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我应该四五岁吧,当时。”曲星说：“不小心看到过她的身份证，就记着这个名字，一直记得。”
凌印：“没怀疑过？”
曲星摇头,接过凌印掏出来的小盒子，说：“那么小能怀疑什么,我还以为影影是个有双重身份的特工。”
“而且只看见过那一次,她后来藏得很严实,我就慢慢忘了这是奶奶的名字,只隐约记得有这么一个名字。”
曲星说着，一使劲打开盒子。愣了一下,笑了。
他飞快扣上盒子,抬眼问凌印：“猜猜是什么？”
凌印其实都看见了,但还是配合着假装思索一下，问：“项链？”
曲星：“啧。”
凌印飞快改口：“戒指。”
“啧！”曲星更不满了，掀开盒盖：“你都看见了！”
是一对戒指,手工做的,还是可以调节大小的那种。也不知道几个意思，可能觉得曲星二十岁要准备谈恋爱了。
曲星取出其中一只对着光看了看，素色双层银圈中间隐秘地泛着琉璃色彩，忍不住笑：“我早就怀疑了，这小影影以前是不是学美术的啊，做得这么漂亮。”
凌印“嗯”了一声。
曲星倏地扭头：“嗯什么？……你刚才是不是说你也听过这个名字。”
凌印打开手机翻了翻，找出一张照片给他看：“是她吗？”
曲星看了一秒便瞪大眼睛：“她……她……你爸妈为什么？他们认识？？！”
凌印：“她是我爸妈工作圈子里很出名的前辈。”
曲星怔怔看着他：“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凌印：“设计。”
曲星意识到什么，拿过他的手机查：“她为什么怕我知道她的名字,什么意思？她怎么了？”
凌印犹犹豫豫道：“也没怎么。就是……好像……”
曲星抬眼看他：“怎么了？”
凌印：“是一个很狂野的人。”
曲星还看着他。
凌印：“据说……”
凌印有点说不出——毕竟是星星的奶奶。竟然是星星的奶奶。
曲星自己搜着看了。
竟然真的能搜到。
这位名叫秋抒雨的设计界大拿，年轻时就颇有成就。此外，她的私生活却是她最大的标志,为人所津津乐道——实在狂野。烟酒都来是次要的，她的生活讲究极致的享乐主义和新鲜感，不在乎生命长短，说难听点就是霍霍自己的身体。这名女子终身没有结婚，没有小孩，但是曾有过数不清的男、女朋友。不知道多少人被她伤过心转而痛骂她。
“……”
曲星低头看着那些跟她有关的各种似真似假的消息。
其实，跟他看到日记本上那些文字一样，他竟然不怎么惊讶。
曲星没抬头：“所以，她怕我长大以后知道了讨厌她？”
凌印：“也可能是怕你受到她的影响，长不成现在这样的星星吧。”
“可是……”曲星捏紧手机：“我就是受她的影响长大的啊。”
凌印搓了搓他。
曲星盯着手机，喉咙发紧，恶狠狠道：“幼稚！”
“星星。”凌印把他揽进怀里。
“幼稚，幼稚！”曲星在他怀里一下哭出来。
曲星：“为什么是因为这种原因！我讨厌她……我真的讨厌她了。”
凌印紧紧抱着他。
星星的哪一次哭都没有这么伤心过。
陈齐说得对，一件简单的事背后是多庞大不可捉摸的思绪，难以探究；一件复杂的事背后又是多简单到令人发笑的念头，同样无法预料。
这个谎言太幼稚了，既幼稚又脆弱。
如果曲星注意过户口本上对不上号的年龄，如果再偷看一次秋抒雨的身份证，如果寸子影再早一点悲戚地遇见他，如果曲宏飞更早地向他痛诉，如果曲辰早就给他讲了那个故事。
如果他压根不遵守游戏规则，早就翻开了日记本的这一页。
这么脆弱的谎言，随便一点差错都能被捅破。却颤颤巍巍保持了这么久，偏偏在奶奶刚去世时捅了出来，接着像拨动了某根命运的弦，故事的所有主人公全都开始涌向他。真相不甘于被平静安置在小小的日记本里，一定要在命运道路上显出原本该有的波涛汹涌。
曲星难以接受，又觉得似乎就该这样。他死死扒着凌印哭了很久，才想起来还有戒指这回事。最后是一边哭一边把奶奶送的对戒给凌印套上的。甚至哭到拿不住它，凌印扶着他的手，才把这戒指戴上。
