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之时,人最是容易感冒生病。
不过,自从那次风筝节后,苻瑾瑶就很少生病了,反倒是景硕帝,明明福公公都明里暗里地委婉劝诫了好几次多穿衣后,还是生病了。
苻瑾瑶端着手中有些烫手的碗,吹了吹还有些热的药。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些不满:“陛下,您看吧,之前福公公都说了,要把狐裘穿着,您就是不听,现在可好了。”
景硕帝自然不会责怪苻瑾瑶的不满,只是从苻瑾瑶的手中接过了药,一饮而尽。
“唉,朕就不应该让你进来的,现在真的是,谁都说不过你了,就连朕,你都要说上几句了。”景硕帝无奈地看着苻瑾瑶将他手边的奏折推得远远的。
苻瑾瑶一手推远了奏折,一边说道:“这些,都是不急的。我也是关心您呀。”
苻瑾瑶和景硕帝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了血缘,深宫之中,是景硕帝撑起了苻瑾瑶的一片天地,纵容着她的肆意妄为,又给予她所有的爱与宠溺。
说着,苻瑾瑶还不满地偏了偏头。
其实这种事情一般都会是宫妃来做的,但是却被苻瑾瑶给抢了,就算宫妃再有什么不满,却没有人敢对着苻瑾瑶发作。
苻瑾瑶重新坐回到屏风外的椅子上,拿起了她堆成小山的话本子。
“陛下,您休息吧。月奴在这里守着您。”苻瑾瑶已经看完了好几个话本子了。
景硕帝也感觉到了困意,也许也是因为喝了药的原因,整个人都有些困倦了。
——
“侑初。”
萧侑初的意识像是被浓雾裹住,身侧的风带着上锦城特有的暖香,还夹杂着苻玱发间的栀子气息。
他低头望去,她身上那件石榴红的襦裙格外夺目,裙摆扫过,留下细碎的声响,可他怎么也抓不住那抹鲜艳的红,连她的轮廓都模糊不清。
“要去多久?”她的声音像浸在水里,模糊里透着清亮。
他张了张嘴,甲胄的冰冷硌着掌心,边关的风沙仿佛已经灌进喉咙。
“最多三年。”话出口却飘得很远。
萧侑初觉得有些难以开口:“等我回来。”
苻玱忽然笑了,鬓边那枚红玛瑙坠子晃出细碎的光。她踮脚替他理了理歪斜的衣襟,指尖的温度透过锦缎渗进来,烫得他心口发紧。
“萧侑初。”她仰头看他,眼尾的红痣像胭脂点染。
“这不是你盼了许久的机会么?”
他想说些什么,喉间却像堵着棉絮。
那些担忧、不舍,到了嘴边都成了含糊的气音。他看见自己抬手,想拂去她发上的落絮,指尖却穿过了她的发丝,穿过了那抹亮眼的红,什么也没碰到。
“我等你。”她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带着笃定的笑意,抬手抚上鬓边的红玛瑙。
苻玱的语气带着一点羞涩,却又无比清亮:“等你带着军功回来,求陛下赐婚,到时候我要穿最红的嫁衣。”
他急着想点头,想告诉她一定会的,脚下的地面却突然晃动起来。
眼前的栀子香气被风沙卷走,那抹石榴红也跟着淡去,上锦城的暖光碎成了星点,耳边是震天的厮杀声。
再睁眼时,他站在熟悉的宫门前,铁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污。内侍跪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五殿下......苻姑娘她......染了急病,已经......”
