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会宁记得袁僳,但这小布老虎倒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她想起来,她阿娘林佑为人清冷孤傲,小时除了林成蹊,倒是徐夫人时常抱着她玩,徐夫人亲手给袁僳做的小布老虎,她也很想要,伸手去抢,被袁僳打了一拳。
这时她再看小老虎黑黑的眼睛,便忍不住上手去摸,然而,粗糙的布料却十分陌生,令人想不起那张温柔的脸,十分惘然。
她刚想摸清阳侯袁氏的态度,袁僳便送了礼来呢。
“退回去吧。”她说。
所有人愣住了,周会容更觉自己是听错了。
先前你求也求不来的,这就要退回去?
就在这时,饮月再度掀起门帘,目光惊疑,“阳侯府的管事抬了两口樟木箱来,说是给留侯府的冬日节礼,如今正在廊下。”
“是以将军夫人的名义送的。”
将军夫人?面对这接踵而来的礼物,周会宁长长吐出一口气,而帷帐外,司马明和余居的心终于落到了地上。
是了,袁大郎的礼不足以看清阳侯袁氏的意图,退回去正好作为试探,只是对方太有诚意,试探还未开始,已经再次表态了。
他们不由回想起昨日——“只要袁小将军无恙,我有七成把握换到他一句‘七千艮山军守边关’。”
林夫人固然慧黠过人,但当她说自己能说服阳侯袁氏救下留侯时,司马明和余居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女子救好友的丈夫于困顿,好友逝去后丈夫飞黄腾达,却为了明哲保身,视故人于危难而不顾,这才是人世间最经常发生的事。
因为人性本就是最不可靠的。
谁能料到,事情竟真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不光袁将军真的没有出什么大事,甚至,弹劾留侯的奏折刚递到御前,阳侯袁氏一个继承人,一个女主人,双双摆明了雪中送炭的态度。
这场景,这简直像说书人口中才有的传奇——天有公道。
天有公道?!想起这句萱堂先生偶尔挂在嘴边的话,两个人都是一怔。
不管怎么说,有阳侯袁氏撑腰,金御史想联合三王构陷留侯和四王子,可没那么容易了。
他们不由对着帷帐,由衷笑道,“恭喜夫人,想来将军病愈后,您与阳侯府相谈,定是极为顺利的。只是,我们还有一项顾虑,北境主将人选还悬着,若圣人弃袁小将军另派人选……”
帷帐里,周会容等人却注意到此刻的周会宁脸上没有半分欣喜,反而有些古怪的神色。本来,夫家肯为母家撑腰,这是天大的好事。可她先是面无表情地朝正门处望了一眼,似乎想看看阳侯府送了什么东西,随即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纤薄的下巴抬得高高的,似乎强忍着,却还是透露出一丝崩溃的气息。
“笨蛋。”她说得很小声,只有周会容听见了。
什么笨蛋?
片刻后,重新走出帷帐的周会宁恢复了原有的从容和平静,“北境之事不必担忧。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
两人记得周会宁的嘱咐,朝野之间,皇城内外,任何他们能知道的变动,都要记下。
于是,司马明道,“倒有一条,太史令李芸因病乞骸,我在吏部,听说左仆射举荐了名为‘吴笑英’的鸿儒,不日便要走马上任。”
果然是吴笑英。前世正是此人观测到破军星,将她推入万劫不复。那个禁锢她一生的惊天大局,再次向她逼近。
而偏偏这种时候,阳侯袁氏还在大张旗鼓地送礼。
隐约地,周会宁像是听到了为袁将军诚挚的祈福声,她抬头望去,窗外冬阳悬于高空,帝星紫薇在阳光下依然明亮。
而她有什么呢?她有一只咕咕叫的信鸽,长着黑白色的羽毛,被饮花悄悄塞在衣兜里,它将带着她的信,去向远方。
想到这里,她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若那封信让她走出棋局,那么,白日现月的异象,还会再次出现吗?
……
……
离开时,余居和司马明路过廊下,看到了阳侯府送来的两个箱子。
东西是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送来的时机,此刻这两个木箱怕是比黄金更为贵重。
两人相视一笑,只觉得两日奔忙的疲惫一扫而空,而最后关于周会宁回来时形容狼狈的疑惑,也即刻放下了。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不过几个时辰之后,他们的心便再度悬到了天上。
*
白日的喧闹散去后,浣花院归于沉寂,廊下的两个箱子被抬了进来,一箱堆叠着百两黄金,另一箱却是一尊通体温润的白玉山羊。
“说是腊八礼,可这白玉山羊却是丧礼祭祀的规制。”饮月压低声音,“腊八后便是萱堂先生百日,吕夫人用白玉祭器作礼,既是吊唁,或许也是与您和夫人共担哀思的意思。”
如此周到而贴切地考虑到了林夫人和周会宁痛失至亲的心情,算得上是极有心意了。
只是,前些日子阳侯府还那般高高在上,眼下虽摆出了低姿态,但女郎所受之辱,当真能就此一笔勾销吗?
