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晓并没如预期砸到地上，她被一双手稳稳接住，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慌乱得像下一秒就要窒息。
“漆晓！漆晓！”
漆晓努力掀开眼皮，是幻觉吗，她怎么看到木祈了，有什么不断滴到自己脸上，温热的水珠唤回一丝意识，她的视线渐渐对焦，终于迎上木祈猩红的双眼。
“木……祈……”
漆晓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右手，指尖拂上木祈的脸，她想擦掉木祈的眼泪，可光是把手放在木祈脸上，都耗尽所有力量。
“木祈！”卓自心再也保持不住面上的冷静，他愤怒地咆哮着，“你知道这个阵法有多难结吗！”
龙族阵法哪是那么容易布施的，他蛰伏一年透支灵魂才结出这么一个，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木祈握着漆晓的手，紧紧贴着她的脑袋，阵法难结又怎样，他头也不抬：“那是你的事。”
卓自心脸沉得像能滴出水来，他一个活生生的人日日夜夜熬了八十多年，复活小玉是他苟延残喘的唯一念想，眼看就能再见到她，他绝不允许计划就这么被破坏掉。
木祈双臂包裹住漆晓，卓自心忌惮伤到木祈遭龙族报复，他把枪上好膛，黑洞洞的枪口移向漆晓，必须得先让他们分开。
他倒也不是真想打伤漆晓，只是需要一个间隙把木祈拉出阵法，枪口故意偏了一寸，子弹飞速向漆晓射去。
枪响声并没如愿响起，子弹在半空中化作一粒火弹，须臾之间被烧成灰烬，粉末飘扬飞散。
木祈转过头来，澄澈的眼眸不复，金色竖瞳冒着寒光，视线如毒蛇般落在卓自心身上。
“念你上次救过漆晓我本不想杀你，既然你要杀她。”木祈周身轮廓烧起一圈火焰，话里透出森森寒意，“不可饶恕。”
火焰像蛇一般从木祈身上爬下来向卓自心游走而去，卓自心在屋内灵活躲闪，他咬牙切齿道：“你他妈蠢货吗！我结阵是为了救你！”
“不需要。”木祈冷冷吐出这句话，那条火蛇分裂成九只，从不同方向朝卓自心包围咬去。
“木祈等等！”
房门本就早早被木祈撞开，季京墨猛地冲撞进来挡在卓自心身前，摇摇欲坠的房门彻底支撑不住，哐哐当当碎成几片掉在地上。
眼看火蛇就要卷到季京墨脚边，木祈鼻子里发出不满的冷哼，火焰霎时熄灭。
季京墨长长呼出一口气，木祈神色冷冽让人不寒而栗，他认真看着木祈：“卓自心竟要杀漆晓，我也不会饶了他，只是……他毕竟是为了子玉，我想先和他聊聊。”
“饶？哼。”卓自心阴鸷盯着季京墨，枪口抵住他的后脑勺，“我妹妹因你而死，你甚至还把别人当做是她，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聊。”
季京墨缓缓转过身，从容举起手里的枪，修长的手指扣在扳机上，黑洞洞的枪口同样对准卓自心：“资格先不谈，你打不死我，可你会死。”
卓自心面部肌肉抽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不甘地收起枪：“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妹妹，难道你不想她复活？”
季京墨也把枪放下，他摩挲着卓子玉的那枚玉佩，声音里饱含遗憾：“想啊，我没有一刻不思念她。”
“可子玉已经死了，卓自心，别再执迷不悟。”季京墨眼神黯淡，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如果复活的代价是牺牲漆晓，子玉不会愿意的。”
漆晓该不该被当作卓子玉他如今仍没有答案，他唯一确信的是，不该抹杀漆晓的存在用来换回子玉。
“漆晓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她有自己的人生，卓自心，放下你的执念吧。”
“季……京墨……”漆晓艰难吐着字眼，热流从心底涌上来，她一瞬红了眼眶。她心里清楚季京墨一直固执认为她就是卓子玉，他刚刚却说她是活生生一个人，有自己的人生。
她并不是谁的替代品。
“京墨！”
“漆晓！”
江烈和慕容鸢一前一后冲进房间，房间里阵法还发着光，木祈的强行破入只是减缓了阵法的运行。
他抱着漆晓缓缓站起身，化出龙爪撕开阵法边缘的光幕，将怀里的人稳稳递给江烈，江烈自然接过漆晓，健硕的双臂轻易将人抱在身前。
“我先解阵，照顾好漆晓。”
“不要……解阵……”漆晓大口大口吸着气，费劲地说着，要是解了阵妖丹还怎么还回去。
江烈把住木祈手臂：“别冲动。”
“阵法不解漆晓就会有危险。”木祈冷冷剜了眼卓自心，“也只有我能解开。”
漆晓扶住江烈的手，作势就要挣扎着下去：“不要……”
江烈牢牢箍住漆晓，木祈再次撕开光幕，头也不回踏入阵法。
卓自心霎时恐慌起来：“你住手！强行破阵会被反噬，你会死的！”
