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林市距离省会北江很近，坐绿皮车的话，大概要四个小时。
王静瑶不确定，她很久没回去了。
自从考上北江大学离开家，算来算去，整整十年了，她一次也没有回去过。
过了安检，王静瑶一眼便看到了林泽。
他穿着白色衬衫、黑马甲、黑色西裤，分毫不差地站在约定的地点——右手边第三个饮水机前等她。
见她来，林泽推了推无框眼镜，他喜欢如此伪装，即便并不近视。
“反正就是参加葬礼，你累了的话，就先回便利店吧。”
王静瑶别过视线，摇了摇头，没说话。
“回家总是这样。”林泽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诶？”
王静瑶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是北林人，用北江鬼市调查过我？”
按照林泽的性格，调查她，并不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
“没有。”林泽的语气笃定。
“那你怎么知道……”
林泽对上王静瑶的视线，缓缓道：“我是在说我。”
“说你……你也是北林人？”
“嗯。”男人轻轻点点头。
对王静瑶而言，提起“北林”、“故乡”种种词汇，总是带着些许难言之隐，没想到对林泽来说也是一样。
她没再问什么，人流裹挟着她排队、检票、上车。
一旦坐上绿皮火车，时间就变得很慢。
车外的景物缓缓后退，王静瑶倚着窗坐着，思绪纷杂。
“哐当——”一声闷响打破了车厢的安静。
一个歹徒拿着刀，劫持了一个初中年纪的小姑娘。
“我要这辆车停下来——”歹徒手中的刀刃反着光。
“我们得去救她。”
王静瑶想要冲过去，被林泽一把拉住手腕。“静瑶，太危险了。”
“得快点去救她。”她来不及犹豫。
林泽注视着她看了一秒，紧握着的手松了松，耳语道：“你去吸引歹徒的注意力，我从后边。”
“好。”
王静瑶说罢，走到了歹徒面前。
那人约莫四十多岁，矮个子，身子很瘦，手里紧握着一把尖刀。
“你干什么——”见她出现，歹徒警惕地质问。
“我是来换她的。”
“换她？”
“你劫持一个小孩子有什么用？我换她！”王静瑶强调道。
她撇了一眼被劫持的小姑娘，虽然刚上初中的年纪，却很冷静，一滴眼泪都没掉。
“你走开！”歹徒没答应。
“比起那孩子，我的体力更好，还能帮你谈判。”
王静瑶说罢，上前迈了一步。
“我警告你，别过来——”歹徒拉着小姑娘后退了一步。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又向前迈了半步。
“别过来！”
歹徒的右手离开人质的脖颈，朝着王静瑶晃了晃。
就在这时，早就埋伏在身后的林泽，上前一步。他一手扣住歹徒的手腕，膝盖正中歹徒的腰。
一瞬间的功夫，歹徒栽倒下去。
“当啷——”林泽将刀踹远。
随即赶来的乘务员和安保，一起带走了歹徒。
“谢谢你们。”被劫持的女孩走上前，语气淡然，看上去并未受到多少惊吓。
“你没事吧？”王静瑶问。
“嗯，没事。”
“妹妹，你是去江松？北林？”王静瑶寒暄，想着要不要送送她。
女孩眨了眨眼：“去北林。”
“你们……”女孩的目光落在两人的黑衣服上，“该不会是去参加葬礼的吧？”
王静瑶惊讶地与林泽对视一眼。
“我也是。”女孩说着掏出手机。
……宁子正在直播。
“我是优优的粉丝，唉。”女孩叹了一口气。
直播间里的宁子，正在前往北林的大巴上。
……流量倒是一直在涨。
王静瑶想起了周秋柔“自杀”用的刀，是宁子的刀。虽然她知道藏在枕头下，周秋柔肯定也知道，不过……
她也掏出手机，打开直播间。
宁子穿着一身黑色礼裙，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
林泽调查过她，宁子不是坏人……至少，她是真的为优优酱的死难过。
赶到葬礼会场时，已经是傍晚。
北林的夜空清朗，空气中带着夏末的青草香。
王静瑶注视着周秋柔的遗像，脚步顿了一下，是在医院镜子里经常看见的脸，还是有些不习惯。
见到穿着黑色礼裙的宁子走来，王静瑶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犹豫着该不该打招呼。
宁子看见了她，随即招手笑笑。自然而然的举动，宁子看起来反而像是一个健全的人。
“来了。”见到林泽，周伟快步迎了过来。
周伟两人去了无人的后院，略显为难地开口：“交换人设的事情，就到这里结束吧。”
“好的。”林泽点点头，掏出手机取消了日程。
“不过，钱……能不能退给我一些？”
“当然，”林泽说着，从手机里调出合同扫描件，“您购买的是为期30天的店长交换，价格是两万元，现在有效交换天数是5天，”
