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月听着不忍，将视线落在了楚为溪身上，听他道：“锁妖塔内关着的，要么戕害人命，要么抓人吸取精气，不可能有这么多的无辜妖怪。”
“他们的妖力只薄薄的一层，连狼妖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伤人之事，的的确确落不到他们头上来。”程千月帮衬道。
“是啊少侠，别说害人了，我看见人都吓得不轻，要是害过人，我天打雷劈，永世不入轮回。”
“对对，我也是。”
“我也是我也是。”
程千月走到楚为溪旁边，问道：“楚师兄，锁妖塔关着的，到底是妖，还是害人的妖？”
这些妖没有说谎，他们身上没有一丝人类的血腥。
她知道楚为溪也鲜少来此地，但如今山门内弟子，知道最多的就数他了。
楚为溪垂着眸子，一副琢磨不透的模样，思索一阵后，他直面向众妖物，抱拳鞠躬。
面前的群妖闭上了嘴，被他这番动作弄的头晕脑胀，不知如何是好。
程千月拽着他的衣袖，却被他甩开了：“各位，我代问天山各位弟子向你们致歉，待我出去后查清原因，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放各位离开归家。”
“如今各位也看到了，伤人无数的狼妖出塔，迫在眉睫，我与师妹要先抓住他保问天山安宁，愿各位行个方便，此处是否有通往上一层的机关？”
群妖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做那个出头鸟。
程千月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楚为溪，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刺眼，在楚为溪庄重承诺之时，荣获了一记眼光。
不过楚为溪的为人与小说中的有些出入，程千月很清楚，楚为溪不像是天生坏种、见不得他人好的人，除了对自己有些偏见，其他的无伤大雅。
群妖们沉默不表态，大抵是兔子精的死让他们心生戒备，害怕自己哪一天也落得兔子精一般的下场。
她打了个响指，半空中，兔子精散落的神识闪烁微光，如点点星璀慢悠悠的穿过墙壁，飘上天去。
此名为，度化。
仙者死后自行度化，凡人死后会有使者引入轮回，但妖不行。
得了度化的妖，会免去地狱九重岩灼烧的痛苦，入轮回时，也不会得旁人另类相看，不会再次入妖道，也不会因神识不全而灵魂流落人间。
此事不知是否为真，程千月自是不信，奈何那群妖怪们信，她道：“这位小兄弟用自己的死来换取我们平和的谈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我们承诺过，便不会食言，总不能，让这位小兄弟白白去死。”
闻言，楚为溪抬眸一瞬，又低垂下去。
“如若你们不信……”
“我们信！”熊精扶墙站了起来，大声道：“反正早晚都有一死，不如信他们一次好早日脱离苦海，总比在这里干等着强。”
这句话如滚烫热血般浇在身上，为了极小概率的自由，困住的群妖们选择相信害他们至此的人类。
他们与熊精做了一样的选择，纷纷让出了一条路，目视熊精走上前，精准按下一块墙砖，之后与墙砖正对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暗门。
门内漆黑深邃，那是通往上一层的通道。
程千月郑重的感谢了他们，转头问楚为溪：“他们分明知道机关所在处，为何要安分守己的困在塔内，不勾结高级群妖一起反抗？”
楚为溪脚步一顿，暂时没有回答，他咬破嘴唇，鲜血滴落在手指上，随即抬手在空中写下一个“断”字，反手拍向众妖怪。
他拉住程千月，头也不回的踏进传送阵，身后一阵阵惊呼声骤然停止，重物落地声极为明显。
程千月心脏猝然一停，回头看。
“咔呲”一声，锁链断了。
断了的是锁链，但程千月看到的这一刻，是他们该得到的自由。
楚为溪……也没有这么令人讨厌。
面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她没有安全感的反握着楚为溪的衣袖，感叹道：“听师姐说，修仙门派对妖的容忍度为0，属于喊打喊杀的程度，没想到师兄这么大度，肯放他们离开。”
这才是问天山少掌门该有的气魄，小说里写的的确有些过分了。
楚为溪毫无畏惧，悄无声息的往她旁边靠了靠，任由她抓着衣袖，道：“我何时说要放他们自由了？”
程千月一噎，手掌逐渐握紧，甚至能看出抖动的重影，她猛地向自己这边一拽，楚为溪毫无防备地歪了过去，两人之间仅剩的空隙也被填满。
她顺势换手抓住楚为溪的衣领，骤然拉近，忍耐道：“楚为溪，你是不是觉得言而无信很有意思，既然你不准备放了他们，为何要给他们承诺？”
这么不禁夸，刚说完巴掌就上来了，把她的脸打得啪啪响，让她抬不起头。
亏她还觉得楚为溪变好了，这么看来，反派就是反派，都一个样。
楚为溪皱眉将她的手拍下，将衣襟上捏出的褶子抚平，低声说了句：“没规矩。”
