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叶秋在书店附近的快餐店随便吃了点，然后坐公交车去学校。
到达时，几个同事正在阶梯教室里做最后的布置。这是学校里最大的一间教室，今天临时改成了演讲厅。
领导在一旁视察工作，见到叶秋，把她叫到一边。
前一晚闹得动静太大，连警察都来学校了。
领导批评她作风影响不好，让她注意。
叶秋有口难言。
只得听领导苦口婆心地说：“和学生的家长一定要保持距离，这点从你们刚入职的时候我就强调过，你还和学生家长闹出绯闻！还好这次只有自己学校的老师在场，万一被别的学生家长看见了，要怎么看待你这个人？要怎么看待我们学校？”
叶秋垂着脑袋，很想解释。
但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此时解释，怎么看都像是在狡辩吧？
见她不说话，领导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我知道你平时工作很认真负责，教学能力也不错，但是在生活作风这种问题上，你也必须要重视起来。你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还代表着学校的形象，知道了吗？”
叶秋老实巴交地点头：“知道了。”
领导满脸愁容，挥了挥手：“行了，你先忙去吧，今天可别再出乱子了。”
她灰溜溜地回到阶梯教室。
李娇娇今天也来学校加班，帮忙公益演讲的事，见叶秋脸色不佳，上前悄悄问道：“挨批了？”
叶秋蔫蔫地点头。
昨晚的事情，李娇娇从门卫大爷处听说了。
她啐了一口，恨声道：“遇上那种人真是晦气！你回头跟领导申请一下，别带程星云了，省得他那个普信男老爹再来骚扰你。”
叶秋叹气不止：“现在家长的素质真是参差不齐……”
李娇娇也叹气，拍了拍叶秋：“可不是嘛，要是都像方释然的叔叔那样仗义正直就好了。”
她忽然提到莫怿，让叶秋愣了一下：“啊？”
李娇娇冲她眨了眨眼，露出颊上的深深酒窝。
她神色狡黠：“你还想瞒我呀？我可都听小唐他们说了，昨晚是莫医生替你解围，还替你揍了普信男。”
叶秋的一个脑袋两个大，纠正道：“不是替我揍，他属于还手。”
“哎呀不管啦！反正看他就是比普信男看着顺眼！”
李娇娇压根不理会叶秋的纠正强调，反而勾住她的肩膀说：“可惜人家有女朋友了，不然这么优质的资源，我帮你拿下他。”
这话让叶秋的心慌慌。
她推开李娇娇的手：“拿什么拿？我可没那方面的心思。”
李娇娇自言自语：“不知道他女朋友长什么样啊，你上回说漂亮，真好奇有多漂亮。”
很快，李娇娇就见到了——叶秋口中长相甜美漂亮的，莫怿的女朋友。
莫怿对前来接待他的二人介绍：“这是我妹妹，莫恬。”
李娇娇“啊”了一声睁大眼，脱口而出问道：“亲妹妹？”
莫怿点头：“是啊，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他口中同父同母的莫恬笑嘻嘻跟她们打招呼。
叶秋怔住。
一分钟前，刚从叶秋口中得知其女朋友身份的李娇娇也愣住。
四人寒暄了几句后，李娇娇将叶秋扯到一边，低声问道：“怎么？女朋友爆改亲妹妹？”
叶秋摸了摸鼻子：“可能……我弄错了吧……”
李娇娇无语地抚了抚额头，点了点她：“你啊！谎报军情！拖出去斩了！”
叶秋嘿嘿一笑，麻溜地奔到设备间去忙活。
等她帮着调试好设备回来后，李娇娇已经打探好了一切。
她向叶秋诉说胜利的战果：“莫医生还是单身！”
叶秋不信：“怎么可能？”
李娇娇反问：“为什么他不可能是单身？”
叶秋怔了一下。
也是。
见证了他的分手现场，见证了他在酒吧和美女约会，见证了陪漂亮姑娘去书店买书。
但没有哪一项可以证明，他不是单身。
更何况，现在买书的漂亮姑娘，还变成了他的妹妹。
叶秋有些囧，怪自己观人太过主观片面，还给他制造了谣言。
李娇娇悄声对她说：“莫医生亲口说他单身，他妹妹也从旁作证，说他最近在应付他家里安排的相亲呢。”
叶秋不解：“他为什么要跟你说他单身呀？”
李娇娇理直气壮：“我问他的呀。”
叶秋好奇：“你怎么问的呀？”
李娇娇笑了一笑：“我夸他妹妹长得漂亮呀，还以为他们是一对，闹了个误会，他们就和我说了呀。”
顿了顿，她贼兮兮地笑了下：“情报给你带到了，要不要把握机会，就看你自己了呀～”
叶秋无语。
公益演讲快要开始，陆续有观众入场。
李娇娇被叫去门口发放小礼物。
叶秋在原地站了片刻。
转过身，在第一排的位置看见了莫怿。
他妹妹莫恬正拿着小刷子帮他补妆，遮盖昨晚嘴角留下的淤青。
