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秋山诚领着太宰治一路走到房屋门口,刚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后者直接从他身后挤上来溜了进去。
还轻车熟路地顺手打开了墙上的灯。
秋山诚:……
“你这是不是有点过于不见外了?”
“嗯嗯,下次注意。”太宰治随口敷衍了一句,目标明确地在客厅内扫视起来。
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以正常人的视角观察这间屋子,感觉还挺新奇。
“你这里是变成仓库了吗?地上怎么这么多箱子?”
“你以为这是拜谁所赐啊。”秋山诚说起这个就无语,见对方还打算往里走,迅速把人给拽了回来,“等一下,先换鞋。”
“哦。”太宰治脚下配合地换好拖鞋,脑袋依然向着客厅方向不断张望着。
“你养的猫呢?”
“猫?”秋山诚倒是没想到他会对猫感兴趣,“你难道是来看猫的?”
“啊,可以这么说吧。”太宰治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最终将视线落在了陷在沙发里的一团白绒绒上。
“……啧。”他轻轻咂了下嘴,走过去蹲下,眼神挑剔而克制地对着猫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喜欢这种白色的毛?看上去也不怎么可爱嘛。”
秋山诚:“……”
让你失望了还真是抱歉啊。
“而且你怎么能让猫随便上沙发呢?不觉得很不卫生吗?”太宰治背对着秋山诚,表情有些阴恻恻地朝着猫伸出了魔爪,“让我来帮你把它扔下去——”
他的手刚伸了一半,大白猫突然甩了下尾巴,自己就跃到了地上,并且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太宰治:……
“是我产生幻觉了吗,”太宰治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真实的震惊,“这只猫为什么还带着一副眼镜?”
还是绿色的!
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既视感。
秋山诚:“猫就不能戴眼镜了吗?”
太宰治:“……”能吗?
“倒是你送的这些东西,”秋山诚现在看着满屋子的纸箱就头疼,“你说说要怎么处理吧。”
“怎么处理……”太宰治用一种意味不明地眼神盯着那只猫看了许久,好半晌才将视线给移开,若无其事地顺着话题接了下去,“你不是说喜欢做甜点吗,这些都是可以用到的道具啊。”
“……我只是有一点兴趣而已,并不是打算开一家甜品店。而且你送这么多东西过来我也用不完啊。”
“那你勤奋一点不就好了嘛。”
秋山诚:?
“你这样一看就是没有经验啊。”太宰治像是惋惜一样摇了摇头,“你知道这种时候面对送给自己礼物的人最好的回礼是什么吗?”
“……什么?”
“那就是用对方送你的东西亲手做一份点心啊!”
“……这样啊。”秋山诚面无表情,“你要不直接说自己想做什么好了。”
“嗯嗯,很上道嘛~”太宰治一脸孺子可教,“反正现在闲着也是无聊,我们不如趁这个时候——”
“不要,我拒绝。”
“……为什么?”太宰治看上去很不满,“所有人都吃到过你做的点心,凭什么就我没有?”
“你是小孩子吗?怎么连这也要计较。”秋山诚顿了顿,“而且以前不是给你泡过咖啡吗?”
“那种职场上的冰冷交易怎么能相提并论呢!”太宰治用力拍打着沙发,“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打发的对象吗?”
“那算是哪门子的交易啊?”秋山诚没想到这人能这么理直气壮,“你连工资都没给我发过,我完全就是在打白工好吗?”
“……啊,还有这种事吗。”太宰治眨了眨眼,嚣张的气焰一下就弱了下去,“……那我现在补给你?”
“算了。”秋山诚走到沙发跟前坐下,见对方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没忍住叹了口气。
“今天时间太晚了,你要是真的想要,改天再送你吧。”
“……你说真的?”
“啊。”秋山诚应完,见太宰治依然直直望着自己,莫名有些不自在。
“不是都答应了吗?你还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嗯……”太宰治倾身凑上前来,眸子里清晰地映着秋山诚的面孔,语气有些微妙,“是不是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
“怎么可能?”秋山诚很想送他一个白眼,“那你或许还是做梦来的比较快一些。”
听到这样无情的拒绝,太宰治脸上并未露出类似于生气或者伤心的表情。他盯着秋山诚这副丝毫不设防的姿势看了许久,突然伸出手,将五指轻轻扣在后者的脖颈处,微微收紧。
“……你干嘛?”秋山诚被他这番举动搞得一头雾水,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小矮子有一句还是没说错的……”太宰治的大拇指静静贴着秋山诚的动脉处,感受着从指腹间传来的跳动,声音放得很低,像是在感慨,“你这样没有警惕心的话,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啊。”
“?”
“你看,连这种致命弱点被别人把控在手里了都没反应,哪怕是三岁小孩都比你强一些吧?”
“你是说现在?”秋山诚抓住太宰治的手腕,心下有些无语,“我又不是傻子,连杀意都感觉不出来。”
他只是以为这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懒得配合而已。
“也说不定呢,毕竟这世上有一类人就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表面上若无其事对你笑意盈盈,心里却不知道在打着什么鬼主意,下一秒或许就会突然翻脸,让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秋山诚望进对方没有什么情绪的眼底,总觉得这个描述的既视感很强,“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嗯?”太宰治立刻睁大了双眼,愤愤不平地谴责他,“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简直太过分了!”
秋山诚:……这不是事实吗。
“……哼,如果换作一个心怀不轨的人,你现在早就断气了。”太宰治嘀嘀咕咕着坐起身,手掌保持着微微环握的姿势,在空中进行着比划,“……话说要不要按照这个大小定制一根choker呢……不过会被误认为是小矮子的情侣款吧?啧,果然还是算了……”
“……”秋山诚并没有听清对方后半段话在嘀咕些什么,就权当是在胡言乱语了。
“行了,你看看自己睡哪吧。”他环视了一圈客厅,发现在多出了一堆箱子后,整个空间几乎是缩小了一半。
“我的卧室打不了地铺,你要不还是去附近找一家宾馆算了。”
“什么?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想把我赶出去?!”太宰治一脸震惊,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渣男。
“不是,你猫也看完了,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吧?你也看见了,这屋子就没有可以躺人的地方。”
“谁说我是来看猫的?”
“你刚才自己……”
“而且我可以睡沙发啊。”太宰治说着,径直就躺了下去,手在沙发边缘拍了拍,“大小不是正合适嘛。”
秋山诚看着对方露在外面的半条腿,一时无言。
“难道你真的打算又把我一个人扔在外面吗?”太宰治的语气含着三分委屈、两分控诉,以及五分惆怅,“太过分了。”
“什么叫又啊……算了,随便你吧。”秋山诚有些心累,不想再和这个疑似越来越低龄化的醉酒儿童进行争论,转身从卧室里翻找出了一条薄毯。
“反正现在是夏天,你用这个可以吧?”他回到客厅,将毯子扔在了太宰治身上。
“……啊。”太宰治抱着薄毯坐起身,盯着看了片刻,下意识凑到鼻边嗅了嗅。
“这是以前超市活动抽奖时送的,还没用过。”秋山诚见他这番动作,特意解释了一句。
“哦。”太宰治于是瞬间丧失了兴致,随手将毯子扔在了一边。
“对了,我家里没有多余的洗漱用品……”
“啊,没关系,我应该买了这个。”太宰治说完,走到地上的那堆箱子前翻找了一会儿,从里面抽出一个小盒子。
“找到了~这个好像是当时为了凑满减随便选的呢,没想到正好派上了用场。”见秋山诚一脸怀疑地看着自己,太宰治无辜地歪了歪头,“有什么问题吗?”
“你买东西还会考虑凑满减?”秋山诚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太宰治:“……”
原来重点是这个吗。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平时还是很持家的,可以说是搭伙过日子的最佳人选哦。”
“这样啊,那你加油。”秋山诚很不走心地敷衍了一句,又开始在厨房四处检查起来,将菜刀等利器全部放进了柜子。
“你这是在做什么?”太宰治好奇地跟过去,见状不禁挑了挑眉,“你是在担心我对你图谋不轨吗?那需不需我把手.枪也交给你?”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
“……”
“我是担心你半夜三更梦游。”见他表情误会,秋山诚解释起来,“你不是还喝了酒吗?万一在我屋子里自杀怎么办?”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自杀狂魔吗?”太宰治并没有被这个解释安慰到。
“不过等一下,如果真的是那样,又不会感觉到疼痛,还能在美梦中迎来死亡……”太宰治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我发现你偶尔也会说出这种让人心动的话呢,可惜现在都不能尝试了。”
“要尝试也请不要在我家里。”
“开玩笑而已,生活这么美好,我怎么会想不开去自杀呢?”
秋山诚:最好是这样。
……
“茶几上的杯子里有水,不够的话可以从水壶里倒,手电筒放在你枕头边了,地上还有个盆子注意一点不要踩到。”
太宰治:“……”
“你听明白没有?”见对方没有回应,秋山诚有些不放心地追问了一遍。
“嗯……你是在说绕口令吗?”
