看”着这道门,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熟悉感油然而生,但更多的却是无边的冰冷与疏离。它就在那里,是他的一部分,却又像囚禁着他的牢笼!
门扉紧闭,但并非严丝合缝。在门缝的位置,并非黑暗,而是……一片更加幽深、更加混乱的虚无!仿佛通往宇宙的尽头,又似连接着吞噬一切的黑洞!仅仅是“意识”的靠近,就能感受到那门缝后传来的恐怖吸力和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混乱气息!
解雨臣的意识剧烈颤抖起来!一种本能的、极致的恐惧攫住了他!不能靠近!绝对不能打开!
就在他意识被恐惧攫住,几乎要溃散的瞬间——
嗡!
一道炽热、狂暴、充满毁灭意志的金红色光芒,如同划破混沌的利剑,毫无征兆地从“门”外的混沌虚空中刺入!它带着一种贪婪、霸道的意念,狠狠地冲击在紧闭的门扉之上!
轰隆!
意识空间中仿佛响起无声的惊雷!深紫色的门扉剧烈震荡!流转的符文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疯狂闪烁,试图抵抗那道金红光芒的入侵!两种力量的碰撞,在解雨臣的意识深处掀起了滔天巨浪!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席卷而来!
“呃啊——!”现实中,昏迷的解雨臣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鸣,额头青筋暴跳,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小花?!”
“花儿爷?!”
两个不同的惊呼声在解雨臣耳边响起,带着焦急和担忧。
解雨臣的意识被这剧痛猛地拉回现实!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由模糊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熟悉又带着急切的脸。
吴邪!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有……王胖子?!
“吴、吴邪?胖子?”解雨臣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撕裂般的疼痛,那是意识空间里剧痛的回响。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吴邪红着眼眶,声音带着哭腔,“你吓死我们了!感觉怎么样?哪里疼?”
王胖子也凑过来,胖脸上满是凝重:“花儿爷,您可算醒了!您这昏迷了一天一夜了!要不是小哥……”
小哥?张起灵?!
解雨臣猛地扭头,看向房间角落。
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修长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阴影里,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张起灵!他果然在!他双手插在兜里,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但解雨臣能感觉到那道沉静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他呢?”解雨臣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沙哑和急切。那个在警局将他劫走、替他挡下子弹、最后抱着他坠楼的身影!
“黑瞎子?”王胖子接口,语气复杂,“那黑眼镜把你和小哥送到胖爷我一个秘密落脚点就闪人了!神出鬼没的!不过临走前留了话,说您……您体内有什么东西不太稳当,让小哥务必守着你醒来。”胖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喏,他还留了这个,说是‘安神’的,让您醒了就服一粒。不过小哥检查过,说没问题。”
解雨臣的目光落在那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淡淡苦香的黑色药丸上。黑瞎子……他走了?是去引开追兵?还是……去处理自己的伤?他记得清楚,黑瞎子为他挡了子弹,手臂和肩胛都中了枪!
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被强行掳走的愤怒,有对那“规则”的抗拒,但更深处,似乎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他伤势的担忧?这念头让他更加烦躁。
他接过药丸,没有犹豫,直接吞了下去。一股清凉苦涩的气息瞬间从喉咙弥漫开来,仿佛一股清泉流淌过燃烧的经脉,胸口那撕裂般的剧痛和血脉的躁动感竟然真的被迅速抚平、压制了下去!这药……效果惊人!黑瞎子从哪里弄来的?
“这是哪儿?”解雨臣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极其简陋的房间,墙壁斑驳,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破桌子和两把椅子。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味,窗外一片漆黑,只有隐约的风雨声。
“胖爷我早年置办的一个小据点,绝对安全,条子一时半会儿查不到这儿。”王胖子拍着胸脯保证,“花儿爷,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警察带走?那个黑瞎子……他怎么敢闯警局?!还有你身上这……”胖子指了指解雨臣手腕上厚厚的绷带和苍白的脸色,“谁干的?”
解雨臣深吸一口气,清凉的药力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不少。他看了一眼沉默的张起灵,又看了看满脸担忧的吴邪和焦急的王胖子。有些事情,不能再瞒下去了,至少……不能全瞒。
“我被卷进了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解雨臣的声音依旧虚弱,但眼神却异常沉静锐利,“和十年前解家的旧案有关,也和老痒……有关。”他刻意隐去了“容器”、“血脉之门”和“种子”的核心秘密,只将王盟的部分供词、遗物箱的争夺、张警官的死、以及“老板”的存在和其寻找“钥匙”的野心,挑能说的部分简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老板”的疯狂野心和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庞大组织。
“……黑瞎子,”解雨臣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复杂,“他……暂时救了我。但他本身,也是巨大的危险源头。他的目的,同样不明。”
房间里一片死寂。吴邪和王胖子听得目瞪口呆,信息量太大,冲击力太强!老痒的死果然不简单!背后竟然牵扯到这么恐怖的组织和阴谋?连解家十年前的旧案都翻出来了?!