不甚柔和的顶光扫在他的面上，描摹出或深或浅的大面积阴影，骨点被一一勾勒出，像静物台上展示的石膏人像。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任由莫恬在他脸上忙碌，偶尔轻轻转动一下头来配合莫恬。
他面无表情时的样子很冷峻。
眼神也是淡然的，看上去有些失焦。
叶秋掐了自己一把，强打精神，跑去门口帮忙。
宣传部老师的工作很到位，整个教室里可以说是座无虚席。
因为是公益性质的宣传活动，领导还特地联系了两家本地媒体来拍摄记录。
莫怿在众目睽睽下阔步走上台。
他今天穿了一件衬衣，是色泽柔和的白色，在灯光下隐隐泛着水一样的蓝。
是月白色，皎洁而纯净。
倒契合今天的主题。
莫怿的声音清朗而沉稳，通过话筒的转换，回荡在演讲厅里，有些失真：“各位下午好，我是今天的主讲人，临江医院的儿童心理科医生——莫怿，感谢大家在这个周末的下午来到这里。……”
开场白结束，他操作电脑，幕布上投影出今天的主题——正确认识孤独症谱系障碍。
叶秋站在讲台下方的一角，可以很清晰地看清他的脸庞。
她不自觉地一直望着他，旁人看来的话，或许会认为她听得很认真。
“我们常常听到‘自闭症’或‘孤独症’这个词，但很多人并不正确了解它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一个单一的、可怕的定义，我们可以将其看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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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广阔的光谱，住在这个光谱上的孩子们有他们独特的一面。”
“简单来说，他们感知和互动世界的方式，与大多数人不太一样。”
他略略停顿，接着声音平和地说：“在开始之前，我想请大家做一个简单的互动。请在座的各位闭上眼睛，试着去听一听自己能听见最细微的声音”
“可能有我说话时，话筒细微的电流声，还有空调的嗡鸣，很远处街上的喇叭，亦或是周围人的低语。”
他放下了话筒，台下的人接二连三地闭上眼，试图去感受。
过了几秒，莫怿的声音又响起：“现在，请想象这些声音不是背景，而是以同等的音量同时涌入耳朵。”
说话的同时，他播放了一段音频：“可能效果就像这样。”
那是一段很嘈杂的声音，像是音乐，但却是扭曲的，仿佛有人将耳朵狠狠揪住，团在了一起。
让人感官不适。
前排一位女士下意识收起了因无聊而转动起来的笔，蹙起了眉。
音频很快结束。
莫怿举起话筒继续说：“这样的声音是不是很难忍受？但这却是一部分孤独症谱系人士很多时候都在经历的感官超负荷。”
“因为他们的听觉敏感，一旦环境中有过多的刺激干扰，他们的感官便会变得混乱。”
“当然，听觉障碍只是他们感官障碍的其中一点，接下来，我将为大家更详细阐述……”
……
“孤独症并不是心理疾病，也不是很多人认为的性格孤僻，而是他们的感官不同，所以大脑对信息处理的方式不同。”
“误解常常源于未知。我们可能会看到，一个孩子对旋转的风车痴迷地看上半小时，从而认为这是怪异的。但对他来说，风车的转动是让他安心的事，这是他理解世界秩序的一种方式。”
“今天内容的最后，请大家再看几张图片。”
随着莫怿总结的话术，屏幕切换画面。
叶秋醒过神，目光总算从他脸上挪开。
她认出来，那是她干预笔记上的内容，用漫画的形式呈现了出来。
画风很可爱。
台下有观众举起手机，将画面拍下。
漫画里的小人做着不同的事，一旁用简练且容易理解的文字标注他们在做什么。
只一种颜色的蜡笔画画。
沉浸地看树叶的脉络。
重复地走同一条路。
那是不同年龄段的孩子，做着不同的事，都是孤独症常见的刻板的行为。
叶秋有些惊讶他竟然会将这些内容给画出来，也惊讶他竟然有这样好的绘画技术。
但很快，她发现自己又弄错了。
讲座结束后，她才知道漫画是莫恬画的。
并且莫恬还特别积极地请她做自己漫画的脚本编剧。
叶秋连连摆手：“我哪有这本事呀。”
莫恬不气馁：“我觉得你的干预笔记就很适合做成漫画，你看讲座上那些漫画，虽然只是简单呈现了孤独症孩子的刻板行为，但就引起了大家的关注和讨论。”
“要是我们把你干预笔记里更多的故事和细节用漫画展现出来，肯定能让更多人了解孤独症群体。”
“况且，你和这些孩子接触得多，知道他们内心的想法和感受，展现出来的内容一定特别有温度有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