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大会结束之后，每个学院的人按部就班回到了自己的学校，除了林又涵。
大会结束，他开始忙了起来。
就连顾辞和徐焱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每天唯一能见到林又涵也只有在早上他们起床去上课的时候。
每天早上回来的林又涵无一不是蓬头垢面，身上的白衬衫也沾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漆，看着凌乱不堪，但是瞧着脸色又似乎格外兴奋。
终于有一天，林又涵照常回到宿舍，兴奋地说:“快成功了。”
“成功之后我就去和司暮云表白。”
顾辞和徐焱同时脸露疑惑，“你这是怎么了？”
林又涵脸色疲惫，但神情兴奋地说:“表白不是要送定情信物吗？我已经在准备送他的东西了。”
顾辞咋舌:“你当初送编号S01机甲给他还不算定情信物?”
“我们那个时候是朋友。”林又涵摇了摇头，颇为惆怅地说。
顾辞和徐焱顿时无语:“……”
兄弟谈恋爱怎么这么复杂？
但看林又涵忙前忙后不得休息，他们还是问道:“你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林又涵说道，“快完成了。”
徐焱疑惑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东西？”
“天机不可泄露。”林又涵摆了摆手，“到时候造出来你们就知道了。”
“行。”
顾辞和徐焱不再过问，收拾了一番也去教室上课了。
寝室又只剩林又涵一人，但他显然没有顾辞和徐焱想的回来休息，而是划开悬浮键盘，继续捣鼓什么。
过了没一会儿，一个通讯打了进来，他拿起终端一看，看到是“院长”二字摁了接通。
“院长，你好。”他边接起通讯边在键盘敲下代码。
陆闻赋没想到林又涵回去还在忙，听到耳边络绎不绝的键盘声，担忧地说:“小林啊，回去就好好休息了。”
林又涵随意应了声，手指没有停下来，似乎想起来什么，他问道:“院长，你们找到实践的地点了吗？”
“经过系统筛选，确实有一个很适合的地方。”陆闻赋手指极有规律敲着桌子，眼睛看着刚刚筛选出来的位置，嘴角扬起一个令人胆寒的笑。
林又涵没想到会这么快找到，急忙问道:“在哪里？”
陆闻赋温和地笑道:“安阳街。”
“安阳街?唐德城的安阳街?”
“没错。”陆闻赋肯定道，“目前整个星际城经济最低最差的也就只有唐德城的安阳街，除了安阳街，第二选择就是中央星的埃尔法城。”
听到这个名字，林又涵一愣，“埃尔法城不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比起落后的地方，经济发达的地方同样也可以起到相同的效果。”陆闻赋不紧不慢地说。
林又涵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第36代超智能机甲就一个，怎么能同时放到两个地方……
他开口:“院长，不能同时放到两个地方去吧，更何况埃尔法城等级制度森严，36代的科技可能——”
陆闻赋打断他，“不试试怎么知道？”
“东西我们已经研究出来了，如果就停在试行下放的阶段，那你这两个月的努力就白费了。”
“可是……”林又涵心里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对，第35代科技试验的时候是在实验室里，可为什么到了第36代一定要在实验室外实用?
林又涵觉得有些疲惫，但又不好反驳，他努力了两个月为的不就是试行下放的阶段吗？
为什么到了即将下放的时候，心里却突然生了退意?
终端对面的陆闻赋笑了一声:“小林啊，当初你研究出第36代科技的时候你自己不也说了，这次的AI与别代的AI不同，它的意识可以一分为二吗？”
“如果真能一分为二，那么这两个地方不就能同时进行试验了吗？”
林又涵的思绪顿时清明，语气也没了之前的沉重，“好，我知道了。”
挂了通讯，他洗了把脸就去找杨浚。
敲开办公室的门并没有看到杨浚，猜测是上课去了。
他像往常一样在杨浚办公桌前坐下，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又划开悬浮键盘。
一下、两下、三下……
他怎么也划不出键盘。
“米谷，对这个房间进行检测。”
让米谷检测房间的间隙，他往办公室门口一看，看了眼门外的牌子，发现是写着杨浚的名字没错，又走了进来。
“有什么发现吗？”林又涵又往刚才的凳子上坐，问正在进行数据分析的米谷。
米谷:“这个房间里设置了权限，不能使用科技，包括悬浮键盘在内的一切科技产品。”
“在科技大会举办之前办公室还不是这样吧？”林又涵听到这句话，脸色一下变得凝重起来，推测道:“所以他办公室变成这样……是在科技大会之后。”
杨浚会做什么把自己办公室弄成了一个无科技，也不能使用科技的场所?
