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筝绝不相信自己会说这样的话，道：“胡说八道！”
“我哪里胡说八道了？”谢羡之道，“你不仅说我是最好的师弟，而且还说……”
陆筝伸手去捂他的嘴：“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谢羡之的唇瓣，谢羡之呆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
陆筝的手上有着一层薄薄的茧子，想来是因常年练剑所致。然而这双手却并不粗糙，反而很柔软，触碰之间，谢羡之眼眸微颤，愣怔地看着陆筝。
陆筝亦意识到此举不妥，然而此刻将手拿开显得太心虚，她只得强装镇定道：“看什么看，睡觉了。”
谢羡之还被捂着嘴，只得含糊道：“师姐，你能先把手拿开吗？”
少年的唇微微张合，擦过陆筝敏感的掌心。陆筝忽然觉得周身泛起一阵痒意，忙将手拿开不看他：“快点睡觉，明日早起。”
谢羡之亦有些不自在，失了往日的轻松活泼，埋头躲进衣袍里，闷闷道：“知道啦师姐。”
陆筝还是做不到主动靠在谢羡之身旁睡觉，索性将外衫裹紧，独自靠在树的另一头闭上眼睛。
也许今日是太累，陆筝闭上眼睛，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陆筝一向害怕做梦，但这个梦却并不如之前的噩梦一般恐怖，反而很是平和安详。
梦中，陆筝见到了很久没有见面的沈拒霜。
师姐坐在桌旁替她缝补衣衫，见了陆筝，温和地招她过去：“筝筝？”
陆筝疑心面前的一切是幻境，又想起这是在梦中，便大方地走了过去，在沈拒霜身旁坐下：“师姐。”
沈拒霜仍旧如她记忆中那般良善可亲，全然不似噩梦之中那般伪善。那温柔的女子带着笑，道：“许久不见，筝筝怎么又瘦了这么多？当心练剑没力气摔了，又要被掌门责罚。”
陆筝没有应答，眼前蒙上了一层雾气，看不清沈拒霜的身影。
许多次的噩梦中，她一直想问沈拒霜一个问题，却从没有找到过机会，后来也再没有机会了。
除却噩梦之外，陆筝从没有在梦中见过沈拒霜。
她嘴唇微颤，明知这是个抓不住的幻梦，那个问题却几乎要冲口而出。
幼时的陆筝日日辛苦，千般委屈都只能随着泪水咽进肚子里。她以为大师姐能够理解这样的苦楚，因此往往向沈拒霜抱怨修炼之难，沈拒霜却微微笑着，从不置一词。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师姐受尽宠爱，便是练剑也无需吃太多苦头，自有掌门为其护法。渡劫有掌门护持，修为卡壳有师尊悉心提点，唯有陆筝，却是什么也没有的。
便是唯一待陆筝好的师尊，待沈拒霜也总是要更好上几分。好在沈拒霜待陆筝并不差，虽算不得过分亲厚，但有修炼秘宝也会分给陆筝一份。
在陆筝的记忆之中，沈拒霜一直算是一个好师姐。
直到十岁那年，她第一次做那个噩梦。
十岁的陆筝自噩梦中醒来，心中惊惧无以复加，脑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却是担心自己这般揣测师姐，是否辜负了师姐的一番心意。
师姐明明待自己那样好，自己却在梦中臆测她会为了魔尊逼自己去死……
幼时的陆筝几乎要落下泪来，想要找到师姐道歉，却得知师姐今日渡劫，掌门亲临看顾，实在无暇抽身。
当晚，陆筝做了第二个噩梦。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梦……直至第九十八个噩梦。
现实的每一步都与梦中轨迹万分吻合，而陆筝也足足受了九十八次神魂俱灭之苦，便是她对沈拒霜的孺慕之情再重，也在那样切实的痛苦之中消散了。
那个没有说出口的问题，陆筝也再没有想过问沈拒霜。
为什么要为了魔尊献祭自己呢？
难道她们二人不是一同长大，难道那样的青梅之谊，只因见了魔尊几面，便彻底消散了吗？
沈拒霜的身影在泪眼中渐渐消失，陆筝快走几步，想要看得更真切，却终究徒劳无功，摔倒在地上。
她摔得很重，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到来。
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扶了起来，陆筝抬眸，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年。
陆筝几乎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哑声问：“是谁？”
她看不清这少年的容貌，那股扑面而来的气息却让她觉得心安。恍惚之际，一个熟悉的名字在陆筝心头浮现：“谢羡之？”
那少年不答，替她披上摔落在地上的衣衫。陆筝想要牵住他的衣角，少年却朝她摆摆手，转身离去了。
“谢羡之……”
