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仪仗迤逦而行,旌旗蔽空,蹄声如雷。待这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上林苑时,邓通与一众水军仪仗已经个个手持兵戈,整肃如林,静立于楼船之上。
邓通原以为今日不过如往常一般,由张武或其他校尉于高台挥旗传令,他们依旗令演练即可。谁知未过多久,就有传令官飞马而至,宣告今日不演旧阵,改为与吴王、楚王所率甲士竞逐夺旗。
这“争旗大赛”规矩倒也简单明了——沧池东西两侧各插十数面旌旗,二十五艘楼船自池心同时出发。哪一船能先夺两旗,并率先驶回天子与群臣所在的南岸,便为头名;次者、又次者分列二、三名。
而且赏格颇为诱人,头名的楼船赏百金,夺旗者再加十金;二名、三名依次为五十金、三十金,夺旗者亦得十金。
为了激励士气,那些金饼被运至南岸,陈列于桌案之上。日光之下,金饼熠熠生辉,耀得人简直目眩神驰,众人无不热血上涌。
这段时间他们刻苦训练,原本为的就是天子一顾。如今天子亲临,又有如此厚赏,自然是人人振奋,跃跃欲试。而且身为关中军,他们还是很有些主人翁的荣誉感的,觉得不能在吴楚人的面前输了阵仗。
可当吴楚的甲士真列阵出现时,那在君王面前争锋的满腔豪情却不由得微微一滞。
吴楚甲士个个身形魁梧,步履沉稳,眉宇间透出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与他们这些终日只在沧池上操练的水军仪仗截然不同。
比赛以船为单位,每船二十五人。吴楚甲士每队分得两条楼船,而上林苑这边则是十六条楼船。
“我们……能赢吗?”邓通所在船上,一名黄头郎望着吴楚甲士登楼的背影,语气有些低落。
“当然能!”邓通立即道,“今日又不是真刀真枪对阵,只是划船竞旗。这活儿我们天天做,怎会没有胜算?”
邓通可不允许他们这条船上的士气低落——离职前能否拿到丰厚的年终奖,可就全指望同船的这些兄弟了。
“阿通说得对!不过是操舟而已!”
“这楼船我们日日驾驭,他们却是初来乍到,未必有我们熟练。”
“那咱们等会儿加把劲,夺个魁首,好风风光光回家过个肥年!”
“是极!”
邓通满意地看着自己一句话就让二十多个男人振奋起来。
战鼓擂响,二十艘楼船分东西两路破水而出。楼船体势庞大,非一人之力可驾驭,全凭船首鼓点指挥,众人协力操桨。
邓通紧握长桨,随着鼓声奋力划水。他们这船起步稍慢,暂居中游。身旁名叫石虎的黄头郎急得直吼:“快!再快些!”
船首的老兵李增却不慌不忙,眯眼观察前方局势。果然,前方两条争抢中道的船撞在一处,水花四溅,人仰船翻,顿时乱成一片。
“走北道!”李增低喝一声,众人齐心发力,船只灵巧地绕开混乱,悄然追至第三。
驶至西侧旗杆时,已有两船正在争夺。一船黑衣黑甲,是吴军;一船红衣赤甲,是楚军。
红旗插在丈余高的浮台上,须攀爬夺取。石虎第一个冲上,却被吴军船上的人扯住裤脚,险些落水。
另一名叫丁威的黄头郎灵机一动,不直接攀爬,反而绕到浮台另一侧,借着一截垂缆悄无声息地攀了上去。待对方察觉,他已如猿猴般攀至顶端,一把拔下红旗。
“得手了!”丁威扬旗高呼,阳光下笑得见牙不见眼。
一名吴军甲士突然从侧面扑来夺旗,丁威情急之下抓住缆绳纵身跃下。李增鼓点急催,众人操纵着船骤然左转,正正好将人接住。
丁威安然回船,众人精神大振,齐力操桨转向东侧旗杆。几乎同时夺旗的吴军船紧咬不放,另一条楚军船也赶了上来。三船并驱,桨影交错,水花激溅。
吴军船首——一名黑衣魁梧的汉子立在船头,冷笑着高喊:“尔等黄头郎,也配夺旗?”
邓通也不知道这人是给他们倒油还是另类加油来了。本来有些疲累的众人面露怒色,划桨的动作更快了。东侧旗杆渐近,石虎向李增请命:“船首,让我去夺旗。”
李增皱眉:“你方才已耗力不少……”
“我有更快之法。”石虎目光灼灼。
果然,当两船同时逼近浮台,石虎并不随众攀爬,而是退后数步,猛然助跑,自船头奋力一跃——这一跃竟横跨近丈,直抱旗杆中段!