“……喂。”
“明白了明白了。”太宰治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其实盆子完全没有必要啦,我是不会吐的——不过这样一看,秋山就像妈妈一样呢。”
“我没有你这样的倒霉儿子。”
秋山诚没好气地回怼了一句,将不知什么时候又爬上纸箱的大白猫抱下来,放进了笼子。
“那如果没什么其他问题,我就先进去了。”
“嗯嗯,辛苦你了,晚安~”
太宰治一脸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挥了挥手。
直到秋山诚走进卧室关上了门,他才渐渐收敛表情,像是发呆一样安静了片刻后,探身拿过了桌上的水杯。
温热的。
察觉到这一点,太宰治动作微顿,指尖不自觉抖了一下。
那抹热度透过皮肤传递进血液里,汇聚成一股异样的情绪从心底流淌而过。
胸口也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微微收紧,让人有些窒息。
太宰治:……唔,今晚果然还是稍微喝多了一点啊。
*
……
夜半三更作恶时。
月亮随着城市的沉眠掩入了厚厚的云层里,窗外一片寂静,原本还隐约可以看见轮廓的房间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而本应正在熟睡的太宰治于此刻悄无声息地睁开眼,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他保持这个姿势静坐了半晌,在确定卧室内没有传来其他动静后,用掌心捂着手电筒,“啪”的一声打开了开关。
然后轻手轻脚地踩着地面走到了猫笼面前。
盘成一团的大白猫警觉地睁开了眼。
见这只猫连睡觉都戴着眼镜,太宰治也没有表示惊讶,只是把猫笼整个拎起来,走到大门口,同时打开了屋门和笼子门,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
大白猫:……
大白猫:?
“嗯?”太宰治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疑问,“这都不走的吗?”
“难道你被饲养了几天就已经抛弃了作为猫的尊严?怎么,连自由都舍弃了吗?就这么甘心沦落为人类的宠物?”
“快走吧,我现在给你这个机会寻回自我。”
大白猫:……
【你现在是在发酒疯?】
一道明显不属于太宰治和秋山诚任何一人的声音突然在屋内响起。
“……哇。”
乍一听这只猫口吐人言,太宰治表情夸张地低呼了一声:“你明明只是一只猫,竟然还会说话啊,那是不是应该把你上交给实验机构?”
【……】大白猫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所以果然是你吧?”太宰治收起自己浮夸的演技,语气有些怪异,“你是变态吗?竟然用这副模样潜伏在别人家里。”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大白猫张大嘴,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呼~我只是一具分身而已。】
太宰治:……
“嗯?”太宰治眨了下眼,“有什么区别吗?这就是在进行监视吧?”
【不,我被扔在这里只是起一个类似于报警装置的作用罢了。除了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就和一只普通的猫没什么区别,而且这一点也已经告知过秋山诚了。】
只是隐去了分身这部分而已,让秋山诚以为它就是一只有特殊能力的猫。
特殊时期特殊方法,若非必要,齐木楠雄也不想这么大费周折。
“……那你们的记忆也会随时共享?”
【你问这个做什么。】
“……”
太宰治一时陷入了沉思。
他一开始原本以为这只猫就是齐木楠雄本人假扮的,不过现在想想确实也不太可能,毕竟对方在自己的世界也要正常生活,不可能随时随刻都关注着这里的情况。
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会做到这一步。
——所以说这都是什么离谱的能力啊,也太作弊了吧?
“等一下,”太宰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说的危险情况,应该不包括我吧?”
【如果你就是那个叫太宰治的人类的话,那就包括在内了。】
太宰治:……
不带这样的。
“你身为一具分身,就没想过自己为什么必须要变成一只猫的样子吗?”太宰治突然跳转了话题,试图循循善诱,“凭什么齐木楠雄就可以以人类的形态生活,你却只能作为一只动物?你难道不想替代他的位置吗?”
【……】
【你这个人类真可怕。】大白猫不是很感兴趣地重新趴了回去,【当一只猫挺好的喵,吃喝都有人管,现在又这么和平,只需要卖卖萌就可以了喵。】
“……你怎么这么堕落。”竟然连语癖都加上了!
挑拨计划还没开始就夭折,太宰治没想到对方是这种性格,有些愤愤地表示着谴责。
【不过看样子这场赌约是你赢了喵,竟然这么快就被带回家了,难怪会被列为最高级别关注对象喵。】
“什么赌约……”太宰治愣了一瞬,心里微惊,“等一下,我还没有赢哦,这只是借宿而已,离成为朋友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呢,你是不是把我想得过于厉害了?”
【无所谓喵,反正我也不感兴趣,不过你刚进屋的时候我就把图像传过去了,虽然因为隔了一个时空,可能会有一点延迟……行了喵,快把笼子提回去,我要睡觉了喵。】
“已经传过去了?什么意思?”
【……】
“嗯?”见大白猫趴在那儿没有反应,太宰治伸手戳了戳,又用力晃了几下,发现对方竟然真的已经睡着了。
“喂,不要装死啊,齐木楠雄,齐木楠雄二号?”
……
“啧。”
不敢再发出更大的动静,太宰治关掉手电筒,彻底陷入了沉默。
生活总是会在你逐渐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来个当头棒喝。
最近事情发展的过于顺利,让他都有些得意忘形了。
差点就忘记了,当初和齐木楠雄之间以“打赌”作为结束的谈话。
【在齐木楠雄不加干扰的情况下,让秋山诚自己做出选择,看他是否会愿意接纳太宰治这个人。】
不过虽然说是打赌,那其实也就是他一时情急为了应付过去而编出的说辞而已。
——但秋山诚会相信他的解释吗?
会不会认为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就是单纯为了赢一个赌约?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太宰治明白,齐木楠雄说的话在秋山诚心目中肯定会比自己的更具有可信度。
同一件事从立场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性质也很有可能会发生极大变化。
所以他并不确定齐木楠雄会不会以一种完全不利于自己的口吻去阐述这件事。
唯一的办法,或许只有在对方说出来之前先一步进行坦白。
问题是现在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可以说他才刚取得了信任没多久,一旦处理不慎,很有可能会前功尽弃,甚至还不如过去。
……难怪齐木楠雄当时并没有考虑多久就应下了,是因为早就料想到这一步了吗?
太宰治盘腿坐在地上,不由自主咬起了指尖,疼痛感让大脑瞬间变得清醒了不少。
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或许当初自己就不应该阻止,如果一开始就让齐木楠雄直接把那只黑猫就是他这件事说出来,虽然以当时的情况事情会变得很麻烦,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埋下更多隐患。
然而事实就是,面对身份暴露的危险,太宰治情急之下根本就没有时间顾虑那么多,而且老实说,他自己都没想过事情会进展地这么顺利。
发展到现在,他甚至都有一点记不清自己的初衷是什么了。
原本只是一种不甘心。
连芥川都可以做到的事,他为什么就不行?
既然死神又一次放弃了他,那他这次是不是可以毫无顾虑地重新做出选择?
如果是在秋山诚身边的话,他是否也会像其他人那样,发生一点改变?
……
但这些似乎还不够。
就像是小孩用蜡笔在纸上进行的涂鸦一般,时间久了,连当事人自己都无法再清楚地辨认出每一根线条的意义。
太宰治有些混乱。
嘴里的血腥味让他重新回到了现实。
一阵刺骨的凉意透过地面传来,却让人没来由感觉到燥热。
他发现自己或许从来就没有搞懂过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果现在所建立的一切联系全部被毁掉,那自己可能会疯。
哪怕那只是一堆不堪一击的沙砾,他也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包括他自己。
第122章
“铃——”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卧室,打在了洁白的床单上。
秋山诚迷迷糊糊间听见闹铃声,意识逐渐回笼,伸手在床头摸索一阵,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他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有些疑惑地转过了头,结果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
秋山诚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什么鬼东西?
他缓了缓神,在适应了光线后,总算是看清了不速之客的样貌。
“你……”秋山诚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简直想揍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
太宰治蹲在床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视线迟缓地跟随秋山诚的动作移动着,仿佛一台运转不灵的机器。
“呃,你是失眠了吗?”秋山诚被他这眼神看得莫名有些忐忑,一时都忘了追究对方不打招呼就溜进自己卧室这件事。
“是你自己说随便睡哪都可以的,早知如此你就应该订一家宾馆啊。”
“……啊,”太宰治缓缓张嘴,声音有些沙哑,“你说的没错。”
“……”秋山诚默然两秒,“你这状态上班没关系吗?”
“嗯。”
“……”
秋山诚:不是,这到底是想干嘛啊?
刚醒来没多久,秋山诚脑子运转得还很慢,见太宰治领口处岔开了些许,他的重点不由变得有些偏:“你脖子上怎么还缠着绷带?”
不是没受伤吗?
“……你说这个?”太宰治伸手摸了摸,“你不喜欢?”
秋山诚没听懂:“这和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那我摘掉好了。”
太宰治说着,手下动作有些粗暴地拉扯起来。
“?”秋山诚连忙拽住他,见对方的脖子上已经浮现出了几道红印,心下有些无奈,“你这是要把自己勒死在我床前吗?”
“……”太宰治静静地望着他,没吭声。
秋山诚不理解,看着对方脖颈处已经变得一团糟的绷带,只好手动帮忙解了下来。
“你这大清早的是在犯什么病啊。”他一边解着,嘴里一边忍不住吐槽,“酒后后遗症吗?”
太宰治微微仰起头配合着秋山诚的动作,脖子因为痒意瑟缩了一下,但并未躲开。
他就这样发了会儿呆,感受着从另一具身体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像是终于灵魂归位一般,轻吸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语气有些抱怨:“……唔,腿麻了。”
“废话,你这是蹲了多久啊。”秋山诚摸了摸那几道红印,见并不是很严重,稍微放下了心。
真好,瞌睡全给他吓醒了。
日常的回笼觉环节也可以直接跳过了。
“你要是实在不行就给公司请个假……应该可以请假吧?”
