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美只比李亚美小三岁，没有孩子，因为身体不好。
大约是叶秋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李季美查出患有脑膜瘤，十多年过去，断断续续做了四次开颅手术。
肿瘤生长的位置太刁钻，根本无法完全切除。
她原本漂亮的脸蛋，也因病痛折磨，风姿不再。
叶秋只要想到这，心里便揪得慌。
她很担心李季美的身体情况。
只不过，眼下更要紧的，是她真的无家可归了。
叶秋在单元楼旁的台阶上坐下。
手机电量告急，她随身携带的充电宝也没电了，屏幕上满是未接来电和微信未读消息。
叶钟华问她去哪了，说自己没在小区里找到她，让她赶紧回家。
叶秋叹了口气，键入一行字：“我到宁江找小姨，别担心我。”
叶钟华用手写，回消息很慢：“你什么时候回家？”
叶秋没回复他。
过了一会儿，叶钟华的消息又发过来：“明天是中秋节，该阖家团圆。”
叶秋静静地看着那行字。
她不想回江城，依然没有回复。
退出和叶钟华的聊天界面，还有个未读提示的红点。
屏幕滑下去，是莫恬发来的消息，问她假期有没有空，约她出来吃饭，顺便还她的干预笔记。
叶秋回复莫恬：“可以啊，不过得等我回江城。”
莫恬问她：“你不在江城吗？”
叶秋说：“我在宁江。”
莫恬说：“真巧，我哥这两天也在宁江出差呢。”
叶秋正要回复消息的手指顿了一下。
莫恬的下一条消息又蹦出来：“你和家里人一起去宁江玩吗？”
“不是，我一个人。”
“那你明天不回家过节吗？”
叶秋不知怎么回复她。
莫恬说：“这两天回程的车票应该不太好买吧？”
下一秒又说：“我哥开车去宁江的，他明天要回家过中秋，你要是买不到票，可以让他顺你回来呀。”
她消息不停：“不过，估计高速路上会很堵就是了。”
*
莫怿和同事邵青山一起，跟主任在宁江出差三天，参加医学峰会。
峰会地址位于宁江市中心的M酒店，据说是国外知名的建筑师亲自操刀设计。
整个建筑风格融合了现代简约与古典优雅，凸显出宁江“六朝古都”这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
医学峰会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从早到晚都被学术讲座和研讨会议包围。
莫怿在酒店里整整待了三天，于宴会厅和酒店房间之间来回奔波。
讲真的，他并没感受到这家酒店的魅力何在，只觉得会议间隙提供的茶歇和自助餐味道尚可。
但再好的东西天天吃，他也遭不住。
最后一天的议程结束后，赞助商依旧提供了自助晚宴，同前两天——
啊不，同每一顿一样的菜色，包括午餐。
莫怿兴致缺缺，想提前离场。
他跟同行的主任商量：“主任，我想先回江城。”
主任看了他一眼：“回什么回？有什么事那么着急？”
他说：“明天中秋节，我得回家陪我爸妈过节，你也知道的，我妈那个人，热爱传统文化，我要是不回去过节，她肯定又要数落我很久。”
主任哼了一声：“你也知道明天才中秋，宁江开车回江城就一个半钟头，你这么早就走，是不打算开车，徒步回去吗？”
莫怿笑眯眯找借口：“这不是过节堵车嘛。”
主任翻了个白眼：“瞎找理由！你现在走，路上更堵。”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邵青山幽幽地说：“我看你是不想吃自助了吧？中午还跟我说，连吃五顿自助餐，吃得你想吐。”
“闭嘴吧！”莫怿的笑容瞬间消失，“好像你想继续在这儿应酬似的。”
邵青山说：“我也不想，所以我们一起先回江城吧，让主任自己回去。”
主任看着二人大声密谋，气不打一处来，拍板道：“行了，你俩都跟着我，谁都不许走！”
计划落空，莫怿和邵青山无奈对视一眼。
两人跟在主任身后，像是左右护法，融入觥筹交错之间。
这次峰会的规格不低，各路医学大佬云集，是专属于精英的社交网，也难怪主任不让他们提前离场。
空气里弥漫着香槟的微酸气息。
酒香勾人，可惜他晚点要开车，喝不了酒。
莫怿并不热衷于这种社交场合，但看看左边的邵青山一脸冷淡，似乎比自己还想逃离这里。
顿时有了耐心。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既怕朋友过得苦，又怕朋友开路虎。
大抵就是这样的心态吧。
主任和一位来自意大利的学者交流，莫怿自告奋勇做翻译。
可惜他意大利语是半桶水的调子，最后干脆卡成了英文。
他话说得太多，于是一个劲的喝水。
宴会结束后，饭没吃上几口，水倒是喝饱了。
离开宴会厅后，主任很满意他们今天的表现，说请二人吃个宵夜。
莫怿从西服的口袋里拿出静音的手机，随口说：“好啊，吃啥？”
下一秒，他改口：“我不吃了，我有事儿。”
主任诧异：“什么事儿？”
莫怿舔了舔嘴唇，强自镇定：“我、我一个朋友，出了点状况，我得赶紧去看看。”
主任“啊”了一声：“在宁江吗？”
莫怿连连点头，转头对邵青山说：“青山，主任交给你了啊。”
说完，他步伐从容地穿过人群，像一尾灵活地鱼滑过水草丛，没了踪影。
