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结束后，众人心思各异的离开了。
何沛文赶上走在前面的温巧风。
“你今天就坐我的轿子一起回去吧。”
说罢，也不顾那正等着的温家马夫就把温巧风给薅上了自家马车里。
“唉！”温巧风被她扯了一个踉跄。
幸好车帘及时掩下，否则她堂堂御史大夫，才出宫门就脚滑了，岂不惹人笑话。
“沛文，我想令堂是给你取这个名字是想让你多多读书，知书达理，你我也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是咋咋呼呼的。”
“别提她了，老太太都走了多少年了，你还天天叨扰她，”一边说着何沛文又一边帮她整理了下被压皱的衣袖：“你看我今日表现得怎么样？”
“什么？”
“就是今天我舌战群儒啊！怎么样？被我的文采折服了吧？”
温巧风微微皱眉，拂开她凑到跟前的脸，先对自家马夫说了几句，让他先回府去，顺便给夫君带个信，就说她不回去吃午饭了。
等交代好，这才转过来，对何沛文说：“你要听夸的还是贬的？”
何沛文立马弹开：“你们这些酸唧唧的文人，总爱搞这套！随你说吧，都听，我都听，行了吧。”
温巧风清了清嗓子，点评道：“你说得唾沫横飞、强词夺理，朝堂之辩在于引经据典，在我看来你说的话绝对称不上好。”
何沛文斜着看了她一眼：“行了，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听着呢，继续吧。”
“另外，你这次上奏是受陛下授意吧？”
何沛文不答。
温巧风：“嗯？”
何沛文这才不情不愿地从鼻孔里哼了声：“你怎么知道的？”
“那就是了，昨天你还在我面前感慨刺客的事，照你平常的作风，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找出她们背后的关联；如果是你是提前知道，却跟我假装不知道，还瞒了这么久，这种事，就更不可能了。”
“诶！不是一褒一贬吗？！我怎么没听出好话呢！！”
“前贬后褒。”
“哪里褒了？你不是拐着弯骂我蠢和大嘴巴吗！！”
温巧风笑了下：“我后面在夸你得圣心，你还没听完就打断了……”
“跟你说话就是没意思，”温巧风挪了挪屁股：“行了，你赶紧夸完。”
温巧风吸了口气：“开始夸了。其一，陛下受丞相掣肘久矣，以圣上的手腕既然对丞相开刀了，必然是要斩草除根的，你上奏的时机把握的很好，直接把刀子递到陛下手里了，我看得出来陛下很满意。”
“那太尉说的那番话呢？也是陛下安排的？”何沛文嘶了声：“不用你解释，我也能感觉到，等她卢玉说完那些话再配上我说的话，就很……额……有水到渠成的感觉！”
“嗯。不过太尉的话，就算是单独说出来，没有你的配合，对陛下来说也是一样的；只要安排御史台和廷尉审查，弑君的事情被提出来也是早晚的事，只要这件事一牵扯出来，丞相一脉就全完了。而且我也确实好奇，刺客和皇后不是一个人这件事，你有证据了吗？”
何沛文摇摇头：“我没有。但或许陛下有。”
“如果陛下也没有证据，那这招倒是险，但也不是不可行。”
“先等等吧，你扯远了，”何沛文狂摇头：“我快被绕晕了，还是说回刚刚的事情，那如果没人反对陛下的处置呢？太尉不说话，其他人也不说，我肯定也就不说丞相勾结刺客了，毕竟当时陛下都决定收押丞相了，说多错多嘛。”
“一定会有人说的，你还记得‘皇后’的自白信吗？”
“记得……”
“其实信里表达的意思就是：丞相安排刺客接近皇帝导致皇帝在孝期娶亲。但是‘皇后’为了保全自己，特意隐匿了自己是以‘刺客’的身份出现的这件事；加上那时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大部分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陛下带着向下走到了收押丞相这事上了，”温巧风顿了顿：“之后总会有人想起这封自白信的……”
“啊？？”
“陛下最后不是说要废后吗？”
“啊？对。”
“这个时候大臣们就会去想自白信的内容了。”
“所以说……陛下……其实做了两手准备，不管朝堂上怎么变化，丞相这个‘弑君’的罪名都坐定了……”
“这是自然，否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何沛文默然：朝堂套路这么深吗？
温巧风：“朝堂上局势瞬息万变，而陛下在片刻之间就想好了怎样引导其发展…这样的手腕，来日不可限量…”
“那你要夸我的第二点是什么……”何沛文这时就有些底气不足了，突然有点想回去看书。
喂一一零吗，你们文人是看什么书把智商看得这么高的？
温巧风收敛了情绪，幽幽道：“其二，陛下事先授意你在朝上发言，除了也有为了局面有能达到最好看的谋划外，也是信任你这个臣子；
而你也确实没有让陛下失望，冲锋陷阵得很及时；
陛下还很年轻，来日方长，等她清理完那些旧的蛀虫，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这擎天保驾的功劳簿上，何大人你可是头一份！