曲星抽抽噎噎地跟凌印对着看了很久。最后还是笑了：“好好看。戴在你手上太好看了。”
凌印轻笑：“你戴更好看。”
曲星：“她是不是偷听我们说话啊，我刚说要买对戒指她就送来了。”
凌印：“有可能。”
“……”曲星扒在他怀里，慢慢闭上眼睛。相握的手上琉璃色彩与银光辉映，凌印举起来看了看——真的特别好看。
俩人确实纯洁地待了一个晚上。
几天之后，曲星又遇见了寸子影。她照旧那个样子，在她又一次想说对不起的时候，曲星抬手轻轻碰了她一下，然后顺着她肩膀安慰似的往下捋了捋。
寸子影愣住了。
“你对我误会很深……妈妈。”曲星说：“我活得很幸福，你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吧好吗？”
寸子影愣道：“你不怪我吗？我把你丢下了。”
曲星失笑：“我为什么会怪你呢？我说了啊，我很幸福。你既然没有当过多久妈妈，就不要把妈妈的枷锁放在自己身上，你别管我了。”
寸子影愣愣地看着他。
曲星认真道：“谢谢你生下我。”
寸子影看着他，风掠过时发丝很轻地一扬，她定定看着曲星一点头：“好。”
她冷不丁道：“你都二十岁了？”
曲星：“是呀。”
寸子影喃喃道：“……那当初那个对我哭的小孩子呢？”
曲星：“在这儿呀！”
寸子影还是有些发怔：“对，我看着秋抒雨把你带到这么大的，我总见你。但我的孩子去哪了？他死了吗？”
“啊？”曲星也愣愣地看着她。
俩人面对面看了半晌。寸子影突然反应过来了：“哦，你是我的孩子。”
居然没生着一双恐惧的眼睛。
“曲星？”寸子影忽然叫了一下。
曲星：“嗯。”
寸子影：“这名字是我给你取的。”
曲星：“我知道。”
寸子影恍惚回到了那个混乱疲惫的病床前。再看看面前的人，有些骄傲道：“我给你取的。”
曲星：“谢谢，我很喜欢。”
寸子影猛然将眼珠转向他的眼睛——那么清亮，而且那么赤诚。
“好。”她点点头，眼泪哗地落下来：“那就好。”
她转身走了。
曲辰不久之后还带来了曲宏飞的死讯，说曲宏飞把大部分个人资产都转移给了曲星。曲星只来得及说一句照顾好自己别发疯，就被凌印给抓走了。
“我跟周似说，以后不要让这个人靠近基地。你也不要跟他见面了。”凌印强硬道：“一面都不许。”
曲星应了一声，呆道：“你怎么了？”
凌印不说话了。
曲星：“你怎么了啊哥哥，你怎么这么着急？”
“……”
曲星：“我不跟他见面了……本来也见不到了啊，他得回家去继承家业了。”
凌印：“嗯。”
顿了顿，凌印强调道：“离远点，不要联系。”
曲星嘟囔道：“怎么了这是。”
曲星瞅一眼手机：“卉卉姐说来家里找我。”
凌印：“怎么了？”
曲星：“她说她翻到了个奶奶的东西，要给我。”
凌印：“好，走。”
回去的路上，曲星好容易套出了凌印那么着急的原因。
原来是曲辰那次说“觉得哥哥死去的样子很好看”之后，凌印做噩梦了。梦见他被曲辰连捅十几刀，吓得这位风神在梦里神魂消碎，醒来之后记了好久。
在车库停好车，曲星没急着下来，捧住此人的脸心疼地哄了好半天。郁积许久的小银向他讨了个怨气深重的深吻。
“……”
“来啦宝贝。”孟卉搂过曲星抱了抱，“嘴巴怎么破了啊？”
曲星斜了凌印一眼，哼哼唧唧道：“刚凌印急刹车害我咬到了！”
凌印：“……”
“诶，小心点！”孟卉一巴掌拍凌印身上：“开车慢点。”
凌印：“……嗯。”
曲星探头往她身后瞅：“于顿开学了？”
孟卉：“过完年就跑掉了！回来过年就为了坑你两顿饭。”
曲星：“哦……那你找到奶奶的什么东西啦？”
“相机。”孟卉从茶几上拿起相机递过去。
曲星接过。
“十几年前的了。”孟卉说：“应该是哪次不小心落在家里的，竟然自己也没想起来过。”
曲星看了看，已经没电了：“她以前用的吧，可能遇见我之后就没机会搞这些了。”
