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覃一第二天来得比第一天早。
他刚到教室里时,教室里人还不怎么多,他站在教室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他前桌的女孩。
她今天换了件绿色的外套,头发依然扎得高高的。她正在低着头看书,看起来看得很入迷。
程覃一轻轻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担心会打扰到女孩。很显然,女孩根本没在意那些噪音。
程覃一就坐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在想着怎么问她的名字。
昨天和她相处了那么久,自己居然忘记了问她的名字。
没过多久,教室里人就来齐了。小孩子们在吵闹,在教室里跑来跑去。
书法老师也进来了,他大喊了一句安静,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吵闹的小孩乖巧地坐回原位,他们看起来都很惧怕这个一脸不好惹的书法老师。
书法老师给小组布置任务的话音刚落下,前面的女孩才抬起头来。
她四处张望,看起来她不知道老师说了什么。
她转过头来看着程覃一。
程覃一看见了她脸上的眼泪,关心的话脱口而出。
他皱着眉头问她:“你怎么……哭了?”
他赶忙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她。
她接过纸,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
“我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结局不太好,看哭了。”
她给他展示了那本书的封面,他看到书名,叫《远方的矢车菊》,旁边还标着儿童文学获奖作品。
怎么连看个儿童文学都会落泪?
这同情心理也太泛滥了吧。
她问他书法老师刚才说了什么。
他把书法老师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她。
他们把墨水宣纸毛笔拿到桌子上后,开始准备练字。
现在是女孩子教他练字,他要写什么都得听女孩的。
但是,她还在想练什么。
她皱紧眉头,手缩成一拳支撑着她的脑袋。
程覃一看着她沉思的样子,不由自主地观察起她的五官。
她的鼻梁秀挺,程覃一突然很想伸手去摸一摸那好看的线条。
不对,怎么能这么想。
她突然靠近他,问他读没读过泰戈尔的诗集。
他下意识挺直脊背,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面无表情地移开落在她脸上的视线。
她在说泰戈尔的诗集,放轻松,她没有发现他在看她。
程覃一拼命回忆自己对泰戈尔的了解,但只有零星几个记忆点。
他只知道泰戈尔有本诗集叫《飞鸟集》,但他不喜欢看诗集,见过很多次这本诗集,从来没有拿起来看过。
他摇了摇头。
她又问他知不知道泰戈尔。
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泰戈尔呢?他还记得小学时背过泰戈尔的一句话,但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点了点头。
女孩把她刚才看的那本书拿出来,手指翻着那本书。
她低着头,程覃一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的手真好看,纤细,好适合弹钢琴。
程覃一还在想着问她会不会弹钢琴,闻弋停下来手中的动作。
她抬起眼眸望着程覃一,那双眸子清亮得像浸在溪水里的曜石,笑意盈盈。
时间放缓了脚步,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古老的钟摆。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老是因为这个名字都还不知道的女孩产生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女孩没有注意到他的那些细微的小表情,她指着某一页上的话给他看: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她说,今天就写这个。
她说这首诗是泰戈尔的,写得很美。
嗯,确实很美。
她笑起来,就像夏花一样绚烂。
“不对,程覃一你怎么老是想这些。”他心里像是有一个小人,一直谴责着他时不时冒出的奇怪念头。
她接着问他认不认识朴树。
最近网络上朴树的《平凡之路》很火,他不可能不认识。
女孩说,朴树有一首歌叫《生如夏花》。
她说很好听,但她没有听过。
虽然程覃一知道朴树,但女孩说的那首歌他没有听过,他想,等晚上回家,去搜了听一听。
女孩在宣纸上写下这句话,然后把纸递给程覃一。
程覃一注意到左下角写了三个字——“闻弋書”。
原来她叫闻弋。
闻弋,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
回家后,他上网专门搜了朴树的《生如夏花》,还挺好听的。
百无聊赖中,他又搜了一下“弋”的含义。
其中有“系着绳子用来射鸟的箭”的意思。
他想起今天下课她又带着他飞快跑向电子阅览室占座位的样子,确实很像“箭”,很快,人如其名。
闻弋给他布置了好多临摹的练习。
开始几天,他临字临得很差。
有一天,闻弋直接坐到他身旁看着他怎么临字。
教室里,墨的清香与陈旧书卷的气息交织,外面下着雨,“滴答滴答”的清脆声,就像程覃一的心跳。
宣纸铺开,镇纸压平,他紧捏着笔杆,感到一丝紧张。
闻弋就坐在他身边。
这让他想起来自己初三时监考老师总爱站在他旁边看他答题,但那时他毫不慌张,怎么闻弋坐在他旁边,他就那么紧张呢?
“手腕要平,指实掌虚。”她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固然像一位严厉的书法老师。
程覃一调整了一下姿势,似乎有些笨拙,更加不自在了。
“不是这样的。”她轻轻叹了口气,那气息拂过程覃一耳畔,带起一阵麻痒。
下一秒,一股温凉而细腻的触感覆上了程覃一的手背。
程覃一的呼吸骤然一滞。
明明在下雨,怎么那么热呢?