在全场惊呼声中,他手足并用,眨眼间已登顶夺旗。
“拿到了!”石虎高举双旗,猎猎红旗映红了他的脸庞。
只是吴军、楚军不愧是久经水战,当即有人出来,如法炮制,竟然紧咬不放。
夺旗的石虎借助浮台上的缆绳将将跳回船上,突然位于最左侧的吴军船首猛然转向,竟然直接撞向邓通他们所在的楼船。原本行在中间的楚军船突然猛冲而出,吴军船不得不紧急避让,但是还是与邓通他们的船侧舷相撞。石虎脚下一滑,到手的红旗竟然脱手落水。
“旗!”石虎失声惊呼。
此时他们的船已超出吴楚两船一个船头,胜利在望。
邓通看到众人焦急失望的神色,想也未想,纵身跃入冰冷的湖水。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中,他如游鱼般追上那面飘远的红旗,一把塞在怀里,奋力向南岸划去。
船上众人恍然回神,齐声呐喊:“快划!接应邓通!”
邓通所在的船即将抵岸之际,他已先一步被人拉上岸。浑身湿透,小风一吹,牙齿打颤,唯独胸前的红旗护得紧紧。
“我们——赢啦!”船只靠岸的刹那,整船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关中多健儿,恭喜陛下!”楚王刘交抚掌而笑,声如洪钟。
太尉周勃目光扫过一旁的吴王刘濞,意味深长地道:“全赖陛下统御有方。不过两月光景,宫中的黄头郎便能与吴楚水卒一较高下,实属难得。”
刘濞目光阴沉地盯着被众人簇拥的邓通,半晌才扯出一丝笑意:“恭贺陛下。”
他忽然转头吩咐身侧侍卫:“取我的披风来,赐予那位落水的壮士。”
刘恒端坐御座,神色未变。一旁的张武却暗自皱眉:这刘濞好生嚣张,败局已定,竟还敢当着天子的面施恩。他正欲抢先令人送上披风,却见台下已有人捷足先登。
曲逆侯世子陈买原本随父陈平前来观礼,见上林苑水卒对阵吴楚水军,心中着实为上林苑水军捏了把汗。此刻见己方大获全胜,正是热血沸腾之时。
又见邓通泅水上岸,他想也不想便挤上前去,与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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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将他拉上岸,还解下自己御寒的披风,披在了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邓通肩上。
“看来不必劳烦吴王了!”楚王刘交朗声笑道。
刘濞皮笑肉不笑道:“是啊。”
“你叫邓通?”陈买听着船上众人的呼喊,心中莫名一动。方才他出手相助,一是钦佩邓通夺旗的英姿,二来也是觉得此人颇为面善。此刻听闻他的名字,忽然想起前日正是听路人说起有个叫邓通的极力推崇夏有疾的医术,这才请了那位籍籍无名的医工为父亲诊治。
“正是。”邓通察觉陈买目光有异,但念及对方赠衣之情,还是恭敬应答。
一直侍立在陈平身侧的夏有疾适时上前:“邓郎君若不嫌弃,在下可开一剂驱寒汤药,以防风寒。”
“有劳夏医工了!”邓通与陈买异口同声道。
此言一出,陈买更觉与邓通心有灵犀。
汉朝人民是很迷信的,陈买也不例外。他觉得邓通这个人似乎和他很有缘分。他有心想把邓通招至门下,但是现在邓通这次夺旗如此出类,想必陛下会有封赏,他决定退而求其次,和邓通搞好关系。
众人叙话间,一位面容和善的中侍官已手持黄绢诏书行至台前,清越的声音穿透沧池:
“陛下有旨:今日竞渡,夺旗争先,朕心甚悦!所有参赛将士,皆赐酒食、增俸一月,以彰其勤勉!”
圣谕既下,池畔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无论是关中水军还是吴楚甲士,无不面露激动之色。
“钦点夺旗有功者,上前听封——”
邓通、石虎、丁威、李增等人应声出列,强抑着澎湃的心潮,在无数艳羡目光中趋步至观礼台前,伏身下拜。
“黄头郎石虎,奋勇争先,两度夺旗,矫健过人,擢为楼船督尉,赏百金!”
“黄头郎丁威,智取西旗,临危不乱,擢为沧池舟吏,赏五十金!”
“侍卫李增,指挥得当,擢为侍卫长,赏三十金!”
……
一道道封赏传下,引得场中阵阵骚动。终于,唱名声落在了最后一人身上。
“黄头郎邓通——”
邓通心头一紧,将头埋得更低。
“——临危护旗,忠勇可嘉。朕,心尤慰之。特擢为御前舟楫郎,随侍左右。另赏蜀锦十匹,御酒十斛,准休沐五日!”
这道旨意犹如惊雷,不仅众将士哗然,连邓通自己也怔在当场。御前舟楫郎!这意味着他从区区仪仗水军,一跃成为能够时常面圣的天子近臣!这已非寻常升迁,而是莫大的恩宠与信任。
只是……这离职的事,是不是又要落空了?
邓通深吸一口寒气,叩首谢恩道:“臣,邓通,谢陛下天恩!”
典礼既毕,人群渐散。邓通正待随队离去,一位内侍悄然而至,低声道:“邓郎官,陛下召见。”
邓通心头一震,连忙整了整半干的衣衫,随着内侍登上观礼台。越是靠近御座,越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威压。。
“抬起头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邓通破罐子破摔地抬起头来,结果视线同汉文帝刘恒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邓通一时之间不知自己是该错开眼,还是该继续同天子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