“不了,我可不想又被大叔追着电话骚扰。”太宰治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散落在地的绷带,手指无意识搅来搅去,犹豫了许久后,试探道:“你……”
“等一下,你手怎么了?”秋山诚打断他,眼尖地发现了太宰治指尖上坑坑洼洼的小伤口,看结痂的颜色,应该就是刚受了不久的伤。
“这是咬的吗?你不会真的半夜梦游了吧?”然后把自己的手指当成了食物?
“如果我说是那只猫害的你信吗。”太宰治有些无精打采地趴在床沿边,用手刨了刨被子,将脑袋埋在上面,微微眯起了眼,“唔,要不你把猫扔了吧?我可以帮你处理掉哦。”
秋山诚:“……”
秋山诚看了他两眼,面无表情地下了床。
“没什么事了吧?我要换衣服了,麻烦你回避一下。”
“诶——”太宰治一动不动,“咱俩都什么关系了,就没必要这么见外了吧?”
秋山诚没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
也没有僵持多久,太宰治小声“嘁”了一声后,乖乖起身离开卧室,还顺手带上了门。
秋山诚:……
竟然这么快就妥协了,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他还在寻思要是太宰治一直赖着不走该怎么办呢。
所以这家伙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间歇性抽疯?
等秋山诚换完衣服出去,发现客厅内早已经空无一人。
“……太宰?”他四处看了一圈,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这才确定对方是真的走了。
这神出鬼没的,怎么跟幽灵一样。
——而且连被子也没叠!
秋山诚叹了口气,莫名感觉自己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个老父亲。
秋山诚:和织田先生的共同话题又变多了呢。
他任命地走到沙发边,刚拿起被子,一部手机“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仿佛在控诉着自己被主人无情抛弃的命运。
秋山诚:……
啊,真是够了。
*
港口Mafia大楼。
趁时间还早,秋山诚打完卡后直接去到太宰治的办公室,伸手敲了敲门。
听前台说对方今天一大早就到了公司,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因为想起了什么急事,所以早上才会不告而别。
“进。”
秋山诚推开门,一眼就看见太宰治正伏在办公桌前奋笔疾书。
“啊,是你啊。”太宰治抬起头,似是有些讶异,“好像才刚分开没多久吧,这就忍不住跑来找我了吗?”
秋山诚:……
这脸变得可真快。
“太宰大人。”
“你叫我什么?”太宰治语调微微上扬。
“……”秋山诚假装没听到,直接走过去将手机放在了对方的桌子上,“你的手机,下次请不要再丢三落四了。”
他说完,余光无意识一瞥,发现桌面堆满了画着恐怖涂鸦的信纸,表情不由一怔:“你这是受到恐吓信了吗?”
“太失礼了,”太宰治不满地挥了挥手中的笔,“这明明是我精心创作的杰作。”
秋山诚这才发现对方压根就没有在处理文件:“……我还以为你是在认真工作。”
他算是见识到什么叫作“能把小鬼吓哭”的画了。
“工作太多了,所以不想做了。”太宰治有些泄气地将脸贴在了桌面上,“啊啊……感觉未来的人生也是一眼就可以望到底的糟糕呢。”
秋山诚:工作太多不是更应该勤奋一点了吗。
他原本还想询问对方早上发生的事,但想想还是算了。
“那你忙吧,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
“啊,等一下,”太宰治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可以麻烦你把那边柜子最底层抽屉里的文件给我一下吗?
“哪边?”秋山诚下意识顺着对方示意的方向走了过去,随后又反应过来,“你自己不能来拿吗?”
“嘛,反正你都走过去了,别这么小气嘛。”
“……”秋山诚有些无语地蹲下身,打开抽屉,抽出了最面上的一份棕褐色文件袋,“你说的是这个——”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看着抽屉里露出的一个深蓝色礼盒,不禁陷入了沉默。
礼盒呈长条形状,包装完好,并没有被拆开过,上面缠有一根银色带细闪的丝带,还扎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秋山诚盯着这个礼盒看了许久,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
——能不眼熟吗!这不就是他当初亲自看着店员包装出来的吗?!
“请问这个是?”秋山诚拿起礼盒,和文件袋一起放在了太宰治面前,语气还算是平静,“你这盒子和我当初弄掉的那个长得还挺像。”
岂止是像,简直一模一样。
庆功宴那天他还揣在身上准备送给中原中也作为礼物,结果不知怎么就找不到了,他当时还以为是掉在了路上。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太宰治盯着礼盒眨了眨眼,表情逐渐从迷茫转为恍然,紧接着又切换成了无辜,“啊,这个啊,好像确实是以前从你身上捡到的。”
“从我身上?捡到?”
“嗯……”太宰治似是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佯作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年少不更事,总会有一时犯错的时候啊。”
“哪来的年少啊?不就是今年刚发生的事吗?”
“是吗,但我感觉已经过去很久了呢……看来即便只是过去一天,人也是会成长不少的。”
“……”
“而且现在不是也物归原主了吗。”见秋山诚皱着眉,太宰治站起身,将礼盒重新塞回对方手中,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声音变得有些软:“对不起嘛,你别生气。”
秋山诚后背一麻,没忍住抖了一下:“……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
“嗯?这种语气?”
秋山诚:“……”
“算了,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怕了怕了。
“?”太宰治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了吗?”
“说什么?”
“……”太宰治盯着秋山诚看了许久,像是在确认他的真实态度,“你这就不生气了吗?难道不想揍我一顿?”
“……你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嗜好?”就没见过这样主动找骂的。
“但是……”
太宰治一时有些拿不准情况。
这到底是不在意,还是压根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好吧,我确实是有些生气,”秋山诚想了想,“但怎么说呢,除了骂你一顿好像也做不了什么,其实我对这个结果也并不是很意外,毕竟这的确是你做得出来的事,而且就算生气,也不是对着现在这个你。总之这都过去几个月了,追究起来也没意思。”
虽然太宰治表现得很自然,但秋山诚依稀可以感觉到对方隐藏得极深的一丝紧张。
……所以刚才是故意让他发现这个礼盒的吗?难道是想试探他的态度?
可是为什么?
“那如果……”太宰治的下一句话很快就解答了他的这个疑问。
“……如果我还有其他事瞒着你呢?”
“啊,比如?”
“……”
太宰治有些犹豫。
虽然他稍微试探了一下,发现有些事在秋山诚看来或许并没有那么严重,但那也有可能是因为没有触碰到底线——然而他目前并不知道对方的底线到底在什么地方。
比如原本讨厌的对象伪装成一只猫待在身边算不算?
再退一步说,他当初变成猫的那段时间是真的做过许多智障的事啊!简直完全不想承认那个玩意儿是他自己。
“你要是还没想好,那就等思考清楚了再说吧。”秋山诚打断了太宰治的思绪,“又没人逼你,干嘛这么纠结。”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想说的是什么吗?”太宰治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这么淡定——在听到自己有所隐瞒之后。
秋山诚思考了一会儿,问道:“是和织田先生他们去过游乐园之后发生的事吗?”
“……不是。”
“哦,那就无所谓了。”秋山诚很佛系,“以你过去那副德行,其实做过什么我都不会很意外。”
太宰治:“?”
秋山诚拍了拍对方的肩,安慰他:“放心吧,你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明白,不过既然选择了成为朋友,那就等同于接纳了你的各种缺陷、啊不,缺点。只要你从现在开始好好做人,一切都还有得救。”
“……”太宰治这次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表示感动?”
他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傻子。
“啊,总之等你真的想说的时候再说吧,谁没有几个小秘密呢。”秋山诚在太宰治的注视下走到门口,随意摆了摆手,“先这样吧,下次再聊。”
再不回去他就真的要被扣工资了。
啧,真该找个时间让太宰治付给他心理咨询费作为补偿。
虽然不知道这人心里到底在纠结什么东西,不过秋山诚也不会逼着对方说出来。
就像他说的那样,在和太宰治关系变化的那一刻开始,对方过去的一切他其实也都一并接纳了。
否则一开始也不会进行配合。
不过这种事就让对方自己想明白吧,按织田先生的说法,朋友之间还是得留有适当的距离才行。
……啊,话说既然都把礼物拿回来了,要不要顺便给中也送过去?
*
为了避免时间上产生冲突,秋山诚提前发短信询问了一番,在得知了中原中也今天的日程安排后,他借着午休的间隙去往了对方的办公室。
一打开门,就看见中原中也正伏在办公桌前奋笔疾书,姿势和早上看见太宰治时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一位是正儿八经在处理工作。
“打扰了。”秋山诚轻轻合上了门。
“啊,你来了。”中原中也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身,“昨天没发生什么吧?”
“嗯,一切正常。”除了太宰治疑似整夜失眠以外。
“……是吗。”中原中也看上去似乎仍然没有完全打消疑虑。
“对了,你短信里说要给我的东西是什么?”
“哦,是这个。”秋山诚将礼盒递过去,隐去某些不必要的部分解释道,“本来是打算在你升为干部那天送你的礼物,结果当时突然找不到了,现在才重新翻出来。”
“送给我的?”中原中也微微一愣,有些意外,“啊,多谢……”
他接过盒子看了一眼,又抬起头,语气带上了一丝期待:“我可以现在打开吧?”
