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一行人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周叙诚中途接了个电话，站得离几人有些远。
章菲和郑远帆有说有笑，借机要了个微信，钟毓灵也凑了上去，顺便加上了肖然和致行的策划方凝。
章菲暗地里又白了钟毓灵一眼，钟毓灵当做看不见。
章菲小发雷霆：“我跟你不顺路，等下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方凝温和道：“你住哪儿？要顺路的话我们俩一起。”
钟毓灵正想着打车也不是不行，闻言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徐汇淮海中路那边。”
郑远帆不禁道：“那正巧，我送你过去吧，顺路。”
章菲弄巧成拙，心里堵了堵。
周叙诚回来听见两人的对话，转过身，看了钟毓灵一眼。
郑远帆见状问道：“老太太的电话？”
他没多言，低“嗯”一声。
郑远帆闲聊道：“要我说，你应该早点满足你们家老太太的心愿，找个女朋友，省得她老人家天天操心。”
周叙诚锐评：“你有女朋友的时候，也没见你家里长辈不操心。”
郑远帆语调波澜起伏，反问：“我和你能一样吗？”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看你家老太太那架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郑远帆给他出损招，“你找个女朋友应付她也行啊。”
他就这么干过，瞒着家里人装安定下来，其实两个人只是各取所需，各自在外浪得飞起。
简单又省事。
周叙诚漫不经心道：“找不到。”
“怎么会找不到呢？我都能找到，我看你就是不想找。”郑远帆已经把招数都说给他了，听不听是他自己的事。
他叹息，似是遗憾一般："哥儿们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只可惜我不是个女的。我要是个女的，我就帮你了。"
周叙诚嫌恶道：“……有多远滚多远。”
郑远帆很少看见他这种神情，觉得好玩，哈哈笑起来。
到了停车场，郑远帆招呼她上自己的车，周叙诚未置一言，坐上了副驾驶。
高修齐是24小时待命，但工作时间弹性，司机也一样，没应酬的话，他们一般正常时间下班。
郑远帆的车当然是他自己开，两个男人坐前面，钟毓灵默默上了后座。
郑远帆跟她搭话：“钟经理哪里人？”
钟毓灵回道：“江西南昌人。”
郑远帆捧场：“南昌啊，听说挺适合旅游？有时间可以去放松放松，到时候你可得给我介绍介绍。”
“当然可以啊，我的荣幸。”钟毓灵开玩笑道，“但您别在节假日去，本地人都不敢出门。”
郑远帆没当一回事儿：“放假嘛，哪个旅游城市都一样。”
“这倒也是。”
郑远帆想起来一件事：“那活动是不是挺多？前几年听说还有什么读书交友活动，我们周总还参与过。”
“是嘛，这应该是图书馆的活动。”钟毓灵没说她也参与过。
那是她大二参加的暑期实践，现在早没了。
她看了眼周叙诚，在后视镜对上了男人漆黑的眸子。
他们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两个人都没有坦言他们早已相识的事实。
周叙诚无所谓，但钟毓灵也没有主动提起。
他自始至终未置一词，高冷得很。
一路胡聊，郑远帆邀请道：“我们待会儿去吃饭，钟经理要不一起？”
钟毓灵不是不识相的人：“不了，我还有工作没处理完，今天谢谢您送我。”
郑远帆豪爽道：“客气。”
郑远帆在附近订了一家粤菜馆，入座后，陆陆续续上菜。
两个男人公事私事混着聊，郑远帆察觉对面的人气压有点低，开玩笑道：“你怎么了？跟我吃饭这么没胃口？”
周叙诚面色平淡，波澜不惊道：“没，天太热了，没胃口。”
“……”郑远帆恨恨道，”跟你的笔友吃起饭来，胃口就好了是吧？”
周叙诚眉眼冷肃，没搭理他。
郑远帆是个八卦的人，但他很少有机会能调侃周叙诚的男女关系，此时逮着机会打趣：“你跟你那个笔友怎么样了？”
周叙诚语气冷淡：“就那样吧。”
郑远帆不信：“一点进展没有？”
周叙诚没放心上：“能有什么进展，她都不乐意跟我待在一起。”
钟毓灵表现得不明显，但周叙诚是个多敏锐的人，怎么可能没发现？
郑远帆还不知道罪魁祸首就是自己和自己搞的意外，怀疑道，“你那晚没表现好？”
周叙诚皱眉：“你有病吧。”
郑远帆始终坚信，男女之间，是没有纯友谊的。
他坚信那个笔友对自己兄弟有好感，发生了关系却要远离，答案只有一个：那晚没表现好，没让人姑娘满意，人姑娘不想跟他深入发展了。
