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夏天,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和沥青被晒化的味道。蝉鸣声从早到晚不知疲倦地响着,像是为这个格外炙热的夏天配上的背景音。
十五岁的闻弋刚刚结束中考,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没有作业的假期。偶尔,她会瞒着父母,和朋友溜出去逛街。
“知道爱你没有结局,痴心妄想你会给我甜蜜……”
“怎么会爱上了他……”
街边的店铺循环播放着时下最流行的网络热歌。闻弋听着这些陌生的旋律,有些茫然地转向朋友:“这都是什么歌?”
“你连这都不知道?”朋友惊讶地瞪大眼睛,“最近抖音上可火了!”
抖音又是什么,她没好意思问。
闻弋尴尬地笑了笑。她感觉自己像是与这个世界脱节了,那些同龄人津津乐道的网络热歌、流行热词,对她来说都陌生得像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这大概要归咎于父母对她使用电子产品的严格管制。在没有网络的世界里,她把所有时间都泡在了图书馆和书店。
假期的前两周,她每天骑着那辆淡蓝色的自行车,往返于家和图书馆之间。车轮碾过被阳光晒得发烫的柏油路,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偶尔,她会特意绕到湖边,停下车,靠在栏杆上吹风。湖面波光粼粼,像撒了一把碎金。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难得的自由时光。
闻弋的父母总是很忙,忙到几乎没时间管她。可这种“不管”背后,是另一种形式的严格管控,尤其是来自母亲的控制。在母亲眼中,闻弋永远不够好,永远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只要稍有差池,等待她的就是无休止的指责和辱骂。
七月初,青少年宫的兴趣班开始了一年一度的招生。某天,闻弋骑着车,背着从图书馆借来的厚厚一摞书回到家,发现母亲早已坐在客厅里等候多时。
她的心猛地一沉,又要被安排做什么了?
果然,母亲开门见山:“我给你报了书法班,下周一开课。”
“又是书法!”闻弋忍不住抗议,“我已经练了四年了!我的字还不够好看吗?”
闻弋从六年级开始,母亲每年都给她报书法班。
她觉得她的字已经够好看了。
她想去学摄影,但母亲认为没有用。
“你的字还不够好看,得多练,你外公说你写的字就是表面好看,一点也不稳,说你毛毛躁躁的,你成绩一直打不到我的要求,就是因为你不专心,多练毛笔字,练练怎么集中注意力。”
外公是一名酷爱书法的人民教师。
不过他太忙了,根本没时间教闻弋怎么写好毛笔字。
闻弋特别讨厌母亲老是替她做决定,有些事她根本不想做,比如表弟物理很差,而她物理很好,母亲就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替她答应给表弟辅导物理的任务。
她能拒绝吗?
当然不能。
要是敢拒绝,换来的一定是各种各样的pua的话,比如“那是你表弟,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我都答应好你姨妈了,总之,你让我丢脸”“让你去辅导还能帮你巩固知识点呢”……
闻弋最后只能接受,每天起一大早骑自行车去给表弟辅导。
……
“总之,我是为你好。”母亲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拉回,“以后你去找工作,人家看见你有一手好字,肯定会多考虑你。钱我已经交了,你必须去!”
反抗无效。闻弋知道,这又是她必须接受的命运。
七月中旬,青少年宫的书法班如期开课。
开课那天,闻弋早早到了教室。每年的暑假班都会换一个书法老师,大多是艺术学院走书法高考方向的学生,利用假期来做兼职。
去年的老师是个温柔的女孩,即使闻弋上课偷看小说,也只是微笑着摇摇头,从不严厉批评。而今年的老师是个皮肤黝黑的男生,看起来不太好惹。
闻弋选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悄悄观察着周围的同学。班上有七八岁的小孩,也有看起来已经是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她的前桌是个正在玩橡皮的小男孩,后桌还空着。她正暗自庆幸不用和陌生人靠得太近。
不对,有个戴墨镜的,个子很高的,皮肤很白的男生刚好走到她后面坐下。
他身上散发的气质让闻弋产生敬畏感。
她突然想起刚才偷听到的对话——书法老师和另一位老师在走廊上低声交谈,说近期市长可能会来青少年宫视察,还提到了市长的儿子也要来学书法。
她悄悄回头瞥了一眼。后排那个男生坐姿笔挺,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这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该不会就是市长的儿子吧?