“可以的。”秋山诚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我后来没有打开看过,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现在想想,他似乎应该先检查一遍。
“你送的是什么易碎品吗?”中原中也听他这么说,拆包装的动作顿时变得小心了不少。
“也不算吧,我送的是——”
“啊啊,等一下!你先别说出来啊!”中原中也迅速打断他,“我都快拆开了,你好歹也保留一下惊喜啊。”
“哦。”秋山诚于是闭上嘴,安静地观察起了对方的表情。
他其实还挺紧张的,因为当初对中原中也并没有那么了解,所以只是特意选了一份不怎么容易出现差错的礼物。
也不知道会不会附和对方心意。
“哗啦——”
中原中也撕掉包装,看到里面黑色的盒子,动作顿了顿,随即放轻力道打开盖子,露出了一支正静静躺在凹槽间的银色钢笔。
钢笔是磨砂表面,线条流畅,外观简雅,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在笔夹顶端处镶有一颗细小的蓝色碎钻。
“本来是想买黑色的,但感觉你或许用亮色要合适一些,但金色似乎又过于显眼了,最终选的这个颜色……”秋山诚下意识多解释了一句。
“啊……”中原中也大拇指在那颗碎钻上轻轻摩挲了几下,眼眸微亮,冲着秋山诚扬起了嘴角,“谢了,我很喜欢。”
“不客气。”见对方表情看上去似乎挺满意,秋山诚也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
“正好我之前的钢笔坏掉了,一直没买新的。”中原中也在桌底的抽屉里翻找了一阵,掏出了一瓶未开封的墨水,“签字笔方便是方便,但写字的时候总是差了点感觉。”
“你现在就要用吗?”
“啊,当然,这东西买来不就是用的吗。”中原中也行动力极强,很快就将墨水填充了进去。
他随手扯过一张白纸,手腕悬在半空酝酿了片刻,刚要落笔,一股强烈的电流突然顺着钢笔与手指接触的部分传了过来。
“——?!”
中原中也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松开手,眼睁睁看着钢笔在桌面弹跳了几下,然后“啪”的一声——
炸了。
一股刺鼻地气味瞬间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中原中也:……
秋山诚:……
就挺突然。
两位当事人表示很懵。
片刻的死寂过后,中原中也率先反应过来,有些语无伦次地试图进行解释:“呃,刚、刚才突然感觉到一股静电,我一时没注意,就把手松开了……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秋山诚勉强从“钢笔竟然会爆炸”这件事中缓过神来,见中原中也说了一大堆完全没抓住重点的话,忍不住打断了对方。
“纸巾在哪?”
“……啊?哦,这里。”
秋山诚接过抽纸,迅速扯出几张按在了污渍处。
“这些资料好像被弄脏了,怎么办?是很重要的文件吗?”
“啊、没事,电脑里都有备份,重新打印一下就行了。”中原中也手足无措地在钢笔“尸体”上比划了一阵,心里很慌,“这个应该还能修好……吧?”
“先别管这个了,”秋山诚发现对方和自己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你身上也弄脏了,快去清洗一下,对了,你这里有可以换的衣服吗?”
由于隔着一张办公桌,他倒是没怎么受到波及,但中原中也就没那么幸运了,可以说是毫无保留地迎接了正面一击。
“没有……”中原中也后知后觉感觉到脸上的凉意,下意识用手蹭了蹭,“我的脸上也沾到了吗?”
“……刚才还只有一点,”秋山诚顿了顿,“但被你用手擦过后就变多了。”
“嘶——”中原中也看了眼自己沾满墨水的双手,终于回过神,迅速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啊、这边麻烦你先帮我处理一下——”
说完,他也来不及等秋山诚回应,快步朝着洗手间方向跑走了。
……
等中原中也重新出来的时候,他的上半身几乎已经湿了一大半,发尾、下颌处和衣角都不断有水珠滴落,又被地毯吸收掉,留下了深色的印迹。
“刚才有人来过了,拿了一个纸袋,我给你放在沙发上了。”
“啊,麻烦你了,是我让部下带的衣服。”中原中也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将手套和帽子随手扔在沙发上,三下五除二就脱下了西装和马甲,紧接着又开始解起衬衣的纽扣。
他这边一副完全不打算避讳的模样,秋山诚也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反正大家都是同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开始思考起刚才突然发生的意外。
“……抱歉啊,我不知道那支钢笔会这么不禁摔。”秋山诚这句话说出来自己都有些不信。
到底是什么样的钢笔才会在摔过一下之后就炸开啊?!
他这是花高价买到劣质产品了吗?
“你道什么歉啊。”虽然已经回忆不起具体细节,但中原中也还是下意识合理化了一个猜测,“应该是我当时无意识用上了异能……啧,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你选那支笔费了不少时间吧?”
“这个倒是没关系,重新再买就行了。”问题是秋山诚并不觉得事情像对方说的那样简单。
“但是我——额。”中原中也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俯下身在沙发上摸索了起来。
“怎么了?”
“哦,我的发绳好像掉了。”
“是什么颜色?”秋山诚处理好桌面的东西,走过去试图帮忙。
“黑色的,应该就在这附近。”
二人就这样找了几分钟无果,秋山诚抬起头,刚要说些什么,眼尖地发现对方的发丝间露出了一抹黑色。
“……等一下,好像是勾在你头发上面了。”
“啊?”中原中也直起身,试探着抓了几下,“在哪?”
“不是这边。”秋山诚朝对方的颈侧伸出了手,“是在——”
“啪。”
中原中也一把捏住秋山诚的手腕,猛然用力。
秋山诚没忍住“嘶”了一声。
秋山诚:?
“……啊、抱歉,条件反射。”中原中也有些尴尬,一时都忘了松手,“那什么,我不习惯有人碰我脖子。”
秋山诚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语气歉疚:“不好意思,是我考虑不周了。”
身为长期游走在危险边缘的黑手党,类似于喉咙这样容易致命的弱点处确实是忌讳任何人触碰才对。
见他道歉,中原中也却是更尴尬了:“你别误会,我不是……”
“砰——”
就在两人间弥漫着一股尴尬而微妙的气氛时,办公室大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
秋山诚和中原中也两人不约而同停下动作,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然后对上了一双看不出情绪的鸢色眼眸。
“……”
太宰治站在门口,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着,他脸色有些阴沉地注视着沙发前二人此时的姿势,突然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啊呀,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第123章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
在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落下之后,办公室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你……”中原中也并没有get到太宰治的言外之意,倒是被对方的突然出现给吓了一跳。
“喂你这家伙,都不知道敲门的吗?”
他那群部下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就这样让人大大咧咧闯了进来??
“……”
太宰治没有回应,只是神色淡淡地盯着中原中也的手,一向喜欢刻意上翘的嘴角此刻拉得很直。
虽然他全程都未表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屋内昏暗的光线也让他的五官显得较为模糊,但中原中也莫名感觉被盯得后背一凉,下意识就松开了秋山诚的手腕。
“——那么,”太宰治一只手还握在门把上,这才慢悠悠移开视线,道,“你待在这里应该没什么事了吧,有件事忘了和你说,可以出来一下吗?”
“……我?”确认过眼神,见对方确实是在跟自己说话,秋山诚有些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
得到回复,太宰治直接转身离开,仿佛不想再在这里多呆一秒。
……
“那个,我先告辞了。”秋山诚从空无一人的门口收回视线,转头向中原中也颔首示意:“我会重新再去买只一模一样的钢笔送你,希望你不会因为这件事影响了心情。”
“嗯?”中原中也闻言一愣,注意力迅速被转移,“不用那么麻烦,我可以自己——”
“那样就没有意义了,请务必给我一个进行弥补的机会。”
“……啊、哦,这样吗。”
中原中也此时此刻其实还有些懵,而且在他看来,这支钢笔之所以会坏掉完全是他自己的问题。但见秋山诚态度这么坚决,也只好顺着点了点头。
办公室内重新恢复安静后,中原中也衣衫不整地在沙发上呆坐了半晌,直到因为一阵冷意打了一个喷嚏,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丝不对劲——
等一下,所以太宰治那混蛋就这样招呼也不打地闯进自己办公室,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走了??
那混蛋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空气吗?!
*
秋山诚找到太宰治的时候,后者正靠在走廊不远处的墙边,两手抱胸,食指状似漫不经心地敲打着一侧的小臂。
察觉到他的靠近,太宰治微微侧身,嘴角重新挂上了纯良的微笑。
“你们是有什么悄悄话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吗?需不需要我再给你十分钟?”
“?”秋山诚总感觉这人像是话里有话:“那倒不用,我只是去给中也送东西而已,没什么特别的话要说。”
“哦,中——也啊。”太宰治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笑容更灿烂了。
“先不说这个,”秋山诚没有在意对方语气的怪异,“那个礼盒,你之前拆开过吧?”
“嗯?”太宰治歪了歪头。
“还有盒子里的钢笔,你是不是动过手脚?”
虽然是用的疑问语气,但秋山诚心下其实已经很笃定。
几乎是在太宰治出现的瞬间,他就迅速意识到了造成今天这场“意外”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否则好好一支钢笔怎么可能会突然炸掉——简直闻所未闻。
“嗯……”太宰治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倒也没否认,只是说得格外模拟两可,“有没有呢……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毕竟给不喜欢的东西动动手脚就像喝水一样顺手,并不是需要我去刻意关注的事呢。”
“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承认了吗?”秋山诚直接从这段话中提取出了想要的信息。
“嘛……大概?”
“……”
秋山诚一时有些无语。
但似乎也不算多么意外——或者说这样才符合逻辑,让刚才发生的事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总之还是那句话,这确实是太宰治干得出来的事。
“……”太宰治歪过头盯着秋山诚看了几秒,像是在确认什么,“……不过听你的意思,你似乎没有把具体情况告诉中也?”