孟卉：“啊……”
“卉卉知道奶奶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吗？”曲星问。
孟卉把人掰过来有一下没一下揉着：“我真不太清楚啊星星，你奶奶多神秘，只知道她朋友很多，常年不着家。”
曲星把那天日记里的内容给孟卉说了一遍。
孟卉听完，恍然说：“我就说嘛，她每次说要走要走，我看她根本就不想走。我每次都告诉她说养不了给我，要尽快，不然等孩子有记忆了再走，那伤害得多大。她就硬拖到你能叫出她的全名了，又告诉我，这下不好走了，等她想想办法亲口告诉孩子，哄一哄再走。后来又说等你再大点，有能力面对自己的情绪了再走。再后来就没提过走的事了，估计是彻底不想走了。”
孟卉：“所以奶奶压根就没想过要走啊。”
曲星摇摇头：“她肯定想走啊。”
孟卉：“你这孩子……”
“别多想啊卉卉，”曲星笑道：“只不过我才是最了解奶奶的人。”
孟卉一愣，忽然心里发酸，有点感动。
曲星：“奶奶在我这演得再好，我也感觉到她的本性了，她本来就爱玩，压根就不想只待在那一个地方。老问我，你非得上学吗，要不要不上学跟影影出去玩。”
孟卉有些惊讶。奶奶居然还有过这种想法。
曲星：“我每次都答应，等着她带我出去玩，结果她每次都骗我。”
听到“骗”这个字，左右这俩人几乎都是下意识心里一跳，曲星面上看起来却没什么波动，继续说：“但我知道她每次都动心了，真想带我走。我小时候就能感觉到，但是一直没明白为什么，她就是不带我走。”
孟卉出神地点点头。
有一点是确定的。
秋抒雨确实很爱她的星星。爱到这么小心翼翼，竟然压抑了十几年天性，所有不良嗜好全给戒了，喜欢四处乱跑的腿拴住了，所有的爱好都变成了星星一个人，专心致志地跟一个小孩子交朋友。星星长成了什么样子，她就跟着变成什么样子。
奶奶是个像星星一样的人。
曲星叹出一口不知是宽慰还是遗憾的气，说：“可怜的奶奶，就是被我拴住了。”
奶奶还是变成了奶奶。
曲星不知道该对此作何感想。
愧疚吗？
是挺愧疚的。
但他如果现在去问奶奶，奶奶肯定会说：是的，是被星星拴住了。舍弃了生命最重要的意义，又获得了一个生命中最重要的意义。
对于奶奶来说是一物换一物，对于曲星来说，就是完全的庆幸了。
孟卉又待着说了一会话就走了。
曲星倒向凌印出了会神，忽然说：“感谢寸子影遇到了寸子影。”
凌印亲亲他的发丝：“嗯。”
过了一会，凌印在他头顶笑说：“感谢秋抒雨，让曲星成为曲星。”
曲星笑起来：“那我还要说什么？感谢凌印？”
凌印搂紧他：“可是我很没用，什么都没干。”
曲星“嘶”的一声爬起来，捧着他的脸认真说：“你什么都不用干，哥哥，安静待着让我爱你就行了。”
凌印笑：“我不安静。”
曲星一挑眉。
凌印笑意盈盈跟他对视：“我要爱你。”
曲星笑着凑上去亲他。
“好。”
要让我们的爱燃烧，不要安静，要灵肉交融的声音震耳欲聋。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啦。
超级超级爱你们。虽然我不认识你们，而且大多数都不说话。但是每次发出去新的一章，看见慢慢开始有几个点击，然后越来越多。我就想象背后是谁在点开，怎么看完的，看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在想什么，会吐槽还是会跟着笑一笑。越想象越觉得你们好可爱啊在背后默默看我写的东西。还有给我评论过的朋友，每个人的评论我都会偷偷开心好久。
特别特别感谢你们，本来我是一个没什么水平的新人，还有人愿意总点开我的文看看。谢谢谢谢谢谢你们！
爱星星，超级无敌霹雳爆炸爱。舍不得星星，我会来写番外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