当初杨浚去切诺斯城待了没两天也匆匆回了唐德城，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比科技大会还重要的事回来？
林又涵想不明白，只能坐在凳子上等着杨浚下课。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这样，办公室的门被重新打开，杨浚打开门看到他的那一刻愣了下，“又涵，你怎么在这儿？”
林又涵站起来，“老师，我找你问点事儿。”
听了他的来意，杨浚点了点头，把手上的教材往桌子上放，视线里接触到林又涵脚边的米谷时，他的眼神快速变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我来是想和你讨论第36代AI意识一分为二的事。”
“意识一分为二?”杨浚在他对面坐下，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是震惊，“你们现在实验进行到哪一步了？”
林又涵:“试验下放的阶段。”
杨浚立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所以你们是找到了两个不同的地方?”
林又涵点头。
“这个想法是你提出来的吗？”杨浚看他。
眼前的青年显然好几天，不能说好几天，似乎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了，相较于科技大会之前，他的脸色苍白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整个人也没了之前看的那么风度翩翩，反倒有些不修边幅。
听到杨浚的话，林又涵轻轻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AI意识一分为二，就像是人同时拥有两个人格，每个人格做出的事都不一样，又怎么能确保AI两个意识都能保持高度相同呢？
杨浚点了两下桌面，说道:“你们选的位置在哪？”
“安阳街和埃尔法城。”
“怎么会选到这两个地方？”清楚了选择的地方在哪，杨浚心里也生起了疑惑，想不通试验的地点为什么要挑经济这么极端的地区。
“你有去过安阳街吗？”杨浚又问他。
林又涵:“没去过，但我听说那儿是个城中村，唐德城最落后的地方。”
“没错，无论是第几代科技的发展，选择试验的地方也不会选择那儿，那里的生态环境十分脆弱，而且科技发展……是真的落后。”杨浚说着叹了一口气，“不过我听说今年倒是有人考了进来，成绩排位也很靠前。”
林又涵思忖:“安阳街的吗？”
杨浚露出一个肯定的表情，“我不知道你们研究的怎么样，但是试验的地方一定要亲自去看过才知道适不适合，虽然说现在AI地图探测，查找的功能很强，但难免会出现纰漏，还是要亲自确定才知道。”
“好。”林又涵点头应下了。
他站起身，似乎想了刚刚的事，又问道:“老师，你的办公室……”
刚开口，就对上杨浚沉重的眼神，他立马停下话音。
杨浚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没什么大事。”
“老师，你就不好奇想出这个方案的人是谁吗？”林又涵突然问道。
杨浚表情一愣，失笑了，“就算我好奇，又能改变什么。”
他站起身，拍了拍林又涵的肩，“有什么紧急的事记得来找我。”
林又涵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
林又涵出了办公室后，杨浚打开了抽屉，拿出一份纸质的档案。
“小爱。”
他边喊边打开那份档案，“帮我检测这份纸质档案的信息。”
“并且调出全星际城的档案库，核实信息的个人照片。”
他说完，低头看向拿出的这份档案的内容。
这份档案的信息并不完整，没有年龄，没有记录，也没有照片。
唯一有的就是名字——林涵。
这是谢晴和林域孩子。
当年谢晴生下他后没多久，一家人就遇难了，实验室的爆炸直接上了新闻。原以为一家人都死在了实验室里，谁曾想先进的AI的DNA识别技术检测到林涵还活着。
谢晴和林域的死亡是突如其来的，林涵活着的消息也是意料之外的，杨浚作为两人的挚友，找到他们存活的孩子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
杨浚见AI小爱迟迟不回答，耐着性子问道:“这次还是查不出来吗？”
“不，这次查出来了。”小爱的机械眼里闪过数据的绿光，“照片调查不出来，但我刚刚扫描了整个房间，发现您刚刚离开的学生与你要找的人的DNA完全符合。”
杨浚立马站了起来，又有些站不住地想要跌落回去，他手指急忙抓住桌子，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你说什么?”