“谢羡之！”
这个梦实在太过真实，陆筝被自己的声音唤醒，看见周围的景色，仍然疑心自己还在梦中。
好在谢羡之并未如梦中一般离去，他跪在陆筝面前，担心地看她：“师姐，你怎么了？有哪里不适吗？”
陆筝这才想起自己醒前似乎喊了几声他的名字，掩饰道：“没有，做了个梦。”
谢羡之神色不似以往促狭，抬手探了探陆筝体温，道：“师姐方才怎么叫都叫不醒，眼角一直在流泪，后来突然又开始唤我的名字。好在师姐醒了，不然我就要捏碎命牌带师姐出去了。”
陆筝眼睛看向下方，谢羡之的手的确放在命牌处，只要轻轻一捏，命牌破碎，二人便能离开灵华镜了。
她下意识道：“那潜龙藤怎么办？”
“大不了不找了就是。”谢羡之道，“比起我的内伤，还是师姐更重要一点。”
陆筝强撑着站起来，将身上披着的外袍还给他：“我没事。天色已亮，我们先出发吧。”
谢羡之却没动，接过衣袍，问道：“师姐，真的不用再休息一会吗？”
“真的不用。”陆筝道，“走吧。”
谢羡之见陆筝的确没有大碍，这才起身跟在陆筝身后，找了个机会悄声道：“系统？”
系统在谢羡之眼前弹出画面：“宿主有什么需求？”
“没有需求，”谢羡之道，“陆筝真的没事吗？看刚才的样子，她会不会又做献祭的噩梦了？”
弹窗上浮出一行字：“宿主现在正在任务中，攻略对象陆筝不会进入其他任务副本。”
谢羡之脸上的担心之色却并未消减：“那她刚才是怎么了？”
系统道：“系统不会擅自窥探攻略对象的内心想法。”
“我也没有让你们窥探她的内心想法啊！”谢羡之气急，“我是想问，有什么我能为她做的吗？”
系统也很无语：“宿主为什么不亲自问陆筝？”
谢羡之噎了噎，道：“我是看她情绪不好，怕多问会让她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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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安抚道：“陆筝既然在梦中呼唤了宿主的姓名，说明陆筝已经对宿主建立起了基本的信任。适当的关心不会降低好感，请宿主放心。”
话虽如此，谢羡之却并不想多问，干脆掐了与系统的对话。陆筝走在前头，他步伐快了些，跟在陆筝身旁：“师姐，今日怎么不御剑了？”
“这附近水源充足，我想亲自观察一下有没有旁的灵草。”陆筝道“而且我有感觉，潜龙藤可能就在这附近。”
“真的？”谢羡之精神一振，“那我跟师姐一起找找，如果找到了，师姐就不用再为了我日日劳累了。”
陆筝觉得好笑，转脸瞧他：“昨日不是还说不要与我两清？”
“昨日是昨日。”谢羡之也看着她，“今日看见师姐为我劳累至此，觉得还是快点了结此事为好。”
陆筝哑然，低头看着地面，努力掩饰住眼中的情绪。
谢羡之却浑然不觉，拉着陆筝向前走了几步：“师姐，你看这是什么植物？”
陆筝顺着他朝前看，道：“这是凤尾草。”
“凤尾草？”谢羡之大感新奇，“的确有些像鸟的尾羽。龙凤呈祥，这是不是就说明潜龙藤也在眼前了？”
“虽是胡说八道，倒也的确差不多。”陆筝道，“潜龙藤的确就在附近。”
谢羡之眼前一亮，忙低头寻找。
二人找得认真，不多时便看见了不远处的潜龙藤。这灵草无花无果，十分好认，谢羡之蹲在潜龙藤旁，惊喜道：“师姐，这是潜龙藤吗？”
陆筝仔细分辨一番，道：“不错。”
谢羡之激动地跳了一圈，才想起来问：“那我们怎么将它带回去？”
陆筝正欲开口，便听一旁传来个趾高气扬的声音：“自然是由我们带走。”
这声音来自一个年轻的男子，陆筝悄悄翻个白眼，问：“阁下何人？”
那男子身边围着不少弟子，见陆筝这样问，又扬了扬下巴：“御兽阁少主，凌渊。怎么，你不认识我？”
陆筝心平气和地转身看他，道：“我也想问问你，认不认识我？”
凌渊的眸中划过一丝惊艳，顿时结巴起来：“不……不认识。敢问仙子来自哪门哪派？”
陆筝道：“忘情宫，陆筝。好巧，我也不认识你。”
听见这个名字，凌渊的神情古怪起来，又立刻转为厌恶：“拒霜的师妹？你就是那个孤僻又惹人厌烦的陆筝？”
谢羡之听不下去，拎着枪上前：“谁许你这样说我师姐？”
凌渊倨傲地哼了一声，道：“想说便说了，你能如何？难不成堂堂忘情宫的二师姐，要在灵华镜中出手攻击别派弟子吗？”
陆筝轻笑道：“自然不会。我和师弟只是打算取一些潜龙藤，凌少主也要阻拦吗？”
“那正巧了，我要将潜龙藤全部取走。”凌渊示意身旁弟子出手，“陆师姐还是等下次再取吧。”
陆筝抬剑挡住众人，声音冷了下来：“你是料定我不敢出手吗？”
“便是你敢出手又如何？”凌渊道，“我堂堂分神修为，怕你不成？”
陆筝险些没有憋住笑意：“分神修为？”
凌渊不屑道：“怕了？”
“并非害怕。”陆筝嘲讽地看他，“只是惋惜，堂堂御兽阁少主，实力也不过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