后面的话他听不清了,像是有把冰锥从头顶扎进心口,顺着血脉钻进四肢百骸。
他脑海里全是她穿着石榴红襦裙的样子,想着她说要穿最红嫁衣时的期盼眼神,可喉咙里涌上的腥甜堵住了所有声音,眼前的红墙绿瓦开始旋转,苻玱笑着说要穿红嫁衣的模样和内侍哭丧的脸重叠在一起,最后都成了一片刺目的血红。
“噗——”
一口鲜血溅在朱红的宫门上,听见自己重重倒在地上的声音,意识沉入黑暗中。
再次睁眼时,景硕帝站在苻家院子里常有的栀子混着檀香的气息。垂花门内,玄色常服外罩着件石青披风,衣摆扫过阶前青苔,带起细碎的凉意。
他竟是临时起意,甩开了随侍的禁军,独自一人来了苻家。
今日是苻瑾瑶的满月宴。
院中的喧闹声隔着雕花窗棂漫出来,夹杂着妇人的笑语和婴儿细碎的啼哭。
景硕帝立在游廊阴影里,看着丫鬟们端着食盒穿花而过,鬓边簪着的红绒花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像极了苻玱当年爱簪在发间的样式。
“陛下?”守在正屋门口的老嬷嬷先看见了他,惊得手里的茶盏差点落地,慌忙之下,就要跪下行礼。
“免了。”他的声音淡漠:“我随便看看。”
屋里的喧哗骤然停了,满座宾客僵在原地,连抱着婴孩的乳母都屏住了呼吸。
景硕帝径直走到炕边,乳母怀里的婴孩正睁着眼睛,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落在眼睑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那双眼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他认得这孩子,苻瑾瑶,苻玱的亲外甥女。
当年苻玱走后,他照拂苻家,却从没来过这院子,仿佛跨进这扇门,就能听见她笑着喊他“侑初”。
乳母战战兢兢地将婴孩递近些,襁褓是家常的藕荷色,绣着几枝缠枝莲,比宫里的明黄绸缎更显温润。
小家伙似乎不怕生,竟伸出小胖手,朝他的方向抓了抓。
他的指尖悬在半空,没敢碰。
席间有人试图打破沉默,说起小孩子眉眼弯弯很可爱,又有人附和说瞧这机灵劲儿,将来定是个有福气的。
他没接话,目光落在婴孩那截雪白的脖颈上,那里没有苻玱常戴的红玛瑙项圈,只有一圈浅浅的褶皱。
“若是以后有了女儿。”一个模糊的声音突然撞进脑海,带着暖意:“定要像我才好,眼睛要亮,性子要烈,还要喜欢穿最红的衣裳。”
那年他在苻家后院的海棠树下,看她用红线绣荷包,随口说想要个像她的女儿。
她当时就红了脸,手里的绣花针戳在他手背上,嗔道:“没正经!要生也是先生个儿子,再给生个小棉袄,眼睛得像我。”
景硕帝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
原来他还记得。
记得那样清晰,连她耳尖的红晕,连红线在素色缎面上绣出的半朵海棠,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乳母抱着婴孩往后缩了缩,许是他的眼神太沉,小家伙突然瘪了瘪嘴,要哭不哭的样子。
他这才回过神,从袖中摸出个小小的锦盒,放在炕边的矮几上。里面是枚赤金点翠的长命锁,锁身上缀着三颗红宝石,红得像极了苻玱最爱的石榴花。
“替她戴上。”他转身往外走,披风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
——
而后,是苻家主动带着甚至才刚刚满月的苻瑾瑶来到宫中,见了景硕帝一面。
而苻瑾瑶也正式得到了封为扶桑郡主的封号。
此后,苻瑾瑶几乎全部时间,都是在宫中,长大,学习,生活。
——
落日的余晖照在苻瑾瑶的脸上,她在这里坐了差不多一个下午的时间,自然困得不行,用书本遮着她的眼睛,在哪里打瞌睡。
景硕帝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忽然,他又想起了,前一段时间,异国来的时候,那个不长眼的西夜王子。
一转眼,他的小月奴已经到了待嫁的年龄了。
他缓缓在旁边的紫檀木椅上坐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再次落在苻瑾瑶身上,眉头微蹙。
寻常人家?自然是配不上她的身份。她是亲封的郡主,是他景硕帝最疼爱的孩子,身份尊贵无比,寻常人家的儿郎,如何能给她匹配的尊荣?
