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栀子抱着云锦刚踏进新演播室时，三花猫的耳朵就警觉地竖了起来。
这个演播室装修充斥着廉价的塑料感，荧光粉的猫爬架、印满节目logo的背景板，连空气都飘着人造香精的味道。
与上一个演播室真是天差地别啊，云锦不自觉打了几个喷嚏。
一边的云尘很是担心，用无声的唇语询问着，“姐，你还好吗？”
云锦摇了摇大尾巴，表示自己没事。
毕竟钱难挣，屎难吃。
一起来的还有那只讨厌的贵宾犬宝莉。
已经带上蝴蝶结的宝莉正乖巧地作揖，只是会在镜头转开的几秒里对云锦露出不友好的牙齿。
当然，云锦也一样。
“小云，希望你和丁栀子小姐也可以像和沈老师一样喔。”刘丽轻笑着撸了撸云锦的下巴。
云锦瞟了一眼薄薄的台本，关于自己的那部分只有潦草一行字：
【猫咪与狗狗互动（自然可爱向）】。
与之前不同云尘在一边指导不同，这次云尘靠在道具箱旁，离云锦有很长一段距离，让云锦不免有一些担心。
要演出自然的感觉，又要不经意间搞笑，还要搞笑得与众不同，云锦觉得很难办。
“砰！”
演播室门被暴力推开。
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中年女人闯了进来，她烫得僵硬的卷发丝毫不乱，大红的嘴唇紧抿着。
云锦感觉到丁栀子抱着自己的手臂突然变得僵硬，贵宾犬宝莉的摇尾也瞬间定格，甚至整个片场的气压都骤降了。
“丁！栀！子！”女人每个字都藏着怒气，“《康庄大道》的女四号不要吗？那可是一个正剧！”
云锦感觉怀抱自己的温暖躯体正在变冷。
丁栀子挺直的脊背一点点佝偻下去，眼睛也慢慢失去了高光。
她嘴唇颤抖着挤出一句话：“妈，我……我没有选上，所以想着来参加这个综艺……”
她的母亲更加生气了:“你为什么不好好准备，你知道试镜的机会多么难得吗？”
“你把我气死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把手里的包狠狠的砸在茶几上，震得绿植的叶片簌簌发抖。
贵宾犬宝莉上前挡在丁栀子的面前，不停作揖，试图挽救些什么。
“妈，这事我们回去说，好吧，现在快要准备拍摄了。”丁栀子哀求道。
“你还知道丢脸，我好不容易为你争取来的面试机会这么丢掉了，你怎么不觉得丢脸呢?”她的母亲双手抱胸，瞪着丁栀子。
好可怕的行为，让孩子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丢脸，云锦咽了咽口水。
“我不想拍戏……我不行的，他们都说我是个花瓶。”丁栀子浑身发抖，带着哭腔。
镜头无声地对准了这一幕。
场边的窃窃私语像毒蛇吐信般蔓延。
“听说她妈为勾搭老外，四十岁还去试管……”
“那张混血脸根本撑不起正剧……”
“她不是靠卖肉火起来的吗？她还会什么……”
突然，一团暖烘烘的毛球贴上了她的脖颈，云锦不知何时爬上了她肩膀，毛茸茸的大尾巴像小围巾般环住她，粉色的肉垫轻轻拍打着她落下的眼泪。
“喵呜——别哭了。”云锦的叫声又轻又软。
云锦仰起头，冲着那些窃窃私语的方向炸开尾巴，圆润的异瞳里满是不爽。
当三花猫如此通人性的场面出现时，整个片场响起此起彼伏的“喔——”，手机也都拍了起来。
云锦悲哀的发现，没人想出来制止这种场景，居然还觉得她现在是可爱?
丁母生气的扬起手。
“啪！”
毛茸茸的爪子快如闪电，狠狠拍在丁母的手背上。
“喵呜呜呜——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打你的女儿?”
云锦全身的毛炸开，弓起背露出尖牙，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威胁声，她已经很克制自己不要伸出爪子。
“这、这疯猫！”丁母踉跄着后退两步，“又不是你主人，你护什么？”
丁栀子把脸埋进云锦的长毛里，她通红的眼眶里还噙着泪，云锦甚至感觉她的鼻涕都流了出来。
虽然你很可怜，但鼻涕不要留在我身上啊！云锦赶紧换了个位置。
丁母冷静下来后，抬手要强行拽走女儿时，她们腿边的宝莉焦急地原地转圈。
“请不要……这样做……”云锦听到了宝莉的哀求。
云锦在她们的拉扯中站立不稳，只好跳上茶几。
“老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云尘挤进来抱走了云锦。
云尘注意到姐姐的目光仍追随着远去的丁栀子，连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云锦闷闷地“喵”了一声，把脑袋搁在妹妹肩上，“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帮到她?”
