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五月底,二人终于赶回了冀州。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座熟悉的城池,破有些时过境迁的感觉。
好似倦鸟归巢,游子归家。
入城时费了些时间,因为前面排队入城的人太多了,这次王瑛是切身的感受到战争对平民百姓的影响。
沿途一路碰上许多车队,好多都是一个村子,一个族群,浩浩荡荡的几百人举家迁徙。
冀州作为紧邻京都的州府之一,不少人都把这里作为逃难的落脚点,故而入城非常难,路引、户籍缺一不可。
排了将近三个时辰队伍终于轮到他们,黄百贯将提前准备好的文书递过去,守成小吏仔细翻看完登记上,还认真检查了车上有没有其他人,跟过去盘查比起十分谨慎。
王瑛忍不住询问:“入城现在管的这般严,可是城中人太多了?”
小吏听他是本地口音倒是挺好说话,“人不算多,不过前阵子出了乱子,有外地人入了城偷东西还杀了人,闹得人心惶惶的,上头就下了命令,必须仔细盘查好了才能放行。”
王瑛点点头,拿出一吊钱塞过去,“辛苦了。”
盘查完一行人直奔家里,几年不见不知道家中老人是否安好。
“吁~”一柱香后,马车在家门口停下,黄百贯跳下车上前敲了敲大门。
不多时角门打开,陈方看着眼前的人愣了片刻,“是百贯兄弟?”
“陈方哥,好久不见。”
“唉哟,莫不是老爷和郎君回来了?”
“老爷公务繁忙没能回来,只有郎君带着小少爷和林家二爷回来了。”
陈方赶紧打开大门,叫人跑去后院报信。
屋里李氏和陈容都在,两人乍一听这消息都不敢相信。
“你说谁回来了?”
小厮道:“是鄯州的郎君回来了。”
两人这才回过神,匆忙的下地跑了出去。
王瑛和林穗带着两个孩子下了马车,看着熟悉的院子心里百感交集,终于回来了……
“阿瑛,穗儿,元宝,晴儿!”两个老太太满脸激动的跑过来,拉着他们上下打量。
“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我俩还以为听岔了。”
陈容已经六年多没见过林穗了,抱着他哽咽的哭起来,“你还知道回来啊,娘都快想死你了!”
林穗也跟着流泪,“孩儿不孝,这么多年才回来看您。”
“傻孩子,娘没怪你,看见你好好的娘就放心了。”
李氏也泪眼婆娑的拉着元宝上下打量,“都长这么大了,都快比祖母高了,快进屋!”
一群人簇拥着进了屋子,缓了半天才平稳下情绪,“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都没提前写封信。”
王瑛道:“事出紧急容不得时间提前写信,边关又打起来了。”
“什么?!”二人吃了一惊,这消息虽然已经传到冀州,但陈容和李氏鲜少出去打听自然都不知道。
陈容看着儿子担忧道:“你们回来了,那侯爷呢?”
林穗咬着唇道:“侯爷还要带兵不能回来。”
李氏也道:“青岩怎么没给你们一起回来?”
王瑛拉着她安抚,“青岩任鄯州同知,不能擅离职守,不过鄯州离着边关还有一段距离,娘不用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啊,万一真打进来怎么办,青岩连马都不会骑……”
王瑛就怕她担忧上火,在她身边耳语了几句,李氏惊讶的看着他。
“别担心,青岩肯定没事的。”王瑛打算今晚带婆母去试验田跟相公见一面,也省得老太太忧思过度再病了。
李氏赶紧吩咐下人去收拾房间,准备吃食,走了这么远的路肯定都累坏了,待会儿吃了东西早点休息。
短暂了叙了会旧,灶房的饭菜也做好了,这一路奔波确实疲惫至极,大伙吃完饭沐浴一番便回去休息了,这一觉睡到傍晚才醒过来。
王瑛换好衣裳好来到前院,看见青芸、青松都来了,二人已经从李氏口中得知边关打仗的消息。
“嫂子,边关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大哥他没事吧?”
“暂时还没事,战事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等晚上见到你哥,你亲口问问吧。”
“大哥也回来了?”
王瑛摇头,“旁的话什么都不要问了,待会儿你们俩带着娘亲一起来我房中就好。”
陈青芸和陈青松对视一眼,面上惊疑不定,虽然早就知道嫂子身上有秘密,但二人从未想过探听,如今看此情形嫂子打算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们了。
做出这个决定王瑛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然已经决定要把试验田的能力暴露出来,不如先让老太太见见儿子,已解思念之苦。
一直等到深夜人静,青芸和青松扶着李氏来到东跨院。
屋里王瑛和元宝端坐在床上,这个秘密已经藏了十多年,如今要告诉大家,两人都有些紧张。
元宝拉着王瑛的手忐忑不安道:“阿父,祖母和小叔、姑姑会不会把咱们当成怪物?”
王瑛摇摇头,“不会,你祖母最疼你。”
片刻后房门被敲响,王瑛起身打开屋门,进了屋后李氏迫不及待道:“阿瑛,你白日说要带我见青岩,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王瑛走上前拉住她的手,“娘,你们先闭上眼睛。”
几个人闻言听话的闭眼睛,紧接着王瑛打开试验田,几个人瞬间传了进去,当阳光洒在脸上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这,这……”李氏已经惊骇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地方啊?!”青松捂着胸口,感觉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青芸脑子转的最快,“嫂子,早些年咋家卖的鲜菜和水果就是在这里种的吧!”
王瑛点头,“没错,不光是菜还有夏天卖的冰也是在这里冻的。”
他带着几人在试验田里逛了一圈,试验田的面积不算大,加上王瑛都种上了麦子,所以一眼就能望到边。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解释这块地的由来,我和青岩成亲后就突然出现了,刚开始只能我俩进去,后来有了元宝,他也能进来,如今最多可带十人进来,超过一人都不行。”
元宝附和道:“爹爹叮嘱我说,这块地不在凡尘间,千万不能让外人所晓,所以这些年一直瞒着你们,祖母不会怪我吧?”
李氏拉住孙子的手,“祖母怎么会怪你,藏好了才对,这样的神通若是被有心人知道,怕是要丢了命的。”
青芸和青松连忙道:“嫂子放心,今日的事我们绝对不会说出一个字!”
王瑛自然是相信他们的,不然也不会带着他们一起进来,“时辰差不多了,青岩也该来了。”话音未落陈青岩便进来了。
几个人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凭空出现的人,“大,大哥?”
陈青岩阔步走过来,掀起衣摆跪在李氏面前,“娘,孩儿不孝,特来见您了。”
路上王瑛已经跟他商议好要带李氏进来的事,所以陈青岩看到他们并不惊讶。
李氏伸手把人扶起来,摸着他的脸依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岩儿,真的是你吗?”
“娘,是我。”
“天爷啊……这地方竟然能把人千里外的人也带进来!”惊讶过后便是喜悦,几个人围在陈青岩高兴不已。
弟弟妹妹好像小时候那般,拉着他的胳膊叽叽喳喳说过不停,一会儿询问边关战事,一会儿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暂时还不能回去,如今边关战事吃紧,三日前传来消息阳关已经失守,侯爷带大军撤到了玉门关。”
“这么快……”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就丢掉了一座城池。
陈青岩道:“眼下玉门关怕是也难守住,朝廷的援军迟迟不到,边关的驻军根本拦不住突厥大军。”
王瑛焦急道:“为何不派兵增员?就不怕突厥人打进来?”
“我也不知道,许是上面的人又在博弈。”
陈青松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博弈,若突厥人真打进来,只怕要灭种亡国了!”
青芸知道一点消息,“我听昌邑说,冀州这边已经准备好去增员,但上面迟迟不下命令,将士们也是急的够呛。”
冀州作为李穆起家的地方,这边全是他的亲兵,若不是顾忌上面的州牧被连累,郑广早带兵去支援了。现在只等侯爷的消息一到,他们立马北上。
陈青岩又询问了家中的情况,“冀州这边可还好?”
李氏道:“家里不用担心,都挺好的,你独自一人在鄯州,要照顾好自己。”
“是,娘亲也要珍重身体,这试验田不能时时开启,每旬若得空就让阿瑛带你进来小聚。”陈青岩先把话说在前头,以免阿瑛为难。
“娘明白,娘能看你一面已经知足。”
聊了一个时辰,试验田的免费时间已经消耗完了,系统提示开始使用经验。
陈青岩道:“时辰不早了,都回去早点休息吧,明日我还有公务要忙就不说了。”
几个人依依不舍的告了别,王瑛带着他们从试验田离开,回到之前的卧房里。
大伙又是惊得够呛,李氏稳住心神半晌开口道:“芸儿、松儿此事万万不可说出去,就连你们的相公、夫人和孩子都不可以说知道吗!”
“孩儿明白。”
“走吧,都回去让阿瑛和元宝好好休息。”
送走家人王瑛重返试验田,果然见陈青岩还在里等着他。
“阿瑛,你留下的草药已经被我全部拿出来派人送去边关了。”
“够用吗,不够我再去搜罗些。”
陈青岩道:“暂时不用,这段时间你先好好休息,等需要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对了,试验田的事除了娘亲和弟妹,我也跟林穗说了,购买粮草的话需他的身份帮忙,不然我手里的银钱也不够用。”
陈青岩点头,“你决定就行。”
两人对视片刻,紧紧的拥抱在一起,这一刻他们除了是挚爱,更是唯一可以依靠的战友。
第212章
朔风卷起戈壁滩上的沙砾,拍打在玄铁铠甲上铮铮作响。
突厥可汗颉利那什勒紧缰绳,望着玉门关城楼上猎猎作响的武字旗,狼瞳般的眼睛里燃着幽蓝的火焰。
“中原人的城池,就像熟透的胡桃。”他举起镶金马鞭,“今日便叫他们听听核桃碎裂的声响。”
“杀!杀!杀!”数以万计的突厥骑兵举着武器高呼,恍如惊雷般震得城楼上的士兵浑身发抖。
突然一个手掌拍在他肩膀上,吓得小卒差点丢了手里的武器。
李穆低声道:“怕什么,他们也是爹生娘养的,一个脑袋两只手,一刀砍在脖子上也得见阎王,打起精神,莫要被这蛮子吓破胆!”
“是……”
“大点声!”
“是!”小卒挺起胸膛,心中不复之前的恐惧。
巡视一圈李穆面色沉重的从城楼上下来,军师郎千平匆匆跑过来道:“怎么样了?”
“看情形,今天怕是就要攻城了。”
“援军还未到,此时攻城只怕守不住啊!”
“守不住也得守,一旦玉门关失守,后面的敦煌、肃州、甘州、凉州、鄯州只怕会被对方一锅端了。”两人脚步匆匆的朝军营走去。
郎千平道:“加急的军书已经送了十余封,为何上面还没消息,皇上是真打算舍弃西北不要了吗?”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我已经派人去冀州送信,不日郑广就会带着援军过来,咱们死守一个月,等待援军过来。”
“是。”
玉门关内的百姓大多已经撤离,剩下走不了的都是老弱病残,大家将大门紧闭不敢轻易出来。
“这能行吗?”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住着拐棍询问。
旁边的老汉将磨盘挡在门前,“应当没事,这么重的磨盘,两头牛都撞不开。”
老妪在旁边的小兀子坐下,“听说隔壁老孙头一家子昨天也走了。”
老汉道:“嘿,他自来胆子就小,都一把年纪了还怕死。”
“是啊,一把年纪,逃能逃到哪去,不过是给儿孙多增累赘罢了。”老妪环视四周,“还不如守着这院子,死也得死在家里。”
“得了,别想那些了,这几天不能出去放羊,把园子里的菜拔一点喂它们吧。”
两人互相搀扶着朝后院走去,像这样的老人城里还有上千,既然劝不走也只能拿命守着了。
午时左右,城外响起战鼓,这是准备攻城的信号。
鼓声沉闷,咚咚咚的恍如敲在人心上。
李穆穿戴好盔甲,将林穗给他做平安符揣在怀里,握上长枪准备迎敌。
城内大军已经准备好,磨利的长刀、削尖的弩箭只等这取突厥人的命!
