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发生怎样的事情才能称之为变故?
沈熙真在思考,眼前的‘抄家’或许是她不长的人生中遇见的最大变故。
但荒唐的是脑海中出现的记忆告诉她,抄家这件踏天祸事却又算不得什么,比起穿越这件事来说,抄家的确算不得什么。
瞳孔缓缓聚焦,沈熙真眼前模糊的场景仿佛一块玻璃上的雾气散尽,脑海中的记忆缩回在深处,唯有面前才是真实。
“劳烦您了,实在是消息来的急,家中来不及拾掇,给您添麻烦了。”
约莫四十岁的短须中年男子躬身赔笑,他手上一块银子往那领头军爷手里塞去,嘴上不断寒暄着又不着痕迹的奉承着。
若是不知情的人定然认为这姿态是求人办事,谁又能想到这是抄家现场呢?
说是抄家也不准确,这处宅子本就不是沈家的。
沈希真的父亲官至太仆寺卿,乃是从三品的文官,此处宅子本是先帝在时令工部挑选后赐给沈家居住的。
是居住,而非赐给沈家。
当沈大人因事获罪后,这宅子自然也不再属于沈家。
只不过如今的沈大人还在吏部接受审查,沈家人还不清楚情况,只能战战兢兢的瞧着眼前这些兵丁收回宅子。
沈二叔已经是强撑着勇气与人寒暄,他实在是无暇顾及女眷和小辈们。
沈熙真还沉浸在震撼中,但记忆是没有实感的,仿佛只是睡了一场很长的觉,抄家却有实感。
眼前热火朝天‘搬家’的场景,杂乱的呼吸声,她身后隐约的啜泣和衣角处的拉扯感。
不经意的一瞥,领头的军爷讶异的睁大了眼睛,他扭头:“那是你家哪个女子,好生镇定。”
沈二叔扭头一看,只见沈熙真双手合在身前,神情镇定而冷肃,将一家子护在身后。
沈二叔一顿,随即他谨慎开口,“那是我家出嫁的姑奶奶,南安侯夫人,前几日回家探望,今日不巧撞见了。”
军爷手腕一抖,瞪一眼沈二叔,心道有这等人在也不早说。
随后向前走了几步,他马马虎虎的抱拳行了个礼,“见过侯夫人,方才失礼了。”
沈希真眼神都未来得及投过去,她口中已经直觉般率先开口,“无妨,大人客气了。”
话音落下,她眼神也转了过去,神色镇定如常,眼眸黑沉沉的放仿佛吸走了周围所有的光,让人只能将视线落在她眼睛上。
军爷想要寒暄的话咽回肚子里,他含糊着又说了一句什么,旁人听不清,他自己也记不得,转身过去清点物品。
这样的情景,人家万分镇定,反倒叫他这个来抄家的无所适从。
有些兵丁也转身趁着动作的机会偷偷瞄一眼,是绝不敢光明正大瞧的,沈家虽遭了难,但侯夫人乃是出嫁女,此事自然牵连不到她身上去。
只不过那领头的军爷也不由得在心中感叹,到底是大家夫人,此时也能做到平静如常。
这宅子上上下下所有的摆件都是属于官家的,即使是那厨房里的一个水瓢也必须完完整整的留在这宅子里等待下一个主人。
表现的格外镇定的沈熙真成了沈二叔之外沈家的另一个支柱。
沈二郎也伸手护着母亲,在这位军爷的声音响起后仿佛才回过神来。
和和气气的清点结束,沈家人带着自己的行李从这座大宅子中退出,门外早有马车等候。
沈二叔顾不得旁的,将女眷们胡乱塞进车里,能坐几个坐几个。
小孩都被大人抱在腿上,手里都抱着一个小包袱,年仅五岁的小侄子手里紧紧抓着两个砚台抱在怀里,兜里揣了些糕点,这是他能负担的全部东西。
沈熙真没和女眷们挤在一起,沈二叔亲自过来替她驾车,沈二哥坐在最前头一辆车上领路,要先带着女眷们安置好。
沈二叔驾车跟在车队最后面,一边赶车一边小声对着沈希真说情况。
他让沈希真独坐马车又亲自驾车,一来是沈家如此境况,能撑起面子的唯有沈熙真这个侯夫人,她的体面万分重要。
二来,他也急需找时机单独同这个侄女说些话。
沈熙真坐在马车里,外面是沈二叔紧绷的声音,她伸出手来,看向手腕侧面的小痣,一模一样....
脑海中的记忆翻涌而出....