“刘老师，我们先走了，也该下班了。”云尘注意到云锦很累了，忙把她塞进猫包，“姐，你别想了，先休息吧。”
“你们先回吧，”刘丽拿着手机笑得合不拢嘴，“要好好休息啊，热搜小猫。”
云锦可以透过猫包的透气孔看到刘丽手机上#恶母当众施暴被猫阻止#后面跟着个爆红的“沸”字。
热搜配图是云锦炸毛的时候，还有丁栀子泪流满面的脸。
云锦还可以看见那些不怀好意的言论在滚动。
她把脸转开了，尾巴在猫包里烦躁地拍打。
那些欢呼看戏的网友，那些飙升的数据，还有丁栀子被拽走时，回头望她的那一眼……
——
回到家里，云锦舒展身体，瘫在床上。
这一天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连续爆了两个视频，账号粉丝一天之间涨了几万，数不清的私信中甚至还有品牌方主动联系合作。
她本该高兴的，可心里却隐隐不安。
“云尘，我的面里要加两个蛋。”她懒洋洋地伸手，捞起床头的平板，划动着评论区，一条条翻看粉丝的留言。
“好。”厨房里传来云尘平静的回应，冰箱门开合的轻响后，蛋液滑入锅中的滋滋声伴随着香气飘了过来。
云锦盯着屏幕，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和明星合作的效果确实好，可……”
云锦深知自己的优势在于拟人，人总是喜欢像人的宠物，和人一样有喜怒哀乐，但不能高于人类。
观众们喜欢这种介于猫与人之间的灵动感，可如果有一天，他们发现“小云”不是通人性的小可爱，也不是训练有素的宠物，而是一个能变成猫的人……
会怎么样？
云锦猛地攥紧了平板，指尖微微泛白。
一些记忆开始浮现。
那是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她们被母亲叼在嘴里，湿冷的雨水浸透了皮毛。
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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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被放在一家孤儿院的门口。
院长是个慈祥的老人，母亲和她分享过自己的秘密，也把姐妹俩托付给了她。
等院长奶奶真的见到她们时，先是惊讶，随后叹了口气，把她们抱了进去，取了名字。
从那以后，云锦和云尘以人类的身份生活。
但母亲并没有完全离开。
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在夜晚悄悄出现，教导她们如何在人类世界生存，如何控制变身，如何隐藏猫的特征……
“不要像我一样，做不了猫，也做不了人。”
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母亲站在月光下，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然后转身跃入夜色，再也没有回来。
“面好了。”云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云锦抬头，妹妹正端着碗站在床边，两颗溏心蛋在面条上微微滑动。
她接过碗问道：“云尘，你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们被发现了，会怎么样吗？”
云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只知道我会和你一起，不管会发生什么。”
云锦盯着碗里的蛋，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我只是问问而已，那么认真干什么?”云锦轻笑一声。
云尘拿过平板坐在椅子上，指尖快速滑动着屏幕，将那些不断涌入的私信一条条划开。
“老姐，你看。”她将平板递过去，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评论区全在刷让你和沈奕安继续拍摄，连文案都差不多，肯定是他买的水军。”
云锦接过平板，扫了几眼，热评区清一色都是“小云是沈奕安的事业猫猫”“一定要和帅哥合作呀！”。
她叹了口气，和黑红艺人在一起久了自身的风评也会被害。
“老姐！”云尘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你别告诉我你真在考虑？他那张脸是好看，可上次被曝光的录音里，他是怎么对女友和粉丝的你忘了吗？”
云锦安抚着云尘:“不要把事情想的那么糟糕，只是普通合作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且，我只是一只猫而已。”
云尘抱起手臂，冷哼一声。
“最好是。”她盯着姐姐狼吞虎咽的样子，语气稍微软了点，“……面要凉了，快吃吧。”
云锦偷偷瞄了妹妹一眼，见她仍旧板着脸，忍不住用脚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拖鞋。
“知道啦，管家婆。”云锦故意拖长音调，“我保证，离沈奕安远——远——的——”
云尘终于没绷住，嘴角微微上扬，却又迅速压下去，故作严肃地瞪了她一眼。
“吃完记得洗碗。”
——
窗外的夜色如墨，城市的灯光在落地窗外晕染成模糊的光斑。
沈奕安独自坐在未开灯的卧室里，修长的指节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火光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映出他此时不太开心的侧脸。
一条微信消息跳了出来：
【我回来了，晚点到。】
他的眼神扫过屏幕。
烟灰缸里堆着着几截烟蒂，显然他已经这样静坐了许久，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只是将手机反扣在单人沙发上。
当烟盒里最后一支烟燃尽，他才重新拿起手机，简短地回复：
【好的。】
消息发出的瞬间，无声的叹息融入黑夜。
窗外，一辆黑色轿车正缓缓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