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翠岭山生活了近百年,花浔对此处的一草一木一山一谷都分外熟悉。
虽因修为不精,被灵气袭击了几波,却到底因熟悉山形,在丛林中东飞西逃,顺利逃出了生天。
花浔躲在一株死去多年的老树洞中,微蜷着身子,屏住呼吸听着那群修士从自己身侧飞过,渐行渐远。
直到再听不见动静,花浔才终于松了口气,却也不敢贸然出去,唯恐那群修士再折返回来。
一直到天光隐隐泛亮,确认四周再无修士的踪迹,花浔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树洞中跳出。
落地的瞬间,脚踝一阵刺痛,连带着后背、小腹也火辣辣的疼。
花浔的小腿难以自抑地痉挛般颤抖了下,眼神瞬间便被痛了出来。
花浔用力蹭了蹭脸颊上混着血珠的泥土与眼泪。
现在还不是脆弱的时候,百里笙如今没有法力,她得先去找他。
花浔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吐出,调动丹田气息,感受自己给百里笙的那株羽毛。
感受到了!
花浔心中一喜,忙化出原形,循着羽毛的气息飞去。
可越飞,花浔越觉得周围的风景越是熟悉。
直到路过那条熟悉的山涧,她猛然惊觉,这不正是自己下山回家的那条小路?
百里笙回了家?
万一那群修士追她无果后返回村子怎么办?
正思索着,花浔突然嗅到一阵阵刺鼻的味道,像是什么被火烧后残留的糊味。
她抬起头,却见缕缕黑烟从远处的山村钻出,烟雾里还夹杂着零星的火星。
花浔心底困惑,忙催动妖丹朝那方掠过去。
当到达山脚下,她也终于看清楚那烟雾下的惨烈画面。
昨日离去前还安宁祥和的山村,此时像是被熯天炽地的火焰灼烧过一般,只剩一片灰烬与死寂。
房屋的房梁仍在冒着微弱的火花,被烧成了炭黑色。
花浔脚下不由一软,狼狈地跌倒在地,又想起什么,手脚并用地站起身,脚步踉跄地朝前走。
她还能感受到她的羽毛的气息,就在家的方向。
终于到了那个小院的家门前。
此时,她的房屋也已被烧成一堆灰烬,承载着她过往数年回忆的地方,化为乌有。
花浔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废墟,热浪滚进她的眼眸,将她的泪也烤干了。
她干涩地眨了下眼睛,许久才如梦初醒,闯进院子,在满是灰烬的院中翻找着。
手被烧焦的木块灼伤,眼睛被烟雾熏得通红,终于在一片花丛的灰烬里,找到了熟悉的羽毛。
曾被火焰吞噬过、只留下半根的羽毛。
花浔抓着羽毛的手不由一颤。
如果羽毛在这里,那百里笙呢?
他被抓住了吗?死了吗?
他是陪在她身边最久的人……
她真的是瘟星吗?
花浔捧着羽毛,看向远处的一片灰烬。
突然一股强大的魔气涌现,花浔看见一名戴着黑甲面具的人站在半空。
似乎没想到院子里还有活物,黑甲人诧异了下,掌中瞬间翻涌着紫色光焰,顺手朝她袭去。
光焰越来越近,花浔错眼间仿佛看见有银亮的冷光自黑甲人腰间闪过,随即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炙烤热浪朝自己劈头砸来,寸寸皮肉肌肤就要被烧化。
半空中,百里笙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这一幕。
花浔是见过他最不堪模样的小妖,他理当任由她就此消失于三界。
可当那魔焰真要炙烤上她的衣摆,他心中竟不由一滞。
下瞬,一束无形的光盾倏地将紫色光焰挡住,顷刻消解了攻势。
商瞿诧异地抬头望去,正望见远处的树梢之上,自家尊主手中赤光渐渐隐去。
商瞿朝不远处的女子看了一眼,再未动手,瞬间消失在原地。
百里笙隔着层层云雾看着花浔双眼通红手捧羽毛的画面,目光落在她后背的伤口上,顿了一顿。
半晌,他冷静地收回视线,转身飞离去。
*
将最后一名孩童从火海叼出,花浔看着蜷缩着聚在一堆的孩子,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在认清他们眼中的恐惧时住了口。
在那群修士赶回大河村前,花浔重新走进了翠岭山。
树林深处,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手中依旧紧攥着只剩半根的羽毛。
就像她当初刚化形时,一步步从森林走进人族的世界那样。
不知走了多久,林中竟然下起雨来。
雨丝淅淅沥沥地砸在叶子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落在脸上形如飞瀑旁溅落的湿雾。
人族崇拜仙人,敬仰修士,皇权式微。
修士诛妖魔,妖魔灭人族,强者为尊,几乎成了这世道不成文的规矩。
一个偏远山村的灭顶之灾,并不能引来人族官员的重视,不过草草派来几名官差察看一番,将幸存的十余名孩童带回镇上的善堂,以失火走水定案草草了事。
可花浔却很清楚,是魔族人毁了山村。
脚下一个浅坑,花浔一时不察踏了进去,人狼狈地跌倒在地。
她想站起身,可之前被修士打的那几下,摔伤的小腿及脚踝都在隐隐作痛。
头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觉。
睫毛一下一下地垂落,眼前阵阵发黑,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
花浔最终闭上了双眼。
她好像梦到了大河村的人。
四十年前,大河村并不叫大河村,也无人居住,只有破破烂烂到不知哪朝哪代留下的土屋土墙,连遮风挡雨都不能。
花浔找了间最好的屋子,修修整整住了进去。
十里外,有一座名为竹溪村的村落,稀稀拉拉住了四五十户人家。
彼时,花浔被百里笙从散修手中救活,修成人形,妖力也因他渡给她的魔气精进了不少,偶尔能预兆些天灾异象。
平日里,她会去树林中采草药山参,去竹溪村和村民们换甜水与果子、点心。
村民们那时还不知她是妖,又见她带来的草药好、山参个头大,都待她友善,愿意与她交换。
直到三年后,花浔见天生异象,预兆将有洪流。
村民们不信她,还纷纷笑道,每年这大河都会涨一次潮,说她一个小姑娘,懂什么占卜之术,大惊小怪。
花浔焦急得没法,只得亮出原形,将竹溪村搅得乱七八糟。
人们怕她,又恼她,拿着农具追着她跑,直到跑到地势高的大河村,洪水顷刻来袭,淹没了村庄。
可即便如此,也有近二十户人家守在竹溪村,丢了性命。
后来,高涨的河水再没回落,彻底淹了竹溪村。
而先前的小河也一夕之间变成了大河,成了大河村名字的由来。
幸存的村民在大河村留了下来,他们在以往破旧的房屋上重建了家园。
而花浔看见了那些人眼中对自己妖族身份的惊惧,安静地搬到了大河村最西边的小院子里。
人族很奇怪。
他们依旧怕她、厌她,或者说,他们怕一切生来比他们强大的族类,所以,从不与她亲近,见到便远远躲开,或是以石子投掷,怨怼她给他们带去了霉运。
可是,却又无人去告发她。
就这样诡异地相处了几十年。
直到今时今日。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什么害怕、厌恶都化为了焦土。
“姑娘?姑娘?”