未时,号角撕裂长空时,突厥发起进攻了!
数十万突厥铁骑同时催动战马,马蹄声如惊雷滚过大地,震得城墙上的砖石簌簌掉落。
李穆站在城墙上临危不惧,随着突厥人越来越近,“弩手!”他举起长枪,“射!”
箭雨率先划破长空,密密麻麻如同飞蝗过境,三排弩机同时激发,特制的破甲箭呼啸着穿透皮盾,发出令人牙酸的笃笃声。
冲在最前的突厥骑兵连人带马滚倒在地,旋即被后续的铁蹄踏为肉泥,但更多的敌人如潮水般涌来,云梯重重搭上城墙。
厮杀声响起,站在旁边的陈千户抽出长刀,划出凛冽寒光,刚爬上垛口的突厥武士头颅飞起,鲜血在黄土墙上泼出狰狞的图案。
他身后的士卒们结成鱼鳞阵,长矛如林次第突刺,不断有敌人惨叫着跌落城下。
然而两军相差的人数太多了,突厥人虽号称三十万人马,最多有十五万顶天,但仍比镇边军多数倍,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李穆挥舞着长枪,感觉枪头都杀钝了,可依旧有源源不断的突厥人涌过来,渐渐的城墙上的士兵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突厥的士兵。
“将军,守不住了,快退到城内吧!”身后几个下属掩护在李穆身前。
“不行,我们退了城中百姓怎么办!”
一记冷箭突然从不远处射过来,正中李穆身前的林副将的脖子上,鲜血溅了李穆一脸,临死前林副将还捂着脖子还不忘劝说,“将军……大局为重……”
“林青!”李穆瞬间红了眼眶,冲到射箭的突厥兵身前,一枪将人钉在地上。
玉门关守不住了……
李穆咬紧牙关,愤恨的跺了跺脚,“撤,所有人撤回城中!”
*
七月,玉门关失守的消息传到冀州,此时距离王瑛他们离开鄯州已经过去两个多月。
冀州的大军也终于接到消息前往西北支援,除了冀州军还有镇南军以及幽州铁骑,共十二万兵马一同前去。
奈何眼下正直雨季,黄河水流湍急,兵马全都堵在了路上没办法渡河,急的他们团团转。
随着匈奴人一座接一座的攻城,起初在朝堂上一直主张求和的大臣们终于烟消旗鼓。
他们明白这次突厥人是奔着灭国来的,即便求得短暂安定只怕等来的是更猛烈的攻势。
世家们为了躲避战乱,带上金银纷纷南渡,一时间朝野震荡。
八月仲秋,镇边军已经退守至凉州,距离鄯州不过三日的路程。
援军迟迟未到,镇边军已经死伤近半,余下的人缺少粮草和药石,只怕这凉州也守不了多久。
匈奴这边是彻底杀红了眼,十六七万大军也折损了三分之一,镇边侯这块硬骨头是真难啃!原以为最多一个月就能拿下来,没想到都快三个月了,竟然还能守住!
凉州城因地势原因,两侧是陡峭的山脉,只有中间一条路可以通过,易守难攻,若是强攻肯定要折损不少人。
不过细作来报,他们粮草已经供应不上了,援军至少半个月才能抵达,只要再耗上十天这凉州便能不攻自破了。
颉力可汗抬手道:“原地扎营休息,咱们养足精神一举打到京都!”
“是!”
突厥大军在城外扎营准备困守,他们倒是不缺粮草,打过来这一路烧杀抢掠了一路,老百姓养的牛羊都成了他们的盘中餐。
城中李穆也看出了对方的目的,眼下城内的粮草最多够兵马支撑三四天。城内几乎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百姓也拿不出太多粮食,一旦粮草消耗殆尽,突厥人便可不攻自破了。
“草他娘的!”郎千平忍不住骂起脏话,“朝廷这不是拿咱们不当人吗!四万兵马守三十万大军,不增员不调粮草,是打算拿咱们的命拦着突厥人吗?!”
李穆叹了口气,“多说无益,你去下面吩咐,将粮草规整起来,这几日……省着点吃吧,实在不行杀马充饥,凉州是最后一道防线,真被攻破……”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郎千平也明白,二人都在彼此脸上看到无奈和绝望。
等人离开后,李穆从怀里拿出已经放皱了平安符,放在鼻尖嗅了嗅,仿佛还能闻到夫郎身上的气味。
他这辈子也是苦命的人,因主母不喜父亲不慈,使得他童年过的水深火热。虽然有亲娘照顾,可毕竟他娘也是个看主人脸色讨生活的妾室,母子俩活的都不如府里的下人。
后来被送到军中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又要忍受主母背后的谋害……
这世间真心待他的人不多,林穗是最好的那一个。
最开始他只是想给晴儿找个能善待她的继父,没想到后来自己也陷进去了,穗儿那么温柔,将他心上二十多年的伤疤抚平,让他第一次尝到被爱的滋味。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与你再见,若以后我不在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一车车粮食运到冀州。
这些粮食全都是王瑛和林穗二人从附近县城收购的,一车差不多八百斤粮食,共计三十五车大概是两万八千斤粮草,差不多够用了。
夜里王瑛将这些粮食全都收到试验田,陈青岩早等候在里面了,“买了这么多。”
“我和穗儿还怕不够用呢,这只是一部分,加上试验田之前囤的粮,四千石应该够军队用一段时间了吧。”
“够了,明日我就到凉州了,倒时缺什么我再同你说。”
“到了凉州找机会带李穆进试验田一趟,让他跟林穗见一面。”
反正这个能力都要在李穆面前使用,还不如做个人情,这段时间林穗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心里肯定担忧得够呛,让他见一面也算安安心。
“好,那我先出去了,免得被人发现。”陈青岩不是一个人来的,特地在鄯州调遣了三十人的小队护送他前去凉州。
虽然只有三日的路程但也不能大意,万一自己出了意外这些粮草可就送不过去了。
没日没夜的跑了三天,终于抵达凉州城,此时城门紧闭,不知城内情况如何。
马车行到城门口,上面有小卒惊讶道:“城下何人,为何来这边!”
这几日光看着老百姓从城里往外跑的,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从外地过来。
“本官是鄯州同知,特地来见镇边将军!”
小卒一听连忙打开大门,带着他朝城内走去,这一路街上安静的吓人,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如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看见军营了,小人还要守门就不过去了。”
马车疾驰一炷香的功夫抵达了军营门口,数以万计的士兵已经在城内安营扎寨,有的在巡逻,有的在操练,不过更多的都在休息,因为他们已经两天没吃过饱饭了。
陈青岩的突然造访让李穆吃了一惊,连忙起身相迎,“表哥,你怎么过来了,眼下凉州战……事紧张,只怕守不了多久,我这就命人送你回去!”
陈青岩抬手制止他,“我是来送粮的。”
“这粮从何来啊?”这段时间整个西北的税粮都供过来了,根本拿不出太多粮草了!
第213章
不怪李穆疑惑,且不说鄯州还有没有余粮,就算有等运过来也晚了,最迟三日内突厥人就要攻城了。
陈青岩环视一圈道:“有没有地方宽敞的空地?”
“后面院子空着……”他现在扎营的地方是凉州府衙,后面有很大一块空地。
陈青岩让他屏退下人,走到中庭的院子里,心里默念打开试验田,开始从里面往外掏粮袋子,一袋袋的粟米被他从试验田拽出来。
惊的李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嘴里喃喃道:“天老爷……”
粮食越来越多,将整个院子摆满,李穆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惊讶、激动到最后变成疑惑,表哥究竟带了多少粮食过来?
随着最后一袋麦子扔出来,陈青岩满头大汗道:“这些粮够用吗?不够我再叫他们买。”
“够,足够了!只要撑到援军抵达!”李穆双眼发烫,三步并两步走到陈青岩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有了这些粮,我和我的兵们都能活下来了!”
陈青岩舒了口气,“还好我来的不算晚。”
李穆擦了把眼角道:“可是,这些粮是从哪里来的。”
“都是穗弟和阿瑛他们在冀州收来的。”
“冀州?冀州与此地相隔数千里怎么可能……”
陈青岩道:“您先派人将这粮食安顿下,晚一些我再告诉您原委。”
“好!”李穆连忙去叫手下的亲信过来将粮食收起来。
郎千平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人都蒙了,“你说什么?”
“侯爷说让您带人去府里取粮,晚上给士兵们吃顿饱饭。”
他连忙从榻上爬起来,一边穿鞋一边道:“侯爷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这城里早就搜刮了一遍,哪还来的粮食?”
两万多的兵马,每日消耗粮食是个巨额数字,附近州府粮都征遍了,要是有粮早就用上了,哪还能留到现在。
不一会儿他带着几个千户急匆匆的赶到府衙,见到侯爷和陈同知正在闲聊,几人疑惑道:“粮在哪呢?”
陈青岩指了指身后的院子,大伙被眼前堆成小山似的粮食惊呆了。
“我滴个亲娘嘞,这是哪弄来的粮啊!”几个千户疯似的跑过去,打开麻布袋子,发现里面全都是金灿灿的粟米和麦子,眼泪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侯爷,这粮……”
李穆道:“什么都不用问,此乃天无绝人之路,快将粮食收好,这几日养精蓄锐等待蛮人攻城!”
“是!”几个人千户赤红着眼睛,奔跑着来回搬粮,有救了,他们有救了!
天知道这几日他们一天只能吃一顿饭,还是稀饭,饿的眼睛都冒金星,为数不多的那一点粮是留着守城那日再吃的。
李穆还跟手下们开玩笑,说吃饱了在上路,死也得做个饱死鬼。
如今突然送来这么多粮,凉州之围可解矣!
当晚就拿出一部分粮给士兵们吃了顿饱饭,余下的则存贮好至少能吃上四五天,这顿饱饭仿佛给士兵们打了一阵强心剂,让他们不再惧怕接下来的战斗。
*
深夜,书房里。
“表哥现在能把这粮食的由来告诉我了吧?”
“侯爷先随我去个地方,等到了你就明白了。”陈青岩拉上他的胳膊,眨眼间两人来到试验田中。
李穆不愧是将军,尽管心中惊骇不已但面上丝毫不显,环视一周后道:“这是何地?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陈青岩走到旁边的石凳坐下,李穆也坐下来听他细细说来。
“不知侯爷是否知道,早些年间我曾在科举考试中遭人陷害作弊,被取消了科举资格。”
“略有耳闻。”这件事是当年调查林穗的时候一并查出来的。
陈青岩低头苦笑,“当时对我来说不亚于丢了性命一般。自那以后我便重病了一场,药石无医,好几次差点投奔鬼门关。我娘因为担心我便去道观算了一卦,说要找个水命的女子或哥儿冲喜才能好。
刚好阿瑛就是水命之人,被我娘花了十贯钱买来成了亲,说来也巧了,自那以后我的病渐渐好起来,而这片地也是那时候突然出现的。”
李穆沉吟片刻道:“如此说来,这片地是在你的身体里?”
“算是吧。”陈青岩把试验田都揽在自己身上,即便以后东窗事发也能保全王瑛。
“不过这试验田只有我和阿瑛能打开,最多也只能带六七个人进来,多了就不行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不曾将此能力示人,就是怕遭人忌惮,所以还望侯爷帮忙保密。”
李穆怎会不明白,要不是为了帮他们,表哥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把这个能力在人前展现。
“放心,我已经同下属说过这粮是从城中搜出来的,今日之事除你我之外再无旁人知晓。”
“有劳了。”陈青岩话音刚落,王瑛就带着林穗进来了。
“侯爷!”
