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夏小杏感觉后颈被烈日炙烤得起皮。
可他讲话时，冷冽的吐息宛如云雾，在皮肤上扩散开来，反而烧起另类的热，显著而异样得极寒天的失温症。
“……”
他没再逼问，似乎在等她的狡辩。
她想。
这一定是梦境的考验。
如此戏剧性的偶然——从不会发生在现实的剧情——绝对是系统的暗中设置。
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
短暂的纠结过后，夏小杏决定勇敢面对这棘手的情况。
——等到不可挽救之时再读档也不迟。
脑筋迅速转动。
顶着秦翡然如有实质的目光，夏小杏语气浮夸：
“对、对啊！陆淮有什么内在美？他不就是机械工程学院最书呆子的书呆子吗？整天对着电脑数据和机器人，我看他的脑回路就像一块干巴巴的电路板，又薄又脆……干草包！他有什么魅力？”
她硬着头皮、搜肠刮肚地组织最“恶毒”的话，也是圆了回来。
“那种干草包大少爷在我‘厨神’一样的镜头下才勉强被赋予了一点内涵呢。”
——没什么底气地骄傲了一下。
“……”
狡猾的夏小杏秦冠陆戴。
反正刚才她又没指名道姓。
全程只有苏曼贞提过陆淮的名字，结合上下文，咬死了‘草包大少爷’就是指陆淮也说得过去。
“哦？是么。”
秦翡然不咸不淡道。
夏小杏能察觉到他同样不咸不淡的目光正落在她汗湿烧红的侧颊，审视地辨认她撒谎时的神情。
“是啊——欸？”
那勾着相机带的手指骤然上扬。
仗着身高优势和险恶的用心，利用她的小市民心态、对相机的珍视、NPC式的行动逻辑和身高劣势……
秦翡然恶劣地勾唇一笑。
“欸欸欸！”
夏小杏抱着相机不撒手，像条被钓起的鱼，亦或是提线木偶。
在“鱼饵”与“悬丝”的引诱下，垫着脚尖、昂着头、傻瓜似的瞪大眼睛转了半圈。
仿佛一场落幕的华尔兹。
在他强势的引导下，她被迫和舞伴面对面。
“怎么不看着我说？嗯？这就是夏同学的礼貌么？”
很是阴阳怪气，还顺便翻了旧账。
秦翡然挑眉，“不会是……心虚吧？”
夏小杏的帽檐快摇出残影了：“当当当然不是啦！”
她低头，藏在弯弯的帽檐下，像只瘪着嘴的鸭子。
“只是我脸上都是汗，妆都花了，这不是害怕脏了您的眼睛，降低了您的层次嘛？”
嗓音是谄媚的干笑。
“……”
他丢下相机带。
一阵微风。
馥郁的熏香和干爽的气味再无阻隔地缠上她的鼻息。
夏小杏呼吸一滞。
连眼睛都忘了眨。
视野被一张近得不能再近的、古典雕像般的面孔满满占据。
……这种感觉就像自不量力地去美术馆临摹艺术品，惨烈的对比。
很糟糕。
他弯着腰，侧过头，冷淡的眸光从严严实实的帽檐下撩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大少爷的面相是比较刻薄的类型。
哪怕骨相生得深邃含情，长眉脉脉、垂眼款款、笑唇绵绵，也透着股薄情寡义的味儿。
侵略性的目光似高傲的太阳，映照着她狼狈得像雨后泥地的面容，每一个崎岖泥滑的死角都一览无余。
“你干嘛……”
夏小杏无措的视线难堪地飘忽。
连连后撤想要逃离他的目光。
“跑什么。”
他语气不耐地握住她仓皇的手臂，阻止她慌不择路的动势。
以免她又重蹈覆辙把自个绊倒。
“……”
右手牢牢箍着多动的夏小杏，蓄谋已久的左手不由分说地拍上来——
她潮热灼燥的脸颊蓦地一冰。
沁人心脾的凉意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宛如干旱田地久逢甘霖。令她热蒙的脑袋都清醒不少。
“……？”
夏小杏愣住了。
左脸黏着白色的降温贴，更衬得另一边脸闷红，呆头鹅似的昂起头，望向草包的大少爷。
他浓眉微蹙、眉眼低垂。正一脸不耐，却全神贯注地拆第二片降温贴。
碍于左手在控制着想跑的夏小杏，他只得借助唇齿、咬着一点降温贴的包装袋边缘，右手顺着锯齿形切口撕开。
紧接着，他抬眸，冷然的棕绿瞳仁凝睇而来。肉.欲的唇齿还咬着薄薄的包装袋。
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将降温贴拍上她的另一边脸颊。
“……”
舒爽的清凉战胜了郁热的体温。
夏小杏眨了下眼睛。
见她不再挣扎逃跑，还乖乖昂起头，秦翡然松开环握着她上臂的手。
袖管一下悬荡，凉风钻进来。
头脑冷却的夏小杏忽然感到一种难言而莫名的溽热。仿佛，他手掌的温度仍然透过致密的衣物纤维，极具侵略性地燃烧过来。
塑料窸窸窣窣的声响。
秦翡然两只手飞快地又拆了一包。
随即，他一手拿着准备好的降温贴，另一手掀开她的帽檐，就着她昂起的脸，将降温贴歪歪斜斜按上她汗津津的额头。
轻轻的力道拍得她微微后仰。
“笨死了。”
他冷嗤一声。
“骗人和骂人的技巧都烂得要死。”
说着，他顺手压下她的鸭舌帽，让她再次安心藏在帽檐的阴影下。
“也就拍人的技巧能拿得出手。”
——大少爷夸人的技巧也很烂。
并且别树一帜。
吝啬地给一个甜枣是为了多打一棒子。
“最好再闷一会儿，变成死人的技巧。”
他讥讽道。
“……”
夏小杏半晌反应不过来，举起双手，摸上凉滋滋的额头。呆直的目光落在秦翡然的运动长裤上。
终于迟钝地意识到。
十五分钟哪够大少爷去校外的公寓换衣服的。
他分明还穿着那套黑色运动服。
十五分钟只够去学校超市一趟。
“…………”
秦翡然环起双臂，微昂着下巴，那张薄情寡义的面孔矜贵而倨傲，在阳光的渲染下，宛若一座仙露明珠的玉楼金殿。
“不过。”
他唇角勾起，不紧不慢、似真似假地说。
“我的确讨厌陆淮。”
——降下了云阶月地的小路。
.
