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恪抵达宫中时,西秦使者正被鸿胪卿领着去到太极东堂。
萧恪随即前往太极东堂,皇帝正斜倚在龙椅上闭目养神,他径直跨步至右首的案榻前坐下。
不想那西秦使者一见到萧恪,就冲着他大喊,“我没到东宁时,总听我们王后称赞贵国因为出了一个圣辉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以天下四海才能清宴,百姓方可安宁,但据我这十多天的所见所闻,觉得东宁朝也不过如此。”
西秦的王后是先帝的妹妹,亦是东宁的长公主,皇帝杨绪的堂姑姑,昔年西秦国力强盛,屡次进攻东宁,东宁将士死伤无数,先帝为了保持兵力和西境百姓的安宁,不得已选择将妹妹送到西秦和亲。
“第五使日夜笙歌,极少出门去观我东宁各处山河,又怎知道我东宁风物如何?”萧恪淡淡一瞥那胡榻上坐着的中年男人,声音凛冽,“再者,我东宁之土地四海,还轮不上第五使你一个外邦之人来评判定论。”
第五行听见这话怒拍桌案,又朝御座的皇帝拱了拱手,“东宁皇帝陛下,堂堂东宁,礼仪之邦,他区区一个王爷怎么敢对我们他国来宾如此无礼?”
杨绪这才悠悠睁开眼睛,状似不知发生了何事一样朝萧恪看去。
萧恪勾唇冷冷一笑,“第五使如何待本王,本王便如何待你,这很公平。”
第五行:“你们东宁的皇帝都不敢同我这样讲话,你是皇帝的臣下,又怎么敢如此嚣张?”
萧恪挑眉,面寒如霜,“那是因为我东宁陛下仁义,但本王却不是仁义之人,第五使如若不信,可以试试我腰间的刀是否嗜血?”
萧恪说着,右手熟稔的按抚着腰间雪亮弯刀,像是会随时抽刀见血。
第五使这才发现眼前之人竟然可以堂而皇之的携带兵器入朝,心下大惊,一时被萧恪如冰川寒山的气势所威慑。
看来他们王后没有说错,萧恪在东宁朝的地位几可比拟东宁的皇帝。
第五行被西秦钦点为使者出使他国,自然不可能是酒囊饭袋之辈,他方才伪装凶悍无知,无非是想试探东宁的皇帝和臣子是否外强中干,如果是,他便能更多的为西秦谋得最大的好处。
可惜他们都非泛泛之辈,尤其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家伙。
心念电转间,第五行选择就坡下驴,冷静沉思片刻后,与东宁皇帝和萧恪转入正题。
“还请贵国皇帝和王爷息怒,今天我之所以愤怒,是因为之前我们曾提出想要以盐铁和马匹同贵国交换粮食布匹,以及两百名江南美人……吾王提出的交换条件十分优越,但为什么你们不同意?”
西秦国盛产铁矿和马匹,但土地贫瘠不合适耕种,男人多,女人少,女人在西秦尤其珍贵,甚至很多人会选择一妻多夫。
皇帝杨绪原本清淡的眉眼霎时变得冷酷,“吾已经说过,粮食布匹可详谈,至于女人想都不要想。”
第五行不解,他不久前还在北齐用这个方法获取过女人三百,尝到了甜头后就想如法炮制,如何现今在东宁却行不通?
况且他知道东宁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他如今才同东宁要两百个女人而已,西秦王给出的条件那样丰厚,就算换五百个女人也能够,他们没理由不答应。
“为何不行?皇帝陛下可是觉得我们西秦给的条件不够?”第五行疑惑。
皇帝杨绪让萧恪告诉他理由。
萧恪只睥睨望向第五行,铿锵有力的撕破他的脸皮:“第五使说想要交换我们东宁的女人,但你可知?她们的父亲兄弟和丈夫多在守我东宁四方边境,如此寒冬,她们此刻正在家中为他们缝衣制鞋。就算是普通农女,她们也在为我东宁播种粮食,养育儿女。而你想要我东宁挑选女人送给西秦,只会寒我东宁将士与百姓的心,你觉得陛下为何会答应这样一桩于我东宁百害而无一利的事?”