她把班上的人都打量了一遍,最后认定,只有身后这个人最符合“市长儿子”的身份。那一副高高在上、漠视众生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出身不凡。
闻弋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她暗下决心:一定要离他远点。万一不小心惹到他,自己可就麻烦了。
结果事与愿违。
第一堂课,老师让大家先在一张纸上写几个字,说是要测试大家的功底,然后按照字的好坏分组:字好看的和字丑的一组。
万万没想到,闻弋和后排那个“市长儿子”被分到了一组。
原因是:她是班上字写得最好看的,而他是班上字写得最不好看的。
闻弋在心里暗暗吃惊,市长儿子的字居然这么差?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个机会。靠着自己的书法技能和他搞好关系,说不定以后还能沾点光。
第一堂课的任务很简单:两人一组,要把两碟砚台里的墨水写完才能下课。
闻弋写字很快,不一会儿,她碟子里的墨水就见了底。她偷偷往后一瞥,发现他的墨水还剩大半。
教室里渐渐嘈杂起来,已经有好几组开始了“一对一辅导”。闻弋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不如用他的墨水教他写字,早点完成任务,早点获得自由。
闻弋转过身对他说:“你能借我一点墨水吗?我墨水用完了。”
他已经把墨镜摘下来了,闻弋注意到他眼尾还有些红。
他没有抬起头来,拿着毛笔在宣纸上画莫名奇妙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字,又像一些其他奇怪的符号。
像是算命先生画的符。
趁他静静地专注画自己的符,她开始观察起他的面容。
高鼻梁,长睫毛,很白,不过感觉没有她白。长得还挺好看的。
耳朵也好看,是直直竖起来往后翻那种,她的耳朵也是这样。
他看起来是个乖小孩,比她还乖。
她遇到的很多人看见她的往后挺的耳朵都说她肯定是一个乖小孩,耳朵竖起来,听话。只有她父母觉得她不乖,说她就像她的耳朵一样很固执,大家都是塌的,只有她的是固执地往外翻。
她注意到他右耳垂上有颗痣,不大不小,恰到好处地缀在那里。
她想起自己从图书馆里找到的一本关于面相学说的书。
“你右边这只耳朵上这颗痣长得挺好的。”她脱口而出。
“嗯?”
男生抬起头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算命书上说,要是男孩右耳垂上长痣,就证明这个男孩以后会赚很多钱,而且会有一个很好的老婆,很专一。”
男孩的耳朵红了。
“你耳朵好红,是害羞了吗?”闻弋忍不住逗他。
他肯定害羞了。
这句话像是往火里添了把柴,他的耳朵更红了。
“好了,不打趣你了,你在画什么?”
男孩低下头,轻轻挪了一下桌子上的宣纸。
“我的名字。”
“啊?这是你的字啊?”闻弋努力辨认着那些“符号”,“看起来挺……挺有趣的。”
这些符号,是他的名字?
可横看竖看,都不像一个字。
只有一个字能看出来,就是“一”
闻弋仔细琢磨了半天,才看出来是三个字:程、覃、一。
“你叫程覃(qín)一?”
男孩摇了摇头,说:“是程覃(tán)一,这个字是多音字,在我名字里读‘tán’。”他指了指闻弋费了好大功夫才认出的字。
“原来如此,”闻弋恍然大悟,“我家有个亲戚,就是这个姓,不过是读‘qín’。我还以为是不是你爸爸姓程,你妈妈姓覃,你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所以你叫程覃(qín)一。”
男孩没有说话。
“不过你这字也太……”,闻弋想说不好看,但是又想到他可能是市长儿子,及时改口,“太有个性了,难怪老师把我和你安排在一起,我刚才还以为你在学算命先生画符呢。”
男孩继续沉默着,耳朵依旧红透着。
这市长儿子真高冷。
“我教你怎么写,顺便把你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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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用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早一点下课回家了。”
闻弋从自己桌上拿了一张崭新的宣纸,把宣纸放在程覃一的桌上,开始写起程覃一的名字。
“我想慢慢用墨水,我不想回家。”程覃一突然开口。
“嗯?”闻弋抬起头来,停下手中的毛笔,“没事,我也不想回,要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玩?”