否则一旦知道这个礼盒在中途经过了他的手,小矮子不可能不会联想到问题所在。
“因为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而且那样的话……”秋山诚设想了一下到时可能会发生的场景,“你应该会被揍吧?”
港口Mafia两大干部当着自己的面打起来……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象。
太宰治:……
太宰治有些不服气:“所以你是觉得我打不赢那个小矮子?”
“不然呢?”秋山诚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总之能避免被揍不是挺好的吗。”
“哇哦,说的就像是在为我着想一样呢。”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体贴呢?”
“现在知道也不晚。”
“……”
太宰治没说话了。
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但又很快掩盖下去,轻轻蠕动着嘴唇,嘀嘀咕咕表达起不满:“……这就是差别待遇嘛,真不公平,明明我就什么礼物都没有。”
要不是离得近,秋山诚差点就没听清对方在小声嘟囔些什么。
但他一时也拿不准太宰治这句话有几分真情实感在里面,索性就当作没听见:“所以你说有事忘了告诉我是指?”
“啊,那个啊……”太宰治心不在焉地现编着理由,游移的视线蓦地一顿,在秋山诚疑惑的神情中一把抓起后者的右手腕,举到眼前。
“……啧啧。”
几秒后,他发出了像是混合着鄙夷与不满的咂嘴声。
“只知道遵循暴力的家伙做事果然一点分寸也没有。”
“?”秋山诚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落在了自己手腕处的几道红痕上,被白皙的皮肤称得尤为明显。
……看样子应该是之前中原中也一时情急没有控制好力道留下的,该说不愧是体术牛逼的大佬吗?
“这是我的问题,”见太宰治似乎还想说什么,秋山诚试图进行解释,“是因为我不小心做出了冒犯的举动才会这样的,中也他并非有意。”
“……”
太宰治的嘴角随着秋山诚说的话逐渐下撇,最终定格在一个明显散发着不愉快气息的弧度。
“嗯~虽然你说得似乎很善解人意的样子,”他弯起眼眸,刘海在额头垂下一片阴影,“但说到底,别人在换衣服的时候你也应该要回避才对吧?还是说要求别人遵守的规矩自己就可以无视掉吗?”
秋山诚:?
等一下,怎么突然跳到这个话题了?
“啊,难道因为对象是中也所以才无所谓的吗?虽说我是没有立场说什么啦,但在公司里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才行啊,和小矮子走得太近也不是什么好事哦。”
“……嗯,你说的有道理,这一点确实是我疏忽了。”秋山诚顿了顿,有些疑惑,“不过我怎么感觉你的语气有些——”
一种莫名的既视感让某个词卡在喉咙呼之欲出,但秋山诚思考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也就索性作罢。
反倒是太宰治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皮微跳,硬生生咽回了嘴里接下来想要说出口的一大堆话。
他沉默两秒,按下心中翻腾的情绪,面上若无其事地总结道:“唔,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的身体素质太弱了,所以才会这么容易留下印记。”
“……是吗,你是这样想的啊。”听到这种近似于倒打一耙的言论,秋山诚只是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对方胸口处,语气平静:“所以你就是这样的吗?因为身体素质很弱,伤口不容易愈合,所以才总是在身上缠满绷带进行遮掩。”
“——哈?”太宰治没想到话题会扯到自己身上,“不是哦,我——”
“啊,难道你是想说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口?那为什么还要缠绷带呢,是什么我不了解的时尚潮流吗?”
秋山诚问得很诚恳,仿佛只是在单纯表示疑问——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是真的很好奇太宰治的绷带底下究竟是副什么模样。
听到这个预料之外的提问,太宰治嘴巴张开又合上,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终只憋出一句毫无气势的指责:“你什么时候偷看的我身体?”
秋山诚:“??”
秋山诚懵了一瞬,刚要说话,又被对方迅速打断。
“啊啊,算了,这次就原谅你——啊对了,昨晚说过周末要一起去织田作家,你没忘吧?”
“什么?”
“你这是什么疑惑的表情?就是在那个地方,大家一起在那里约好的啊——看来你果然忘了呢,多亏我来提醒。”
“不是,可我记得那是你单方面……”
“嗯嗯没错,我就是打算和你说这件事!好,就是这样,看来也有必要提醒一下安吾才行,卑微社畜的记忆力就要靠我来进行拯救了——嗯!很好!原地解散!”
太宰治噼里啪啦一通说完,意识到自己还抓着秋山诚的手腕,像触电一般迅速将人给松开,一刻也不耽误地转身走掉了。
徒留秋山诚站在原地一脸懵逼。
……这都什么莫名其妙的。
而且他才不相信太宰治就是单纯来带个话这么简单。又不是没有手机,根本就没必要亲自大老远跑一趟。
再联想一下对方闯进来的时机以及后面说的话……
秋山诚:总感觉有哪里很奇怪。
第124章
糟糕啊,真糟糕,简直太糟糕了。
可以说是糟糕透顶。
对于一个惯于隐藏内心的人而言,暴露自己的情绪无疑是一个愚蠢的行为,就好比青天白日里被扒光了衣服扔到大街上,任由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肆意打量一般羞耻。
所有最为致命和脆弱的部分都毫无遮掩余地,叫人恨不得当场和空气融为一体才好。
……如果当时地上有一条缝,想必他就已经钻进去了吧?
该说谈话对象是一个反应迟钝的家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但果然还是很可怕啊。
人一旦不再满足于现状,甚至产生某种欲望,就会有各种繁杂琐碎的情绪蜂拥而至,如果任由自己被那样的东西所支配,恐怕会彻底变得不再像是自己吧?
虽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种陌生的体验是会给人一种强烈的冲击感没错……
但这种情绪的出现究竟是福是祸?是否可以把它当作存活于此的证明?以这种,近乎于丑陋的形式?
*
“太宰,你在想什么?”
29分19秒。
坂口安吾放下手表,端起水杯喝了口水,镜片被升腾的热气染上一层薄雾。
——距离太宰治发呆已经过去了29分19秒。
现在的时间是周日上午,地点是织田作之助住处楼下的餐厅内。
坂口安吾原本是打算趁这个周末好好待在家里躺一天尸的,奈何太宰治突然一个夺命连环call提醒他不要忘记之前在酒吧约好的组局——虽然他并不记得自己有答应过,总之在对方持续不断的骚扰下,坂口安吾也只能无奈应下。
结果这位强行把他拉过来的罪魁祸首——也就是此时此刻正坐在旁边一脸神游的某人,已经宛如雕像一般发了足足快半小时的呆。
至于一旁的秋山诚和织田作之助,则正以一种旁人无法插入的氛围聊着天,话题似乎是围绕着什么育儿心得(坂口安吾:?)。
惨遭冷落的坂口安吾无所事事之下只能不断喝着白开水,莫名感觉自己此刻正在虚度光阴。
就很空虚,想要工作。
坂口安吾:社畜成自己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于悲惨了?
“所以你在想什么东西这么入神?”
没有得到回答,坂口安吾端起水杯,顺嘴又问了一次。
“啊……”太宰治像是刚回过神,懒散地用手支着下巴,缓慢转动了一下眼珠,语气听上去颇有些心不在焉:
“我只是在想,如果哪一天我意外身亡,遗产不如就留给你们平分吧?”
“噗——咳咳咳——”
坂口安吾猝不及防被水呛了个半死。
一旁闲聊的两人也因为这语出惊人的言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半晌后。
秋山诚:“……这是什么?老父亲临死之际对儿子们的嘱托?”
织田作之助:“太宰,你现在这个年纪就考虑遗产问题是不是早了一点?”
“……”太宰治眨了下眼,刚要表示自己刚才只是随口开个玩笑,就听织田作之助又道:
“事实上,我们并不能确定谁才会是最先死掉的那一个不是吗?”
“啊,话是这样说没错……”
“咳咳……问题是太宰真的有认真存钱吗?”坂口安吾平复好气息,有些狼狈地将滑到鼻尖的眼镜推回原位,“虽然这样说或许有些失礼,但我并不觉得一个热衷于作死的人会考虑这种事。”
太宰治:……
太宰治:“既然知道失礼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说出来呢。”
“不过太宰的工资的确是我们之间最高的吧,”织田作之助不由回忆起了自己银行卡上可怜的数字余额,一时神情微赧,“抱歉,如果是我的话,或许并不能留下什么遗产,不如说光是维持现在的生活状况都已经有一些捉襟见肘……”
“织田先生,这并不是什么需要感到抱歉的事,”秋山诚安慰他,“您毕竟是需要养家糊口的人,更何况工资高并不能代表全部,合理的消费观和理财方法也很重要,如果只会像某些人一样将钱浪费在无意义的地方,那么钱的多少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无意义的数字而已。”
“……嗯?”太宰治原本还在对这越拐越远的话题走向感到一丝懵逼,闻言不禁转头看去,语调微微上扬,“我怎么感觉你在内涵什么?”
“你想多了,”秋山诚淡定回视,“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
“……啊,是吗,”太宰治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伸出手指轻弹一下杯壁,状似苦恼地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虽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但一名港.黑干部银行账户里的数字多少,对于普通人而言确实挺难想象呢,也不怪你会说出这种自我安慰的话。”
“……”秋山诚一时有些无言,“你这是在炫耀吗?”