郑远帆肯定道：“我说真的。”
周叙诚斩钉截铁：“不可能，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黄色废料？”
周叙诚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各方面的。
他怎么可能没表现好？
“那不应该啊。”郑远帆不禁琢磨。
“没什么应不应该，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周叙诚没管他，自顾自动筷子。
郑远帆不相信，两个人没感觉，怎么可能跟对方联系五年。
但思来想去，好像只有这种说法。
有的女人足够漂亮，但他不感冒就是不感冒。
就像今天的钟毓灵，眉清目秀，温柔小意，郑远帆喜欢这款，周叙诚却未必。
郑远帆感叹：“那人姑娘可吃了大亏了，你不补偿一下？”
两方都不乐意，没有谁占谁便宜的说法。
但世俗意义上，人们说起来，还是会觉得女生更吃亏。
周叙诚没说话。
他自认为不算什么好人，但算得上是个有底线的人。
不喜欢却跟她发生了关系，尤其他跟她关系还不错，他更希望她向自己要点什么。
否则，他对她总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和愧疚感。
晚上八点左右，钟毓灵回了自己家，吃完饭，开始整理下午的工作资料。
致行是运动品牌，日常卖的是运动器械，后面逐渐延伸到运动服装。现在的新品牌线OTW原身是致行收购的新疆工厂，主要经营青年人的质感服装，不再专注于运动，致力于为年轻人服务。
做什么样的产品，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品牌定位，具体的要求，肖然已经跟她们讲得很清楚。但其实核心内容，没有人比周叙诚更清楚。
钟毓灵不禁猜测，周叙诚为什么要做这个品牌服装？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两个人很少联系彼此。
钟毓灵忙着工作，除了工作问题，不太想在现阶段跟他有过多牵扯。
周叙诚想给她发消息，同时又想试探她的想法，但他知道她未必想和自己聊天，遂没有主动联系她。
于是现实变成了，他们俩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一周前。
做调研分析和做提案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钟毓灵最近都在为致行的案子奔忙，把brief（任务简报）研究透，和江一薇商讨重点。
二部三部的同事偶尔也会过来问问她进度，也会问问项目背景等之前就做好调查的内容，省事方便，但很少对具体内容做过多询问。
Lucy路过一部，站在钟毓灵身前要数据。
她最近老爱来这儿晃，不专注自己，老打听他人。但她工作资历比钟毓灵深许多，钟毓灵也不好说什么：“Lucy姐，这个我待会儿整理好了再发你吧。”
Lucy笑：“好，那麻烦你了。”
周一下午，初步提案已经出来，丛筠叫上客户部的人开会，主要会议内容还是致行的新产品线。
上次说好三个分部一起竞争，现在要给出基本提案，几方对比，挑出一个最优结果，共同决定项目归属于哪个部门负责，后续就不必再花费三个分部的心力。
钟毓灵做完调研和分析，写好提案，坐在江一薇后面。
主持会议的人依然是丛筠，她坐在最前方：“一部的人先来吧，还是说有谁想要自告奋勇？”
钟毓灵隶属于客户一部，她刚想出声，却听见Lucy先一步道：“我先来吧。”
丛筠点头：“好，那你第一个。”
Lucy在三部任职多年，按资历来说，应该是轮到Lucy升任三部客户总监，但尚策从不是将资历放在第一位，而是谁有能力能上。
在尚策，比老油条年轻，但担任高层职位的人并不少。
Lucy迟迟升不了真正的客户总监，确实是能力不突出，情商也不高，客户评级拿不到优。
她实际年龄35岁，看上去却比同龄人更显憔悴，估计也是加班较多又焦虑过剩。
公关不是广告，做的是品牌概念。
Lucy简单准备一下，打开PPT，开始讲述：“致行的新产品线名字暂定为ONTHEWAY，OTW。我照例从六个角度来介绍，首先是它的市场背景……”
一个清晰的策划案，需要有项目背景、品牌定位、目标用户、产品策略、营销推广、发展规划、落地执行以及核心时间节点等等。
各部分讲解相互融合，有轻有重，这次会议因为时间不够，某些部分可以粗糙，但基本内容要覆盖到。
