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秦芷起晚了。
她错误估计了现代人的夜晚活跃时长，昨天到处乱跑，身体尚且受得了，精神上却感觉十分疲惫。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的疲倦，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让她阖上眼，再次陷入深深的好梦中。
等到一觉醒来，已经是九点了，秦芷看着墙上的钟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巳时。她何曾起过这么晚，猛地从床上起来，匆匆洗漱，推门正好和冯叔撞在一起。老冯乐呵呵打招呼：“早啊枝枝。”
老冯是徐筝当年的保镖，年纪看着不大，因为旧伤复发就当了司机，看着秦芷长大，比亲叔叔都亲。平时没有外人他就叫秦芷小名，“我给你带了饭，你快来看看吃什么。”
秦芷有些不好意思，耳垂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红了，“冯叔，麻烦您了。”
“哎，跟我客气什么。”
数样早餐一字排开，冯叔说：“你爸爸来过，看你还没醒就没叫你；你妈妈去S市出差了，让你醒了给她回个电话。”
秦芷点头。她学着绿泡泡里的语气招呼：“冯叔一起吃，我吃不了这么多。”
她一开始还真不适应跟在她理解中的“下人”，也就是管家、保姆、司机之类的人这么熟稔，但是秦父秦母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她也不好说什么。
她就像是披着别人羽毛的鸟儿，蜷缩在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巣中，眼巴巴瞅着另一种相处方法，然后去模仿、学习。
这个过程顺利的不可思议。因为这个家中的每个人几乎都在毫无保留的爱她，呵护她。这种不掺杂任何算计和做戏的相处方式好像不需要技巧，只需要把自己同样的真心掏出来，他们就也会很高兴。
就像此时，冯叔笑着摆手：“不用，我一早就吃过了。那小子，柏苑早上六点多高烧，我去叫医生之后顺路在一楼食堂吃过了。”
高热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秦芷问：“现在怎么样了？”
“下去不少了。医生开了输液，输完之后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体温。”冯叔把手机给她看：“这是医生开的药。”
秦芷看不懂，让冯叔把照片转给她，低头喝粥，一抬头看见冯叔坐在沙发上欲言又止，擦擦嘴坐直了道：“您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便是，我会认真听的。”
冯叔犹豫片刻，“这件事其实不该我说，但是吧，枝枝，这里也没有外人，冯叔实在想问，你想好柏苑之后跟柏家的关系该怎么处理了吗？”
秦芷：“我之前几乎没关注过柏苑……是我冲动了，您跟我说说他母亲的具体情况吧。”
听冯叔话中的意思，显然是知道的。果然，就听冯叔道：“柏苑的母亲好像姓王，是柏家当年资助的女学生之一，大学毕业之后在一家画廊工作，后来又几幅画卖出高价，名气就上来了。”
“有一次酒会柏总拍下来她的画，两人当晚就发生了关系，大家都说是这个女人主动怕的床，柏总也没有反驳。”
大家都说，秦芷听出了画外音，实际情况如何呢？
“后来那个女人离开T市。大概六年之后吧，柏总听说那个女人在外地几次自杀，事情闹得非常大，她说临死之前要见柏总一面。柏总答应了，等回来就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虽然对外说是收养的，但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
冯叔为人显然没得说。整件事描述的非常客观，几乎不掺杂任何个人观点，秦芷很喜欢这样的叙述，“柏辰的母亲没有意见？”
系统之前提起过，男主的父母都算是家世不错，订婚宴那天也能看得出来柏母是个知晓利弊、有所求的女人。这样的人，怎么会让一个跟自己儿子的抢家产的孩子进入自己的家庭？
冯叔也很疑惑：“没有，一点意见都没有。就连有人拿这件事挤兑她，她也没说过柏苑的坏话。”
问题显然出现在这里了。秦芷找不到发饰，拿一根筷子簪住头发，低头把最后一口粥喝完，冯叔上前帮她收拾东西，护士这个时候敲门：“32床家属吗？病人醒了。”
秦芷去看了一眼，柏苑真的只是“醒了”，脑子还是迷糊的。房间里面是一股发腻的酸臭味，应该是柏苑之前吐过。
柏苑懵了一会儿，自己也受不了这个味道，便用嘶哑的声音到：“枝枝姐，你要不先走吧。”
秦芷思索片刻，柏苑在医院这么久了，也没有一个人来看他，她要是走了，估计只能让冯叔做暂时陪护。
听上去实在有点可怜，秦芷叹息一声：“我不走，我等你好起来。”
柏苑睁大眼睛，他汗湿的头发粘在头顶，一张小脸红的红白的白，显得格外可怜。秦芷问做检查的护士：“味道太大了，能不能换一件病房？”