“有吗?”太宰治重复着他刚才的话,“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毕竟某些人似乎总是会没有礼貌地对上级说一些失礼的话呢,所以——”
“所以作为下级必须要注意分寸才行,你是这个意思是吗?”秋山诚打断他,看上去格外真诚地道了个歉,“真是抱歉啊,一时忘记了您和我这样的底层人员之间的阶级差距,说出这种冒犯的话确实是失礼了,还请您见谅。”
“……”太宰治欲出口的话就这样硬生生被哽了回去。
织田作之助来回看了两人几眼,最终将视线落在太宰治身上,语气听上去似乎只是单纯在表示疑惑:“太宰,原来你会在意这种事吗?”
太宰治:嗯?
“啊,仔细想想确实如此,”坂口安吾在一旁配合着搭腔,“虽说平日里并未刻意去在意,但身份差距这种东西毕竟还是始终横亘在中间的啊。”
“就算嘴上没有多说什么,但果然还是会让当事人介意吧?不知不觉间积累下来的不满就会像刚才那样一下子抱怨出来呢,”秋山诚语气平静地继续接过话茬,“所以我们以后还是自觉一点遵守规矩吧,以免又惹干部大人生气。”
“看样子也只能这样了,虽然有一点遗憾……你觉得呢织田作先生?”
“……啊。”织田作之助呆了呆,最终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就仿佛已经被说服了一般。
太宰治:……
太宰治:…………
虽然嘴上说得这么恭敬,但话里话外完全听不出半点敬畏之心呢。
而且还透着一种让他很不爽的默契。
太宰治无语凝噎片刻,默默闭了闭眼,若有所思地低喃出声:
“嗯嗯,原来我的角色定位是这样的吗——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变成这种被集体欺负的对象呢。”他此时的心情与其说是不爽,倒不如说是有些新奇和微妙。
“明明这个角色在过去一直是由安吾胜任的嘛!”
“请不要擅自给我分配不存在的工作,”坂口安吾额角微跳,迅速反应过来,“——等一下,所以你这是承认了以前一直是在故意捉弄我?”
“毕竟安吾总是一本正经地板着一张脸,”太宰治不以为意,“不多展示一些表情的话面部肌肉会坏死的哦,这可是我对你的特殊关照。”
这种关照不要也罢!
坂口安吾咽下差点就脱口而出的反驳,默默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了下来。
……呼,差点就又被带进对方的节奏里了。
总之今非昔比,虽然接触得不多,但他预感秋山诚就是那个能够把太宰治怼得说不出话的人,此时不配合更待何时!
坂口安吾:秋山君,未来可期!
“啊——啊——”似乎是看出他在想什么,太宰治幽幽拖长了语调,“这样一来不就变成你们抱团排挤我了吗,连织田作也袖手旁观——不对,应该说是加入进去了吗,真过分,我可真可怜。”
织田作之助闻言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并没有这回事。”秋山诚却是不为所动,“您刚才不是还说这样能锻炼面部肌肉吗?我们只是想让你多露出一些真实表情而已,毕竟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产生情绪波动才更有趣、啊不,更有意义不是吗,大家都是好心,所以请不要这么斤斤计较。”
“?”
太宰治一时被他的理直气壮给惊住了。
坂口安吾叹为观止地在心底鼓起了掌。
织田作之助则半是状况外的于一旁点头进行着附和。
……
时间仿佛就这样静止了片刻,在一阵难言的沉默中,门口传来的动静就显得格外突兀。
众人转头看去,一身黑衣的芥川龙之介不知何时站在了大门外,逆着阳光,头顶正用【罗生门】稳稳当当扛着一个白色大泡沫箱。
秋山诚:?
织田作之助:“芥川君?你这是……”
“哦哦!芥川来了啊。”与其他人的愣怔不同,太宰治突然站起身,一脸从容地迎面走了过去,面上是难得一见的和颜悦色——就如同找到了可以替代自己的食物链底层对象一般。
“太宰先生。”被亲自迎接的芥川龙之介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谨慎地操纵着【罗生门】将箱子平稳地放在了地上,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抖动,动作看上去熟练的不行。
“在下已顺利带领全员安全抵达,请您检查。”他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将盖子给打开。
——里面赫然是被五花大绑着叠放在一起的螃蟹。
“在下这次全程都在关注着每一位成员的健康情况,可以保证没有出现任何伤亡,务必能够让您享受到最新鲜的食材!”
芥川龙之介斩钉截铁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
“嗯嗯,”太宰治拍了拍他的肩,“做得不错。”
芥川龙之介:!
“能够替太宰先生分忧是在下的荣幸!”芥川龙之介原本苍白的脸颊由于激动染上了一丝红晕。
“……等一下,”秋山诚总算是被那道响亮的声音给震回了神,“芥川你一大早就是跑去买螃蟹了?”
所以才会推迟原本定在上午的和织田作之助之间的比试?
想到这,他下意识将目光移向了太宰治。
“不用这么看着我,”太宰治有些无辜,“这可不是我强迫他做的哦。”
“没错,这是在下主动请缨得来的机会。”芥川龙之介矜持地捂住嘴咳嗽了两声,语气重新恢复了平静,“既然知道太宰先生会来,在下自然要做好准备。你们大可放心,在下从凌晨三点就蹲守在了海鲜市场门口,并提前给后面的人设下了陷阱,能够确保有充足的时间去精心挑选最优质的食材。”
太宰治:“哦!听上去很厉害嘛!”
秋山诚:?
不是,这真的能让人放心吗?突然间很让人担心无辜群众的生命安全啊!
秋山诚有些震惊地望向自家小伙伴,正好迎上了对方投来的感激目光。
——自然会感激,毕竟太宰治周末会来织田作之助家这个消息就是他告诉对方的。
“……”
当事人现在就是很后悔。
他之所以提前告诉芥川,只是为了避免对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手足无措罢了,但也不曾料想对方会准备到这种地步。
秋山诚:还是低估了小伙伴的厨力吗。
难得让太宰治吃瘪的成就感瞬间消失不见——更何况这家伙还明显一副打算当作刚才无事发生的模样,秋山诚看向芥川龙之介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冤种兄弟。
——虽说另一位当事人不仅毫不在意,还因为得到了赞扬正浑身开心地冒小花就是了。
“……你就这么喜欢吃螃蟹吗。”见太宰治表现出了毫不掩饰的愉悦,秋山诚倒是也有些意外。
没想到这个人的快乐也能如此简单。
“毕竟是在弥补遗憾呢。”太宰治看了他一眼,似乎意有所指。
秋山诚没听懂,再欲追问时,对方却什么也不说了,转过身一溜烟跑回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身边,拉着二人要一起围观战利品。
最终就演变成了大家在一箱螃蟹面前围成一圈,听太宰治高谈一百零八种螃蟹做法的场面。
至于在这段冗长的演讲中是否会熬死一两只螃蟹,就不在某人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秋山诚:……
好吧,感觉会是吵闹的一天呢。
第125章
为了避免芥川龙之介辛辛苦苦搬运回来的螃蟹惨遭横死,太宰治有关“螃蟹108式做法”的演讲最终还是被强行打断。
餐厅老板这两日临时回了趟乡下,因此今天这顿午饭便是由在场唯二两名靠谱的成年男性负责。
至于其他人,则是被留在了大厅内,并且在表示出帮忙意愿时惨遭拒绝。
……
“——为什么?难道他们是觉得我会添乱?”被赶出厨房的太宰治感到了亿丝丝不满,“你和芥川就算了,但至少我是值得信任的吧?对吧?”
作为被拉踩的对象,秋山诚并不是很想搭理他。
太宰治还在继续叨叨:“哈,还说什么‘进厨房会很危险’——这语气是在打发小孩子吗?”
“按照生理年龄来看的话,你确实比织田先生他们要小一些,而且……”秋山诚在对方幽幽的视线中缓慢吐出后半句,“这里说的危险,应该是指你本人吧?”
他还清楚地记得之前听说过的有关太宰治下厨的光荣历史。
不是硬得可以当砖头的豆腐,就是能够让人失忆的鸡汤……总之绝非常人所能驾驭。
所以禁止这家伙进厨房绝对是一个明智之举。
“……在这一点上唯独不想被你说呢。”
太宰治懒散地撑着下颌,嘴里哼哼唧唧着:“不过……年龄吗……哼……”
他的思绪似乎又跳跃到了其他地方。
“那些无能的大人就喜欢将此作为炫耀的唯一资本呢。这世上总有人仗着自己多活了一段时日就以年长者自居,还真是厚脸皮。”
(森鸥外:阿嚏——)
“……虽然不知道你这突然又是在说谁,”秋山诚顿了顿,“嗯,那你加油多活几年,说不定年龄就能超过对方了。”
“哈,那种事怎么可——啊,等一下,”太宰治沉默两秒,竟是认真思考了起来,“……如果对方能早点死掉的话,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但相对的,我也要坚持活到那个时候才行……唔,虽说是不自杀,但要到那个地步果然还是有些夸张了吧?”
秋山诚:……?
他只是随口敷衍一句而已,这家伙怎么看上去像是在认真思考可行性的样子?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消磨时间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几个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正站在门口朝店内张望着。
幸介一眼看见安静坐在角落的芥川龙之介,立刻大声叫嚷起来:“啊!老大已经来了!”
正在发呆的芥川龙之介抬起头冷漠看去,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幸介几人已经一窝蜂冲了过来,拉着他就要往外拽:“来了也不告诉我们——快点快点,我们去玩、啊不,去训练!”
