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边境,军用机场。
巨大的运输机引擎轰鸣着缓缓停歇,尾翼上还沾着西太平洋潮湿的盐雾。舱门在液压装置的嘶鸣中沉重落下,刺眼的午后阳光如同熔化的金液,瞬间涌入昏暗的机舱,也灼痛了陆沉屿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最后一个走下舷梯。深色作训服上沾满了洗不掉的沙尘和油污,边缘甚至有几处被高温灼烤过的焦痕。脸上涂抹的厚重油彩被汗水冲刷出沟壑,露出底下晒得黧黑、布满细小划痕和胡茬的皮肤。左臂依旧吊在胸前,绷带边缘透出暗沉的药渍。步伐带着重伤初愈和长途奔袭后的僵硬,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大大小小、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带来闷钝的痛感。阳光照在他身上,投下一个拉得很长、疲惫不堪却依旧挺拔如孤峰的身影。
机场的风很大,裹挟着沙砾,刮在脸上生疼。他拒绝了勤务兵递来的水和毛巾,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或放松,只有一片被强行压抑的、近乎凝固的焦灼和急切。
“车!”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一辆挂着军牌的黑色越野车几乎是瞬间就停在了他面前。陆沉屿拉开车门,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却因为牵动伤口而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矮身钻进后座,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风沙和引擎声。
“去军区总医院!快!”他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急切。
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越野车如同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车厢内一片死寂。陆沉屿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疲惫的阴影。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而微微晃动,每一次颠簸都像有无数根细针在刺扎着未愈的伤处。他试图休息,试图平复如同擂鼓般的心跳,但一闭上眼,脑海里翻涌的全是临行前夜,病房里那张苍白脆弱却强撑着对他说“我有人等了”的脸庞,是那枚被她珍重刻下“平安”、此刻紧贴在他心口的冰冷金属片,是“深潜”任务中无数次生死一线时,脑海中闪现的她描绘的硝烟鸢尾……
半年。
整整一百八十二个日夜的失联。
她怎么样了?
手术成功了吗?
排异反应扛过去了吗?
她……还在等他吗?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在焦灼的期待中疯狂滋生,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要勒断他的呼吸。他下意识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紧紧按住左胸口的位置,隔着作训服粗糙的布料,感受着那枚金属片坚硬的棱角和上面深刻入骨的“平安”二字,仿佛那是维系他与她之间、跨越生死硝烟的唯一绳索。
A市军区总医院,器官移植科康复病区。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慷慨,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流淌成一片金色的湖泊。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依旧存在,却被阳光晒得淡了许多,混合着窗外隐约传来的草木气息,透出一种难得的、属于春天的生机和暖意。
苏星眠穿着一身干净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外面松松地罩着一件米白色的开衫。她站在窗边,背对着病房门,微微仰着头,让温暖的阳光洒满全身。阳光在她略显枯黄、却已不再像以前那样毫无生气的发丝上跳跃,给她苍白的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她恢复得不错。肾脏移植手术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最凶险的急性排异期已经闯过,虽然身体依旧虚弱,需要长期服用抗排异药物,定期复查,但那种被透析机抽空生命的绝望感,已经被新生的希望所取代。脸颊上有了些许不易察觉健康的红晕,虽然依旧清瘦,但眼神不再是易碎的琉璃,而是沉淀了风雨后的沉静与坚韧,偶尔会闪烁出过去那种未被磨灭的灵光。
此刻,她正专注地看着窗台上那盆小小的绿萝。在阳光的滋养下,它又抽出了几片嫩绿的新叶,叶片舒展,脉络清晰,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这是她住院期间唯一的“伙伴”,也是她无数幅画作的主角,更是她支撑过无数个痛苦长夜的微小见证。
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那嫩绿的叶尖,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安宁的弧度。阳光透过薄薄的叶片,在她纤细的手指上投下淡淡的绿色光影。
就在这时——
病房门口,传来一阵轻微却异常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铺着地毯的走廊上本应无声,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疲惫和……一种几乎要破门而入的、火山喷发般的急切!
苏星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一种源自灵魂、近乎本能的悸动,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她的脊椎!她触碰绿叶的手指顿在半空。
下一秒!
病房的门被一只骨节分明、沾满灰尘的大手猛地推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苏星眠像是被那声音定住了身形,保持着微微侧身、指尖触碰绿叶的姿势,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近乎凝固的惊愕,一点一点地转过身来。
阳光从她身后涌来,有些刺眼,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逆着光,门口站着一个高大挺拔、却风尘仆仆的身影。
他像一尊刚从烈火与硝烟中跋涉而出的雕像。深色的作训服布满污渍和磨损,边缘甚至带着焦痕。脸上残留着未洗净的油彩和长途飞行的疲惫,胡子拉碴,晒得黧黑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伤痕和脱皮的痕迹。左臂吊在胸前,白色的绷带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洁净,透出长途颠簸后的脏污和药渍。整个人散发着浓重的尘土、硝烟、汗水和药水混合的气息,带着一种刚从地狱爬回来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感。
然而,最灼人的,是他那双眼睛。
那双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般的眼眸,此刻正穿透刺眼的逆光,牢牢地、死死地锁定在她身上!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巨大的疲惫、深不见底的后怕、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一种几乎要将她灵魂都点燃的、滚烫灼热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思念!那目光如此炽烈,如此专注,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生死硝烟,只为在这一刻,确认她的存在!
