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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第107章

作者:水底青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庞仲隐进屋扫了一眼,看见傅徽之在何处后,慢慢向他走过去。


    言心莹始终紧盯着庞仲隐。庞仲隐动,她也动,慢慢往傅徽之身边靠。


    可在离榻三步远时,庞仲隐忽然停了,屈膝对着傅徽之重新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傅徽之说着起身要去扶人,却被言心莹抢先了。


    言心莹扶庞仲隐,是为了给傅徽之看此人是拉不起来的。让傅徽之不必劳动。


    傅徽之站在榻前,道:“有何话坐着说。”


    庞仲隐不听,跪着道:“免我死罪的诏书下时,兄长便猜到是你求来的。后来晋王也说确实是你在圣上面前求情免我一死。兄长走前要我一定要来拜谢你。已耽搁了几日了,明日我即将被逐出京。今日便来了。”


    为何耽搁几日,傅徽之自心知肚明。


    庞仲隐接着道:“纵兄长不说,我也该来的。只是救命之恩,拜谢太轻了。可我已身无长物……”说着对着傅徽之郑重地拜了两拜。一面拜一面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傅徽之没有避,看着庞仲隐拜完方轻叹道:“拜也拜过了,可以起身了?”


    看着庞仲隐慢慢起身,傅徽之终于能重新坐回去。他缓了缓,又道:“你该知道我救你完全是因为你兄长再三相求,你不该谢我的……”


    “求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不论兄长怎么求,公子若不愿,无人能勉强。兄长所做终是徒劳。”


    “我害了你父兄,你不恨我?”


    “我没资格恨你。是我父兄害你家人在先,你也只是为家族洗冤。我父兄之难咎由自取。”庞仲隐摇摇头,“怨不得旁人。”


    眼前人不再是那个羞赧的二公子。傅徽之看着庞仲隐,好似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傅徽之看着低着头的庞仲隐沉默良久,问:“今后你欲去往何处?”


    庞仲隐迟疑道:“我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少年时你我同在弘文馆。我记得你曾说过你的志向是杀敌报国。如今呢?”


    庞仲隐苦笑:“这么多年了,难为公子还记得。纵是我想,如今也不能了。”


    “为何不能?你的武艺十倍于兄。去边境,隐姓埋名,从一个小卒做起,总有你一展抱负之时。”


    庞仲隐闻言睁大双目怔了许久,方对着傅徽之一礼:“听公子之言,胜读十年书。”停了停,又道,“但我不改姓名。不论多难,我都不会放弃。庞家今日的屈辱,我要用军功来洗清。”


    年少之人总是这样一腔热血,无畏无惧。可惜他的血已不如常人温热了。


    傅徽之想起圣上要庞仲隐改易姓名的话来,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庞仲隐。可转念一想,圣上既说已绞杀了庞仲隐,那庞仲隐便是死了。眼前这个只不过是个同名同姓又同字的人罢了。圣上会管这种小事吗?


    纵是庞仲隐今后当真搏来了大功名,他的姓名人尽皆知。世人知道庞仲隐未死。圣上难道会为了当年的事再杀一次庞仲隐吗?


    傅徽之最终没说什么,只起身一礼,道:“二公子一路保重。”


    庞仲隐还礼辞别:“公子不必送了。”


    言心莹放了短刀,跟在庞仲隐身后出去,看着他慢慢离去的背影。


    庞仲隐落魄至此,她心里也不是滋味。最终出声唤道:“二公子!”


    庞仲隐停步侧首。


    言心莹追上去:“二公子,对不住,是我骗了你……”


    庞仲隐无声叹了气,转过面来:“我已经知道了……”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安慰道,“我不怪你。”


    如此,言心莹愈发愧疚,低下头去。沉默片刻,又道:“你会遇见更好的女子……”


    庞仲隐叹道:“只盼余生能将家族之罪赎清,怎敢再耽误良家女子。”


    言心莹急忙抬头:“你家族之罪与你何干呢?”


    “显蒙家族教养二十余年,衣食无忧。到家族蒙难时便说家族之事与我无干么?显做不到。”


    言心莹复低首,抿唇不语。


    庞仲隐看了眼屋门方向,惨笑道:“他是个好人,很好的人……你跟着他,我也能安心了。”


    “回去罢……”留下这一句庞仲隐便转下胡梯。


    言心莹忽想起什么,在身上摸了摸。没摸到,看向一旁站在门口看的白潏露,问:“有钱么?”


    白潏露取出钱袋,言心莹接过,匆匆下梯,追上庞仲隐。


    “二公子、二公子!”


    庞仲隐停步回首。


    言心莹将钱袋递到他身前,道:“这些钱你拿着。”


    庞仲隐推拒道:“多谢娘子,不须。”而后转身继续向外。


    言心莹追在后面:“路途遥远,你……”


