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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复健与归零

作者:灵魂指引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晨光:复健室


    军区总医院复健中心的落地玻璃墙,将初春清晨清冽的阳光过滤得柔和而充满希望。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汗水的味道,混合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节奏单调的康复器械运转声。宽敞明亮的复健室内,穿着统一蓝色病号服的人们,在治疗师的指导和辅助下,进行着或艰难或缓慢的练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与自身局限搏斗的坚韧气息。


    苏星眠穿着宽松的棉质运动服,额发被汗水浸湿,几缕黏在苍白的额角。她正站在一条特制的平行杠中间,双手紧紧抓着冰凉的金属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身体微微前倾,重心小心翼翼地移向左腿——那是肾脏移植手术刀口所在的一侧。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尚未完全愈合的深层肌肉和神经,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酸胀感。细密的冷汗顺着她的鬓角和脖颈滑落。


    “很好,苏小姐,保持住!重心再往前一点,对,感受左腿的承重……别怕,我就在旁边。”年轻的男治疗师声音温和,带着鼓励,目光专注地观察着她的动作和表情。


    苏星眠咬着下唇,浓密的睫毛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将身体更多的重量压向左腿。瞬间,刀口深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左晃了一下!


    “小心!”治疗师眼疾手快地准备上前搀扶。


    然而,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比他更快、更稳地扶住了苏星眠微微摇晃的腰侧。那手掌宽厚、灼热,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绝对的力量感。


    陆沉屿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平行杠的外侧。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作训裤,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但左肩活动时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他没有看治疗师,深邃的目光紧紧锁在苏星眠汗湿的侧脸上,里面翻涌着清晰的心疼和一种恨不得以身代之的焦灼。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只扶在她腰侧的手,稳稳地传递着支撑的力量,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


    苏星眠感受到腰间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道,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复。她没有回头看他,只是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泪意逼了回去,再次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更加倔强的光芒。她对着治疗师微微摇头示意自己可以,然后,在陆沉屿那只大手的无声支撑下,再次咬紧牙关,将重心缓缓前移……


    时间在艰难的挪移和沉重的喘息中流逝。当一组练习终于完成,苏星眠几乎虚脱地靠在平行杠上,大口喘着气,脸色白得像纸,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服。陆沉屿立刻递上温水和毛巾,动作快而无声,像训练有素的勤务兵。他拧开瓶盖,将吸管凑到她唇边,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啜饮,紧蹙的眉头才微微松开一丝。


    “歇会儿?”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不用,”苏星眠摇摇头,声音虚弱却坚定,目光投向下一组器械,“继续。”


    陆沉屿没再劝阻,只是沉默地跟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她一次次咬牙挑战身体的极限,看着她因疼痛而蹙起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看着她一次次跌倒又倔强地爬起……每一次,他扶住她腰侧或手臂的手,都控制不住地收紧,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直接灌注给她。他心底那片被硝烟浸染过的坚硬土地,被这具柔弱身体里爆发出的、近乎惨烈的生命力,反复冲击着,震撼着,也……悄无声息地滋养着。


    午后:窗台与花盆


    新租住的公寓朝南,有一个小小的、洒满阳光的封闭阳台。空气里漂浮着新鲜泥土和植物根茎特有的、微涩的清香。阳光暖融融地晒在背上,驱散了医院复健室带来的阴冷和疲惫。


    苏星眠坐在一张铺着软垫的藤编矮凳上,面前放着一个崭新的白色陶土花盆。盆里已经填好了大半疏松的营养土。她微微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将一株叶片肥厚、边缘带着一圈红晕的植物幼苗从简易塑料盆里取出来。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陆沉屿则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盘腿坐在她旁边的地板上。他高大的身形与这充满生活气息的阳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园艺铲,动作有些笨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那是在战场上握惯了枪械和匕首的手,第一次尝试摆弄这些细小的、充满生命力的东西。他看着苏星眠专注的侧脸,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灵巧地拨弄着植物盘结的根系,眼神有些出神。


    “这叫‘吉娃娃’,”苏星眠没有抬头,声音带着一丝轻快的笑意,打破了沉默。她指了指那株多肉植物,“好养,皮实,不用总浇水。阳光晒多了,边缘会更红,像害羞的小姑娘。”她说着,将幼苗轻轻放入花盆中央预留的小坑里,然后用手轻轻拢着周围的土,压实。


    陆沉屿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学着她的样子,用园艺铲将旁边袋子里的营养土,一铲一铲,极其认真地、甚至带着点刻板地填进花盆边缘的空隙。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次下铲都像在执行一项精密任务,生怕多了一粒土或少了一粒土。泥土沾上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和园艺铲的金属边缘。


    “土……不用压太实,”苏星眠看着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眉眼弯弯,病容都淡去了几分,“要留点空隙透气,根才能呼吸。”


    陆沉屿的动作顿住,看着自己刚刚用铲子背面认真拍实的土块,又看看苏星眠那边松软的土面,冷硬的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窘迫。他默默地收回铲子,改用手指,学着苏星眠的样子,笨拙地、极其轻微地拨松了刚刚压实的土壤。指尖沾满了黑色的泥垢,与他手背上那些细小的、淡化的疤痕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苏星眠看着他笨拙却无比认真的样子,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她拿起旁边另一株更小些的、叶片如同绿色莲座的植物:“这个叫‘静夜’,晚上看特别漂亮。种在你那边?”