是她的手,很软。
程覃一觉得自己的耳根发烫,他想一定红得不成样子。
她的掌心贴着程覃一的手背,那温度并不灼人,可程覃一觉得很烫,也许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她靠得很近。
程覃一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时不时传来的清香味,还混合着墨香。
程覃一不敢侧头,眼角的余光只能瞥见她一截皓白的手腕,和微微低垂的、专注着移动着的两只手的眼眸。
“你手太僵硬了,放松。”她似乎察觉了程覃一的紧绷,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像羽毛扫过心尖。
可这叫程覃一如何放松呢?
她靠得这样近,近到程覃一能感觉到她衣袖的布料偶尔擦过他的手臂。
程覃一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只被她完全包裹的手上。她的力道很轻,推着他的手腕,在宣纸上落下横横竖竖。
程覃一觉得自己的手完全失去了自主权,像个提线木偶,被她带着运笔、转折、收锋。可偏偏脑子里不是字的间架结构,而是手背上温度和触感。
他拼命想集中注意力在笔尖,可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只反复叫嚣着一个念头:她的手,正握着他的手。
谁会知道他感觉到了什么。可能是感觉到了笔锋的提按,但更强烈的,是那只手带来的、让他头晕目眩的慌乱与悸动。
一个字写完,她并未立刻松开,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微微偏头来看他,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程覃一慌忙低下头,看着那个她拉着他的手写下的字。
程覃一感觉自己的耳朵烧得厉害。
她终于轻轻地松开了手。
那温凉的触感撤离的瞬间,手背上泛起一阵空落落的凉意,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幻梦。
“好吧,你自己来练。”
她这是感觉到他的不自在吗?
真是的,自己真不争气,怎么那么容易不好意思呢?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在想什么歪心思呢?
他边想边循着刚才的感觉写下一个字。
“这个就好很多。”
他转过头,想看她的表情,视线却无处可逃,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的眼眸里。
那眼睛里带着一丝探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又偏头来看他。
耳根的热度传到他的脸上。
好热的天,雨再下大一点吧。
练习了几天,他的字稍微好看了那么多。
每天晚上回家,他有时候闲着无聊,就会把闻弋不要了给他的草稿拿出来临摹。
每次练习都会让他想到那次闻弋握着他的手。
他让自己忍住别乱想,可总是忍不了,最后只好妥协。
不过只是一个老师教学生练字罢了。
虽然练得依旧和闻弋的字两模两样,但每天多练一点,也算心理安慰。
临近八月,市长真要来青少年宫勘察了。
闻弋教了程覃一练了几天字后,又被老师叫去教别的小孩子,他和闻弋的相处时间变少了。
自由度更高了,他却有些不开心。
市长要来前几天,那几个小孩没来上课,闻弋又回到了程覃一身边。
程覃一又要面对她的指导还有教训,倒是觉得有些享受。
市长来那天闻弋莫名其妙地问他爸爸长什么样。
她怎么会突然好奇他爸长什么样。
她说她没见过市长的样子。
可是,市长长什么样和他爸长什么样有关系吗?
她不会以为他是市长的儿子吧?
他脑海里想到这个奇葩的想法。
结果,闻弋真这么想。
闻弋说他第一天来时戴着个墨镜,她真把他当成了市长儿子。
她还想要是他真是市长儿子,他就能带她去见见市长的长相。
这几天她那么关照自己的字,不会就是因为她以为他是市长的儿子吧?
程覃一赶紧把脑海里的这个可恶的想法赶走。
她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不过他很讨厌有人问他的的父亲。
他警告闻弋不要提他的父亲。
闻弋说了句抱歉就把墨水和纸放回她的桌子上了。
自己的语气会不会太冷漠了?
她是不是生气了?
程覃一左思右想,反正他有的是办法带她去见市长。
要不干脆带她去看看算了?
程覃一戳了戳闻弋的背。
闻弋转过头来。
“你为什么想去见市长?”
程覃一搞不懂,市长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去看?
今早在路上,他还听见有好几个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男生在讨论怎么从剧院后门溜进去见市长。
那几个男生聊了一整路,他也听了一整路。
“我喜欢凑热闹,这次市长离我们这么近,你不想见见吗?”女孩回复他。
他确实不想去看,一个市长,有什么好看的,反正也不能聊上天,就看一面过几天就会忘了,有什么意义呢?
他犹豫了一下,既然她这么想去看,那他就带她去看好了。
“我可以带你去,不过我们得藏好位置……”
他把那几个男生说的方法讲给她听。
“我们现在就找个理由出去。”
“好。”
程覃一仔细回想着路上几个男生说的方法路线。
小心翼翼地走。
终于到了剧院的后门。
但是这里是不是有人会出来。
他带着闻弋躲在后门口后面,那个地方进出的人没法看见。
后门口墙壁上的广播放着朴树的《平凡之路》。
他想起女孩刚才在教室里问他知不知道朴树。
他瞟了一眼旁边的闻弋,发现她正聚精会神地听着音乐。
“这谁的歌?”女孩问他。
现在这首歌这么火,她怎么会没听过呢?
“这首歌就是朴树的,叫《平凡之路》。”他和她解释。
她平时不上网吗?