那世家大族呢?景硕帝的眼神冷了几分。
世家盘根错节,内里的龌龊与算计比朝堂之上更甚。那些后宅妇人的磋磨手段,层出不穷,阴狠毒辣,他的月奴性子虽聪慧有锋芒,却也未必能忍受那般腌臜气。
更何况,她素来厌恶那些虚伪的繁文缛节,世家大族的规矩礼教,只会束缚住她,想来她也是不喜欢的。
景硕帝一直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终于浮出了水面。
曾经,他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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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时候,却没有机会娶得苻玱做他的太子妃。
而现在,他已是九五之尊,手握天下大权,他不仅能让苻瑾瑶成为下一位太子妃,将来母仪天下,更是能亲手决定,到底谁才是未来的君王,能站在她的身边。
或许,这就是他潜意识里的愧疚式补偿吧。
补偿当年对苻玱的亏欠。他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让她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无人能及。
景硕帝看了看将落的余晖,又看了看睡意十足的苻瑾瑶,勾了勾嘴角。
但是要真的说他的几个皇子。
小的萧渊,性子过于偏执,但胜在听话。萧沐的情债太丰富了,月奴一看就不会喜欢。他最为满意的萧澄,却犯了致命的错误,前往了封地。
至于萧澈,性子从小到大就是那一个样,冷淡又凉薄,仿佛天生就没有七情六欲。对谁都是一副疏离淡漠的样子,连对他这个父皇,也少有温情流露。薄情之人,如何交付终生。
真是没一个他看得上眼的。
“唉。”景硕帝越想越头疼。
苻瑾瑶被吵醒了,任由着书落在地上,她一挑眉问道:“陛下因何而叹气?”
景硕帝笑了笑,没有说话。
——
待到景硕帝身体稍微好了一些,苻瑾瑶就回到扶桑殿之中了。
苻瑾瑶刚坐在了美人榻上,自己身边近来消失已久的流钟急匆匆地从外殿赶来。
“郡主。”流钟一向重礼仪,半跪苻瑾瑶的面前。
苻瑾瑶打了一个哈欠,有些懒散地说道:“查的怎么样了?”
他们还是查到太慢了,明明自己都已经给了那么多的提示,居然还不能收集完全资料呈上来给自己。
流钟垂首,声音沉稳却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郡主,幸不辱命,关于国师的全部资料,已尽数查清。”
苻瑾瑶方才还漫不经心搭在美人榻扶手上的手指猛地一顿,那股子慵懒疲惫劲儿瞬间烟消云散。
她几乎是半撑着身子坐直,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语气也添了几分急切:“呈上来,给我看看。”
一卷厚实的卷宗被流钟双手奉上,苻瑾瑶接过时指尖微顿,随即快速展开。
纸页上的字迹工整细密,从国师早年的游方经历,到他入仕后的种种举措,甚至连几桩被刻意掩盖的旧事都清晰罗列。
她的目光如寒刃般扫过每一行字,眉峰微蹙,直到看到关于永国覆灭的那段记载时,动作忽然慢了下来。
卷宗上的墨迹仿佛带着陈年的血腥味,将那场被史书轻描淡写的浩劫铺展在眼前。
苻瑾瑶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永国宗室尽灭”几字,眸中的锐利渐渐被一层薄雾笼罩,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悲伤。
永国的灭亡,只是一场个人的私欲造就的悲剧。
很可惜,这些的真相不能在那个人还活着的时候被揭开,但是终究还是在未来,会被展现在齐域飞的面前。
她合上卷宗,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击着,片刻后抬眼看向流钟,声音已恢复了惯有的清冷:“齐域飞那边,继续加力。他想查的,我们给他,但他查到的,必须是我们想让他看到的。”
流钟躬身应道:“属下明白。”
“还有。”苻瑾瑶补充道:“永国那些残存的旧民,盯紧了。别让他们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乱子,也别让任何人轻易接触到他们。”
“是。”流钟再次应下,正欲转身退下,却被苻瑾瑶叫住。
“等等。”
流钟停下脚步,静待吩咐。
苻瑾瑶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叶上,眉头微蹙,似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犹豫:“去给堇王,送一封信。”
话音落下,她自己都微微一怔。
仿佛这个决定并非出自深思熟虑,而是在心中的潜意识里所渴望的。
流钟虽心中疑惑,却并未多问,只是再次躬身:“属下这就去办。”
待流钟的身影消失在殿外,苻瑾瑶才重新靠回美人榻上,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