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度的日头把柏油路晒得发软,叶春晓的球鞋踩上去,鞋底总被粘得滋滋响。从大佛寺出来时,她手里的香灰已经凉透,李慧芳捏着那支 “上上签” 反复摩挲,嘴里念叨着 “求佛祖保佑兰兰和洋洋事事顺心”,叶德旺跟在后面,额前的汗珠子滚进领口,把新买的蓝衬衫洇出深色的痕 —— 那是刚在商场三楼买的,李慧芳说 “进寺庙得穿体面点”。
商场的空调冷气足,李慧芳在女装区转了三圈,最后拎了件枣红色连衣裙,料子滑溜溜的,对着镜子比划:“红红,你看这颜色衬我不?” 叶春晓正低头看手机里的工作消息,被问得一怔,抬头时撞见导购员意味深长的笑。叶德旺在男装区挑了条西裤,捏着标签看了半天,最终还是让导购包了起来,全程没说一句 “不用”。
傍晚八点,叶春晓走到小区门口的凉皮摊前,热浪裹着油烟味扑过来。“就吃这个?” 李慧芳皱着眉,往旁边的海鲜排档瞥了眼,“我跟你爸逛了一天,腿都快断了。” 叶德旺没说话,却把手里的购物袋往石桌上一放,袋子里的新衣服硌得桌面响。
“天太热,吃点凉的舒服。” 叶春晓低头扫码,“加了十串烤肉,肥瘦相间的。” 凉皮端上来时,李慧芳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面筋,嘟囔着 “还不如回家下面条”,叶德旺啃着烤肉,眼神瞟着排档里推杯换盏的食客,嘴角抿得紧紧的。叶春晓没接话,默默往碗里加醋,酸意漫上来时,刚好压下心里那点涩。
回到家,客厅的风扇转得有气无力。叶春晓刚准备打开电脑,叶德旺的烟就点着了,蓝灰色的烟雾在她眼前晃了晃:“丁丁今晚不回?”“奶奶接走了,明天他们送丁丁上课。” 她的声音透着脱力,指尖在电脑开机键上悬了悬。
“红红,你过来,我有事儿跟你说。” 叶德旺往旁边挪了挪,李慧芳立刻欠了欠身子,刚换上的枣红色连衣裙在灯光下泛着光,目光像沾了水的棉絮,轻飘飘地落在她脸上。叶春晓在沙发另一头坐下,布艺沙发的凉席垫被体温焐得发烫,她忽然想起下午在大佛寺,李慧芳跪在蒲团上磕头,额头磕得地板邦邦响。
烟蒂在烟灰缸里碾了碾,叶德旺才开口,声音比平时沉了些:“你弟想进县电厂,他同学舅舅能搭线,要六万。我这边凑了三万,你能不能……”
“红红,” 李慧芳抢过话头,手里的纸巾拧成了麻花。“你弟这工作要是成了,将来娶媳妇、养家,就不用我们操心了。你妹专升本,一年学费就小两万,我跟你爸就那两亩地,嘴里省肚里挪……”
叶春晓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喉咙里发紧。商场付款时的短信提示音仿佛还在响,298 的衬衫,359 的连衣裙,丁丁和她今年都没有买过这么贵的衣服。客厅的风扇还在转,风里卷着烤肉的余味,她猛地站起来,凉席垫在身下发出刺啦的响:“爸,你还记得我大学怎么念的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冰砸在热油里。“第一年学费你们给了,后面三年,助学贷款是我自己贷的,周末发传单,暑假在餐馆端盘子,寒假去超市理货。” 她的指尖掐进掌心,那些被洗洁剂洗到脱皮的手、高温下穿玩偶服发传单中暑的场景,突然在眼前清晰起来,“贷款是工作第三年才还清的,可我从上班第一个月起,每个月雷打不动给你们寄一千。你们问过我住的合租房有没有暖气吗?你们知道我很长时间都是吃泡面生活吗?”
“这些年你们借的钱,哪次还过?” 她看向李慧芳新换的连衣裙,“我总告诉自己,你们是家人。可我现在离婚了,带着丁丁租房子住,孩子的兴趣班、房租、水电费,哪样不要钱?我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你们看不见吗?”
“弟弟妹妹早就成年了,我凭什么要填他们的窟窿?”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风扇的风好像都停了,“他们一边花我的钱,一边对外人说我抠门、没良心,你们真当我不知道?快二十年了,你们是一家人,我是那个逢年过节才想起的提款机!”
“爸,以后你的事,我能力范围内会管。” 她深吸一口气,热浪从窗户缝钻进来,烫得脸颊发疼,“但我只是个普通老师,没那么多钱。三个孩子,该平摊的就得平摊。其他的,我管不了,也不会再管。”
说完她没看叶德旺骤然涨红的脸,也没看李慧芳瞬间垮下来的嘴角,抓起手机就往外走。防盗门在身后关上时,她听见李慧芳尖细的哭喊:“我们白养你了!”
小区的路灯亮了,把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晚风带着点热气,吹不散眼眶里的湿意。她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鞋底蹭过花坛边缘的碎石子,不知不觉就到了丁诚实家那栋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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