大人的前程，不可限量，届时，还望多多照应温某人啊。”
何沛文咽了咽口水，愣了半晌：“我……我说呢，之前有个算命的硬拉着我说啊……我今年走大运……我……我得记得回去还愿啊……”
只见温巧风疲惫地闭上眼：“陛下……陛下应该很快就会提拔一个新的丞相了……”
“那有什么注意事项吗？”何沛文急切地摇了摇温巧风的手：“那我是不是也得多去陛下面前刷一下存在。”
“那个算命的在哪？”
何沛文：？？？
温巧风：“我也想去……算一下……”
“择日不如撞日，我看现在就去吧。”
“好……”
……
诚然，今日朝会，事关重大，除了她们二人外，不少朝臣也是异动纷纷。
此前众臣都以为皇帝昏聩，今日才知道皇帝的政治手腕那是何等狠辣老练……
不少人开始狂擦屁股，赶紧销毁和丞相有关系的部分，顺便教育家中的人近日小心行事，别撞枪口上了。
也有不少人对空悬的丞相之位动了心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出自北宋思想家张载的《横渠语录》）这可是历代文人顶级梦想！
我要去陛下面前刷存在！！！
……
流光殿内只有沈砚恹恹地躺在床上养伤。
陛下在那天天光微亮时回身找过他。
他畏惧皇帝周身威严，也想给自己求一条生路，最后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招了。
由他口述再让宫女代笔写下自白信。
自那之后皇帝已经有两天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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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过他了。
沈砚用尽一切机会向往来流光殿内的宫人打探皇帝的动向。
东拼西凑，得知了丞相妄图弑君已经被收押审问了。
他被那两个字砸得晕头转向。
“弑君”
“杀头”
原本就惨白的脸颊更是血色全无。
第四天，沈砚等来了皇帝的圣旨。
门外传来一声高呼：“陛下圣旨到！”
然后由远及近，沈砚听到了很多脚步声。
他一身素衣，踉跄着起身接旨。
这些天他想了很多，从最开始的侥幸到最后的绝望。
他甚至在想是毒酒还是白绫，能让自己了解的舒服点。
当左手指尖按在冰凉的石砖上时，指甲盖上透出的粉色恍惚让他想起那一夜的红烛与嫁衣。
他也曾万众瞩目，风光无限的。
宫女来传皇帝的废后诏书：“沈氏入宫之始，既陷于权奸构陷之局，其源不正，朕俯顺群臣公议，决意废黜其皇后尊号，收其册宝，移居别宫。”
沈砚的身体晃了晃，深感无力与惋惜，慢慢将脑袋抵在地上。
宫女的衣带在他眼中化成白绫，向他喉间绞来。
而还没完，宫女的嗓音继续响起：“然，朕笃念沈氏坦言不讳，尚存一念之诚——特旨降封为美人，俾令其于深宫静思己过，修德自省。”
沈砚：！
他猛然抬头，满眼都是不敢相信，陛下不杀他，只是降位！
而且陛下的后宫中只有他一人！
陛下心里还有他！
宫女见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催促道：“沈美人，接旨吧。”
沈砚叩恩后接过圣旨：“陛下仁厚……陛下仁厚。”
“沈美人，陛下说这流光殿是与美人初见的地方，美人以后就安心住在这里吧，不必更换宫殿。”
听及此话，沈砚喜出望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泪水更是越发浓重：“臣妾叩谢陛下隆恩！”
传旨的宫女亲自将他扶起：“陛下还有交代，还请美人屏退左右……”
“自然……”沈砚幸福地点了点头：“都退下。”
等人都散去后，宫女才开口道：“陛下为了丞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前朝都在说美人与丞相素有牵连，需……枭首……”
“不过美人莫怕，”宫女安抚了六神无主的沈砚两句，诚恳地说：“陛下笃念与美人的旧情，这才力排众议，说什么也不能伤了美人性命，还望美人能继续襄助陛下……”
沈砚迎着传旨宫女的目光忙问：“妾身有什么可以帮助陛下的？”
“详细怎么帮奴婢就不清楚了；陛下还在孝期内不能主动召见美人，所以陛下才特意交代奴婢告知美人，如果美人想到什么，可以去请见陛下，陛下一定会见美人的。”
“如此……”沈砚的嘴角不由自主扬起一丝笑意：“妾身多谢姑姑告知。”
“奴婢不敢当美人的谢。”传旨宫女向沈砚行了礼：“奴婢得回去向陛下复命了。”
送走了传旨宫女，沈砚一下子斗志昂扬了起来。
陛下的后宫中位份高低为：皇后、夫人、美人、良人……他可还是第三等的美人，而且陛下信任他，陛下虽然不能召见他却需要他！
就算等陛下开始充盈后宫了又能怎么样，那也是两年后的事情了，这两年内我和陛下朝夕相处，感情感情深厚，断不是什么旁人能轻易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