“……放开在下。”芥川龙之介皱起眉,见并没有人听他说话,于是沉着脸又重复了一次:“放开,如果不想断掉一只胳膊——”
“我抓住垂耳兔哥哥了!”咲乐一下子扑到芥川龙之介背上,紧紧扒住了后者的外套。
芥川龙之介动作一僵。
其他几个孩子纷纷趁机抱紧了他的大腿和两条胳膊。
“很好!出发!——”幸介满意地点点头,一挥手,率先走在了前面。
“今天我们先滑滑梯吧?”
“然后再荡秋千!”
“还有跳木桩!”
芥川龙之介浑身挂满了拖油瓶,一边恶狠狠地进行着毫无作用的威胁,一边就这样连推带拉着被拽走了。
甚至都没来得及给全程进行围观的两人打声招呼。
……
“看样子芥川和幸介他们相处得还挺不错。”看着风一般来去自如的一行人,秋山诚惊讶之余竟感到一丝欣慰。
就是不知道芥川是如何这般快速地和孩子们拉近的关系。
“小孩子还真是毫不掩饰偏心的生物。”太宰治收回视线,心里有些不平衡,“明明之前还一起去过游乐园,现在见到我却连招呼也不打。”
“说不定他们根本就没看见你。”同样是被无视,秋山诚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这附近还有秋千滑梯这种设施吗?”
他似乎从来没见过。
“就算原本没有,制作出来就有了吧。”太宰治意味不明地沉吟了一声,“嗯……稍微有点意外呢。”
他可不记得自己有教过芥川这样使用异能。
——不过最意外的还不是这个。
太宰治一时陷入了沉思。
一个人的变化原来可以这么大吗?
过去明明是一个头铁到令周围人都头疼的家伙,行事百无顾忌不说,情商也低得令人发指,只知横冲直撞,一心打打杀杀,除了用异能戳人什么也不会——
曾经那匹浑身撕裂着伤口的孤狼,不知不觉间似乎已彻底挣离了那片桎梏住它的沼泽。
……这样一来不就落后一步了吗。
不知道太宰治此时微妙的心情,秋山诚正在思考刚才那句话的含义:“……你说制作……等一下,难道芥川是用【罗生门】充当秋千和滑梯?”
他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当下就是一整个震惊。
异(芥)能(川)还能这样用?
不对,应该说芥川竟然能允许自己的异能被这样用?
“……明明自己遭受的是惨无人道的冷落式对待,但芥川没有跟着学坏还真是了不起。”震惊之下,秋山诚情不自禁感慨了一句,然后下一秒就意识到自己说坏话的对象就在旁边。
“……不好意思,一时口误。”
“口误什么,你说的不是事实吗?”太宰治似乎并不以为意,“教育人什么的……这种事本来就不适合我,我也没有那样的闲情逸致去指点别人的生存方式。”
“说什么不合适……”秋山诚忍不住反驳,“你明明知道该怎么——”
“就算是心中明白的道理,”太宰治轻声打断他,“如果连自己都无法切实履行和信服的话,也没有立场去指正别人吧?啊,不如说,光是维持自己的生活就已经耗费所有精力了呢,所以芥川现在能够自立自足也省了我不少事。”
听到这句话,秋山诚没忍住偏过头看去,正好迎上那双平静无波的鸢色眼眸。他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过了半晌,太宰治先一步略过了这个话题。
之后两人也没有再提起。
*
中午时分,几人又像上次那样分为了两桌,几个孩子单独坐在另一边。
“芥川君,麻烦你了。”见芥川龙之介是被幸介几人一起拉着回来,织田作之助了然地朝对方点头致谢。
“无妨,各取所需而已。”芥川龙之介平静的表情在对上太宰治时骤然碎裂,“——太宰先生!?咳咳,在下刚才尚未来得及向您请示,请您——”
“可以了可以了,”太宰治懒洋洋摆了摆手,“现在可是私人聚会诶,你是想让别人觉得我是个只会压榨手下的上司吗?”
“不……”芥川龙之介闻言一时呆住。
“嗯嗯~既然没有问题,那我们现在可以开动了吧?”螃蟹已经全部被端上桌,香气在屋内弥漫开来,勾得太宰治迫不及待找到位置坐下,双手合十,深吸一口气:“……啊啊,这优美的姿态,清新的香气,细腻的口感……大自然竟然能够培育出这么美味的食物,这世上果然还是有奇迹的吧!”
秋山诚:“……请不要说得像是螃蟹生下来就是为了被你吃掉一样。”
“但这就是事实啊,”太宰治耸耸肩,“人类依靠掠夺其他生命以维持自己的生命,这就是所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啊,来自大自然的馈赠!对吧?”
秋山诚: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嗯,任何生命都是值得敬畏的。”织田作之助赞同地点点头,并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一大盘咖喱饭,“所以我有非常严肃认真地对待每一顿食物,今天尝试着用部分蟹肉做了咖喱饭,大家试试吧?”
“哦哦!看上去挺不错。”太宰治夸赞了一句,却并没有动作。
坂口安吾取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似乎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边。
秋山诚等了片刻,见没有人先动筷,心下虽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朝织田作之助道过谢后向碗里舀了几勺,送入嘴里。
十秒后。
“……嗯,味道、是挺、不错。”秋山诚有些艰难地挤出这句话,停顿半晌后,动作急促地揣起杯子,“屯屯屯”就是一杯水下肚。
然而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嘴里的辣味已经压过了其他一切味道,霸道而蛮横地在味蕾间横冲直撞着,喉咙间仿佛要窜出火来,一路灼烧到胃里。
让人恨不得把舌头给割掉。
——太可怕了,这是加了一吨辣椒进去吗?!
“不用勉强,”织田作之助将水壶递过去,有些愧疚,“抱歉,看来我还是不小心做辣了一点。”
秋山诚:一点?
“毕竟是织田作做的咖喱饭呢。”太宰治嘴里叼着一根蟹腿,好整以暇地观察着秋山诚的表情,脸上带着恶作剧成功般的笑容,“虽然看上去像是一个淡食系男子,但织田作对辣度的追求可是出乎意料得高。”
秋山诚一言不发地瞪了他一眼。
“嗯?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你——”太宰治突然收声,身体下意识前倾,微微瞪大了双眼,语气讶异:“……你这是在哭?”
“?”秋山诚茫然一瞬,后知后觉感到眼眶和脸颊一阵湿热。
他伸手一抹:……
现在敲晕在场所有人还来得及吗?
在众人都有些呆住的时候,太宰治第一个反应过来,身体快过大脑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对准人“咔嚓咔嚓”就是一通连拍。
“呜哇,感觉都可以把这个加进拷问项目了。”太宰治“啧啧”两声,见秋山诚仍眼神不善地盯着自己,语气立刻变得无辜,“我可不是故意没提醒你,事实上这是加入我们这个家庭必经的考验——而且朋友喜欢的东西,难道不应该亲自尝试一下吗?”
秋山诚被他这段胡扯给哽住,尚未来得及开口,原本正安静剥壳的芥川龙之介蓦地抬起了头。
“考验……”他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那盘散发着诡异光芒的咖喱饭沉默良久,似是已下定决心,沉声道:“那在下也——”
“不用了,真的不用勉强。”织田作之助连忙阻止他,莫名感觉自己的喜好似乎变成了什么折磨人的酷刑,“芥川君应该不喜欢这种重口味的食物吧?”
“为什么要阻止在下?”芥川龙之介的脸色却是变得愈发阴沉了起来,“难道你是认为在下没有资格——”
“好吧,那你就试试吧。”织田作之助打断他,只好无奈应下。
逞强的后果便是,芥川龙之介成为了第二个被辣哭的人,被刺激出的生理性泪水那是哗啦啦往下流。
“在下感受到你对待食物的严肃了。”他甚至还不忘嘶哑着喉咙给出点评。
逞强也就一瞬,芥川龙之介很快便开始狼狈地寻找起水杯,织田作之助刚要递给他,结果前者不慎失手将其打翻,一旁原本独善其身的坂口安吾惨遭殃及,大半的水都洒到了裤子上,正在擦拭眼镜的手也跟着一抖,眼镜啪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于是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在场所有人中太宰治表现得最为幸灾乐祸,疯狂按快门的手就没有停下过,最后索性直接开启了摄像模式。
秋山诚好不容易缓解掉嘴中的辣味,见状不禁有些莫名暴躁,在对方又一次将手机摄像头怼到自己脸前时,顺手抄起一勺咖喱饭就摁了过去。
“看镜——唔噗——?!”太宰治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既然大家都是朋友,”秋山诚动作强硬地将勺子抵在他嘴边,语气却是与之相反的平静,“那有福同享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太宰治:“……”
第126章
太宰治默默看了一眼那勺散发着热气的咖喱饭,虽然已经迅速闭上了嘴,但仍然有一丝明显的辣意透过唇间缝隙窜进去,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两人一时间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僵持在了那里,对比另一边手忙脚乱的情形稍显得有些诡异。
片刻后,秋山诚动了动手腕,终于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行为是有多么幼稚。
……啧,一定是被这家伙给传染了。
他轻吸一口气,刚打算收回手的瞬间,太宰治突然张开嘴,一口将那勺咖喱饭给含进了嘴里,然后死死咬住勺柄,冲他扬了扬眉。
眼底竟像是含着一丝挑衅。
“……”秋山诚扯了扯,没扯动,索性将手给松开。
“哼哼~”太宰治三两下将食物咽下,取出勺子,表情愉悦地扬起了嘴角:“既然你都这么诚心诚意地亲自喂我,再拒绝下去就——”
挑衅的话只说到一半,太宰治倏地止声,嘴皮略微颤抖地僵在了原地。
——等一下,好像比想象中要更辣一点?不对,织田作这是把一吨辣椒都加进去了吗?!