    陆沉屿点点头,接过那株小小的“静夜”。他学着苏星眠之前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在花盆里挖出一个小坑,动作依旧僵硬,但眼神却异常专注。他将小苗放进去,填土,然后学着苏星眠的样子,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拢平周围的土壤,仿佛在给一颗微型炸弹安放引信。


    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暖地洒在两人身上。陆沉屿沾满泥土的手指,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苏星眠看着他低垂的、专注的眉眼,看着他指尖那抹属于新生和泥土的黑色,看着他因为笨拙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一股暖流悄然流淌过心间。她拿起旁边的小喷壶,对着两株刚种下的多肉喷了薄薄一层水雾。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


    “好了,”她将喷壶放下,声音带着满足的笑意,“现在,把它们放到阳光最好的地方。以后,这就是它们的家了。”


    陆沉屿依言,极其小心地捧起那个不算重的白色花盆,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精密仪器,稳稳地走到阳台光照最充足的角落放下。他退后一步,看着那两株小小的、在新鲜土壤里舒展着叶片的绿色生命,又回头看看坐在阳光里、笑容温软的苏星眠。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宁静感,如同温热的泉水,无声地浸润了他冰冷坚硬的心湖。那些在战场上积累的硝烟与血腥,那些在PTSD深渊中挣扎的恐惧,似乎都被这泥土的芬芳和阳光的温度,悄然驱散了一丝。


    深夜:噩梦与脉搏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公寓里只亮着一盏光线极其柔和的壁灯,在卧室里投下温暖而朦胧的光晕。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属于苏星眠的药味和陆沉屿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


    苏星眠已经睡着了。她侧身蜷缩着,呼吸清浅而均匀,几缕发丝散落在枕畔。经历了白天的复健和劳作的疲惫,她睡得很沉。月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片安静的扇形。


    陆沉屿平躺着,黑暗中睁着眼睛。身体很疲惫,精神却像一根被无形之手绷紧的弦,无法真正松弛。白天的宁静和笨拙的温馨,如同脆弱的肥皂泡,在深夜的寂静里悄然破裂。那些被强行压抑的、属于战场的记忆碎片,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嗜血野兽,在意识的边缘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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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重的血腥味……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战友在眼前倒下时那凝固的、难以置信的眼神……粘稠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的触感……通讯中断前那声绝望的呼唤……丛林中湿热窒息、仿佛永远走不出去的黑暗……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闷哼,从陆沉屿紧咬的牙关中逸出!他的身体猛地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肌肉在瞬间贲张、僵硬!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和后背的睡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混乱而急剧收缩!眼前不再是温暖的卧室,而是无边无际的血色丛林和爆炸的火光!战友扭曲的面孔在硝烟中若隐若现!


    “沉屿!”


    一声带着睡意朦胧、却无比清晰的呼唤,像一道撕裂黑暗的光,骤然刺入他混乱的意识!


    紧接着,一只微凉而柔软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安抚的力量,轻轻覆盖在了他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背上。指尖带着她特有的、令人心安的微凉。


    “沉屿,醒醒!是我!星眠!你回家了!”苏星眠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沉稳,像定海神针,穿透了噩梦的迷雾。


    陆沉屿混乱而狂乱的目光,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猛地聚焦在近在咫尺的脸上!苏星眠不知何时已经半撑起身,正担忧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里没有恐惧,只有全然的关切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安抚的力量。


    “看着我,沉屿,”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另一只手也伸过来,轻轻捧住他冷汗涔涔、肌肉紧绷的脸颊,强迫他涣散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脸上,“看着我!你回家了!这里是我们的家!没有硝烟,没有敌人!只有我!你看看我!”


    她的指尖微凉,掌心却带着真实的、令人心安的体温。那触感,那声音,像温暖的海浪,一遍遍冲刷着陆沉屿被血腥和恐惧冻结的神经。


    他急促而混乱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下来,狂跳的心脏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抚平。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聚焦在她写满担忧和温柔的眼底。眼前狰狞的战场幻象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显露出卧室温暖的壁灯光晕,和枕边人清晰的脸庞。


    “星眠……”他干涩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后怕。


    “我在。”苏星眠立刻回应,声音轻柔却坚定。她没有问他梦见了什么,只是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遍遍地擦拭着他额角的冷汗。然后,她微微倾身,将侧脸轻轻贴在他依旧剧烈起伏的胸膛上,耳朵正好靠近他心脏的位置。


    咚…咚…咚…


    那沉重而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睡衣,清晰地传递到她的耳膜。虽然依旧急促,但已经脱离了失控的边缘,带着一种渐渐找回节奏的生命力。


    陆沉屿的身体在她的贴近下,那紧绷到极致的肌肉,终于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松弛下来。他那只被她握着的手,反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仿佛那是他在惊涛骇浪中唯一的锚点。


    苏星眠没有呼痛,只是更紧地贴着他,听着那逐渐平稳的心跳声,像在倾听一首安抚灵魂的安眠曲。


    “睡吧,”她低声呢喃,像在哄一个受惊的孩子,“我在这儿呢。哪儿也不去。”


    她另一只自由的手,极其温柔地、有节奏地拍抚着他紧绷的背脊,像安抚一头受伤后惊魂未定的猛兽。


    沉重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悠长而平稳。紧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也慢慢松开。陆沉屿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疲惫的阴影。这一次,那片如影随形的血腥丛林,似乎暂时被隔绝在了温暖的港湾之外。


    苏星眠依旧保持着贴着他胸膛的姿势,听着那平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体放松后传来的温热。窗台上,那盆新种的“吉娃娃”和“静夜”在月光下投下小小的、安静的影子。夜色温柔,将噩梦的余悸和彼此的体温,无声地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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