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军区总医院,特护病房区。
夜色浓稠,如同化不开的墨。走廊深处,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幽微的绿光,勉强勾勒出冰冷的轮廓。空气里是恒久不变的消毒水气味,冰冷刺鼻,渗入骨髓。沉重的军靴踏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规律而压抑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紧绷的心弦上。
陆沉屿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他并未穿着病号服,而是一身笔挺的作训服,肩章上的利刃徽记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微芒。左臂依旧吊在胸前,绷带下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胸腔里那颗被无形巨手反复揉捏的心脏。他刚刚从一场关乎“深潜行动”最终部署的高级别密会中抽身,身上还带着会议室里烟草与凝重的气息。
他的脚步停在苏星眠病房的门外。厚重的实木门紧闭着,门缝下方透出一线微弱的光。他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悬在门板上方,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片刻的停顿,仿佛积蓄着穿透这扇门所需的全部勇气,他才轻轻推开了门。
病房内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暖黄的光晕如同一个脆弱的气泡,勉强撑开一小片空间,将床上蜷缩的身影温柔地笼罩其中。
苏星眠并没有睡。她侧身蜷缩着,薄被拉到下巴,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和一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大而清亮的眼睛。床头柜上,摊开着那份“肾源配型成功通知书”,旁边散落着几张写满数字、画满叉叉的草稿纸,像一张张被现实绞碎的希望残骸。
听到门响,她几乎是瞬间转过头来。当看清门口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没有预想中的狂喜扑来,只有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巨大恐慌和无声悲伤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眼底微弱的光。
陆沉屿反手轻轻关上门,将那走廊的冰冷与黑暗隔绝在外。他一步步走向病床,作训服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这片死寂中格外清晰。他停在床边,高大的身影投下长长的阴影,几乎将床上纤弱的人儿完全笼罩。
两人近在咫尺,目光在昏黄的光晕里无声交汇。
他看着她。
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宽大的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锁骨伶仃得令人心惊。脸颊深深凹陷下去,下巴尖得像能戳破纸张。那双总是盛着星光和韧劲的眸子,此刻像两口枯竭的深井,盛满了摇摇欲坠的泪水和无边无际的恐惧。那份通知书在她枕边,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无法安眠。
她看着他。
作训服笔挺,却掩盖不住重伤初愈后的疲惫。绷带依旧刺眼,下颌线绷得极紧,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楚、挣扎,以及一种被强行压下的、属于军人的钢铁般的决绝。他身上还带着外面寒夜的冷冽气息,还有一种……属于远方硝烟和未知深渊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巨大的、无声的情感洪流在两人之间汹涌奔腾,撞击着沉默的堤岸。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只有床头灯灯丝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嘶嘶声,成了这片死寂中唯一的背景音。
最终,是陆沉屿先打破了这令人心碎的沉默。他没有坐下,只是微微俯下身,靠近她,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干裂的土地深处艰难挤出:
“都安排好了。”
四个字,重若千钧。
苏星眠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不堪重负,大颗大颗地滚落,瞬间没入鬓角的发丝里。她没有问“安排”了什么,但她懂。懂他在这短短几天内,动用了多少她无法想象的关系和人脉,承受了多少压力,只为在她走上手术台时,能多一分保障,少一分恐惧。
“老周,”陆沉屿的声音继续响起,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试图为她筑起一道坚固的堤坝,“首都刑侦支队的,我过命的兄弟。他爱人就在这家医院做护工长,人很可靠。手术期间,她会寸步不离守着你。”他顿了顿,补充道,“老周也打了招呼,院方会调最好的资源,安保级别提到最高,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钱……”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这个字眼像一块烧红的炭,“……解决了。一部分是我的积蓄和津贴,一部分……是队里几个兄弟凑的份子,还有……我抵押了军校分配的公寓。”他语速很快,仿佛怕一停下就会被巨大的情绪淹没,“钱会直接打到医院指定账户,你一分心都不用操。术后抗排异的所有费用,都算在里面。”
苏星眠的身体猛地一颤!泪水流得更凶了。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抵押房子?队里兄弟凑份子?……他为了她,几乎倾尽所有!这巨大的付出像山一样压在她心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比那手术费的数字更让她感到窒息般的沉重和……无以言表的痛!
她猛地伸出手,那只缠着胶布、布满针眼的手,在昏暗中急切地、带着不顾一切的冲动,抓住了他垂在身侧、没有受伤的右手手腕!
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力气却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他温热的皮肤里。仿佛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东西。
陆沉屿的身体瞬间僵硬!手腕上传来的冰冷触感和那细微的颤抖,像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狠狠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最痛楚的地方!他下意识地反手,那只骨节分明、布满薄茧和疤痕的大手,猛地将那只冰冷纤细的手完全包裹住!握得极紧!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温度都传递过去,驱散她的寒冷和恐惧!