陆沉屿!
是陆沉屿!
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苏星眠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感知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离!世界只剩下门口那个逆光而立的、伤痕累累却如同天神降临般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紧接着,又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疯狂的速度和力量,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胸腔,撞得她耳膜轰鸣,撞得她头晕目眩!
是他!
真的是他!
巨大的、灭顶般的狂喜如同积蓄了百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矜持、所有的顾忌!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沉屿……”一声破碎的、带着巨大哭腔和无法置信的呼唤,从她颤抖的唇间逸出,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砸碎了病房里所有的寂静。
没有一丝犹豫!
下一秒,那个刚刚还在窗边安静触碰绿叶、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纤细身影,爆发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她猛地甩开了所有支撑和顾虑,像一只挣脱了所有束缚、终于看到归巢的雏鸟,踉跄着、不顾一切地朝着门口那个身影飞奔而去!
她的脚步因为虚弱和巨大的情感冲击而有些凌乱,病号服宽大的下摆被带起。阳光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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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奔的身影上跳跃,勾勒出她依旧单薄却充满了不顾一切力量的轮廓。泪水在空中飞溅,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陆沉屿站在门口,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看着那个在阳光下、带着泪水和决绝向他飞奔而来的身影,看着她踉跄却无比坚定的脚步,看着那张在泪水中清晰无比的、他魂牵梦萦了无数个生死瞬间的脸庞……
所有的疲惫,所有的伤痛,所有的硝烟与血腥,在这一刻,被那飞奔而来的身影彻底击碎、涤荡!
他猛地张开双臂!
那只没有受伤的、沾满尘土和硝烟的、骨节分明的大手,带着一种足以包容天地、承载生命的绝对力量,向着她敞开了怀抱!胸膛剧烈起伏,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了所有强装的冷硬,瞬间模糊了视线!
苏星眠像一颗终于挣脱了轨道束缚的流星,带着呼啸的风声和滚烫的泪水,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撞进了那个为她敞开的、无比熟悉的、带着硝烟与汗水气息的怀抱!
“砰!”
身体重重相撞的闷响。
陆沉屿被撞得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左臂的伤口传来尖锐的刺痛,却被他完全忽略!他那只张开的手臂,在接触到她身体的瞬间,如同最坚固的锁链,猛地收拢!另一只吊着绷带的手臂,也以一种近乎蛮横的、不顾伤势的姿态,绕过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死死地、紧紧地箍进自己滚烫而坚实的胸膛里!
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纤细的骨骼都揉碎!仿佛要将这半年来所有的等待、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煎熬,都通过这血肉之躯的紧密相贴,狠狠地挤压出来,碾碎在彼此的心跳之间!
苏星眠的脸深深埋进他沾满尘土和硝烟味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粗糙的皮肤。她纤细的手臂死死环抱住他精壮的腰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回抱着他,指甲隔着作训服深深陷入他紧绷的背肌!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和哭泣而不停地颤抖,像一片在狂风中找到了港湾的落叶。
没有言语。
没有任何言语能承载此刻汹涌澎湃的情感于万一!
只有沉重的、带着哽咽的喘息声。
只有滚烫的、如同断线珍珠般汹涌而下的泪水,浸湿了彼此的衣襟。
只有两颗疯狂跳动的心脏,隔着薄薄的衣物和血肉,紧紧相贴,发出沉重而共鸣的擂鼓声!那心跳声如此有力,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地撞击着彼此的胸膛!
陆沉屿紧紧闭着眼,下巴死死抵在她柔软的发顶。鼻息间充斥着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药味,以及那独属于她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带着新生气息的体香。这真实的气息,这温热的触感,这有力而清晰的心跳……像一道道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他灵魂深处沉淀了半年的血腥、黑暗和彻骨的冰冷!
他回来了。
他真真实实地抱住了她。
她还活着,完好无损地活着!她的心脏在他怀里有力地跳动着!
这个认知带来的巨大冲击和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他箍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永远不再分离!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汹涌而出,混合着她脸上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进她柔软的发丝里。
窗外的阳光依旧温暖,慷慨地洒满整个病房,将两个紧紧相拥、仿佛要融为一体的人影,镀上了一层永恒的金色光晕。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似乎也被阳光蒸腾得淡了,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带着泪水和阳光味道的、令人心碎的圆满。
漫长的等待,无尽的恐惧,蚀骨的思念,生死边缘的挣扎……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用尽生命力气的拥抱里,化作了无声的尘埃,飘散在金色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