“穗儿……”
许久未见,两人激动的相拥在一起,王瑛知道这二人肯定有很多体己的话要说,便拉着相公去另一边等。
“粮食都拿给他们了?”
“嗯,来的正是时候,听侯爷说粮草已经用完了,正发愁这几日怎么熬,刚好咱们就把粮食送来,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那就好,我和穗弟又买了些药材,明日就到了正好一并送过来。”
“辛苦你们了。”
王瑛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这几日奔波陈青岩明显瘦了一圈,眼底也是青黑的颜色,“不辛苦,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再等等,现在走了鄯州上万的百姓怎么办……”
“你可答应我的,万一突厥人打过来你一定会提前回来。”
“放心,我惜命的紧,断做不出赔命的事。”
那边李穆和林穗大概续完旧了,二人情绪也稳定下来,林穗特地拿了几件衣裳递给他,“知道你行军打仗不方便带换洗衣裳,给你做了几身,天气马上转凉注意身体别伤寒了。”
“嗯。”李穆是声音有些沙哑,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想念。
林穗握着他的手,一想到他还要于蛮人拼命,就忍不住委屈的掉下眼泪。“你答应过我,一定会全须全尾的回来。”
“放心,必不会食言。”
时辰差不多了,两人也不好耽搁太久,叫来陈青岩和王瑛道:“多谢表哥表嫂送来粮食,试验田的秘密我发誓不会说出去,胆敢违背誓言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因为相信你们才将试验田透露出来。”
李穆道:“表嫂不知,如今突厥人驻守在城外十里处,就等着我们将粮草消耗殆尽就准备攻城了。城中粮草已经用完,原以为撑不到援军到来,大家伙都做好必死的决心,没想到……表哥送来的救命的粮草,救了我两万多名将士的命!请受李穆一拜”
李穆掀起衣摆跪地就要磕头,王瑛吓了一跳,连忙和陈青岩把人扶住。
“使不得,侯爷这是折煞我们了,您带兵在战场上厮杀,我们尽点绵薄之力实在不足挂齿!”
“如今粮草充足,凉州易守难攻,再撑上十天半月也没问题,等援军一到便是我们重整旗鼓之时!”
林穗稍稍放下心,“那就好,这几日我同表嫂继续收粮,你们尽管在前面打,不用担心粮草。”
李穆重重的点头,别提多安心了。
“不过……”林穗犹豫的开口。
“不过什么?”
林穗挠挠头,“买粮用的可都是你的银子,银庄存的银子怕是要给你花光了。”
李穆哈哈大笑,“无妨,这钱才是花在刀刃上了!”
*
之后的几日,镇边军每天都能吃饱饭。
晌午开饭,又是灰面馒头加粟米粥,今天粥里居然还有油腥,大伙捧着碗喝的滋滋响。
一个姓穆的小子一边吃饭,一边拿眼睛悄悄瞄着旁边的百户,等对方吃的差不多了将自己的馒头递了过去,“于百户您吃。”
“你不吃啊?”
“小的胃口小,一碗粥就喝撑了,实在吃不下去了。”
于百户哈哈笑着接过馒头三口两口便吃了进去,吃完抹了抹嘴打了个饱嗝,“吃饱饭,真得劲儿!”
“是啊,就是不知道这粮是从哪来的,前几日上面不是说粮不多了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没什么,小的就是好奇随口问问。”
“嗨,我还以为你是突厥细作呢,说实话俺也不知道这粮是从哪来的,不过有的吃就吃,只要能吃饱饭管他从哪来的!”
姓穆的士兵被他两句话吓得后背都湿了,等人走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还真是突厥的细作。军中粮草不足的消息也是他传出去的,明明前几天大伙每天都吃一顿稀饭,没想到这几天突然又有粮吃了。
他决定夜里悄悄潜入粮仓,看看到底还有没有粮食。
是夜,穆姓小兵悄悄爬起来朝军中屯粮的仓库走去,来之前他已经提前踩好点,知道下半夜守卫松懈不会被人发现。
到了粮仓附近,他见几个人士兵正在往院子里搬东西,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整个人吓傻了。
一车车的麦子、粟米不知从何处运过来,除了粮食竟然还有猪、羊和鸡鸭?!这东西究竟是从哪弄过来的啊!
他脸色发青,一定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不然攻城肯定不好打。
然而还未等他溜出去就被几个人抓住,为首的正是白天他给馒头的那个于百户。
“看你小子鬼鬼祟祟就知道没安好心,给我拿下!”
“大,大人饶命,小的冤枉啊!”
“冤枉什么?郎军师可说了,凡是打听粮食由来的全部按细作处理,带走!”于百户不由分说,让人把他绑了。
翌日,等待了数日的突厥人准备攻城了。
第214章
凉州城外有一道天然的峡口,此峡口延绵数十里,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两辆车并行。
平日走商并不影响,然而到了打仗的时候,这处便成了天然的屏障,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正因为凉州易守难攻,所以劼力可汗才想出用围困的办法将城内的粮草耗光,便可不费一兵一卒取胜。
等他们占下凉州做据点,武朝援军来了也不怕,因为对方也同样难打下来。
劼力可汗坐在战马上,看着远处的城池心中心潮澎湃,时隔这么多年,他们终于又能踏上这片土地。
早在三百年前,突厥最强大的可汗曾带领部下打下北方全部的土地。那时他们有最肥沃的牧场,无数的汉人奴隶,享不尽的金银财宝。
可惜最后没能守住,他一定不会像前人那般,因为他要踏平整个中原,改写突厥国的历史!
战马打着响鼻唏律律的叫着,旁边的三儿子劼力赤炎道:“阿达,咱们什么时候攻城?”
“差不多了。”劼力双手放在胸前,仰头看着灰突突的天空,“长生天保佑。”
“长生天保佑!”
“勇猛的壮士们,随我杀进去,今天一定要攻下凉州,杀!”
号角声响起,突厥大军开始攻城了!
*
城内士兵们同样整装待发。
这几日吃的好睡得香,养精蓄锐各个都是一身的力气,他们手握长矛长刀已经做好跟突厥蛮子们决一死战的准备。
李穆匆匆走上城楼,声音洪亮穿透城池,“众将士听令!今日寒刃映日,战鼓催天,突厥铁骑已压境而来!彼辈恃强凌弱,屡犯我疆,掠我粮秣,屠我百姓,此仇此恨,岂能甘休?
吾等身后即是万户灯火!父母妻儿倚门而望,良田祖坟皆在身后!突厥纵有铁骑十万,安能踏碎我华夏脊梁?
列阵!箭阵开锋,长矛列前,弓弩伺机,斩敌酋首级者赏,溃敌阵线者功载史册!临阵脱逃者立斩!
今日血战,非为封侯爵赏,实为子孙后代不再见胡马窥江!让突厥人记住——汉家男儿的骨头,比他们的弯刀更硬!杀!”
李穆转身拿长刀劈向旗杆,“此旗倒时——唯有断头将军,无有退却儿郎!”
“杀!!!”上万士兵举戈同喝,声音震天。
马蹄声近了,更近了,宛如雷声般纷沓而至,随着一声令下,弩箭如流星一般从天上落下,将第一批冲进来的突厥人射倒在地。
本来就狭窄的隘口被挡的严严实实,后面的马踏过尸体冲进来,又被第二轮剑雨射倒在地。
战马嘶鸣声响彻长空,血肉浇洒在地上,将黄土都染成了红色。
随着前面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关口被堵得严严实实,前头的人反而成了瓮中之鳖,想出都出不去。
后面的人同样进不来,因为峡谷两侧都有弓箭兵守着,只要冲进来就得死在里面,一时间突厥骑兵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与此同时,凉州城门突然打开,李穆摔上万士兵高呼着冲上来与蛮人厮杀起来。
突厥人没想到对方居然敢开城门迎战,一时间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不少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刀砍死。
士兵们并不恋战,杀完这些人立马回城继续紧闭大门,等待第二批人进来。
“阿达,这样下去不行,咱们的人马都会折在这的!”
已经到了这一步,现在退实在不甘心啊!劼力可汗握紧缰绳,恨得眼珠子都快滴血了。
“无论什么代价,今天必须拿下凉州城!城中粮草已经消耗殆尽,他们撑不了多久!”
下属咬着牙点头,“是!继续冲锋!”
突厥兵踏着同伴的尸首终于冲到凉州城下,李穆早已恭候多时,他抽出佩刀大喊,“儿郎们,继续随我杀敌!”
“杀!”
士兵们再次冲出来与蛮人拼杀起来,越打突厥人越心惊,不是说话他们没有粮草了吗,饿了这么多天怎么看着比他们还有精神?!
“叮!”金属相撞迸出火花,劼力赤炎喘着粗气看着对面武朝的将领。
此人就是赫赫有名的镇边侯,看起来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相貌普通脸上还有一块青痣,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却将突厥的大军绊住脚步。
“镇边侯,久仰大名。”
李穆吐了口唾沫,“别他娘的学我们汉人说话,凭你也配?”
“你!”劼力赤炎气的瞪大眼睛,手里的弯刀不停的像李穆身前招呼,他功夫不弱加上身体强横跟李穆打的有来有回。
打了一段时间劼力赤炎发现不光李穆力气充足,其他武朝士兵也丝毫没有乏力的迹象,压根就不像饿了四五天的模样。
他心底一颤,总觉得阿达是不是被骗了。
分神之际被李穆一枪戳在大腿上,上身有铠甲覆盖但腿上没有,这一枪扎了个血窟窿,疼得劼力赤炎哇哇大叫。
“你……武朝皇帝哪里值得你效忠的,他们不增兵,不调粮想要将你们困死在这,你又何必尽忠此人,不如归顺我长生天,我阿达一定重用你!给你享用不尽的金银、美人、美酒……”
李穆不耐烦的甩甩枪,“没用的话少说,速来与我再战!”
劼力赤炎见劝降不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跟他拼斗,奈何腿上的伤拖得他脚步越来越慢,再这样下去不行,自己怕是也得折在这里。
劼力赤炎心生退意,几次对拼中肩膀又受了一记重创,再也坚持不住转头就要跑。
“竖子还想逃?”李穆握着长枪追上去,一枪挑断他肩上的绳子,盔甲应声落地,第二枪直插进他的后心,劼力赤炎连话都没留下就彻底上了西天。
李穆大喊,“劼力王子已死,杀退他们!”
“杀!!!”
厮杀声震天响,突厥兵被一点点逼退到关口处,大势已去今日攻不下凉州城,再继续撑下去只怕损失更重。
劼力可汗目眦欲裂,看着近在咫尺的城池,差点呕出血来,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可汗,再不退进去的人都得折在里面!”
“是啊,赤炎将军还在里面,再不退就回不来了!”
劼力可汗怎么甘心,沉默了半晌,他抬起手无力的挥了挥。
“撤退,撤退!”匈奴响起退兵的号角,人们争先恐后的朝外面跑去。
身后的汉人紧追不舍,打了这么久,一直都是被突厥人按着打,今日终于能反攻一次,大伙都杀红了眼睛。
“回来,撤回来!”还是郎千平率先反应过来,让城楼上的士兵吹响退兵号角,要是真追出去怕是得让突厥人一锅端了。
这一仗打的漂亮,以少胜多,还杀了劼力可汗的一位王子。虽然也折损了不少士兵,但匈奴人死的更多,保守估计光隘口里面就得死了五六千人!
之前被匈奴骑兵吓坏了的士兵们这回也涨了胆量,谁说他们是打不败的?都是血肉之躯,刀捅进去也是一个血窟窿!
这一仗也被后世的史书所记载,是武朝与突厥大战的转折点。
之后几天陆陆续续又打了几仗,突厥人没占到半点便宜,反倒是武军越战越勇。
一直僵持到八月十六日,援军终于来了!
来的路上郑广都已经做好为将军收尸的准备了,结果到了凉州城,发现城内居然还有这么多士兵!难不成突厥人压根就没打过来?