他问她平时是不听音乐吗?
“我父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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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接触电子产品,我有个能听歌的mp3,但是里面只有我妈妈下载好的英语听力材料。”
原来如此。
她父母居然对她管得这么严,居然连歌都不让听。
他们在门后等了一会儿。
等着后门口没有人了,他们再进去。
从后门口进去的屋子,黑漆漆的,见不到什么光,再往前走,看到了一点光,还有很多桌子和台阶。
这里应该就是他们说的剧院后台。
待会儿从暗处走到对面的椅子处,就能看到市长了。
程覃一想得很周到,但是谁都没想到闻弋会撞到个化着妆的小孩子。
那个小孩子很惊讶居然在这里遇到了她的“闻弋姐姐”。
程覃一叫她别理那小孩子,谁也没想到那小孩拽着她衣角不放,还把别人引来了。
那个人疑心很大。
借着微弱的光芒,他看出来是书法老师。
书法老师也认出来他们俩。
“你们怎么在这?”
闻弋慌张,编了一个理由。
但是书法老师根本不听解释,把他们赶到了教室门口。
书法老师说要惩罚他们。
闻弋被罚做五十个深蹲,他则是被罚做五十个俯卧撑。
闻弋做好深蹲后,莫名其妙说要替他分担二十五个俯卧撑。
“老师,是我让他带我去的,我应该替他做二十五个俯卧撑。”
他赶紧解释是他自己也要去,和她无关。
闻弋又说:“不,老师,是我的原因,他不应该做这么多俯卧撑。”
但是老师根本不听她的话。
书法老师让程覃一趴下开始做俯卧撑。
闻弋也趴下了,老师没有阻止她。
就这样,她跟着他做了五十个俯卧撑。
做完后,老师让他们在教室门口罚站,要等他回来才能走。
老师说完后就直接去剧院了。
程覃一觉得她真傻,明明已经做了那么多深蹲,还要固执地陪他做俯卧撑。
“那是因为……是我害你受惩罚了……我心里过不去。”
她喘着气向他解释自己是怎么想的。
她的脸因为做了五十个深蹲和五十个俯卧撑,变得很红。
她额头上的头发随着她的呼吸一跳一跳的。
程覃一突然觉得她很可爱。
那么固执但那么可爱。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
但是她确实很可爱。
从那天之后,程覃一总觉得自己也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虽然他一开始就很关注闻弋,但是观察次数好像越来越多,自己似乎已经离不开闻弋了,闻弋只要一消失在他的视线,他就会莫名觉得慌张,像是失去了什么。
市长勘察活动结束后,电子阅览室也关了,他和闻弋单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总是烦躁。
有时候会因为她的某一句话就开始胡思乱想。
那群表演节目的小孩子也回到书法班,她又被书法老师安排了去给其他学生做示范,他很难受,比之前还难受,心里总有一股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他才是闻弋唯一的学生,闻弋只能教他。
有时候小孩子经常来缠着她,打扰他们之间的对话,他也很烦躁。
她确实很受欢迎。
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离书法班结束还有十几天,程覃一委托书店老板给他留的《追风筝的人》到了。
他拿到书后熬夜看了四分之一。
他打算早一点看完,然后把书借给闻弋。
他记得闻弋第一天在电子阅览室说过,她一直想看《追风筝的人》,但是根本借不到,而且她母亲不允许她买书。
为了早一点看完,他还带到了书法教室。
闻弋也看见了那本书。
她向他借阅。
他答应好等他看完就会把书给她。
但是他看到四分之三处时,被书法老师抓到了。
书法老师把书没收了。
这下完了。
闻弋知道后建议他重新买一本。
可是要等很久才能拿到新书,而且那时候,书法班肯定已经关了。
他还能把书借给她吗?
闻弋最后决定帮他把书讨回来。
毕竟她的字那么好看,老师肯定会给她的。
果不其然,闻弋真把书要回来了。
他决定,等自己看完这本书,就把这本书送给闻弋。
为了感谢,他甚至还去文具店买了一张书签。
书签上有几朵水墨的海棠花。
书签上有一条横线,是专供人写字用的。
他最后在这张书签上写下《追风筝的人》里的话:为你千千万万遍。
在这些日子的相处里,他觉得自己真的喜欢上了闻弋。
这样会不会太变态了?
才认识十几天,怎么就会对一个女孩产生了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出现的感情呢?
可是闻弋那么好,确实很值得喜欢。
他看着书签上的那句话,万一闻弋猜到他的心思怎么办?
他打算重新再买一张。
可是那张有海棠花的书签已经是最后一张了,他找了好久才有的。
后来想还是算了,反正那句话就是原文里的,她肯定不会多想。
离书法班结束的第七天,他决定把书送出去了。
但是闻弋没要那张书签,她说自己看书随意,会把书签弄掉。
如果她不解释,他会觉得是不是因为书签上他写的字太丑了。
闻弋用她的钢笔在那张书签上把那句话写了一遍。
很漂亮,再看上面那一行他的字,简直不堪入目。
闻弋把书签递给他。
他放在手中央,等着墨水变干。
他把她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为你千千万万遍。
为你千千万万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