小爱又重复了一遍:“您的学生就是您要找的人。”
确认是这个答案无误，杨浚大脑一片空白。
他找了十几快二十年的人居然就在他的身边吗？
-
另一边，正在打水的张远航肩上被人拍了一掌。
他回头看去，发现是自己的好友杨鸣，当即问道:“杨鸣，怎么了？”
“你这周周末是不是要回家？”
“嗯。”张远航应了声，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起来:“我给忙忘了，这周要带你和陈问去我家。”
杨鸣见怪不怪地说:“你是不是还在画你那个图纸?”
张远航点了点头。
杨鸣打趣道:“距离下一届的科技大会还有两年多的时间，你这么早准备……”
“不早了。”张远航轻轻摇了摇头，“还是早点准备的好。”
“对了，陈问呢？”
杨鸣抓了把头发，“他被班主任叫去了。”
“好。”张远航喝了一口水。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他和杨鸣同时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
“你好，我找一下张远航同学。”
张远航看到那张脸一瞬间怔住了，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仍是不真切，直到身旁的杨鸣把他拍回神，他才反应迟钝应了声。
“学、学长好。”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今年在科技大会展尽风头的林又涵。
在星院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张远航没想到林又涵会来找自己，神态明显紧张起来。
林又涵瞧见他，安抚道:“别紧张。”
“我找你也不是什么事，就是这周能不能找个机会去你家看看?”
“去我家吗？”
林又涵应了声:“想了解一下那里。”
“我……”听到林又涵说要去自己家，张远航顿时无措了起来，想起安阳街，又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最后只能说:“学长，那、那里可能没你——”
林又涵打断他，“我知道，但是科技发展了这么多年，也该发展到那里了。”
张远航抬头震惊地看着他。
林又涵拍了拍他的肩，“就是你想那个意思。”
一时间，张远航感动地说不出一句话，过了很久，久到林又涵已经离开了，他才说了一句:“……谢谢。”
-
在去安阳街之前，林又涵又跑了一趟梦岚军校，和司暮云去了一趟四季园。
梦岚军校的四季园一直有恒温系统维持着，一年可以看到不同的四季，于是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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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花，夏日荷，秋日枫，冬日梅”的美称。
不过林又涵还是喜欢秋日枫，他和司暮云相遇在秋季，喜欢秋日枫也是理所应当。
但今天不同往常，看完四季园，林又涵把司暮云拽去附近的酒馆喝酒。
司暮云坐在他前面，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怎么突然想喝酒了？”
“一时兴起。”林又涵笑着说，“今天沧澜城终于出太阳了，庆祝一下。”
司暮云不疑有他，毕竟从科技大会回来，沧澜城彻底进入了冬季，连着一个多月风雪遍布。
两人自顾自地喝酒也没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又涵放下酒杯，问道:“司暮云，在梦岚没人追你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就说有没有。”
“没有。”
林又涵觉得有些奇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司暮云的脸，“我看你长的也不差，怎么就没人和你表白?”