急匆匆的直奔府衙,见到李穆后连忙跪地磕头,“末将拜见侯爷!”
“起来吧。”
郑广头埋在地上,“末将支援来迟,还望侯爷恕罪。”
“军令如山,上面不调遣你过来,本侯又怎会怪你,只是朝廷延误战机,使得镇边军折损过半,这一仗打完我定要去京都问个明白!”
郑广不敢接话,他一个小副将压根就参合不到上面的决策中去,只能尽自己最大能力带兵打仗。
援军和粮草的到来彻底扭转了战局,从九月份开始大军正式反扑,这回轮到突厥人兵荒马乱的逃跑了。
长达几个月的拉锯战中,突厥人消耗的粮草也不是小数目,尽管他们四处烧杀抢掠,但西北本就贫穷,抢来的粮食不足以维持这么多人长久的消耗。
随着天气逐渐变冷,突厥人如土崩瓦解之势溃败已定。
捷报一个接着一个的传入京都,之前被突厥人攻下的城池被一一收回,援军直接打到西州。
京都,皇宫。
武平帝看着一份接一份的捷报轻轻叹了口气,“这一战是我对不起镇边军。”
站在下首的刘耀之拱手道:“陛下也是不得已为之,此举虽险却缺也是彻底将世家南移,朝中再无世家掣肘。”
迟迟不发兵就是为了逼迫世家南渡,他们人能离开但是土地没办法带走,几十万倾耕田重新归于朝廷。
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确实是高明,但同样也是危险重重,若非镇北军守住凉州等到援军到来,只怕突厥人长驱直入直接打到京都了。
“此战李穆为首功,刘师觉得朕该赏他什么好?”
“下官不才,实在不知该赏赐什么。”
“升官肯定是要的,他夫郎也一并赐爵吧,还有他信上提的鄯州同知及时调遣粮草支援凉州,此战出力极大也一并加官。”
“陛下圣明。”
“就是不知他这粮草从何处调来的,不是说西北各州的粮草都已支援殆尽了吗?”
“……”
“算了,还是等他们入京时朕亲自问问,对了朕记得这陈青岩还是您的亲眷,此子不错!”
刘耀之微微一怔,拱手道:“多谢陛下夸赞。”
能得皇上赏识,看来陈青岩这小子以后要青云直上了。
第215章
“听说镇边军把突厥蛮子们打跑了。”
“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我还听说那突厥的可汗死在了半路上,如今分裂成了东/突和西突,想来再也没办法举兵来攻打咱们了!”
“好啊!此等喜事应当多饮一杯,今日我请了!”
“宋兄局气!”
鄯州酒楼里,几位官员正在给陈青岩设送行宴,月余前调令下来了,陈青岩被调回京都。具体去哪任职还没说,不过鄯州这边的事宜需要提前交接完。
新任的鄯州知府叫乐临山,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他是从江陵升迁过来的。
二人交接时,被陈青岩具无事细的安排惊呆了,来之前还以为自己到了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没想到鄯州远比自己印象中好得多。
特别是这几年着重发展农业和畜牧业,不光百姓日子好过了,税收也提了上来,年年考核几本都能拿到中等。这对一个贫瘠的州府来说,实属不易!
故而对这位年轻的同知多了几分敬佩,他举起酒杯道:“我见这上面写了好多关于稼轩居士的事宜,听说此人善农,不知能否结交一下?”
陈青岩笑道:“乐知府莫要见怪,此人如今不在鄯州,只怕是见不到了。”
“不知尊姓大名,日后有机会再拜访。”
“实不相瞒,此人正是下官的夫郎王瑛。”
“啊?”不光乐知府惊了,连坐在旁边冯州牧也瞪大眼睛,倒是张通判这曹主事对王瑛经营农铺略有耳闻。
“早先就听闻陈郎君开的农铺售卖良种和肥料,没想到竟然是位农学大家!”
“农学大家不敢当,但对农事上确实精通此道。”陈青岩端起酒杯敬了敬,鄯州能有如今的发展,王瑛功不可没,以前夫郎不愿张扬,如今马上要走了自己自然要给他留个好名声。
一顿饭吃的宾尽主欢,从酒楼出来陈青岩看着熟悉的街道,心里有些不舍,若无意外,可能这辈子不会再回来了。
当年和阿瑛一起来的时候,誓要将鄯州发展起来,如今三年多过去,自己也算基本达成了目标。有了良种和堆肥种田的办法,加上各地县令的勤政,想来鄯州以后会越来越好!
“外甥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再见面。”冯之恩大掌突然从身后拍了他肩膀一下,大掌力气十足,疼的陈青岩龇牙咧嘴,恍惚当年初见时的情景。
“咱们相识一场也是缘分,大舅没别的能拿出手的,早些年在外剿匪得了块玉佩还算看得上眼,送你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碧绿的翡翠。
“这,这怎么使得?”这翡翠一看成色就价值不菲,无功不受禄陈青岩哪好意思收。
“拿着拿着,我听闻此次凉州之围是你解的,大舅虽不知道你用了法子,但却保护了这鄯州上万百姓,算是大舅替大伙谢你的。”
陈青岩只得收下玉佩,“多谢大舅。”这次叫的真心实意,冯州牧也应得干脆,两人仿佛真如舅甥一般相携着回了府衙。
*
试验田里,王瑛早已等候多时了,见他脸颊泛红,身上还沾着酒味,询问道:“喝酒了?”
“今天同僚给我准备了送行宴,跟他们小酌了一杯。”
“听说京都的调令到了,什么时候回来?”
“府衙的公务已经交接完,明日就走。”
王瑛道:“眼下已经十一月份,鄯州大雪足有一尺深,不如直接用那个传送功能回来吧。”
陈青岩摇摇头,“只有三次机会,太宝贵了留作救命用吧。”
“辛苦你天寒地冻,还要赶这么久的路。”
“无妨,就是年前赶不及回去了,若是有空你带着娘亲来这里见一面。”
“好。”
陈青岩从怀里拿出冯州牧送的玉佩,“这块玉收好,是冯州牧送我的临别礼。”
王瑛接过来仔细看了眼,忍不住莞尔,“这冯大舅还怪敞亮的。”
陈青岩也忍不住笑意,“我说不收,他非要送我,没办法只得收下来。”
“收就收吧,这次咱们买粮支援凉州花了上千两银子,这玉佩也算回本了。”大头都是林穗拿的,这些银子是他买草药花的钱。
“过完年元宝该回老家考试了吧?”
“嗯,想着考完秀才再回京都。”
“行,刚好那会儿我该去京都赴任。”正常各地的知府是二月中旬就要入京赴任,不过鄯州离着较远,最迟三月底到就行。
两人又聊了几句时辰不早了,明日陈青岩得早起赶路,王瑛催促他赶紧去休息,自己也整理了一下试验田。
说起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积累,试验田马上又要升级了。
自打凉州大捷那日,试验田瞬间给他加了五百万的经验,把王瑛惊的不轻。
后来想明白了,这经验点应当是跟他们救的人有关,就是不知道九级会不会给新奖励。
算了,不管那些了,眼下战火已停青岩升迁,万幸实验田的秘密也保住了,估计那突厥可汗到死都琢磨不出来,凉州哪来那么多粮。
*
转眼又到了春节,今年是王瑛来到这个朝代的第十三个年头。
有时候王瑛都有些恍惚,自己到底有没有经历过上一世,然而那些模糊的记忆提醒他他确实是活了两世的人。
今年青岩虽然不在,但是青松和青芸都在家,还有青松的夫郎秦家小郎,他已经身怀六甲,但依旧活泼好动,性格像孩子一般很招人喜欢。
晚上守岁的时候,陈青松道:“明年是爹爹的六十诞辰,刚好元宝也要回县里参加县试,我想着跟着一起回去一趟。”
王瑛点头,“回来之前青岩也跟我提起过这件事,打算大办一场。”
李氏道:“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没得给他浪费钱。”
“哎,话不能这么说,爹爹活着的时候没享到儿孙福,如今我和大哥都有能力了,自然想让他在那边享享福。”
古人对祭祀非常看重,不光是封建迷信更多的是对已故之人的缅怀,哪怕到了千年后的后世,依旧有清明扫墓祭祀的传统。
提起相公李氏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没福气的,活着的时候没享几天清福,忙碌了半辈子临了还得了那样的病。”
过去李氏从来不敢提起亡夫的事,每次一提总难受的掉眼泪,大概这几年年纪大了也逐渐想开,这才第一次谈论起来。
青松那会才六岁,什么都不懂,只记得爹爹躺在床上瘦的皮包骨,喘气时发出的蜂鸣声。
“娘,爹爹到底得是什么病啊?”
“我也不晓得,那会儿你爹总说肚子疼,镇上的郎中瞧不好就去了县城看,县城郎中说他得了腹石症,拿了好多药回来吃,但一直都不见效。
后来慢慢严重到什么都吃不下去了,肚子却越来越鼓,好似怀胎七月一般……”
王瑛听婆母的描述,公爹得的可能是肝病,肚子胀是肝腹水,不过都是他的猜测,斯人已逝就算公爹没死自己也救不了他。
“你爹刚走的那会儿,青岩还拿不起事,你和芸儿年幼,我也没当过家,后世全都交给了你二叔陈表去办的。
没曾想他连自己亲哥哥办丧事的钱都贪墨,本来订的是一口柏木厚底的棺椁,结果被他偷偷换成了榆木的,从里面赚了七十多两银子。”
乍一听陈表的名字,王瑛愣了一下,半晌才想起是自己刚来时斗倒的那个便宜二叔。
青芸和青松也是被他恶心的够呛,“亏得嫂子把他揭发出来,不然我们一家都被他害了!”
“谁说不是呢,没了你爹家里的日子越来越难过,我不会掌家又容易听信旁人的话,加上那会儿你大哥害了病,实在没办法了便想着求神拜佛。”
李氏有些不好意思道:“还……还被人坑骗了不少银子去。”
如果没有遇上王瑛,李氏不敢回想,多半大儿子早逝,田产被二叔一家占去,女儿到了年纪草草成亲,小儿子也成不了器。
所有的转折点都在王瑛的到来,李氏真心感激这个儿婿。
陈青松道:“年前四叔那边来了信,说过完年打算跟咱们一起回老家的看看祠堂,顺便给爹过生忌。”
李氏高兴道:“那感情好,青淮他们夫妻没准也能跟着一起回来,咱们一大家子终于又能聚齐一次。”
算起来跟四叔他们也有三年多没见过面了。
还有梁老师,这几年虽然书信往来没断过,但见不到面心里还是担忧,粱老过完年都六十有三了,这么大年纪是见一面少一面。
屋内烛光摇曳,屋外大雪绵绵,不知道青岩此时到了哪里,有没有吃上扁食。
快到子时,孩子们都困了,秦小郎怀着身子也熬不住,带着孩子早早去睡了。
王瑛打算带上家人去试验田跟青岩见一面。
大伙都十分激动,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几个月的时间,心里一直惦记着呢。
王瑛插好房门,确定不会被人看见,拉着三人刚准备进去,就听见外头突然传来陈方的声音。
“老夫人,郎君,老爷回来了!”
三人惊讶的站起身,连忙打开门迎了出去。
外面寒风呼啸,吹得门廊上的灯笼来回摆动,陈青岩和陈驹、陈占东三人就这么水灵灵的站在大门口。
“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李氏欣喜万分,疾步上前拉着儿子的手,“怎么这么凉,快进屋暖和暖和!”
王瑛率先发现不对劲,“你们的车马呢,青岩发生什么事了?!”