程千月又好气又好笑，快步绕道他的前面停下，刚想开口之时，楚为溪抢先她一步，解释道：“等查清缘由后，自会放他们出来，倘若有妖伤人，那就在锁妖塔内关上一辈子。”
话音落定，说得无情但有理，程千月无法反驳。
至少留了他们一命，没有直接处死。
她脸上表情变幻无穷，嘴角抽搐，一会向上一会落下，似笑非笑，脚下站立如松，没有让步的打算：“那方才你作何打算？”
楚为溪秉承着与世无争相安无事的打算，听她所言，立即摒弃此番念头，抬眸直视她的眼睛，平心而论：“不过是妖力不高的群妖，锁链对他们的作用不大，即便没有锁链，他们一样出不去锁妖塔的门。”
所以他们无法出去，亦无法勾结高级群妖。
他不再废话，绕过程千月走向漆黑环境中唯一光亮处，此处是由几盏油灯排列组合，照亮的是一节悬空台阶，上面同样有一个传送门，与地下一层平行而设，穿过后若无人按着机关不放，则自行关闭。
楚为溪行至一半，余光瞥见身旁无人，脚步一顿停下驻足。
程千月穿的是月牙白的衣衫，按说应该能看清轮廓，他回头望，漆黑无边，五步之内别无声响，寂静得有些可怕。
别说程千月，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他转过身，开口喊道：“程千月。”
无人应答。
他脚步一转，又折返回去，就见程千月还在原地站立不动，黑漆漆的环境下虽看不清楚脸色，但抖动的身子更先一步纳入楚为溪眼中。
楚为溪明白她在想什么，亦是在怕什么。
“程千月。”他又喊了一声，故意加重脚步来到她身旁，问道：“你……”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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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月颤抖着拉住他的衣袖，与方才的那个位置如出一辙，只是离得近了些。楚为溪瞧见她的额上出现一层冷汗，眼下身子一动，冷汗顺着她洁白无瑕的脸颊流下。
程千月道：“我们走吧。”
“方才师兄一声不吭的走了，我害怕，没动脚。”
真踏马吓人。
楚为溪见她半天没缓过来，以为被吓出了毛病，到时无法给天阳掌门交代，便耐着性子问道：“你对黑暗，是不是有些异于常人的恐惧？”
正常人顶多是害怕，会喊会叫会跑，或是抽出武器防身，但她不一样，身在黑暗就似被附体一般，喊都喊不动。
程千月随着楚为溪的脚步向前，点点头。
她生前就是因修工队在路上修路，不小心断了整条街的电路，她在家看小说时猛地停电，一时着急被嘴里的果冻呛死的。
换谁谁不怕？
就连来到问天山后每日夜晚，都是燃着油灯睡觉。
程千月心有余悸，直到踏上台阶，才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台阶两侧的灯光使她十分安心，就松开了楚为溪的衣袖，转头对他道：“多谢师兄。”
楚为溪无所动容，眼神都未曾分给她半分，直接走在她前面，踏入传送门。
进入传送门后过段时间会自行闭合，就是“这段时间”不知是哪一瞬，还是一日，遂程千月紧跟在楚为溪身后，几乎是与他同时进入传送门。
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方，程千月悄然勾唇，楚为溪引路时，低声说了一句话，他以为她没听见，实际上，程千月听的一清二楚：
不怕了不怕了。
*
锁妖塔第二层，要比地下一层宽敞许多。虽说这是第二层，但在塔外瞧着，却像第一层，有纸糊了好几层的窗子，过滤掉粗粝的阳光，闯过层层障碍，柔和的落在地上，映出了一些如细沙般的小颗粒。
一只毛发灰望，脚趾刺尖锐利的大脚走过，后趋于平静。
程千月仰望着天花顶部，此处和普通的露光亭子一样，边缘装饰着精美的木质雕花，边角上还有些许晶体吊坠，下面坠着一颗大玉珠。吊坠离墙壁很近，程千月都怕玉珠撞上墙壁，摔得粉碎。
总的来说，单看这些装饰，绝对不会猜出，这是一座牢狱。
程千月四处观察，发现在外面看来，锁妖塔不过十几米宽，大步走几步就可以走到头，但在塔内，从头到尾走到底还需要拐弯，甚至拐好几个弯。
是幻术——千回廊。
她出声确认道：“师兄，是千回廊吗？”
楚为溪“嗯”了一声，走向其中一个墙角。
千回廊，顾名思义，就是能拐千回的走廊，是天阳掌门早期修炼独创的一门秘术。从外看是一间小房子，从内看就是一间大密室，无限循环的走廊，大到恐怖的迷宫，是千回廊的特色。
锁妖塔满打满算也就这么小个地方，群妖数量众多，关押的地方还远远不够格。当时此事惊动了四门真人，就连山外的门派也不对此事看好，于是天阳掌门练得秘法初次使用，便是用在了这上面，结果自然而然的很成功。
程千月问：“我们要找去往上一层的机关吗？这么大怎么找？”
“不需要。”楚为溪抬手触碰墙壁，墙上厚重的尘土轻而易举的抹在指腹上，揉开，一弹指，尘土飘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