两只手在昏暗的光线下紧紧交握。
他的手宽厚、灼热、带着军人特有的粗糙和力量。
她的手纤细、冰凉、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布满着与死神搏斗的印记。
巨大的反差,却又在此刻紧密地契合在一起,传递着无声的惊涛骇浪和深入骨髓的眷恋。
陆沉屿顺着她拉扯的力道,在床沿边坐了下来。床垫微微下陷。他没有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用掌心滚烫的温度熨帖着她冰冷的指尖。他低下头,目光如同沉重的磐石,深深地、深深地望进她泪眼婆娑的眼底。
“星眠,”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痛楚和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钉,狠狠钉入她的灵魂深处:
“等我回来。”
“你必须活着!”
“完好无损地活着!”
“这是命令!”
“命令”两个字,斩钉截铁,带着军人特有的、不容违抗的绝对意志,在寂静的病房里轰然回响!这不是请求,不是商量,而是他用生命和荣誉发出的、最沉重的誓言!
苏星眠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她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写满疲惫、痛楚却又无比坚毅的脸庞,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燃烧着绝对信念的火焰,心脏像是被一只滚烫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却又被那火焰点燃了最后一丝勇气。
她用力地、重重地点头!喉咙哽咽着,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有模糊的、带着泣音的回应:“嗯!”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她猛地抽回被紧握的手,动作急切得甚至有些慌乱。她转过身,在床头柜上一堆药物和杂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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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切地翻找着。
陆沉屿的手心骤然一空,冰冷的失落感瞬间袭来。他看着她焦急翻找的背影,眉头微蹙。
很快,苏星眠找到了她要的东西。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摊开掌心。
一枚小小的金属片,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冽而温润的银灰色光泽。那形状并不规则,边缘带着手工打磨的痕迹,看得出是用某种医疗废弃物的金属部分——或许是某个特殊型号的、废弃的静脉输液瓶盖?——精心改造而成。
金属片的正面,用极其精细的刻刀,一笔一划,深深地镌刻着两个方正有力的楷体字:
平安
字迹边缘清晰,笔画深峻,带着一种朴拙而坚韧的力量。而在“平安”二字下方,靠近边缘处,有一抹极其细微的、已经干涸凝固的暗红色痕迹,像一滴不小心渗入的、属于她的血珠。
苏星眠的手指因为紧张和虚弱而微微颤抖。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泪水还在打转,眼神却异常专注而坚定。她拿起这枚小小的金属片,用指尖摩挲了一下那刻痕,然后,小心翼翼地、极其珍重地,将它放进了陆沉屿那只摊开在膝上的、温热宽厚的掌心。
金属片冰凉坚硬的触感,和他掌心灼热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
“带着它。”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热量:
“我等你回来……”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和不容置疑的执念:
“看你亲手把它还给我。”
陆沉屿的掌心猛地收拢!
那枚小小的、带着她指尖冰凉温度和刻痕力量的金属片,瞬间被他滚烫的掌心紧紧包裹!坚硬的棱角硌着他的皮肉,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底那片被狠狠击中的、滚烫的熔岩!
“平安”。
她要他平安!
她把他给的命令,用她的方式,刻成了他的“命令”!
一股汹涌澎湃的、混合着巨大酸楚、灼热爱意和钢铁般决心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堤防!他猛地低下头,下颌线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额头顶在她瘦削单薄的肩膀上!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冲出紧闭的眼睑,无声地浸湿了她病号服单薄的布料!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极其轻微地、难以抑制地颤抖着。那只紧握着金属片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白,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金属彻底烙进自己的血肉和灵魂深处!
苏星眠感受到了肩头那滚烫的湿意。她的身体瞬间僵硬,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无法呼吸。她没有动,只是僵硬地抬起那只同样冰凉的手,带着无尽的颤抖和小心翼翼的珍重,极其缓慢地、轻轻地,落在了他紧绷的后颈上。
指尖触碰到他粗硬的短发,感受到他肌肉的僵硬和皮肤下汹涌的情感。她笨拙地、极其轻微地,用指尖抚摸着,像安抚一头受伤的、隐忍的猛兽。
昏暗的病房里,时间仿佛凝固。
只有两颗紧紧相依的心脏,在寂静中发出沉重而共鸣的跳动声。
只有那枚被紧握在滚烫掌心的、刻着“平安”的冰冷金属片,无声地见证着这场在离别阴影下,用血泪和生命刻下的、无声的誓言。
窗外,浓墨般的夜色无边无际。远方,未知的“风暴眼”正张开巨口。
而此刻,在这片被消毒水和泪水浸泡的方寸之地,在生离死别的悬崖边缘,他们用最沉默的方式,交换了彼此最沉重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