◆26
《社交秘籍（邪修版）》：拥有共同讨厌的人是拉近距离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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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这里面的原理很复杂。
夏小杏并不十分明白，她只是本能地觉得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还来不及做尝试，“美术馆”就带着突破口消失了。
秦翡然将剩余的降温贴一股脑塞给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刚才拍的那些足够交差。”
只丢下这样一句话。
夏小杏摸不准他是不是生气了。
就像她搞不懂秦翡然为什么要给她买降温贴。
“没想到这冤大头人还不错……啊不对，应该说他对你还不错嘛。”
此次事件的导火索苏曼贞全程在一旁悠闲地看戏——她早看到了秦翡然是捏着准备好的降温贴杀过来的。
哪怕他装得再气势汹汹，在苏曼贞眼里也没什么威慑力，并不担心会对夏小杏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虽然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
这会儿，她红唇弯起，笑得跷蹊而愉悦。
“说实话，我都有点嗑你俩了。”
夏小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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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是饿了！
苏曼贞迫不及待地在宿舍群进行吊人胃口的转播，等忙完了大艺团的工作，上钩的宋啟航当即拉着白望舒赶来吃瓜。
“哇哦~这就是大少爷斥资拿下的降温贴吗？”
宋啟航夸张地捏着夏小杏的下巴，瞻仰道，“哎我摸两下能暴富不？”
“理论上来说，”
正当几人玩笑打闹时，倏然横插来一道含笑的男声：“财富不能通过空气传播。”
只见，谢良摸着下巴，一本正经：“但可以通过APP传播——你可以拿去二手市场变卖。”
“要么说有助于头清目明、可提升考试运势；要么说具有下降头的功效、可让仇人浑浑噩噩倒大霉；要么……”
话音一顿，他忽而笑了，清润的眼眸划过几人，最后盯着夏小杏脸颊上的降温贴，嗓音轻哑：
“就说可以让喜欢的人鬼迷心窍地倾心自己。”
“……”
在这蛊惑意味的嗓音下，夏小杏的心蓦然重重一跳。
.
谢良很是自然地插入女孩们的对话。
熟稔地跟苏曼贞交谈只有两人知道的工作内容、和宋啟航开玩笑成功逗得她大笑着拍打他的肩膀，然后温和地问候白望舒前几天发在朋友圈关于生病的动态。
看起来跟她们都很熟悉。
不愧是妇女之友啊。
随后，当他得知降温贴的的确确是那个秦大少爷亲自买来，又亲手给夏小杏贴上的，谢良有些诧异地望来。
狐狸眼微不可查地有一瞬散去笑意，再眨眼时，又是笑意盈盈的亲切模样。
“看来……”
那张眉眼如画的韶秀面容看起来绵善温良，嗓音和缓道：
“又是小翡讨女孩子欢欣的老把戏呢。”
“……”
啊。
这样。
夏小杏飘悬的心落了下去。
.
◆28
等结束拍摄工作，夏小杏总算知道谢良下午说的‘请她吃饭’是什么意思——原来只是学生会成员一起聚餐啦！
夏小杏陡然有点灰心。
难怪系统给她【情商】的评分只有14。
……她好像总是看不懂别人是真心的邀约还是客套的推辞。
她踢了踢路上的石子。
撕掉失效的降温贴后，本就斑驳的妆容更是很滑稽得掉了三大块。她只得和大部队暂时分开，回宿舍洗澡收拾。
洗去卸妆油。
望着镜子里湿漉漉的普通女孩，夏小杏莫名想起了那场甜蜜梦幻的『红桃』训练。
“……”
她瘪了瘪嘴，很突然地感到一股说不出的、酸涩的委屈。
她擦擦脸。
哼。
卫明羽说过，她什么样都好看的。
洗完澡，她没再化妆，也没戴鸭舌帽，穿着那件一周目搭讪秦翡然被拒的便宜短袖，大步出门了。
聚餐的地方选在学校附近的烤肉店。
校学生会大几十名成员坐得满满当当，包了场。
夏小杏推门而入，刹那被烤肉的香气、人群的热气与喧闹的笑声包裹。
“小杏！”
最里面的长桌上，眼尖的宋啟航首先瞧见她。
那里坐着她的三个室友和学生会的几位核心成员，作为会长的谢良朝她招招手，笑道：
“今天的大功臣来啦~这边坐。”
夏小杏阖上门，正要过去。
一条长腿骤然伸出，状似随意地搭在对面的空座上，突兀拦住夏小杏的去路。
夏小杏侧眸望去，猝不及防地愣住。
“……”
几秒过后，秦翡然支着下颚，慢吞吞撩起眼皮，懒散地看她，浓郁鲜明的相貌在这喧喧嚷嚷的烟火气之下是活色生香的俊美。
丰润的唇勾起，露出他一贯的、冷嘲的笑。
“看我就能吃饱？”
“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