张起灵依旧沉默,只是帽檐下的目光似乎更冷了一些。
“所以……那个‘老板’,还有那个黑瞎子,他们都在找一把钥匙?一把能控制……控制那个什么‘种子’的钥匙?”吴邪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联想到了秦岭,想到了老痒的异常。
“是。”解雨臣点头,脸色凝重,“那把钥匙至关重要。老痒拼死隐藏的东西,绝不能落到他们任何一方手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王胖子搓着手,一脸凝重,“坐以待毙可不行!胖爷我虽然胆子不大,但也不能看着你们往火坑里跳!花儿爷,您说,需要胖爷我干什么?”
解雨臣的目光转向张起灵:“小哥,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张起灵微微抬了抬帽檐,露出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示意他说。
“帮我查一个人。”解雨臣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决心,“解连环。我二叔。他最后确认的去向是开罗。我要知道他在开罗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为什么杳无音信!我怀疑……他和这件事有莫大的关联!” 解连环的离境时间与老痒出国时间的接近,以及王盟口中“老板”对解家秘密的了解,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位远走海外的二叔!
张起灵沉默了几秒,缓缓点了点头。没有问为什么,没有问难度,仿佛解雨臣的要求是天经地义。
“开罗……”吴邪喃喃道,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小花!你昏迷的时候,电视新闻一直在播!昨晚……昨晚市公安局发生大爆炸!还有枪战!据说有极度危险的重犯闯入,打伤多名警员后劫走了一个重要嫌疑人!现在全城都在搜捕!街上的警察多了一倍不止!”他担忧地看着解雨臣,“他们说的重犯……是不是黑瞎子?劫走的嫌疑人……难道是王盟?”
解雨臣的心猛地一沉。果然!莱恩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黑瞎子闹出的动静太大了!现在全城的警力,尤其是莱恩的国际刑警小组,必定像疯狗一样在搜寻他们!这个据点,恐怕也藏不了多久!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解雨臣挣扎着想坐起来,胸口又是一阵闷痛,药效也压不住身体的虚弱。
“花儿爷您别动!”王胖子连忙按住他,“您这身子骨现在哪经得起折腾!要走也得等您缓口气!”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如影子般的张起灵,耳朵突然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外!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几乎是同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在窗外炸响!惨白的电光瞬间撕裂了浓重的夜幕,将简陋的屋子照得一片惨白!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借着那短暂到极致的光亮,解雨臣、吴邪、王胖子,甚至包括张起灵,都清晰地看到——
在窗外对面那栋废弃工厂黑洞洞的二楼窗口处,一个模糊的人影如同鬼魅般一闪而过!那人的手中,似乎还举着一个……长筒状的物体?!
“狙击手!!!”王胖子亡魂大冒,破音嘶吼!
“趴下!!!”张起灵厉喝一声,身体如同鬼魅般扑向解雨臣所在的床铺!
砰!!!
几乎在张起灵动作的同时!一声沉闷得不像枪声的爆鸣撕裂了风雨声!房间的窗户玻璃应声而碎!一颗特制的□□带着凄厉的尖啸,以恐怖的速度射入房间,目标直指床上刚刚坐起的解雨臣!
噗!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千钧一发之际!张起灵扑到解雨臣身前,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但他终究慢了一丝!或者说,那颗子弹的速度和角度刁钻得超出了人类极限!
子弹没有击中张起灵的要害,却狠狠地擦过了他的左臂外侧!带起一蓬刺目的血花!同时去势不减,擦着解雨臣的右肩飞过,狠狠钉入他身后的墙壁!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弹孔!
巨大的冲击力让张起灵和解雨臣两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小哥!”吴邪目眦欲裂!
“他妈的!”王胖子怒吼着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却根本找不到目标!
窗外,风雨交加,雷声滚滚。对面废弃工厂的窗口,已经空无一人,只有破碎的玻璃在风雨中摇晃,如同恶魔空洞的眼窝。
袭击者一击不中,立刻远遁!精准!狠辣!冷酷无情!
解雨臣被张起灵压在身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上温热的鲜血浸透了自己的衣衫,也能嗅到空气中弥漫开的浓重血腥味。他抬起头,看向张起灵近在咫尺、依旧沉静却带着一丝痛楚的侧脸,再看向那墙壁上冒着青烟的弹孔。
恐惧?不!这一刻,所有的恐惧都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暴戾的怒火所取代!
对方的目标,不是张起灵!是他!是冲着他解雨臣来的!是冲着他血脉里那道该死的门来的!
“老板”的鬣狗?莱恩的毒蛇?还是……别的什么?
他们,已经找上门了!
解雨臣的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玉石俱焚的疯狂和冰冷的杀意!他推开护着他的张起灵,挣扎着坐起身,不顾肩头的火辣疼痛和胸口翻涌的气血,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
“胖子,找车!吴邪,收拾东西!小哥,处理伤口!”
他扶着墙壁,艰难地站直身体,破碎的玻璃窗外,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和狂风暴雨。他的目光如同穿透雨幕的利刃,刺向未知的敌人。
“我们走!去开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行动编号:009沉渊之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