第五使不信,认为萧恪在搪塞他,“王爷所说固然有道理,但贵国女人多如牛毛,孤苦贫弱者总能挑出一二百来?”
萧恪忽而哂笑,咄咄逼人,“第五使动辄言我东宁百姓孤苦贫弱,究竟是何居心?”
第五行神情一怔,他并非这个意思。
见第五行露出破绽,萧恪便不打算放过他,继续寒声厉语,“第五使美其名曰让重利我东宁,可让我东宁用女人交换你们的盐铁马匹,这与那些势弱诸侯被降服时,向他国割地纳贡何异?”
第五行面如土灰,他不是没听过东宁的圣辉王智计谋略无双,尤其颇擅攻心,而且他威势盛大,自己又言语有失被他钻了空子,直直逼得他步步后退。
萧恪薄唇翕动,一字一句,“第五使不仅善于伪装斗狠,还惯会巧言令色,这种毫无诚信的邻使我东宁伺候不起,即日起还请贵国使者自便离去。”
第五行背脊冒出冷汗,心知此行如意算盘恐要落空。
他绝不能空手而归。
西秦和东宁国力不相上下,他得改变策略。
于是方才的倨傲狂妄不再,第五行对御座之上的杨绪这才恭敬拱手,“陛下息怒,想贵国和我西秦交好已有二十多年,还请陛下看在我西秦王后的面子上,允许我用盐铁马匹与贵国交换粮食布匹。”
萧恪垂眸袖手,仿佛与众人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俨然一副丝毫没有回旋之地的冷漠姿态。
第五行只得避开他这块硬骨头,转而欲要去说服皇帝杨绪。
杨绪想着今日让萧恪进宫的目的已经达到,而西秦也确实有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便见好就收,也开始摆出邻邦友好往来的态度同第五行就两国的需求进行磋商,顿时让第五行感到和蔼和亲,如沐春风。
等大致方向敲定,皇帝便下令将后续具体事宜交给了鸿胪卿蒋提。
第五行在离去之前,再一次看着御座之上看似人畜无害的皇帝,以及右首那位岿然如峰岳的冷面王爷,很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是萧恪和第五行都没有想到,今日的这桩看似寻常的角逐较量,在多年后再回头来看,竟然开始像蝴蝶振翅一般,开始波及牵动着国力同样不弱的西秦与东宁走向水火,最终刀锋相向,铁蹄争鸣。
而当风云再起,萧恪注定会成为那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挽救东宁百姓于水火的命运。
只是西秦战事对萧恪造成的影响,却远远不止于此。
他和裴瑛在那之后骤然的镜碎情断,也大半因此而起。
当然,这都是后话。
……
西秦使者离开,太极东堂只余下杨绪和萧恪。
便在这时,太子少师杨慕廷领着太子杨少琰从东堂一侧的别殿走出。
杨少琰恭敬地给父皇和萧恪行礼,今日他对萧恪鞠躬行礼时比任何一回都充满敬重,从前是不知敬服,自然也畏惧。
东宫从前与萧恪向来政见不同,东宫幕僚一直将萧恪当作最大的政敌,因为萧恪独揽朝政和军权,大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嫌,对东宫将来是否能继位的威胁最大。而太子年复一年耳濡目染,萧恪在他印象里,就连父皇都屈于他这个臣子的淫威之下,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奸臣。
但自从东宫架构改制,东宫从前官员悉数被调离,而新上任的这一批人谨遵培养未来储君的方式来教导太子。杨少琰起初无比抗拒,但自杨慕廷进入东宫任职,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太子就悄然之中神奇的开始转着性子。
他如今除了父皇母后,最信任的人便是少师杨慕廷。
这令帝后大喜。
皇帝也因此对杨慕廷更高看了几分,他知道杨慕廷是由裴昂举荐的人,他亲自考校过杨慕廷,发现这人不仅生得丰神如玉,更有智计谋略,胸藏丘壑,当场就钦定他为太子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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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太子性情乖戾,骄纵任性,杨绪让人日日鞭策教导都无用,每回都要被他气出个好歹。但今时再看他,心里也开始生出几许希冀来。
杨绪让杨慕廷和少师落座,并要考校太子,“方才在别殿见证了西秦使者觐见的全程,可有学到什么?”