司暮云也放下杯子，淡淡地说:“我不喜欢，也没兴趣。”
“那你这辈子岂不是孤家寡人了？”
“那正好。”司暮云还是一贯的冷淡语气，“毕业之后，我会申请去编队771。”
林又涵听到这句话眼睛瞪圆了点，“编队771一生都驻守在北符境苑，你也真舍得。”
司暮云笑了:“那里更适合我。”
“好吧。”
“那你呢？”司暮云问他。
林又涵:“你不是早知道了吗？”
“还是科技厅……”司暮云有些神游天外地说道。
科技厅真的有这么好吗？
他抬眼看向林又涵，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生气时，恼怒时……甚至是遇到好玩的事，脸上的表情总是丰富而有趣。
他有的时候真的想不明白，林又涵这张脸到底是表面看的单纯，还是真的如他这张脸单纯。
就在他愣神之际，林又涵问道:“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司暮云轻轻摇了摇头，收回自己的视线，“在想事情。”
说完似乎又想起什么，问道:“你最近……很忙吗？”
其实距离上一次林又涵来找他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
之前林又涵隔两三天来找他，他还觉得人碍眼，但是第一次隔了这么久，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久违的心慌，就好像是什么东西在逐渐离自己远去。
司暮云很少有这种情绪，小的时候遇到那个陌生人算一个，现在林又涵也算一个。
林又涵听到司暮云问自己的近况，心里明显兴奋起来，但表面还是一副云淡风轻，好哥们地说:“最近课业有些忙。”
司暮云点了点头。
林又涵又急忙说:“不过很快就结束了。”
“结束?”
“嗯，我最近在参与一个项目，等试验下放的阶段结束，我也有时间休息了。”
不懂为什么，司暮云听着林又涵说这个项目的语气格外郑重，也格外的认真。
他看了林又涵一眼，闷闷地应了声，又给自己倒了几杯酒。
林又涵觉得他的情绪有些奇怪，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不高兴?”
“没有。”司暮云否认。
“那你怎么……”
“醉了。”
司暮云打断了林又涵想要问下去的意思。
林又涵从酒杯里抬起头看他，发现司暮云面色很平静，但是瞳孔的颜色很深，像某种陈年汇聚凝固的墨。
“那你现在想回去了吗？”
“嗯。”
司暮云应了声，喝完杯中的最后一点酒，起身。
见他起身，林又涵杯里剩下的酒也不喝了，也跟着站了一起。
他走到司暮云旁边，“你现在还能站稳吗？”
“不能我扶着你……”
话还没说完，蓦然对上一双沉而黑的眼。
司暮云低垂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抗拒林又涵的攀扶，只是低声应了句:“嗯。”
这下林又涵确认司暮云真的是醉了。
他把司暮云的一只手臂放自己肩上，然后扶着人出了酒馆。
一出门，与酒馆温馨暖和截然相反的寒冷气息扑面而来，冷的林又涵打了个寒颤。
下一刻，他被人拉近了点。
司暮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有些醉人:“很冷。”
林又涵硬着头皮说:“还好。”
你一凑过来我就热了。
后面那句话他没敢说，他现在和司暮云还是朋友关系，冒然说这些话很不合理。
司暮云又低着声音应下了，不过这次似乎带了点儿笑意，似乎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林又涵有些不自在揉了揉发烫的耳朵，“你笑什么？”
“你的耳垂红了。”
“……”
林又涵的呼吸好似停滞了一般，过了很久才回神，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躁动的心率，心平气和地说:“走吧。”
司暮云不动声色看着这一幕，听到他说的这句话，暗自敛下眼中的情绪，装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好。”
一路无言，回到梦岚军校也有晚上十点多了。
林又涵把司暮云送到楼下，后者侧头看他，“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说、说什么？”林又涵显然在想别的事。
司暮云低笑了声:“没事，随口问问。”
喝醉脑子也不清醒了。
他说完抬腿就要往前走，倏地，他的衣服被人拽住，没等他反应过来，唇上贴上一片温热。
看到林又涵近在咫尺的脸，他愣了下。
——林又涵在吻他。
“你……”
他话还没说出口，林又涵就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急切地打断了他，“司暮云，等我。”
“回来给你惊喜。”
司暮云垂着眼看他，回想起刚刚温软的触感，说了句好。
我等你。
-
然而分别不到一个周，传来了林又涵的死讯。
以及等来了一座没有照片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