护士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到门口把换风系统打开了。
秦芷暗道失误，应该先查查的。但是很快她没空去想这件事了，系统的“滴滴”声响起来，和柏苑床边的仪器声急促的交织在一起，秦芷心里莫名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系统急促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脑海：“紧急提示，剧情有偏差可能，请立即修正！请立即修正！”
秦芷拿打湿的毛巾往柏苑脸上一盖，转身出门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问系统：“发生了什么？”
系统好像也很苦恼：“不知道啊，男主本来这会儿应该去找女主的导师请假，然后带着女主出门兜风，在后天晚上看流星，那是个非常浪漫的情节，但是现在我这里显示男女主距离是……”
“四百八十公里。”
*
四百八十公里，放在古代是要奔波月余的距离，但是在千年后的今天，只需要四五个小时。
秦芷感叹：“当真是‘千里天涯咫尺间，飞鸟不及此星辰’啊。”
柏苑带着帽子，大病初愈后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听见秦芷的话扭过头来笑：“枝枝姐好有水平，我也是理科生，怎么就只会李杜那几句。”
秦芷淡淡：“之前修过汉语言文学和古代史的课，瞎编几句罢了。”
说到这里，她内心微微一动——原身的房间里面好像没有多少有关文学的书籍。
不，是一本都没有。
原身去年毕业，毕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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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紧急选修了汉语言文学和华国古代史两门课。但她没有在卧室和书房内看到任何一本有关的书。
原身喜欢极限运动，喜欢首饰。时尚杂志占据了纸质书的大部分内容，剩下的是金融和科技类报刊。压根找不到有关这两门课程的痕迹。
秦芷意识到不对劲。她拿出手机，查询有关的文件夹和网盘。她已经很熟练了，她确定自己没有看到这两门课的电子资料。
连电子教科书和论文都没有。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如果秦芷没有看到自己这两门课的成绩单，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学过这些。
细密的冷汗从后背渗出。秦芷开始回忆自己是在哪里看到成绩单的，手机上、书房，还是打印出来的纸质成绩单？
对了，是纸质的。
到现代的第一天晚上，她在翻阅身份资料的时候，看见里面有一份大学本科的成绩单。
……身份资料。
秦芷终于知道自己觉得哪里不对了。人的生活是一个长期且懒散的状态，一般人会把自己所有的身份证件、银行卡、家门钥匙、存单、保险、毕业证书，和成绩单都放在一起吗？
简直就像是，为另一个人准备好了一样。
系统穿越时空带来的震惊和此刻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战栗感从尾椎一路攀爬向上，心脏简直要冲破胸膛。
秦芷努力将气息调整的悠远而绵长。不能慌，她想。
无论原身到底想要做什么，她没有感受到恶意，反而是得到了确实的帮助。
阳光追随着起伏的麦浪，照进车窗里，秦芷听见冯叔在喊：“大小姐，大小姐，我们到了。”
临海多山的城市近在眼前了。秦芷打电话给徐筝，秦母只是沉默了片刻，“也好，你跟小苑出去散散心吧。”
“咱们家在S省有个项目，负责人是刘念。你要是想找导游可以联系她，她是刘川的表姐，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
秦芷当然不记得，但是刘川朋友圈有刘念的照片，她翻了好半天，才和来迎接的人对上账：“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刘念很热情，“枝枝越长越漂亮了，这次来想去哪里玩儿啊？”
秦芷把柏苑和冯叔介绍给她，然后问：“你知道泰山底下有个村子，叫林家瞳吗？”
刘念：“还挺出名的，好像是xx文化宣传村之一呢，你想去那里玩？”
秦芷来之前已经找好了理由，“我曾经的老师回乡养病了，就住在林家瞳，我想去拜访一下。”
从古至今拜访老师都算是个大事，刘念点头，“没问题，我去过林家瞳，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秦芷觉得这安排很妥当，她的确需要一个当地人帮忙，她看向冯叔，“您开了一路了，先去休息吧。母……妈妈说给您也放个假。”
冯叔对她太熟悉了，跟在身边很多事情她会很难办。好在老冯一向听话，从不乱做主，笑呵呵的说：“那我就先去睡一觉，你有事随时给我电话。”
送走冯叔，秦芷看看柏苑。碍事的就只剩下这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