她不由抬起头,摇晃的烛光中,周会宁有些出神地看着羊头上光润的羊角,最终,她叹了口气,“原来,阿叔真的不愿写信给我。”
她愿阿叔做君子,两相安好。
阿叔不愿做君子,改弦易辙。
看起来很美好的愿望总是会碎裂的,但她要做的事却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
……
“听说袁大郎君一回天佑,便为‘未婚纳妾’之事,亲自上门给周小娘子赔罪了。”
“连吕夫人都拗不过继子,撇下病榻上的袁将军,连番送礼赔罪。”
“已做到这种地步,周小娘子却还在为先前‘三顾阳侯府’之事,三番五次打阳侯府的脸,却不曾想,圣人刚刚斥责了留侯,她如今正是需要阳侯府的时候呢!”
“该说人家命好呢!为人轻狂,却驭夫有术。”
谁也没想到,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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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三顾阳侯府”的桃色传闻,会有如此惊人的反转后续。
袁大郎君明明是表面无情的男郎,暗中竟被未婚妻吃得死死的,顾不得病榻上的父亲,也要继母赔罪送礼。
而周小娘子看似为情发狂,实则有恃无恐,似乎阳侯府不把头磕到留侯府门槛上,她便不会消气收下礼物。
这则消息从城东传到城西,惊得满城官眷交头接耳。司马明与余居刚散值,便直奔西市茶摊。
粗瓷碗盛着涩口的陈茶,司马明仰头饮尽,茶汤顺着衣襟往下淌,却浇不灭他眉宇间的焦灼:"御史台的奏疏已呈御前,正是千钧一发之际,周小娘子怎能如此行事?难道真要让留侯府因闺阁私怨断了援手?”
“不瞒你说,我向留侯周氏提送拜帖,然而,收到的只有林夫人‘稍安勿躁’的四字口信而已。”
司马明愕然,“莫非,这是一种谈判的手段,夫人想以‘拒婚’威胁,逼袁将军力挺留侯?”
“这是步险棋。”寒风卷着茶摊的幌子哗啦作响,余居叹了口气,“看来,夫人不光想要袁氏的援手,还想为周小娘子出一口气。”
可这桩婚事能给林夫人那么大的底气吗?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惊疑——若没见过林夫人在留侯府正厅的风采,怕是真要以为她失了分寸。可他们深知她胸中韬略,便从这看似莽撞的举动里,看出了成竹在胸的底气。
难道如日中天的阳侯府,真会为了婚约,向风雨飘摇的留侯府低头?
就在夕阳渐落,满城风言风语之时,一辆墨色的小马车碾过一地白雪,再次来到昌平坊,将几个新封的漆盒摆到了阳侯府的大门口。
呼啸的北风吹拂着漆盒上漂亮的纹路,这看似客气的举动,却做得相当大张旗鼓,不曾避人,显然是某种情绪的发泄。
不论旁人如何非议周会宁的行为,吕夫人心里很清楚,若不去留侯府受一次胯下之辱,为先前的事情赔礼道歉,周会宁是不可能与阳侯袁氏和解的。
这带给她相当屈辱的感觉。
但这是她“改过自新”的唯一机会,她最终咽下了满嘴打碎的牙齿,披上外袍,沉声道,“备车,去留侯府。”
出乎意料的是,马车一路畅通无阻,未受任何刁难,倒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来,故意摆出宽宏大量的姿态,反衬她先前的狭隘。
“真是幼稚。”吕夫人想着,心头却有些轻松。
越是幼稚,便越好对付,不是吗?
这个想法在她见到周会宁的那一刻动摇——
留侯府正厅内,素色毡毯半卷,漏进几粒细雪,袅袅茶香中,端坐正中的小娘子乌发青裙,削肩素腰,亭亭如新竹。
长相比她以为的更稚嫩,神情却更镇定,更从容。
这并不是一位因“呆傻”被萱堂先生隐匿,不得示人的小娘子。
她敢接连三次退回厚礼,背后定有倚仗,而这份倚仗,或许还有自己尚未察觉的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