    庞仲隐再不停步,只摆了摆手。


    言心莹追出酒楼,看着庞仲隐独身一人愈行愈远……


    次日,晋王遣人将春松小妹送了来。


    傅徽之让白潏露带人去春松在城外的住所。白潏露过去却没在居处见到春松,只能留信一封,让春松来酒楼寻她妹妹。而后仍带着春松小妹回酒楼安置。


    有一消息言心莹已压了很多日了,是担心傅徽之的身子受不住大喜大悲,才不敢告诉他。


    这些日子傅徽之也从未问过自家的冤案,怕是觉得这件事将不了了之。皇帝未赐他毒酒,不过是一念之仁。


    傅徽之不问,言心莹反而更焦急,怕傅徽之又一时想不开。


    但傅徽之每日按时吃药,并无抗拒之意。每日与他说话时,他虽精神不佳,但还是时有回应。言心莹便也放心了不少。


    可某一日,言心莹忽然记起张重文说过的一件事,顿觉毛骨悚然。


    张重文曾说他曾为宫中一位贵人治病。可那贵人是心病居多。张重文一面治她的身病,一面以言语开导于她。身病好后,贵人愁绪也一日少过一日,甚至能在面上看见笑了。


    张重文断定要不了几日贵人便能好时,贵人却毫无征兆地自尽了。


    张重文忆起那事时,后悔不已。他后来才意识到那贵人早就抱了必死的决心,面上愁容渐少,不过是她假装的,只为迷惑于他。


    如今思来,傅徽之几乎不会主动说些什么。都是被迫接受。都是强颜欢笑。


    言心莹愈发觉得傅徽之与那位贵人很像。


    言心莹怕极了。


    瞒到今日已是极限。她不能再瞒下去,也不敢再瞒下去。


    当即扑到榻边,唤醒傅徽之:“云卿、云卿!”


    傅徽之挣扎着睁开眼,有些迷茫地问:“怎么了?”


    “有一事我瞒了你很久,怕你身子受不住。你要答应我,莫要过喜过悲。”


    “安心,说罢……”口中说着这样的话,可言心莹却觉得他心里并没有多在意。甚至觉得他根本没去理解她的话。


    言心莹伸手按住他的双肩,凝视着躺在榻上的他,肃然道:“是很要紧的事!你一定要稳住心神!”


    傅徽之这才对上她的目光。


    言心莹看着他双眼愈发清明,最后郑重地颔首,言心莹才紧紧握住他的手,慢慢开了口。“七八日前,圣上下了两道诏书,一道罪己诏,一道昭雪诏。罪己是责己为奸佞所惑,错冤忠臣;昭雪是洗雪傅家冤案,重正声名。”


    傅徽之怔住了,似乎在尽力理解言心莹所言之意。良久,颤声道:“你莫不是在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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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会用这件事情哄你?两道诏书已昭示天下。京城城门已张贴多日。也有快马出京传至各州县。”


    傅徽之蓦地挣身而起,便要下榻。


    “你要去城门看是不是……城门贴的都是誊写的副本,我有皇帝亲笔诏书。”


    见傅徽之震惊地望向自己,言心莹起身去案上漆匣中取出了诏书。


    “晋王将原诏书送来了。不过只有昭雪诏。他说此等诏书都要存在宫中的,他破例取出宫,只为给你看一眼。给你看过了,立刻要还回去的。”


    傅徽之抖着手接过。


    “你看仔细了,上面有皇帝玺印。”


    “圣上下诏将你父迁葬皇陵。并且恢复你大哥驸马之尊,特许他也入皇陵,与百年之后的公主合葬。”


    “上面还称赞你护主之功,令你袭赵国公之爵。不仅赐还原赵国公府并宿昔所纳,另赐金千两,帛千匹。”


    傅徽之将诏书前前后后看了十余回,才肯放手。


    言心莹将诏书放回匣中,转身看着一句话不说,低着头坐在榻边隐藏起所有情绪的傅徽之。


    她想得不错。傅徽之知道此事根本不会欢喜,而是会伤悲。


    憋着总不是好事。


    言心莹缓缓近前,在傅徽之身侧坐了。她缓缓探出右手紧紧握住他在夏日犹自冰凉的手。


    握了片刻后又松手,揽上他的肩背,最后左手自他身前过去握住他另一肩,迫使人转过身来,而后便紧紧地拥住了他。


    言心莹不断轻抚他的脊背,温声道:“要哭便哭出来罢……我在这。”


    傅徽之的脸贴着她的颈侧,不多时便感受到了温热的濡湿。


    他的哭总是无声又揪心的。


    不知拥了多久后,言心莹感觉怀中人没了动静,托着他的头,轻轻推开看时,人又睡了过去。


    言心莹重新扶他躺下,又用巾帛浸了温水为傅徽之拭面。


    言心莹自认动作很轻,不想还是将人惊醒了。


    “再睡会儿罢……”


    傅徽之双眼还有些红,出神片刻道:“我父兄会愿意回京么?”他的祖父因为开国之功,葬在皇陵。可他父兄却因皇帝愧疚而入皇陵。傅徽之不仅不觉得安慰,还不愿。


    没来由说了这样一句,言心莹一愣,随即明白了他是说迁葬之事。


    说来说去,迁葬皇陵不过是人死后的哀荣。可曾问过死者可愿享这哀荣?


    “我不知……若是我被流放到岭南,我会想岭南是我受冤之地,而京城才该是我埋骨之处。有生之年必要洗雪冤屈回到京城才行。”


    傅徽之不说话。


    言心莹补了一句:“若不愿,可求圣上收回成命。只是晋王殿下说圣上已遣礼部侍郎代他去岭南迁葬,该走了几日了。要在他到岭南前追回来才是。”


    傅徽之沉默半晌,忽又挣扎着起身:“我作人子、作人弟,该去岭南扶灵而归。”


    言心莹知道他下定了决心,便劝道:“再在京中养几日身子。之后我们快马加鞭赶去便是了。”


    傅徽之惊诧地看着言心莹:“你要同我一起去?”


    “那是自然。”


    傅徽之又低首沉默。


    言心莹见他似有什么话不好出口,直言道:“同我有什么话不好说。”


    傅徽之犹豫半晌,凝视着她叹道:“我说不出口啊……”


    言心莹便想起她也有一问不大好出口。“那我先问你……在得知此消息前,你每日在想些什么?”


    她怕傅徽之不理解,又补了一句:“若是……若是圣上没有为你傅家翻案,你会……你会如何做?”她抑不住声音颤抖,“是否存了如你父兄病死后那几日一般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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