站在旁边的陈驹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坐在地上,“要不是老爷……我们差点就死在半路上了……”
第216章
陈青岩深色疲惫道:“先进屋再说吧。”
一行人进了屋子,李氏吓得心扑通扑通直跳,“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陈青岩深吸一口气才细细道来。
本来他们打算今天继续赶路的,毕竟大家都想着早点回冀州,但是途临兆附近时,同行的士兵提议找个地方休息一日再走。
连日赶路大伙都疲惫不堪,加上今天是大年三十,陈青岩也愿意让大家休息一天,索性找个客栈吃两杯热酒暖暖身子。
一行人便改道去了附近的镇子,进了镇子打听客栈时,路人支支吾吾的不愿告诉他们。
刚开始大伙还以为是镇上的人认生,所以才这么冷漠,索性镇子不大花了不到一刻钟就找到了唯一的一家客栈。
客栈掌柜的年纪不小了,大概许久没有客人前来,所以格外热情,主动上前帮忙牵马安置行李。
陈青岩便跟他攀谈了几句,得知这客栈是他们自家经营的,后厨做饭的是他的两个儿子,前头账房是儿婿,自己和老婆子负责洒扫房间和招呼客人。
“有劳老丈了,今个年三十,劳烦给这些士兵多煮些肉馅的扁食,上好的羊肉割几斤,再来五斤好酒。”陈青岩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他。
“好,好好好,客官请稍等,我这就去给你们准备!”
下属们去房间收拾,陈青岩闲来无事便在客栈大堂转了转,因为屋里升了暖炉倒是也不冷。
角落里坐了个五六岁的孩子,穿着一身灰突突的棉袄,流着鼻涕正在跟一只小猫官玩耍。
小猫只有几个月大,叫声稚嫩十分可爱,陈青岩忍不住走过去道:“这是你的猫官吗?”
小孩乍一听见陌生人说话吓了一跳,拎起小猫的头转身就要跑,陈青岩拉住他道:“不能这么拎着猫,会把猫拎死的。”
“这猫本来就是要死的。”小男孩吸着鼻涕一脸天真的说道。
“为何?”
“爹让我把它掐死了才能吃饭。”
陈青岩微微皱起眉,还以为是这户人家没吃食,想杀了猫吃肉。“这猫官这么小,养大捉老鼠多好。”
“我也不想杀,但是爹说必须杀了才有饭吃。”小孩拿袖子抹了一下鼻涕突然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你们也一样。”
“臭小子,你在那做什么呢?”掌柜的突然过来,将小孙孙拎走,“甭听这孩子胡说八道,客官还有什么需要吗?”
“再帮我烧几锅热水,赶路这么久也没倒出空沐浴,今个过年正好洗干净点。”
“行,老朽这就去帮你烧。”
等掌柜走后陈青岩也准备回房间休息,余光突然发现炉子旁边似乎有半截猫尾巴,他走过去拿脚踢了一下,确实是猫尾巴无疑,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厌恶的怪异感。
回到房间,陈驹和陈占正在铺床,“这屋里多久没人住了,怎么这么臭啊。”
陈占东道:“也许是这边地处偏僻,很少有客人来。”
“那也太脏了,这被褥不知道多久没洗了。”
“行了,咱们就住一天明天就走了,别挑剔太多了。”
铺好床二人又去其他房间收拾,陈青岩一共要了五间客房,他自己住一间,陈驹和陈占东一间,余下的几个士兵两人一间。
大概因为刚才男孩怪异的举动让陈青岩起了疑心,便在这房间里转了转。
突然发现墙角溅了许多深褐色的点子,看起来像干涸了许久的血迹。放在过去可能陈青岩不会注意,自打他在凉州经历过一次战争,对血十分敏感,那些城墙上干涸的血渍就是这样的。
他拿指甲扣下一点捻碎成粉末,闻了闻没什么味道,看起来有一段时间了,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血迹。不过却让陈青岩提起戒心,这地方可能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安全。
他插上门先进了试验田,桌子上提前放了不少吃食,应当都是阿瑛给他准备的。索性在试验田里吃了顿年夜饭,还是自家包的扁食香,一吃就知道是陈婶和的馅。
吃完饭从试验田出来,客栈的饭食也做好了,陈青岩吃饱便没吃。
他打算再找刚才碰见的小孩问问话,总觉得这孩子似乎知道些什么,来到后院停车的地方,见有个老妪正在洗衣服,陈青岩走上前询问道:“阿婆,这么冷的天还洗衣服啊?”
老妪抬起头,阴恻恻的看了他一眼并没说话,陈青岩愈发觉得这家人怪异,低头看见老妪手里的衣服瞳孔蓦地一缩,这衣衫用的是锦缎!
这种布料寻常人家可买不起,听说一匹价值几百两银子,之前在冀州时秦夫人送了他们两匹,阿瑛都没舍得用,一直存放在试验田里,他们怎么会有锦缎呢?!
有问题,这客栈绝对有问题!
陈青岩脚步匆匆的赶回大堂,叫住陈驹和陈占东,“你们先进来,我有事交代。”
二人放下筷子跟着陈青岩进了屋,“我怀疑这是一家黑店,你去跟那几个士兵说一声,尽量别吃这的东西,打起精神若有不对赶紧走!”
两人听完立马严肃的点点头,老爷说这话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他们自然不会怀疑,连忙跑出去跟那些士兵小声说了一遍。
这些士兵听完哈哈一笑,压根没把两人的话放在耳朵里,且不说他们人多势众,客栈里这老的老小的小还想打家劫舍,别把人笑掉大牙。
“小心使得万年船,今天还是少喝点酒,免得出了事。”
为首的士兵笑着拍着陈占东的肩膀道:“兄弟放心吧,出了事我担着,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哥几个继续喝!”
见劝不听,两人急忙回到屋里跟陈青岩禀报,这些士兵都不是陈青岩的手下,是鄯州临时指派过来的,所以他也没什么办法。
“可能是我多心了,如此就让他们先喝吧,包裹里还有干粮你二人且先回房中休息,若有事我再叫你们。”
“是。”两人的房间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叫一嗓子就能听见。
就这么一直休息到了夜里,几个士兵喝的伶仃大醉被送到房间休息,陈青岩因为担心白天的事,加上晚上还想跟家人见一面一直没睡。
子时左右他突然听见一串窸窣的脚步声,紧接着旁边几个房间都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陈青岩猛地坐起身,悄悄打开房门向外看去。
借着昏暗的月光,他看见三四个人进了那些士兵的屋子,其中一个身材略有佝偻的正是白天那个上了年纪的掌柜的。
他们进去片刻,屋子里发出几声沉闷的哼声,紧接着便拎着士兵的头颅出来了。
陈青岩吓得浑身一颤,不小心撞了一下门板,发出咚的一声。
几个人立马转头看过来。
陈青岩瞬间躲进了试验田里,老头揉揉眼睛见门前空无一人以为自己看错了,转过身赶紧催促儿子,“快点杀,待会儿迷药散了怕是制不住这几个人。”
两人又进了另外两间屋子,刀子噗嗤噗嗤的捅进那几个士兵的脖子里,血喷溅了满地,随行的六个士兵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性命。
到了陈青岩这间屋子时,掌柜的先是敲了敲门,“客官,睡着了吗?”
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回话,他让儿子砸开门,结果进去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么大的声音自然把隔壁房间的人惊醒,陈驹和陈占东手持棍棒冲出来,“你们在做什么?!”
掌柜道:“这还有俩没迷晕的!”
他的两个儿子手持砍刀立马冲了上来,这二人身上全是血,满脸狰狞恍如地狱里来的恶鬼,把陈驹吓得嗷一嗓子差点丢东西跑路。
还是陈占东机灵,怒喝一声道:“你可知我们的身份?你要是杀了我们,肯定会被官府追查!”
老头嗤笑一声,“管你什么身份,到了我这就别想活着离开,你们的皮肉都被我们吃干净,官府能查到哪去?”
对方手持凶器,硬拼根本不是对手,眼见着这俩人越逼越近,正当他们绝望之际,陈青岩不知从哪窜出来,冲过来拉住二人躲进了试验田里。
外面的人吓了一大跳,“啊!啊啊啊啊啊!人呢?人哪去了?”
“莫不是撞鬼了?”
“啐!鬼也得留下,给老子仔细找!”
坐在试验田里二人还没缓过神,本来陈青岩不想用传送,如今却是没办法了,护送他的士兵已死,车马都在这些人手中,光靠两条腿根本没办法回去。
思索片刻开启试验田的传送功能,带着陈驹和陈占东两人直接回到家门口。
听完前因后果,一家人都惊出一身的冷汗,若非有试验田在只怕他们今天得遭了殃。
王瑛见相公脸色苍白,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知道他肯定被吓坏了,“时辰不早了,大伙先回房休息,等明日再说。”
“对对对,先去睡一觉。”
陈驹和陈占东先回了各自的房间。
王瑛叫住陈青松,“明天想办法给你哥他们补个入城文书,别被人抓了小辫子。”
“哎。”
回到后院陈青岩再也控制不止哇哇呕吐起来,亲眼目睹了一场凶杀自己还差点被害,忍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王瑛心疼得够呛,拍着他的后背道:“早先让你传送回来,哪至于遭这么大的罪。”
“那些歹人不知残害过多少性命……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写封信送去鄯州,叫他们派人过去查办这些人!”
“先去睡一觉,明日再写!”
擦洗干净陈青岩躺在床上,握着王瑛的手依旧有些发抖。
王瑛叹了口气抱住他,两人靠在一起陈青岩才彻底安定下来,委屈巴巴道:“今天差点以为看不见你了。”
“知道害怕下次可不敢再这般托大了。”
“哎……只可惜那几个人,若是我早点发现就不会死了。”
王瑛道:“别想了那么多了,这事本就不是你的错,你能平安回来实属不易,其余的事交给旁人去办吧。”
连日的赶路疲惫加上刚才的惊险遭遇,陈青岩紧绷的神经再也坚持不住,弦一松,闭上眼睡了过去。
第217章
翌日一早,城门刚开陈青松便去找人给大哥和两个下人补上了入城的文书。
李氏担忧儿子,早早来到后院看望,昨天晚上真把她吓坏了,一直到天明都没能睡着觉。
“岩儿怎么样了?”
陈青岩已经起身,除了脸色略有些苍白外,精神还不错。“娘我没事,不用担心。”
李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惊吓发热才放心,“早些年你不能参加科举,我一直跟着你发愁,总盼着有朝一日你能翻案重考;后来终于可以重新参加科举,我又惦记怕你考不中;好不容易考中了,咱们娘几个被迫分开不能在一处,这辈子跟你操不完的心。”
陈青岩鼻子发酸,“让您担忧了。”
“当了娘哪有不担忧的,只盼着这次你能调任回来,安安定定的做个官,莫要在天南海北的跑了。”
“哎。”
“爹醒了吗?”元宝在门外喊了一声。
“进来吧。”
元宝推开门见到祖母也在,激动的跑过来一把抱住陈青岩,“阿父说您回来了,我还以为在逗我呢,没想到真回来了!”
陈青岩揉揉儿子的头发,“昨晚到家,见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
“不是说过完年才能回来吗?”
“抄了近路就提前回来了。”陈青岩没跟儿子说路上发生的事,怕吓着他。
“太好了,县试就能陪我一起去了吧!”
“嗯,爹陪你一起去。”爷俩高兴的闹做一团,心里的阴霾也消散了不少。
另一边,书房里王瑛看着跪在下面的陈占东和陈驹。
昨晚事出紧急,陈青岩带着他们从试验田传送回来,算是彻底将试验田的秘密暴露在二人的面前,若是他们二人将此事说出去,只怕会招惹祸端。
陈占东知道东家心里想的什么,率先磕头道:“当年郎君救了我一命,带着我从陈家庄来到府城又去了京都,见了世面长了本事,如今老爷又救了我一命,我这条命都是您二人给的,小的愿意签下死契,一辈子侍奉您。”
签死契就是彻底入了奴籍,之前陈占东和陈驹虽然改了姓但却没入奴籍,所以二人还是自由身。
一旦签了死契,性命就握在主人手里,当然王瑛也会更信任他,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左膀右臂。
陈驹也跟着磕头,“俺没别的本事,这些年跟着老爷和郎君吃得好穿得暖,每个月还能拿那么多赏钱,便是撵我也不走的,俺也签!”