杨少琰下巴扬起,像只骄傲的公鸡,神态稚气轻狂,“那个第五使被皇叔吓住了,后来就只敢跟父皇说话,让父皇做决定。”
很浅显的认识,杨绪却已觉得儿子长进了不少,便循循善诱,“西秦使者为何会害怕你皇叔,而吾为何愿意同他轻风细雨的交谈?”
杨少琰捏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又来回瞧着父皇和萧恪,忽然好似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父皇和皇叔真厉害,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是不是,将那第五使糊弄得一套一套的。”
杨慕廷握拳到唇边轻咳了两声,提醒太子莫要放浪形骸。
杨少琰噤声看向自己的老师。
杨慕廷为他解惑,“太子殿下,陛下和王爷一个怀德,一个畏威,既要让邻使感到畏惧我东宁国威,又让他感受到陛下的宽和仁义,德威并用,张弛有济,于两国邦交上方能占据主动。”
杨慕廷说着看向皇帝和圣辉王,“而且臣想,陛下和圣辉王并没有提前串通,而是一直以来的行事默契所致,否则以第五使的毒辣,迟早会被看穿。”
杨少琰若有所思。
杨绪忽然间心怀甚慰,看来皇后短时间内不会为她的好儿子忧心劳神,能够睡个安稳觉了。
“不错,玄渚这太子老师当得很尽责。”杨慕廷,字玄渚。
杨慕廷抱拳拱手,“谢陛下夸赞。”
萧恪唇角亦扬起一抹笑意,为裴昂的尽心。
正巧被杨绪捕捉到,皇帝惊讶的发现了一件事,方才与西秦使者对峙时那种凛若冰霜、霹雳修罗的圣辉王,他似乎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了。
最近的萧恪,他默默回忆了下,好似颇为清和冲淡,在朝堂之上也总是面露浅淡笑意。
杨绪惊觉萧恪不对劲。
他看向萧恪,忽然问了他句与朝事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贤弟如今和弟妹感情如何?”
皇帝说完觉得自己有些八卦,觉得要是皇后在此才好,她问这话比较合适。
萧恪一愣,不明白杨绪为何忽然有此一问,只清浅笑着回他,“尚可。”
杨绪扬眉不信,“只是尚可?”
萧恪见他一副插科打诨的神情,很想看他热闹的样子,恨不能上去给他一拳。
可随即想到裴瑛与他琴瑟和鸣的恩爱情景,他心中竟生出幽微玄妙的念头,他想要让大家知晓自己和裴瑛夫妻二人感情甚笃这事。
他暗暗摩挲着拇指上的射决,想到裴瑛,他心间便洋溢着似是要蔓延到她心上的愉悦感。
他清越如冷山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臣弟如今很庆幸当初娶了裴氏女娘为妻子。”
对面的杨慕廷听到这话,也不禁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圣辉王,双目中含着温润笑意,但衣袖里的手却生生压着心底的波澜壮阔。
杨绪观着萧恪唇边绽放的笑意,杨绪便知从前那个对女色避之不及的贤弟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他只觉有趣,不住感叹道,“贤弟如今真是变了。”变得乐于沾染体会人间情爱的滋味了。
这世间,大概真有一物降一物这个说法,否则以萧恪这样清心寡欲的性子,要他说出庆幸娶妻几字实属天方夜谭。
萧恪但笑不语,他的确在坦然接受自己的变化,并坦荡接纳内心的愉悦幸福。
杨绪见状便知情识趣的说,“今日初六,贤弟本就该与弟妹一齐在你岳家夫唱妇随,如此,为兄今日便不留你用膳,你快出宫陪弟妹去。”
萧恪正有此意,问过见并无他事,便起身退朝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