“一共会退给您16667元，退款会在七天内返回原账户。”
“那就好。”周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周伟离开后，王静瑶这才开口：“周伟定制了什么人设？”
“无憾。”
“‘无憾’这也是一种人设吗？”王静瑶不解，“……而且无憾这种词，一般的组合应该是‘死而无憾’之类的吧。”
“嗯，算是吧。”
林泽说着，调出手机备忘录递给她。
1去给父母上坟，2见前妻一面，3将攒下的一笔钱汇给秋柔，4尝试做一个好父亲。
“这看起来分明是……遗书。”
“嗯，大概就是遗书，或者说，自杀前要完成的事情清单。”林泽点头，补充道，“我刚刚帮他做完第一条。”
“不能阻止他自杀吗？”
“我也在想这件事。”林泽若有所思道，“不过，他既然要了钱回去，应该不会自杀了吧。”
“周伟他为什么要自杀？”
“他欠了很多高利贷。每天都被高利贷追着，很危险，也很辛苦。”
“可是……卖这种人设，不是很危险吗？”
“嗯，很危险。”林泽没否认，“所以，你就不要接这种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接，林泽？”王静瑶追问。
林泽看了她半晌，犹豫道：“我……”
“你们也来了？我记得你们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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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开便利店的。”
王静瑶转过头，正看到了杨玉峰。他身旁站着上次见过的眼神深邃的老警官，两人组正向他们走来。
“警官们不也很闲吗。”林泽上前一步，语气平和。
“要不也不会帮忙调查辖区的自杀案。”杨玉峰笑笑。
“我们可是灵魂交换中队的冷板凳部门。”老警官说着，从兜里掏出名片。
『灵魂交换中队，资料组，于全。』
看来两人都是任职于资料组。
“警官们从我们便利店抓走的人，现在怎么样了？”林泽提起冯晓晓，语气平静，一点不紧张。
“冯晓晓是吧，是非法灵魂交换的惯犯了。”
“虽然不经营灵魂交换的生意，但偷偷换了很多次灵魂，”于全想了片刻，“得判个两三年吧。”
“这样啊。”
“非法使用灵魂交换机、用灵魂交换机盈利，这些都是非法的营生，判起来五年起步……”
眼神深邃的老警官顿了顿：“你们知道什么线索吗？”
“我们……”王静瑶向身边的人投去视线。
“我们当然不知道。”林泽表情冷淡，丝毫不心虚。
“这样啊，如果有线索，还要烦劳二位联系我们。”于全看了他们半晌，露出一个和蔼的笑。
“当然。”
目送着两位警官离开的背影，王静瑶看向林泽，担心道：“周秋柔自杀的时候，手上带着便利店的手环，会不会被发现……”
“放心，不输入正确的密码，谁也打不开。”
“是你之前告诉我的0717？”
“嗯。”
注视着男人笃定的神情，王静瑶稍稍放心下来。“对了，杨警官不是建议尸检来着？”
“周伟没同意，”林泽回答，“说是想让一切都过去。”
可是，一切都不会过去的。
王静瑶注视着遗像上，周秋柔微笑着的面庞，摇了摇头。
“手环呢？”
“遗物暂时还保存在北江公安局。”林泽话锋一转，“到时候，周伟会去领，我再联系他。”
“呦，小瑶，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刚刚下播的宁子走到后院，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这位是？”
“……我老板。”王静瑶公事公办地介绍道林泽。
“林泽。”林泽又恢复了清冷的声线。
“杨舒宁。”这是王静瑶第一次知道宁子的真名。
“我和小瑶是好朋友，对吧？”宁子对她咧嘴一笑。
“……嗯。”
“小瑶，你一定想说，小优都死了，我还要直播、赚人血馒头吧。”宁子看出了她的所思所想。
“我没……确实有一点这么想。”王静瑶点头，她不擅长说谎。
“小优自杀用的那把刀，是我的。”
没想到宁子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那段时间，和我在一起的，一直是你，小瑶，不是吗？”
“是啊。”
“那是我偷我妈的刀，她在首都景区买的折叠刀，说是防鬼、保平安的。”宁子解释，“小优她，不知道的。”
“所以，宁子，你是因为这个才直播的吗？”
“嗯，有人害死了小优，我想找出来。”宁子点头。
“那人，或许也在看我的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