男孩皱了皱眉。
他的眼神里有种她看不懂的情绪。鬼使神差地,她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
“我刚才听说最近领导要来视察,三楼的电子阅览室免费开放。等用完墨水,我们去那里看书怎么样?你要是不喜欢看书也没关系,据说那里的电脑可以玩小游戏。我还没去过呢……”
男孩点了点头。
“那行,我们赶紧把墨水用完,我把你名字写好了,你照着临摹。”
闻弋把她写好的宣纸递给程覃一。
程覃一接过来,将一张崭新的宣纸垫在上面,对准闻弋写好的字,开始像画画一样描摹。
“临字不是这样,你这样叫描摹。”
闻弋凑过去给他展示怎么临字。
“我不会。”男孩说。
“那行吧,你先描摹,等慢慢练熟了,再学临字。”
……
一盘墨水很快就被两个人用完了。
闻弋把两人的作品交给书法老师后,就和程覃一前后脚离开了书法教室。
她根据偷听到的话,找到了开放的电子阅览室。
电子阅览室里面很大,有很多电脑。
闻弋还没见过这么多电脑。
以前上学路过网吧,她都不敢往里看一眼,怕会因为自己的一个眼神惹到那些网瘾少年。
她长这么大,父母还不给她碰电子产品,除非有急用,比如要搜一些资料或者老师有要求要用。
“s市居然有这种好地方,还得要市长来勘察才能用。”
闻弋愤愤不平地说。
话一出口,才想起来男生好像是市长的儿子。
“可能是家长不同意吧,怕小孩子当网吧用。”旁边沉默的男孩开口。
也是,要是她爸妈知道她来这个地方,肯定会打死她,然后把她关在家里逼她做英语听力练习题。
她这辈子最讨厌英语听力了。
他俩找了挨着的位置坐下。
这里的电脑只能查阅资料、看电子书、看电影,还有玩电脑上的小游戏,比如什么“大鱼吃小鱼”“打地鼠”“篮子接苹果”……
闻弋决定在电脑上查询一些电影资料。
闻弋喜欢电影。
她喜欢很多电影的拍摄镜头,比如氛围像死了秋天的《呼啸山庄》、带着晨曦露水的《傲慢与偏见》……
她的梦想是做一名会拍摄会剪辑的电影制片人。
如果这辈子,她能制作出一部剧情精彩、镜头优美、享誉盛名的电影,那她真的死而无憾了。
她打开那些电影资料,开始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看到一半,她突然想起来旁边坐着的男孩。
他在看电子书。
“你在看什么?”她歪过头去看。
“随便找到的,胡塞尼的《灿烂千阳》。”
“哦,我看过这本,很好看,作者还有一本《追风筝的人》,不过这本在图书馆都被借光了,每次去找都找不到。我想买,但是我妈不让我买,说是闲书,对学习没帮助。”
男孩点了点头,说:“我刚才也看到了那本书。”
市长儿子确实高冷。
相比之下,自己话真多。
闻弋扭过头,继续看着自己喜欢的电影资料,她决定不再打扰他。
他们俩在电子阅览室待到六点半。
直到工作人员过来叫他们俩说要关门了,他们才走。
“明天见!”
他们走到青少年宫门口,闻弋向他挥手道别,男孩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朝相反方向走了。
真冷漠!
自己好歹还教他怎么写毛笔字,带他去电子阅览室玩呢。
一想到要和他相处二十天,闻弋想想就头疼。
没办法,谁叫他是市长儿子呢。
等回到家,她好像发现自己忘记了什么,想了很久,她才发现,自己好像没和那个男孩介绍自己,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要不,明天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