王瑛道:“并非是我不信任你们,实在是这件事不能让外人所知。”
“小的明白。”
“如此那就签了吧,这些年你们俩跟在身边也得用,以后生意上的事少不了占东帮忙。至于陈驹,陈伯已经老了,陈喜留在老家接他的班,京都还缺一个管家,你可得好好成长起来。”
陈驹一听眼睛顿时亮起来,“小人明白,小的这段时间一定跟陈伯好好学!”
两人激动的磕头谢恩,王瑛抬手让二人起来,一人赏了五十两银子,“这一趟你们也跟着受惊了,过阵子回老家,想给家里带什么东西提前买好。”
“是。”
等二人出去,王瑛将两人按好手印的死契收好,总算是放下心来。
不能怪他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二人虽然跟随他们多年,但万一把试验田的秘密传出去可是要人命的。
*
正月十二,四叔一家到了。
四叔四婶带着青樱和青澜一起来的,几年不见,青樱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青澜也有模有样了。
可惜粱老没能过来,听四叔说年前他就被儿子接过去了,不过这次回去刚好可以顺路过去瞧瞧。
一家人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过阵子四叔也要一起去京都述职,他在兖州三年期满这次还不知道会被调到哪去。
这几年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加上儿子仕途有了起色,四叔对去京都任职的执念淡了许多。
用粱老爷子的话讲就是:“老驴拉不动磨了。”话虽糙点,但理不糙。
不过陈靖对侄子的仕途却抱有很大的期望,“我听闻凉州之围是你解的?”
“不敢当,小侄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是镇边侯率兵誓死抵抗才守住的凉州。”
“你给他们调去救命的粮草,也算是大功一件,听说皇上要把你调回京都,就是不知会去哪个位置。”
“无妨,但凭皇上差遣就是了。”
陈靖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是愈发成熟稳住了,来之前给我也给青淮写了信,他说不日便回来,咱们爷几个再等上几日,到时候一起回老家。”
“好!”
一直等到正月二十,陈青淮才带着夫人白氏回来,还有他家的小女儿莹莹。
小丫头两岁半正是可爱的年纪,长像随了爹娘的优点,真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粉雕玉琢看着就让人稀罕。
就是胆小有点认生,看见这么多陌生人吓得哇哇哭,谁哄都哄不好。
谁承想这小姑娘跟林秋倒是投缘,只有他抱着不哭,还会嘟着嘴叫舅舅,小模样给大伙逗得够呛。
短暂休息两天,备好车马启程回清水镇老家了。
还是第一次聚得这样齐,一大家子加上仆人几十口人浩浩荡荡的出城了。
几个年长的坐在一辆车上,李氏、陈容还有方菱,三人看着这些孙男娣女笑的合不拢嘴。
特别是陈容,她沾了李穆和林穗的光,如今也成了老封君。
边关战事李穆立了大功,皇上给赐了一等侯兼云骑尉,除了没封地基本上跟皇亲国戚的待遇也差不多了。
林穗则被封为一品郎主,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赏赐送过来那日在冀州府着实风光了一把,三十多抬的东西浩浩荡荡抬进府里,惹得围观的百姓羡艳不已。
亏得李家主母已经过世,不然看见这些赏赐不死也得气吐血。
不过也有一人气的够呛,就是晴儿的生母,被李穆休了的那个商贾女子。
此女名叫葛萍儿,当年嫁给李穆时就不愿意,后来被休的时候心里还庆幸,终于离开这个鬼面的修罗。同他睡在一张床上夜夜都做噩梦,就算是回家嫁给贩夫走卒也比他强。
后来倒真如了她的愿,她爹嫌她丢人,把她嫁给了一个卖草鞋的小贩,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编草鞋,累的头晕眼花,手指磨出一排血泡。
原本光鲜亮丽的富家小姐,逐渐磋磨成邋遢的婆子。
谁承想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如今的李穆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光杆侯爷。多少人想攀附他都攀附不到,送去侯府的贺礼更是堆满了库房。
朝廷封赏那日,她正在街上买菜,抬眸看见轿子里穿着锦缎长袍的林穗和坐在他身边那娇俏可爱的晴儿。
葛萍儿痴了一般追上去,那本该是她过的日子啊……结果被衙役拉着打杀威棒。
“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侯府千金的娘亲,放开我,啊!!!”
林穗听见哭喊声掀开轿帘,看着那与晴儿有几分相似的面孔,抬手驱散了衙役,转头问晴儿,“你要见她吗?”
晴儿摇头,伸手搂住林穗的胳膊,“晴儿此生只认阿父一人。”
后来这葛姓女子三番几次来侯府要见晴儿,都被门房打发走了,林穗是个心软的做不出打杀的事,况且此人还是晴儿的生母。她虽没养育过晴儿,却送给他一个最好的孩子,身边有士死侍保护他们,想来这妇人也做不了什么事。
话说回来,陈容如今被林穗接到身边一起住,等年后就跟着回京都。
皇上给李穆赐了宅子,以后就去那边常住了,林秋的两个孩子也大了不用她帮忙照看,三姑也准备安心的养老。
李氏道:“昨天阿瑛找我,说这次去京都把我也带着,可老三家的再有几个月就生了,我实在放心不下。”
陈容拍她的胳膊道:“人家秦家大户人家,人可比咱们家还多呢,你留下都伸不上手。”
方菱跟着附和,“是呢!让亲家母照看还方便一些,省的惹麻烦。”
“这话怎么说?”李氏疑惑道。
方菱叹气,“青淮的那个岳母不是好相与的,他们家就这么一个闺女,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虽嫁到我们家却是一点话都说不得。白氏做月子的时候,因为我多说了几句孩子穿的太多别伤了热,这亲家母半个多月没理我。”
李氏和陈容咋舌,原以为白家书香世家应当知书达理,没想到竟然这般性子。
陈容道:“算了,你也别因为这点小事跟她们置气,毕竟是嫁到咱们家来了,生儿育女的不容易。”
“我省得,所以这几年鲜少去京都,让亲家母在身边照看还方便一些。”
方菱又提起青松的夫郎,“那孩子倒是个活泼开朗的,个头瞧着比青松还高一点。”
李氏抚掌道:“那是个二楞神,前阵子坐着胎还偷着跟他爹出去骑马打猎,回来说漏了嘴把我吓得够呛。当即就去了他家跟他娘说了一通。老秦将军也是个不着调的,还帮他瞒着呢,就不想万一从马上摔下来,大人和孩子哪还有命在啊?”
陈容和方菱闻言笑的直打跌,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好在日子蒸蒸日日上,过得也有盼头。
最后说回王瑛和陈青岩,方菱道:“这俩孩子是这家里本事最大的,我听靖哥说青岩得了皇上的青眼,等回去后怕是要青云直上了。”
李氏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忧,“不图他有多大出息,只要都平平安安我就知足了。”
第218章
这次回来除了祭祖,还有一件大事就是元宝参加县试。
这是小辈里第一个参加科举的孩子,几个长辈都十分上心,一路上陈靖、陈青岩、陈青淮、陈青松四个人轮番给元宝做考前辅导。
能得四举人教书,这种美事旁人想都不敢想,更别提其中还有一个状元爹爹。
不过元宝这孩子也争气,遗传了父亲会读书的脑子,这几年在鄯州都没怎么管,自己就把四书五经全都背得滚瓜烂熟。
不光如此,像《儒门正经》、《翰林侍读》、《史记》、《汉书》等等科举所学的书全都读完了。
临走时夫子还说,以他现在的学识考个童生绝对没问题,努努力说不定能考个秀才。
至于举人就不够看了,不过他年纪还小,再学个十年八年考也没事。
不过话说回来,县试虽然简单但和平时学堂里的考试可不一样,心态就是一大关,安知有多少读书人都是败在心态上。
陈靖讲起他当年参加科举时发生的事,“当年咱们镇上同我一起去参加县试一共有六个考生,其中一个学识跟我差不多,平日里夫子考校他偶尔还会胜我一筹。
原以为那次县试我们俩都能中,结果考完只有我中了,他连名字都没看见。当时我挺奇怪的就去找他询问原因,他说自己太紧张,卷首上忘记写名字了。”
陈青岩他们三人皆感叹,“真是可惜了,后来怎么样?有没有继续考。”
陈靖颔首,“自然是要继续考的,结果等了一年又参加了县试,依旧没考中。”
元宝疑惑道:“这次是为何?”
“第二次县试的时候还是太紧张了,手不听使唤连字都写不好,脏污了卷子直接就取消了成绩。”
陈青松道:“这个我知道,我那一届有个考生也是誊写的时候把墨滴在了卷面上,愁的他都没能答完就匆匆离场了。”
几个人目光转向元宝,“泽儿不会这么紧张吧?”
元宝摇头,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处,他现在连紧张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
陈青岩道:“要是粱老在就好了,我们和青淮参加县试前,老爷子连着给我们考了好几次,还压中了考题,把我俩锻炼的县试时都没太大感觉。”
青淮附和道:“对对对,不如等到了龙泉县咱们也先给元宝做个考前测试。”
几个人开始商量着出什么题目。
*
后面一辆车上坐着的是王瑛、林秋、林穗和白氏,孩子们都乳名和婆子们照顾,单独安排了马车。
照比前面车上的热闹,这辆车气氛就显得略有些尴尬。
林秋和林穗跟白氏只见过一面并不熟悉,白氏这个人有个特点,就是对不熟的人态度十分冷淡,半点装不出热情。
倒是王瑛跟她比较熟,两人之前在京都相处了很长时间,所以白氏只拉着他说话,旁边两个表哥理都不理。
王瑛知道她的脾气,其实白氏这人品性不坏,就是被宠得有些不懂人情世故,用现代人的话讲就是情商低。不过都是一家人,慢慢熟悉了就好了。
这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二月初六抵达了龙泉县。
陈靖带着侄儿们和侄孙一起去了县衙,他们突然来访可把县令惊得不轻,要知道这些人哪个拎出来都比他官大,更别说陈靖这个正四品的官员。
“下官赵长明拜见诸位大人,不知大人到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赵大人请起,这次我们回来是回老家祭祖,二来我这侄孙到了试第的年纪,回来参加县试。”
“原来如此,陈大人家里人才辈出,想来又要添一位进士了!”
陈靖笑着摆摆手,“哪有那么容易,孩子还小先把县试考下来再说。”
“几位大人先里面请喝杯热茶歇歇脚,下官这就把名字给您报上!”
一行人来到旁边的厅堂坐下,有下人端来沏好的茶水,陈青岩环视一圈,这么多年没回来县衙里倒是没怎么变化。
当年他拿了县案首,龙泉县县令还特地把他叫来吃了顿饭,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听说老县令已经辞世,如今这位赵县令是前几年新调来的。
很快县令就将元宝的考试名额安排妥当,因为二月十二就开考了,临时找五名同乡作保有些困难,不过有县令出马自然是难不倒的,立即派人去联系了五位秀才。
前后花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办完了,若是换成旁人,没有个三五天估计难办,弄不好还得耽搁了考试的时间。
从县衙出来,县令一直给他们送上马车,直到人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去。
跟在后面的县丞小声询问道:“这些人什么来头啊?”他也是这两年刚上任的,所以对陈家不是很清楚。
赵县令背着手摇头感叹,“一门四举人,清水镇姓陈,你还不知道这是谁吗?”
县丞瞪大眼睛,“这,这这这是前些年出的那个状元家?”
“没错,就是状元的儿子要参加县试了。”
“唉哟,可了不得啊!”