邵青山在原地站了三秒，反应过来：“主任，我们两个，是坐他的车来宁江的吧？”
主任愣了愣，骂道：“这小兔崽子！说走就走了！”
邵青山打开了购票软件。
没一会儿便得出结论：“今天的火车票和高铁票都已经售罄，不过我还有B计划。”
“什么？”
“去坐城际大巴，班次稳定，有空位就能上，耗时约一个小时三十五分钟，不包含节假日堵车时间。”
主任无语，但别无他法，只好说：“行吧，你带路吧。”
莫怿觉得自己太不厚道了。
但这点愧疚之心维持不过三分钟，就消失不见。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看见叶秋发来消息的瞬间，就决定去找她。
叶秋的消息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莫医生，听莫恬说你在宁江，你要是回江城的话，可不可以顺路带我一起？我没买到回去的车票。”
间隔了十多分钟，她又发了一条消息：“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已经过去太久的时间，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想到回江城的办法，或者说已经在回江城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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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怿拿上寄存的行李，一路往停车场走去，顺手给叶秋回了个电话。
叶秋接到电话时，正坐在书店里发呆。
屏幕忽地亮起，她吓了一跳，连忙从后门跑出去。
她站在回廊下，声音很轻：“莫医生？”
莫怿问：“叶秋？你还在宁江吗？还是已经回江城了？”
叶秋说：“我还在宁江。”
他声音轻快起来：“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带你回江城。”
叶秋给他发了定位。
莫怿说：“等我半个钟。”
这半个钟显得有些难挨。
在叶秋发完那两条消息后，就已经开始心里忐忑。
她对莫怿说了谎。
叶秋不禁搓了搓手臂，店里的冷气开得足，在里面待久了，乍一出来，还有些不适应。
室内外的温差让她起了层鸡皮疙瘩。
又或许，是因为那个不应该的谎言，让她紧张，让她神经过敏。
宁江和江城都属于长江流域下游，因为离得近，天气和气温都差不多。
上周下过几场小雨。
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气温降得飞快。
谁知冷了没几天，气温又回升不少。
叶秋穿着短袖和长裤。
白天这一身刚好合适，到了夜晚就显得有些单薄。
回廊外种了一排梧桐树，叶子悄悄染上了金边，在夜晚城市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随风轻轻摇曳，沙沙作响。
叶秋仰起头，抱着手臂，目光落在那些梧桐叶上。
她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觉得每一秒都过得格外漫长。
直到那辆暗红色的奥迪出现在视线里，叶秋蓦地松懈下来。
她走向回廊的尽头，朝那辆颜色热烈张扬的车走去。
上了车，看见坐在车里的莫怿时，叶秋怔了一下。
莫怿今天穿着很正式，洁白的衬衣和灰西裤，还系了领带。
跟平日里穿白大褂和休闲服的他很不一样，像极了一线城市CBD楼群里的精英。
他笑容款款，跟她打了个招呼：“久等了吧？”
叶秋在副驾驶上落座，系好安全带，轻轻摇头。
车里空调的温度很低，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鼻子痒痒的，打了个喷嚏。
莫怿伸手向后捞，把后座上搁着的西服递给她：“披上吧，车里凉。”
她说：“谢谢。”
叶秋接过衣服，披在自己的肩上。
一种似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她小心翼翼地将衣服拢了拢。
这味道太熟悉，像是某种海洋调的须后水气味，紧紧将她包裹。
叶秋张了张嘴，轻声说：“麻烦你了。”
莫怿调出导航，开始发动车子，笑得漫不经心：“别客气。”
顿了顿，他指着导航界面上红得发黑的路线，咂了咂舌：“路上堵车很严重哎。”
叶秋看了眼那拥堵的路线，没说话。
莫怿说：“要不我们去吃个宵夜吧，吃完饭再走，说不定道路条件会好一些。”
叶秋说：“好啊，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他笑：“又来了，哪有一男一女吃饭，让女方买单的道理？”
她坚持：“这不一样，是为了感谢你载我回江城。”
他说：“那你感谢早了，这还没回江城呢，真要感谢的话，等回江城再说吧。”
叶秋无奈：“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