沈大人出身不显,自中进士后便被吏部外放为官,八年前才从西北调入京中,在太仆寺不过三年就升了太仆寺卿,在这位置上坐了五年,如今一朝获罪,还不知情况如何。
沈家人口简单,沈老夫人有两个儿子,沈二叔白身一个也就未曾分家,平日除了念书也帮着做些杂事,还在城外书院挂了一个职。
沈大人有一妻一妾,妻冯氏育有两子两女,沈大娘年纪较长,沈大人外放西北金州做官时,沈大娘就嫁在了当地,后随沈大人进京安家,沈二郎在京城娶妻,妻子霍氏,如今膝下有一女一子。
再加上一个沈熙真,沈家全家就齐了。
沈大娘婚配时沈大人不过是金州的五品官,婚配即使往上找也高不到哪里去。
沈二郎成婚时沈大人已调进太仆寺,加上沈二郎不错的容貌,妻子的家世品性已是极好。
待到沈熙真相看人家时,沈大人已经是从三品的太仆寺卿,南安侯府上门求娶,沈家自然欣然允诺。
沈熙真十六岁嫁入侯府,今年也不过桃李年华。
沈家最盛时沈希真出嫁,她自然嫁的最好,而如今沈家遭难,剩下的弟弟若是不上进,那婚事可就差不只一筹。
算来算去,竟只有沈熙真一个吃到了父亲升官的最大福利。
可如今沈大人还在吏部接受审查,以侯府的势利眼,沈熙真的未来也蒙了一层厚厚的雾。
一行马车缓缓驶出,自京城西南处一路向东去,临到巷子口便见有五六人焦急等待。
沈大娘被丈夫推了一把,她扭头一看,手脚忙乱,急上车开门,“祖母可好?”
沈老夫人点点头,她面上还留着仓皇之色,道:“都好都好,麻烦你和孙女婿了。”
“害!”沈大娘嗔怪一声,急忙又打发家仆上前来帮忙。
若非沈父调入京城,她夫君怎有机会跟着一同进京还置办下家业,还不是靠她娘家帮衬,如今沈家遇事,正是用到他们夫妻的时候,
沈大娘家隔壁一进的院子被临时赁下,还没收拾干净,沈家人也顾不得什么,急忙进了院子修整。
沈二叔说了一道,他口干舌燥,沈熙真听的半懂。
至于沈二叔催她回侯府免得牵连的话更是当作耳旁风,沈家情况摆在这,岂是她能撇干净的。
沈二叔瞧她面上神色,心中一片慌乱,又急又恨。
急的是沈家境遇,恨的是那侯府磋磨人,他好好的侄女嫁过去不到三年多竟成了个泥塑的菩萨,从前三娘可不是这模样。
沈熙真自然不知二叔心中这般多的想法,她进了院门便听见阵阵嚎啕哭声,一个亲弟两个堂弟扯着嗓子哭泣不止。
母亲被丫鬟扶着也是泪流不止,二哥忙着梳理人手。
沈熙真蹙眉啧了一声,动作比想法快,她伸手啪啪啪三下,三个弟弟一人挨了一嘴巴。
“哭什么哭,憋回去,收拾你们自己东西去。”
她环顾一周看看这院子,“你们仨住一个屋子去,谁再哭我给他一脚。”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三个弟弟终于闭嘴,挨了一巴掌后反倒不害怕了,纷纷抱着自己的小包袱一溜烟跑去侧边厢房收拾了。
沈二郎杂乱的心也安定下来,他抬腿踢踢儿子的屁股,“去,跟着你姐姐收拾去。”
沈二叔愣了一下……
最后留下商量事的不过五个人,沈熙真,沈二叔,沈二郎,沈大娘以及姐夫赵进。
赵进瞄一眼沈希真,道:“三姨,不如你先回侯府,待到丈人回来后再遣人去侯府报平安。”
沈熙真蹙眉,“这种时候我怎么能置身事外,”扭头看二叔,“二叔,父亲那里的事,可还知道其他的?”
沈二叔在家也给大哥当幕僚,若是有什么朝堂上的事也就只有他才最清楚。
熟料沈二叔一苦脸,方才劝沈希真回侯府还说的头头是道,真被问到点子上他也一问三不知。
“也不见什么情况,打从去年官家登基后,也不曾有什么事,大哥在太仆寺也做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获罪了呢!”