赵长明感叹,“人家这脑袋怎么长的呢,小小年纪就要参加县试了。”
他家里四个儿子,老大都十七了前年刚考完童生,今年还得去冀州参加府试多半也够呛。其他几个就更不用说了,老二开蒙四年了四书五经还没读完,老三才刚开始认字。
老话讲,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的扔。
*
陈家一大家子在客栈安置下来,等元宝考完县试再一起回清水县。
原本曹坤打算回去收拾屋子让大伙回自家住,结果回去转了一圈,因为长期没人住,子里积了厚厚一层雪,屋顶还被压塌了一块。
等修缮好差不多也该启程了,这破房破院委实没什么修缮的必要,干脆托付给之前牙行的一个伙计,也不收租子,就是有个人住着别塌了就成。
一直等到二月十二,到了县试。
巧的是今天正好也是元宝的生辰,过了生辰正好满十二周岁。
大清早,家里的长辈都早早起来,王瑛特地给元宝煮了几个鸡蛋,将元宝叫醒在身上滚了滚。这叫滚灾,以前小的时候他外婆也是这么给他滚的。
滚完不能浪费了,敲开直接吃了。
元宝一边吃鸡蛋一边穿衣裳,王瑛则帮他把头发束好,收拾妥当从卧房出来,门外祖母、姑奶、舅奶们早都等候多时了。
几个人围着元宝上下打量,一会摸摸头,一会整理一下衣领腰带,生怕孩子那不妥。
“穿的少不少啊,听说得在外头考一整天,可别冻伤寒了才好。”
王瑛道:“不少,他里面穿了一身羊绒做的内衫,暖和着呢。”
李氏还不放心,蹲下身按了按元宝脚上的靴子。
“靴子里也绷了羊皮,不会冻坏脚的。”
不多时陈靖也来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道:“好孩子别紧张,按照平时所学正常发挥就行。”
“嗯!”
陈青松道:“好好考,考中了小叔带你去正和街看耍猴的去。”
陈青岩敲了弟弟一下,“这么大人了,还没个正行。”
王瑛笑道:“好了,都别围着了,看看考篮里还缺什么,笔、墨块、砚台、暖手的汤婆子还有一袋肉干。”
县试考的时间短,只考三天,每天考一场,考完就能出考场。
不过天气寒冷,这三场也十分难捱,今年天气还算不错,不像往年那么冷,若是赶上大雪寒天好多人都坚持不下来。
准备妥当一家子送元宝去了考场,他们住的客栈离着考场不远,步行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来的时候已经排上长队,陈青岩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示意他过去排队。
元宝拎着考篮,回头看着一大群长辈再身后望着自己,心里说不出的暖意,心里暗暗发誓,一定好好考莫要让大家失望!
*
这么冷的天气,三天的县试不好熬,中途有不少人放弃。
元宝也不好受,最冷的时候感觉手都冻得没知觉了,但一想到爹爹和叔叔们当年也是这么熬过来的,心里便拧着一股不认输的劲儿,自己也是陈家的儿郎,断没有放弃一说。
终于坚持到第三场考完,走出考场那一刻,看见一家人早早等候在外面,元宝高兴的跑了过来。
陈青岩接下他的考篮道:“考的怎么样?”
“还成,都答上来了。”
“最后一道策论题目是什么?”
李氏见孙子冻得嘴唇都变了颜色,心疼的够呛,连忙打断儿子的话:“别问东问西了,赶紧回去吃完热汤饼。”
大伙附和道:“对对对,回去再说!”
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的回到客栈,元宝将这几日的考题都默了下来,几个大人琢磨试题。
元宝则跟小叔陈青澜一起商量起府试的事。
前两年清澜考完县试,如今已经是童生的身份,等县试结束两人可以一起去冀州参加府试了。虽说他比元宝长一辈,但只比元宝大两岁,所以二人不像叔侄更像兄弟。
眼看着又一代陈家人踏上科举这条路,已然成为书香世家。
县试的成绩要等大半个月才能出来,刚好这期间他们回清水镇老家祭拜先祖,顺便给家里新添的孩子们上族谱。
回去的沿途,王瑛发现曾经破落荒无人烟的庄子,如今又盖起了新房子,那场洪水留下的痕迹似乎已经被彻底抹掉了。
途径驿站询问才得知,这几年边关不太平,不少西北的百姓逃难到了这边扎了根落下户。
老百姓就是这般,像野草的种子,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第219章
奔波了几天终于抵达了清水镇老家,距离王瑛他们上次回来已经过去了六年,四叔年头更久将近十三年都没回来了。
这次一回来,真是大变样了,原本坑洼的土路平整了许多不说,上面还铺了一层石子,有了这些石子下雨天路也不会太泥泞。
沿街的铺面也有好多重新翻盖的,竟然还有几栋三层的小楼,马车走近一看原来是新开的酒楼和客栈。
路过自家铺子的时候,上面的招晃也换成新的了,依旧是陈家杂货铺,不过屋里的掌柜却看着眼生。
陈二顺停下马车上前打听,那人一听是陈家人回来,立马激动道:“二叔,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虎子啊!是东家老爷回来了吗?我这就去告诉爹爹!”
“哎,你慢点跑。”
坐在车上的陈青岩他们掀开车帘张望,“虎子都长这么大了。”
不怪二顺认不出来,上次回来的时候虎子才十一二岁,如今六年过去早就变成了大小伙子。
一行人驱车来到老宅门前,陈大顺早已等候门外,亦如多年他爹的模样上前招呼大伙。
陈二顺看见大哥,激动的上前抱住对方,“大哥!”
“二弟,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
其他人相继下了马车,陈大顺赶紧拉着自己的儿子上前给东家磕头请安。
“快请起。”一别经年大伙看着熟悉的家门,心中百感交集。
院子里拾的十分干净整洁,跟当年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早在年底的时候,二顺就给家里写来信,告诉大哥东家年后可能要回去,所以陈大顺早早就将前后院子以及各个房屋打扫干净,还抽空换了窗纸和碎瓦。
进了正堂,陈大顺叫儿子去沏茶水,因为人太多了,来奔波又都挺累的,所以也没怎么寒暄,简单的打了声招呼,就去后院安排住处休息。
以前王瑛住在老宅时觉得十分宽敞,住上十几口人都不拥挤,如今人多了瞬间感觉老宅都小了。
不过住不了几天,挤挤也能住下。
四叔他们留在前院跟陈大顺攀谈起来,打听这些年家乡的变化,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说起变化,确实挺大的,自打老爷考中状元后,没过多久镇上就来了不少外地人,说是想看看状元郎住的地方什么样。
那些人不光来老宅这边看,还有人打听出陈家庄的宗祠,特地过去拜拜想要沾点状元的文气。
时间久了来的人越来越多,总这么拜祠堂也不是回事,庄里的百姓们一商量,干脆在旁边山上建了个文昌帝君庙。如今香火很是旺盛,这不今年县试前来拜的人可多了,不少人拜完会再镇上留宿一宿,所以镇上又开了不少客栈。”
陈靖捋着胡子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来时见镇上多了不少客栈。”
本来清水镇只是个不太富裕的小镇,因为所处的地方比较偏僻,并非交通枢纽所以发展的十分缓慢。
如今旅游业发展起来瞬间不一样了,外地来的人住宿、吃饭顺便买点当地的特产,收益不就上来了吗?
千万别小瞧了古人的消费水平,想当年李氏为了给儿子求平安,都舍得往寺庙里捐上百贯,那些想要给孩子求高中的,自然也是舍得香火钱。
陈大顺继续道:“寺庙这几年收的香火钱不少,每一笔都记在账上,前年由我爹牵头,将咱们清水镇的路都重修了一遍,从镇上去陈家庄的路也都铺好了,以前回去一趟得花三个时辰,如今两个时辰都用不上就能到。”
大伙纷纷感叹这事做的好,修路既方便了外来的游客也方便了镇上的人,算大功德一件。
陈青岩道:“说了这么久,怎么不见陈喜叔?”
陈大顺声音顿了一下,眼圈有些泛红道:“去年九月份,我爹突然得疾病去了……”
大伙一听纷纷叹气,“陈大哥节哀。”
站在旁边的二顺也红着眼睛啜泣起来,父亲去世的消息他是过后才接到的,因为老爷子走得太突然,离着又太远没办法及时回来,所以丧事全都是大哥大嫂一手操办的。
这次陈二顺也是来给父亲上坟的,自己没能给父亲送终成了他最大的遗憾。
大顺拍拍弟弟的肩膀,“爹知道您给东家效力,他不怪你,临终前还让我嘱咐你,好仆不侍二主,东家老太太、老爷和郎君都是顶好的人,待人和善宽容,你要好好在身边侍奉。”
陈二顺点头,他何尝不知道呢,如果当年没跟着老爷和郎君出来,自己也许还在陈家庄种地呢。
这些年他在府城见过了大世面,能在富贵人家里当管家是多荣耀的事。
晌午陈大顺在酒楼订了饭菜,以前清水镇是没有大酒楼的,只有几家小食肆做的饭菜味道也一般。
这家新开业的酒楼听说老板是从府城过来的,做的菜也都是冀州府那边的口味,味道吃起来不错。
吃完饭王瑛和陈青岩带着元宝回到熟悉的院子休息,元宝大了不能再跟他们睡一间屋子,王瑛把西屋收拾出来让他单独居住。
*
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大家伙早早起来准备祭祀用的东西。
这次回去不光要祭祖,还要给青岩的父亲过六十生祭。
生祭也叫冥寿,在古代很讲究,需要提前准备三牲:即猪头、鱼和鸡,还有糕点、时令的瓜果、茶、酒等等。
除此之外,祭祀用的香烛和纸钱也必不可少,这些东西直接在香烛铺子里买现成的就行。
东西买完,马车浩浩荡荡的朝陈家庄驶去。
路上李氏和陈容、陈靖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上了年纪回来一趟太麻烦,大概都知道这次能是最后一次回来了,下次再来怕是得等百年之后。
到了庄子上,这边比想象中发展的还要好。
家家户户都盖上了整齐的瓦房,虽然大部分村民还是以务农为生,但朝廷免去了税收,每年除了交一点粮食用来修祠堂外,其余的粮都归个人所有,只要手脚不懒日子过的都不会差。
听闻东家们回来了,大伙纷纷从家里出来,有个拄着拐杖满头白发的老妪,看见王瑛便要跪地磕头。
“可使不得啊!老人家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老太太咧嘴笑起来,露出参差不齐的几颗牙齿,“郎君还记得老太我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木头快过来看看李奶奶。”
站在陈泽身后的高挑青年走上前,“李奶奶好。”
“哎!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老太太拉着孩子的手上下打量,“真真出落成了人了,这下你爹娘爷奶也都放心了。”
当年她把木头送来的时候才八岁,如今一晃十年过去了。
春生也找到爹娘过去叙旧,许是离家太久跟家里人都有些生疏了,见了面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些年他没少往家里寄银子,询问爹娘有没有收到。
陈树根拘谨的点头,“收到了,家里盖房用的就是那个银子。”
“你跟娘照顾好身体,以后我再给你们寄银子。”
“不,不用寄了,你自己留着傍身,家里不愁吃喝。”
陈春生家里孩子多,他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几个姊妹,这么多孩子家里养不了才送过来,给孩子谋个出路。
如今见孩子出落的这么好,身上的衣服也干净体面,夫妻俩都放心了。
一行人步行朝祠堂走去,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一个村的人,还有不少其他村子闻讯赶来的人,都想一睹状元和进士老爷们的真容。
到了祠堂大门口,陈靖抬头看着高高的状元牌坊感叹道:“这牌坊真气派,花了不少工料吧?”
王瑛道:“县里安排的,请了六个木工师傅前后花了一个多月才做出来。”
陈大顺,随着沉重的大门打开,陈家祠堂映入眼帘。
陈靖是第一次过来,当他站在正堂看见父亲和母亲的牌位时,再也抑制不止眼里的泪水,掀起衣袍跪地道:“不孝子陈靖回来了,叩见列祖列宗!”