朦胧中,花浔听见有人在轻轻唤她,随后一只温凉的手覆在她的眉心,至纯而轻缓的灵力经由她的眉心注入体内。
花浔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只模糊地看见一道浅桃色的光影,在安静地望着自己,便又昏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已是深夜。
花浔环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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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才发觉自己正靠坐着树干,身边并未见那道浅桃色的身影。
浑身沉闷闷的痛,花浔想要起身,突然感到周围气流隐隐动了动,泛着光雾的女子翩跹而来。
“姑娘醒了?”女子徐徐落地,笑容温婉。
花浔抬头看去,姿容妍丽的女子正看着她,一袭桃色裙裳随灵力徐徐拂动,新月笼眉,春桃拂脸,目剪秋水,唇夺夏樱。
漂亮又脱俗。
像是初春山上坠雪的桃花。
花浔看呆了,又觉出几分熟悉感。
“我途径此地,见你昏迷山林里,便将你扶到此处。”女子走到她面前,“姑娘受伤颇重,不可妄动。”
花浔嗅到一阵暗香,忙回过神:“多谢……”而后发觉自己并不知她的名字。
“我名唤清皎。”清皎笑道。
“我叫花浔,多谢清皎姑娘。”
清皎摇首,斟酌几分后方才道:“我为姑娘疗伤时,探了姑娘经脉,姑娘是魔族?”
花浔认真地说:“我是妖,本体是一只乌鸦。”
她的神情很坦荡,并不因自己妖族的身份而妄自菲薄。
清皎略显诧异地望着她,因她的坦诚而心生几分好感:“我是白玉京弟子,此番正前往魔族。”
花浔早已感受到她身上的仙光,并未惊讶她仙门弟子的身份,反是她的行踪更令人意外:“你要去魔族?”
“我有一位故人是魔族人,前段时日他的敕印重新现世了,”清皎神情微恍,“我想去看看是不是他。”
花浔看着她因恍惚而越发动人的眉眼:“那位故人对姑娘一定很重要。”
清皎柔婉一笑,并未回应这番话,站起身:“姑娘既已清醒,我也该启程离开了,”说着,她想起什么,从怀中拿出一枚玉瓷瓶,“此瓶中有丹药两枚,你分四日服用,应当会好得快些。”
花浔忙随之起身:“清皎仙子的恩情,我定会记得的。”
清皎踏风飞起,回眸一笑:“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而后已然化作一束浅粉光芒,飞向远方。
花浔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
哪怕恩人说“不必挂怀”,花浔还是认真地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
花浔在深林中待了下来,白日去采些果子果腹,夜间便化为原形宿在那棵死去的老树中。
清皎仙子给她的是仙门灵药,服下后,她的伤势恢复得极快。
约莫几日后,她脚踝与小腿的外伤便已大好。
至于内伤,须得以法力疗愈,她这段时日每天吸纳灵浊之炁,炼化入体后,再去滋养自己的丹田与妖丹,成果斐然。
这日,花浔照旧去采果子,却在树枝上望见树下两名黑衣黑帽的中年男人脚步匆匆走过,一人尖嘴猴腮,一人身高体胖,身上弥漫着淡淡的妖气。
花浔忙在树上藏好。
“听说了吗?左护法被吓跑了,先妖王被剔了骨肉扔给野狗啃了,一千多年的道行,居然给了那不开灵智的野狗,我听着都馋了……”
“怎么可能没听说,谁能想到,魔尊就是魔尊。”
“说来,左护法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听闻去搬救兵了。”
“幸好我们早早跑出永烬城了……”
眼见那二人越走越远,花浔从树上一跃而下,怀中红中泛青的浆果纷纷洒落一地,在草丛里扑簌簌滚远了。
她的心却忍不住剧烈跳动起来。
那二人口中的“魔尊”,是百里笙吗?
花浔怔然想着,手不由自主地从袖口将那半根羽毛拿出。
他还活着?
可若还活着,为何不曾知会她一声?
还是遇到了什么事?
无数个念头挤占着她的意识,直到回到树洞,花浔仍恍惚着。
夜色渐沉,花浔的神情渐渐坚定。
她要去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