木祈眼里平静无波：“我早就死了。”要不是凌清荷的魂魄带着他的妖丹历经千年凄楚，他又怎么会有复苏的可能，和漆晓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都是靠这个诅咒偷来的，死了又怎么样，这是他该还回去的。
“你不想想你的族人！”卓自心语速极快，生怕木祈下一刻就要毁了阵法，“你哥哥！他为了你强行破开龙族结界，不惜损失几百年修为，你要是死了你知道他会多痛苦吗！”他太能感同身受这种痛苦了。
木祈紧紧攥着双拳，他抬眸望向天空，哥哥，对不起，别再等我了，这是我欠她的。
“木祈回来！”漆晓惊恐瞪大眼睛，调动全身所有力气在江烈身上挣扎，可江烈仅仅是一只手掌，都能轻易揽住她的腰，她的挣扎仿佛在给江烈挠痒痒。
“别怕漆晓，我不会有事的。”木祈顿了顿，神色有些不自然，“刚刚妖丹差点被分离出来，阵法里残余不少我的妖力。”
想来……漆晓也知道妖丹的真相了。
木祈站在阵法中央，化出黑亮龙爪，单膝跪在地上，妖力往龙爪上汇集，光拳重重朝阵心砸去，地面传来起伏不定的震颤，一瞬间阵法里的光束隐隐出现几道裂痕。
“你住手！”卓自心再也顾不得心里顾忌，掏出手枪朝木祈扣动板机。
季京墨反应极快，一个抬腿将卓自心手臂踢偏方向，子弹瞬间将天花板炸出一个窟窿，不等卓自心再做反应，季京墨反手擒拿将他按在身下。
嘭——木祈朝着阵法又是一记重拳，阵法边缘的光芒开始缓缓朝阵眼退去。
“姓季的滚开！”卓自心面容狰狞双目怒睁，之前帮漆晓补魄消耗巨大，他的身体素养根本比不过季京墨，只能被牢牢摁在地上。
嘭——阵法边缘已然开始碎裂。
“姓季的你放开！放开！放开我！”卓自心咆哮着，脖子上青筋暴起，眼泪和鼻涕都流了出来，他知道这样的自己难看极了，哪怕是当年在闵家老宅受尽折磨，他都从来没在妹妹面前这么狼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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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祈，停下，快停下……”漆晓也挣扎不出江烈的桎梏，声音染上哭腔，明明木祈马上就能复活，马上就能回家，现在的每一拳都重重砸在她心上。
任凭场面再怎么混乱，木祈置若罔闻，专心破坏阵法，地面的震颤经久不息，碎痕也越来越接近阵眼。
“不！不要！”眼泪流进卓自心嘴里，像苦胆在嘴里化开，“不要……还我小玉，姓季的你松开，把我的小玉还回来……还给我………”
季京墨的心像被刀子狠狠划出一道道血痕，他何尝不能理解卓自心的感受，肺宛若被一只大手牢牢攥住，他喉结滚动：“我知道你想她，我也是。”
“呸！你哪来的脸说想她！明明她马上就能复活，被你，姓季的，都被你亲手毁掉了！”
“卓自心，别再这么偏执了。”
“你害死了小玉，现在又不让她复活，到底是谁有问题！你他妈怎么好意思说我偏执？！”
“子玉的死我不想开脱，终是我没保护好她，我认。”季京墨低着头，脊背微微弯曲，“可卓自心，那杯毒酒，是你给的。”
“老子是为了毒死你！你为什么不喝！你凭什么不喝！”
“闵家拿你们父母的骨灰逼你对吧。”季京墨悲哀地看向卓自心，“明明我们可以联手解决好这件事，偏偏你用了最错误的方式。”
“错？有什么错？！小玉被你家里人拿枪指着脑袋，她根本不该和你在一起，你死了我就能把小玉带回我身边，我有什么错？！”
“季京墨，我让小玉嫁给你就是图你留洋归来知书达理又无心政事，小玉嫁过来能过上安稳日子，你为什么要去搞新政！？闵家把你当眼中钉，季家也不再庇佑你，到底是谁的错！”
季京墨眼睫上沾上水汽：“今天的夏国，很值。”夏国一天天变成了子玉向往的样子，可惜……子玉看不到了。
“就你家国大义是吧！季闵两家那破局面你不推政也总有人来做这事，你要怎么搞我管不着，可是你害了我的小玉！”
季京墨心头传来阵阵钝痛，他垂下眼睑：“你根本不了解子玉。”
“你……”
不用想都知道卓自心会骂些什么，季京墨截住他的话，继续说着：“推新政，不是我的想法，是子玉的心愿。”
“但比起这个，她更大的心愿，是我们俩能团结起来友好相处，她不奢望你赞同她的政路，她只希望能早早推翻闵家，还你自由。”
卓自心的怒气被生生哽在喉间，他全身上下都怔住了：“你说，什么？”推新政，是小玉的心愿？
“子玉死前叮嘱我一定要坚持下去，至少把你从闵家的控制里解救出来。”
“你以为子玉不知道那杯酒有毒吗？”季京墨声线轻轻颤抖着，“她那么聪明，怎么会发现不了酒有问题。”
“当年那个情景没有时间给她斡旋，她不想让你交不了差，不想让你成为杀她丈夫的凶手，她更不想成为闵家钳制你的把柄，她选择主动把酒，喝下去。”
“明明我们有那么多办法应付闵家，可你偏偏一意孤行，用了最错误的方式，卓自心，你的爱，错了方式。”
卓自心脑子里仿佛炸开惊雷，他神情恍惚：“你，你骗我……不不不，我不会信的，你骗我……”
怎么会是他害了小玉，他最爱小玉了，怎么可能会害了她，是假的，季京墨诡计多端，一定是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