身后其他陈家的子嗣也同时跪地磕头。
穿堂风将他的发丝吹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轻抚他的面颊,诉说着这些年的思念。
天气寒冷不能久跪,陈青岩和陈青淮上前把他扶起来,“四叔莫要难过,祖父祖母泉下有知我们这些孙儿这般争气,想来也是高兴的。”
陈靖拭了拭脸上的泪痕,“你说的对,他们一定会高兴!”
大家伙依次上香,轮到最小的莹莹时,陈青淮扶着她的小手将香插进香炉,陈家没有重男轻女的习俗,女子和哥儿都可以进祠堂。
待他们上完香,村民们也开始给自家的先祖们上香,因为祠堂里不光供奉着陈家的祖先,全村的先祖都供奉在这里。
拜完祖宗就该给陈贤过生祭了,小孩不能留下了,怕冲撞了孩子,由婆子们带着去村里玩。
陈青岩把提前准备好的三牲摆上,陈青松和陈青芸把贡品也一一摆好,兄妹三人对着父亲的牌位再次跪拜。
“爹,马上就是您的六十大寿,孩儿特地回来给您过寿了。”陈青岩将杯子倒满酒摆在灵位。
李氏第一次没掉眼泪,蹲在旁边点燃纸钱,“贤哥,你不在的这些年,孩子们过的都挺好的,都各自成家立业没用我操心,如今孙儿也考了科举,你若是泉下有知可以安息了。”
陈靖从怀里拿出提前写好的祭文,朗声诵读起来:
“呜呼!棠棣之华,鄂不韡韡,昔我兄弟,如手如足。
忆昔寒窗共读,青灯黄卷,兄常以衣覆我肩;荒年炊烟难继,豆羹箪食,兄必推食让我先。
兄性□□水,品洁似秋霜,侍亲则冬温夏清,教子则义方是训。奈何苍天不佑,摧我琼枝,折我雁行,从此登高谁共茱萸?
弟今牧守一方,当以苍生为念,今归故里,见素帷萧瑟旧榻尘封。
哀哉!雁行折翼,何痛如之!
惟愿兄魂驾鸾鹤,逍遥阆苑,呜呼哀哉!尚飨!”①
读完祭文,陈靖已经涕不成声,曾几何时他和兄长亦如青岩和青松这般啊……——
作者有话说:注①参考诗经小雅。
第220章
在清水镇待了三天,返程的日子一晃就到了。
“不用拿了,府城什么都不缺,你们把家里照顾好就行。”王瑛摆手不让大顺媳妇再往车上放东西。
“都是秋天在山上采的山野菜,别的地方不好买,不占地方,郎君带上吧。”
“那就放上来吧。”
“哎!”妇人将包裹整齐的码在车厢里,脸色露出爽朗的笑容。
王瑛突然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她时的趣事,那会儿因为家里穷,炖几块鸡肉大人孩子都馋得够呛,如今都日子好过了,大顺媳妇也豁达了许多,再也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跟来时一样,走得时候依旧是一排马车浩浩荡荡,看着越来越远的老宅,几个上了年纪的长辈,没控制住都红了眼眶。
陈容拉着李氏道:“不看了,这地方哪有什么值得咱留恋的,想想府城还有不少亲朋好友等着咱们呢!你不惦记老三夫郎啊?”
听她这么一说,李氏情绪瞬间好多了,“也是,这次他没跟过来,在家可别作什么妖。”
陈容笑道:“没事,你走时不是叮嘱了亲家母吗,肯定会管着他。”
“那可没准。”
方菱道:“我瞧着老三夫郎不错,性子也好比我们家那个强多了。”
李氏拍拍她的手道:“慢慢相处久了就好了,我见白家丫头嘴上虽不会说话,但不是个坏性的,莫要带偏见看她。”
“大嫂说的是,可能是相处的时间短。”
*
行至中途时一行人分成了两波,青松、青芸、林秋他们要回府城,而王瑛和林穗还有四叔一家得去京都述职。
本来王瑛想带婆母一起回京都,结果李氏放心不下秦潇儿,想着等老三孩子生完再说,所以跟着青松又回了府城。
大伙依依不舍的分了别,王瑛他们改路向西行,至于元宝县试的成绩,等出来后会派人寄回京都。无论能不能考中,府试都得再等几年再考,因为大考太伤身子。
回京都的路上途径长亭县,也就是粱老儿子任职的那个县城。这次过来,陈青岩打算一道将老师接到京都去。
花了三天时间抵达县城,说起来粱朔在此地已经做了十多年的县令,但一直都没升迁。
古代仕途就是这么残酷,地方官员想要往上爬实在太难了,要么朝中有人,要么手里有银子,什么都没有那只能原地蹲着。
运气好得个善始善终,运气不好赶上天灾人祸,免不了还要受牵连。
不过该说不说,这长亭县在粱师兄的治理下发展的十分不错,入城时就能看出一二。
守城门的小吏盘查仔细,既没有主动索要钱财也没有恶语相向,不光是他们对普通平民百姓也是如此。
盘查时陈青岩跟小吏打听了一下县衙的位置,一行人坐着车直奔衙门。
因为来之前没有打招呼,小吏进去通报的时候,粱朔还愣了一下,“你说谁来了?”
“回禀大人,外面的人自称是老太爷的学生,姓陈叫陈青岩,特地过来拜访的。”
“快让他们进来!”
“是!”衙役跑去门口招呼人的功夫,粱朔急匆匆的去了后院。
卧房里,粱老躺在床上身形消瘦的厉害,自打去年得了一场风寒,身子骨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从上个月开始已经下不来床了,但心里一直牵挂着几个学生和挚友,没想到他们居然来了!
“爹,爹醒醒。”
粱伯卿睁开眼睛,声音喑哑道:“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
老爷子伸出干瘦的手捏了捏额头,“睡了这么久……”
“爹,陈家的师弟们来了。”
“谁?!”
“陈家师弟们。”
粱老眼里突然绽放出神采,“青岩他们来了?!”
“是。”
“快扶我起来,给我换身干净的衣裳!”
粱朔从箱笼里拿出老爷子的新衣服为他换好,头发束起,整理了凌乱的胡子,看着精神了不少。他了解父亲的性格,老爷子要强了一辈子,肯定不愿意以虚弱的模样示人,所以特意提前过来告诉他。
收拾妥当粱伯卿高兴道:“他们人呢,快叫过来!”
“哎,我这就去!”粱朔脚步匆匆跑去前庭,不多时带着一大群人过来。
尽管路上王瑛他们已经从师兄嘴里得知粱老患了病,等真正看见他时依旧被他骨瘦如柴的模样吓了一跳,直接红了眼眶。
“你,你们怎么都来了?!”
陈靖直接坐在他的床边道:“想你了,特地过来看看。”
“想我这个土埋脖子的糟老头做什么?”
陈靖笑了两声,“老哥哥这是病了?”
“没事,好着呢,就是前几天染了风寒都快好利索了。”
粱朔站在旁边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没揭穿父亲的谎言。
“青岩小子,你过来。”
为了说话方便一些,陈青岩搬了把凳子坐在旁边,不然站着老爷子还得仰着头。
“我听说那凉州之围是你解的?”
“哪有传的那么神,不过是送了些粮食过去,还是镇边侯他们死守下来的。”
粱伯卿何许人也,早就猜出这其中的关窍,当年在庄子上的时候他就猜出王瑛和青岩身上肯定有着不寻常的秘密。
冬天种出菜也就罢了,那新鲜的桃子、果子哪是那个季节能长出来的?
这次解围可能跟这个有关系,忍不住提点了几句。
“帝王无常,特别是上了年纪的皇帝,今日可能是雨露君恩明日就是雷霆怒火,凡事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啊。”
陈青岩看着师父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里瞬间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试验田的事,不能跟皇上坦白!
“徒儿明白,其实这次凉州解围功劳还是阿瑛呢,这些年他在粱州培育了新麦种,推广至各个县城使得鄯州的税收逐年提升,所以才支援凉州的粮食。”
粱伯卿看向后面的王瑛,神色变得和蔼不少,“几年不见,你那农书写的怎么样了?”
王瑛道:“已经写完两册了,上册还是大司农帮忙牵得头,在京都刻印的,下册是在鄯州刻印便借着青岩传播出去,效果还不错。”
粱伯卿笑着点点头,“你是有大本事的人,可惜武朝不许哥儿当官埋没了,不然你去了司农司肯定有一番大作为!”
这么多人挤在屋里有些乱,而且赶了好几天的路也都累了,粱朔带着他们下去安顿住处准备吃食。
屋里只留下陈靖,二人相交二十余年,从意气风发的中年人,都变得垂垂老矣。回首过往如云烟一般,心中的执念早已随光阴化成灰烬。
陈靖道:“你跟我讲实话,你这病是严不严重?”
“哪有什么严不严重一说,年纪到了都有这么一遭,不过早一日晚一日罢了。”
陈靖一听便知道他已病入膏肓,“不如这次同我们一起回京都吧,我认识几个太医苑的郎中,让他们给你把把脉……”
粱伯卿打断他的话,“算了吧,别把我颠簸死在路上。”
“你啊你。”陈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着老友缠绵病榻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别说我了,你在兖州三年期满了,这次进京述职后有没有打算去哪?”
“随便吏部怎么安排吧,我都五十四了,还能折腾几年?只要别去太远就行,留不留京已经不抱希望了。”
粱伯卿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咳了起来,陈靖连忙从桌上端来温水递给他。
“我说真的,不如跟我们去京都吧,兴许能治好呢。”
“若是年前你们来,我高低是要跟着的,如今我连地的下不了,还是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陈靖又劝了几句,这老头固执的很,说多了就要生气,没办法只得不再提这个事。
休息了一会儿粱朔把午饭安排好了,大概因为今天心里惦记的人都来了,粱老精神头也足,往常一顿只能吃半碗稀饭,今天居然还吃了半个发面的烙饼。
王瑛抽空从试验田里拿出一坛子酱菜和卤肉,都是老爷子喜欢吃的,提前特地准备好的。
“嗯,还是你做的这个味儿正!旁人做的都差点意思,这两坛子菜就给我留下吧。”
王瑛笑道:“您要是爱吃就跟着我们去京都,我天天给你做。”
“不去不去,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劝我去京都,京都有谁在啊?”
王瑛无奈,这倔老头脾气一点都没变。
吃完饭又聊了聊元宝的学业,得知他刚参加完县试,粱老高兴的拉着他的手道:“怎么样,感觉县试的题目难吗?”
元宝摇头,“题目大多出自书上不算难,但是考试的时候有点冷,冻得手脚都痒了。”
“哈哈哈哈哈,还得好好锻炼,读书的时候君子六艺也别落下,养个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孙儿知道了。”
陈靖又道:“前些年我去莱州,见卢老身体还挺硬朗的,就是耳朵聋的厉害,说话得大声喊,跟他将几句话喊得我嗓子都哑了。”
“谁能活过他啊,以前就没心没肺的,如今聋了更好,嘿,啥烦心事都不入耳了。”
陈靖笑的直拍腿,“你这张嘴啊!”
吃完饭粱朔和仆人背着粱老回去休息,大概上午精神消耗的太多,到了下午人就没精力了,躺在床上一直昏睡着。
一直到夜里,老爷子突然发起高热,人突然就快不行了!
粱朔吓得赶紧派人去叫郎中,顺便去客栈通知陈靖和陈青岩他们。
王瑛和陈青岩是被一串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陈青岩点着烛台起身打开门,跟外面的人短暂的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陈青岩声音都在抖,“刚刚师哥派人传信,说师父……师父他……”
王瑛二话没说立马穿上衣服跟着一起出去。
路上拉着陈青岩的手道:“若是老师还有得治……我们带上他去京都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