沈熙真刚过来时记忆还不算清楚,坐在马车上走了一路,该记得的都记得,真真就是她本人,这个沈熙真从小到大的全部记忆都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不过无论怎样,她现在还是沈熙真,顶多是换个环境。
方才记忆里搜寻片刻,她已经有了疑问,“是谁来报父亲在吏部审查的。”
沈二叔答,“是太仆寺的小吏。”
沈二郎一听也松了一口气,便道:“那估摸着问题不会太大,三妹你先回侯府去,我和二叔去吏部门口等着接人。”
沈熙真直接否定,“二叔在家看顾着,我和你一起去接父亲。”
沈二郎一急,开口就要斥她不懂事,这种时候旁人跑的来不及呢,她倒要往前凑,要是被侯府那边知道了还不知生出什么事端了。
见弟弟妹妹又要顶上,沈大娘熟练的打圆场,“二郎你便同三妹一起去吧,她有主意也能帮衬上一些。”
二郎和三娘这对弟妹是从小打到大的,亲爹娘都没法子,只能随他们去,到现在沈二郎下巴都有个小坑,就是被沈熙真抠的。
有大姐调和,沈二郎总算答应了。
兄妹俩便先坐车往吏部门口去等。
马车摇摇晃晃,沈二郎心中惴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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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上安慰妹妹,道父亲定然平安无事,但心中也实在拿不准。
吏部审查,说的好听是审查,仿佛也没什么危险,但这六部衙门都有自己的大牢,父亲年事已高,真要是从大牢走一遭,少不得脱层皮减寿十年。
真要是犯了什么不得了错,叫人磋磨几日,回家一命呜呼也不是没可能。
越想他越害怕,手也不稳起来。
沈熙真道:“放心吧,父亲不会有事的,那些兵丁还有那个领头的将军,对咱们家态度可谓是有礼有度,可见是提前得了消息的,必不会叫咱们家过于难堪,由此可见吏部那边是个什么态度。”
将记忆整理好后,沈熙真几乎很快就有了想法。
此事还要从沈大人的官职来看,太仆寺卿,太仆寺主要负责马匹的牧养、征调,采办和使用,这里面不仅包括皇帝以及各王公贵族的车马还包括全国的战马等。
也就是说,沈大人听起来是个文官,但他其实主要管理军政方面的事情,太仆寺本归兵部管,先帝末年,诸皇子乱斗,便划出去独立。
沈大人这个在西北养马颇有名声的文官也是因此才会被召进京城为官。
沈熙真夫家南安侯府也正是因为沈大人管的是太仆寺这才上门求娶,南安侯府这等勋贵想要跻身朝堂,就必须要有实打实的军功,不然就必须和那些清流去拼科举。
而南安侯世子太需要沈大人这样一位管军政的丈人支持了,在有意提亲的人家中,南安侯世子年纪轻人也俊朗,家底还丰厚,没理由不选他。
沈熙真两边结合一分析,隐约摸出了风向,只是心中猜测不做准,具体如何还要看父亲是如何想的。
沈熙真思绪纷杂,在到达吏部时已收回那些杂乱的想法,她扶着二哥的手下车。
手掌递出去,握的还不算实,脚已先一步踏下去。
可巧沈二郎还没准备好,手臂扶的不稳,沈熙真鞋子落在地上一个踉跄,要不是沈二郎及时用了力,只怕要崴脚。
沈熙真瞪了她二哥一眼,伸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胸前。
沈二郎讪笑一声,没扶好差点把妹妹摔了,他自然也是心虚不敢去对视。
兄妹俩在吏部大门口焦急的等着,浑然不知自己被他人看在眼里...
吏部大门口宽阔平整,车马有序,来往均是朝廷官员,这对兄妹将马车停在不远处,自然也引了人注意。
沈熙真心里的主意沈二郎也清楚,父亲如今在吏部受审,情况如何还未可知。
单从沈家来看吏部未必会给面子,但沈熙真好歹是南安侯夫人,即使南安侯如今还未得官职,但品级摆在这里。
沈熙真是朝廷敕封的一品诰命,等闲官员都要保持明面上的尊敬,有她在好歹能在最坏的情况下为父亲保持体面。
这一对兄妹心中焦急,面上还是努力沉住气,叫人看了难以小瞧。
只是抵不住那阴暗心思的人揣度。
吏部左边小门处有一行人,当中一个青涩年轻人神色阴郁,他极刺耳的讥笑一声,“连自己夫人都扶不住,真是废物。”
身侧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做答,其中一老者蹙眉,这般讥讽实在毫无风度。
虽念在周边还有人不曾出言教导,但投过去的眼神实在明显。
青年肉眼可见的面上又添了几分烦躁。
老者终于没忍住,道:“官家,闲谈莫论是非。”
李承佑又一声冷冷的笑,“我说的是实话。”
老者抬眼瞧去,只见李承佑面上讥讽之色更浓,着实不是个好相处的人物。
心下叹气之余,又含着一丝傲慢的怜悯,到底是少了教导,从前过的多有不如意,如今竟也瞧不得旁人过的好,可见是歪了心性。
这种人,怎就做了大楚的帝王。
他这个做舅舅的还要多加教导才是。
李承佑收了话语,一行人从这对兄妹不远处走过。
离得近处瞧的更清楚,这一男一女均是好容貌。
女子立在一侧,含着几分忧色,眸色朦胧,像是湿漉漉的雾气,即使浑身干爽,却有一种潮湿的美,像是缀着水珠的花。
那男子,一般。
李承佑心道,很一般。
有人经过自然也会吸引沈熙真的注意力,她眼角余光扫过,见是一群人,中心是个普通的青年,便未曾注意。
“爹!”
沈大人从吏部小门走出,他神色萎靡但强打精神,一眼就瞧见自己的儿女。
他嘴角一苦,“唉,三娘,你怎么也来了。”
容不得老父再唠叨什么,兄妹俩合力将人搀进马车,沈二郎叮嘱妹妹照顾好父亲,随即便出去赶车。
沈熙真忙问,“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沈父叹口气,掩饰掉眼中精光,“回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