前面大差不差，产品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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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展规划和落地执行才是重中之重。
Lucy工作多年，在客户面前讲标是家常便饭，更何况是在同事面前：“OTW的Slogan（品牌口号）是穿出自在，核心关键词是轻松，当下年轻群体在高压社会下的深层心理需求都基于此，都市生活节奏太快，绝大部分年轻人，内心都有着对松弛感和无压力的渴望。”
Lucy继续道：“如何让他们回到最开心的时候，我的想法是，邀请名人讲故事，打造轻松童年回忆。”
钟毓灵听到这里眉头一皱，江一薇也察觉不对，回头看了她一眼。
钟毓灵的提案，主要想法，跟Lucy不谋而合。
Lucy轻轻扫了钟毓灵一眼，平静道：“不贩卖焦虑，只回忆轻松快乐的童年记忆，让穿上衣服成为一种情感体验，从而建立品牌好感度。我们身上穿的是舒适、精致、得体的成人服装，但OTW可以通过衣服上的小巧思，让你的心，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夏天。”
PPT页面转到营销渠道矩阵图，“接下来是营销推广……”
中途会有问答环节，丛筠及其它同事随时提问。但除了丛筠，同事之间，除非有过节，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出犀利问题。
Lucy讲完，会议室响起一阵掌声，这份提案不能保证能打动致行，但是至少是一份优秀的、可以打动在场人的提案。
大会议室里的人大多不喜开会，神色寡淡。只有钟毓灵，毫不顾忌，视线冷冷的，一直在盯着Lucy。
Lucy有所察觉，本来正得意，不当一回事。但久了以后，难免心虚。
她恼羞成怒，不耐烦地看了钟毓灵一眼。
丛筠继续主持接下来的会议：“下一个，谁打算来？”
钟毓灵皱着眉，表情严肃，没有开口。
二部的人本打算最后一个讲，发现一部没有先开始的意思，于是举手：“我来吧。”
二十分钟过去，二部的人也讲完。
提案中规中矩，算得上合格。
但要给致行，还是有点不够格。
“继续加油。”丛筠平只有淡淡的几个字作为评价。她看了一眼一部的人，接着道，“一部的人可以上来了。”
讲提案的人，可以是客户总监，也可以是客户经理。
江一薇扫了一眼钟毓灵，钟毓灵察觉到，调整好表情，简单准备一下，开始陈述：“我捋好了一份图表，方便各位领导和同事更直观地了解情况，产品背景等方面，前面两位都有提起，我不再多加赘述，这里直接从品牌核心定位开始。”
她敲动电脑，显示屏上出现一个品牌定位金字塔：“我认为OTW的核心定位是：为年轻一代提供每日可穿的轻松潮流服饰。用三个词来拆解就是轻松、潮流、超值。每个时代的需求不同，时代所滋生的产品需求也会不同。而Z世代人的产品需求，重点在于轻松。”
“OTW不止在卖衣服，更多的是在复刻一种感觉，让少时记忆，转化为可穿戴的情感符号……”
敏锐的人立马会听出不对劲，比如丛筠。
钟毓灵下面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我接下来的想法，和Lucy姐不谋而合。”
珠玉在前，钟毓灵的提案在Lucy的衬托下并不出彩。
丛筠没什么可顾忌的，看着一部和三部的人问道：“Lucy和Lindsay，你们是有互相商讨过还是撞了想法？”
Lucy首先回答，笑道：“没有商讨过，巧合吧。”
钟毓灵也答道：“没有商讨过。”
但也不是撞想法。
钟毓灵忍了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丛筠的职责不是管Lucy和钟毓灵的摩擦，她今天的目标就是敲定致行的负责人。
她说道：“好，三个部门都讲完了，没问题的话，投票吧。”
尚策内部有自己的投票方式，从多个概念、多维度分析投票结果。
最后胜者是Lucy。
旁人在鼓掌，钟毓灵没那么大度，坐在位置上紧唇，一言不发。
“行，那没异议的话，OTW的案子暂定给Lucy。没事的话散会。”丛筠说完，准备起身从会议室离开。
“暂定”的可操作性很大，但Lucy半点不见心虚的样子。
Sunny和钟毓灵关系好，铁信钟毓灵，一眼看出怎么回事，但没有证据，丛筠不会主动管这种事。
Sunny也没办法，只能等会儿去找她，现下顾着正事，俯身贴在丛筠耳边道：“周总过来了。”
丛筠侧头：“哪个周总？”
Sunny刚才气得晕头转向，差点忘了丛筠还有个前夫。
她低声道：“是致行的周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