秋山诚一脸淡定地看着对方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脸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一片通红,好心递过去了一杯水:“要喝吗?”
说着,还顺手掏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
将太宰治眼角浮现的水光照得格外清晰。
呵,黑历史这种东西,要留就一起留。
*
短暂的插曲过后,众人总算得以安静下来享受美食。
落地扇呼呼刮着凉风,驱散了炎炎夏日带来的热意,太宰治靠在座位上,虽没有饮酒,却仍感到一丝微醺般的慵懒之意。
“呼……好累,吃饱后突然有一点困了呢。”
他双手捂住肚子,身体缓慢下滑了几寸,全然已经瘫软成了一块棉花糖。
虽然开头不甚美好,但这顿饭总体来说吃得他是身心舒畅。
“……你有什么好累的,”不能在做饭时帮上忙,秋山诚便自告奋勇承担起了洗碗的责任,等他收拾完厨房走出来,看见的便是太宰治这副疲惫的模样,“你明明什么事都没做不是吗?”
“不是有芥川一起帮忙嘛,”太宰治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洗个碗而已,就没必要去太多人了吧?”
“没错,这种小事不需要劳烦太宰先生亲自动手。”芥川龙之介今天也是一位合格的宰厨。
秋山诚:……
你就宠他吧。
“啊,说起来……”太宰治仰头望着天花板思索片刻,突然转头看向众人,幽幽道,“这次的螃蟹和上次比起来,味道如何?”
“上次?”秋山诚一愣,“上次是哪次?”
“嗯?”太宰治歪了歪脑袋,见大家皆是一脸疑惑,于是露出一抹略显浮夸的惊奇之意,“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之前你们四个也在这里一起吃过螃蟹吧?那次的螃蟹还是我提供的哦,如果非要说和今天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少了一个多余的我吧!”
众人:……
“你怎么阴阳怪气的,”秋山诚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句话不对劲,“你是在指责我们?”
“也可以这么说。”太宰治竟然承认了,“你们其乐融融地在一起吃饭打牌时,我可是正在孤苦伶仃地收拾别人留下的烂摊子呢——只是暗暗记仇到现在已经是我格外宽宏大量了好吗?”
“暗暗记仇就已经很可怕了吧!?”坂口安吾简直槽多无口,“这就是你硬把我也拉来的原因?”
“这样才能算是弥补遗憾啊,”太宰治一脸理所当然,“少一个也不行,大家一定要整整齐齐才有意义不是吗?只是做之前做过的事而已,并没有难度吧?”
坂口安吾一时无语凝噎,简直想凿开这家伙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原来是这样,我理解了。”织田作之助终于慢半拍跟上了话题,“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的确是今天大家一起吃的这顿螃蟹要更美味一些。”
“在下也这样认为!”芥川龙之介紧随其后。
坂口安吾:……???
你们就宠他吧。
既然是复制粘贴上一次做过的事,当太宰治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牌时,众人也不再感到惊讶了。
还是熟悉的抽鬼牌,不过新增了一道惩罚项目,输掉的人需要被其他人在脸上贴纸条。
听上去也不是什么严重的惩罚,因此众人都无异议。
就这样,一个小时过去了。
“我认输。”
秋山诚扔掉手里的牌,一把将贴了满脸的小纸条全扯了下来。
不是他玩不起——好吧,也可以这么说——问题是抽鬼牌难道不是一个运气游戏吗?为什么全场所有人就只有太宰治一次也没输??
除了太宰治以外的人,几乎是在轮留接受着惩罚,五官都已经快被纸条给淹没,已经到了再贴就要溢出来的程度。
“嗯嗯,好吧,这样玩下去确实有一点无聊。”太宰治嘴上这么说着,大拇指却是快速滑动着手机屏幕,一脸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一个小时内拍下的照片。
“呜哇,你们几个的脸简直就像鲶鱼精一样呢,啧啧啧,运气怎么就这么差呢。”他的嘴里甚至还说着欠揍的话。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一阵,道:“如果我——”
“不可以使用异能哦,”太宰治头也没抬,“织田作明白的吧?那样可就是作弊了。”
织田作之助于是默默闭麦。
不知是又翻到了哪一张照片,太宰治突然“噗”的一声笑喷了出来,左手用力捶打着桌子,都快要缩到地上去。
“哈哈哈——这张、这张图是什么——太蠢了哈哈哈哈哈……啊,救命,肚子好痛——”
“……”
秋山诚看了一眼因某人剧烈的动作而不停震动的桌子,又看了眼手中握着的一把纸条,沉默片刻后,抬起头,与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
秋山诚:二位明白我的意思吧?
坂口安吾:放心,我会配合的。
织田作之助:……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妥?
秋山诚/坂口安吾:完全不会。
织田作之助:……好,我明白了。
嗯,很好,意见达成一致。
“哈哈哈——”太宰治还在毫无收敛地放声大笑着,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即将来临。
直到被一左一右架住两只胳膊按在座位上,他才终于察觉到不对,嘴里肆无忌惮的笑声蓦地被掐断。
“……嗯?朋友们?”
“不好意思,这里现在没有你的朋友。”秋山诚给自己的队友一人分了一把纸条,在太宰治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缓缓靠近,“所以说做人不能太嚣张,这样简单的道理你应该明白才对。”
“嚣张?我有吗?难道不是你们自己技不如人——”
“多说无益,我看不如先把这家伙的嘴给堵上。”坂口安吾冷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终于让太宰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织田作,你应该不会助纣为——噗——”太宰治原本想要向织田作之助求助,奈何一看到平日里严肃认真的男人此时这副满脸顶着纸条的滑稽模样就忍不住想笑。
他也确实大声笑了出来。
织田作之助:……
太嚣张了。
几人于是不再留情。
“哈哈啊——等一下,”太宰治一边克制着自己上扬的嘴角,一边试图垂死挣扎,整个人都快要分裂成两半,“等一下,我明白了——啊等等、是要道歉对吧?你们先放开——哈哈——啊不是、所以说等——可恶!你们这是耍赖啊啊啊唔唔——”
*
“……”
“……是不是贴得有点太多了?这都快认不出来是谁了吧?”
“确实,”一只手伸过去拨了拨,“把五官露出来会不会好一点?”
“嘶……这样看着好像一只未进化完全的外星生物。”
“噗——咳咳,是有点。”
太宰治:……
太过分了。
太宰治早在几分钟前就放弃了抵抗——不如说他也抵抗不了,自暴自弃地将自己的脸给交了出去。
——如果这样就能够让大家都满意,那他也不是不能配合一下。
正所谓能力与责任成正比,他早该想到的。
唉,怎么会有他这么善解人意的朋友呢?
太宰治一边上演着丰富的内心戏,一边暗搓搓琢磨着日后要如何报复回去,倒是难得安分了下来。
看他那副悠哉模样,甚至让人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还挺享受。
全程都在默默围观的芥川龙之介:……
原本在见到太宰先生被三人“围攻”时,他是想要上前阻拦的,但敏锐的第六感让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按捺住不动。
幸好没有冲动,太宰先生看上去似乎挺乐在其中的样子。
……
太宰治乐不乐不知道,总之秋山诚现在挺愉悦的,他此时正忙着用手机给对方留下“美好”回忆。
拍着拍着,突然响起一阵嗡嗡的震动声,紧接着,视野里出现了几个透明的泡泡,正晃晃悠悠地飘进镜头。
面前的太宰治似乎做了一个挑眉的动作,贴在他眉毛附近的纸条也跟着抖了抖,秋山诚动作微顿,转头朝来源看了过去。
伴随着“啪”的一道细微声响,有什么凉凉的触感在鼻尖绽开。
“哈哈哈——击中了!”
五个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一趟,等回来时,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像是玩具枪一样的东西,小小一个,塑料外壳包装,最前端的洞口处不断往外涌着肥皂泡。
他们互相进行着攻击,肥皂泡很快就布满了这片空间。
“你们几个,不要在店里打闹——”
织田作之助已经将脸上的东西清理干净,他站起身,指责的话刚开了个头,几个小孩已经一溜烟跑出了店外,叽叽喳喳地喧闹着,一边还挥舞着手臂。
“织田作生气了!”
“快跑——”
仿佛被甩动的绸带一般,一串串透明的泡泡跟在后面转动跳跃着,然后逐渐朝四周扩散开来,将座位上的几人给悉数埋了进去。
“……还好午饭已经吃完了。”坂口安吾驱赶了一会儿飘到面前的肥皂泡,见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索性将手放了回去。
织田作之助:“抱歉,我之后会教育他们的。”
“这不是挺好吗。”太宰治趁大家注意力被转移,将脸上的纸条给全部撕了下来,揉吧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毕竟小孩子的工作就是玩闹嘛——像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长大后可就很难体会到了。”
芥川龙之介亦在此时站起了身,一脸严肃:“如果需要的话,在下也可以将这些泡泡都处理掉。”
随着话音落下,他的外套无风自动,背后还隐隐浮现出几道漆黑的影子。
“怎么处理?你是要用异能给我们表演串糖葫芦吗?”然而太宰治一句话就把他给摁了回去。
“没关系,过一会儿它们自己就会消失了。”织田作之助在一边安慰他。
芥川龙之介于是又重新坐了回去。
虽面上不显,但心里有些遗憾。
——看到这么多移动的靶子,他的【罗生门】其实一直在蠢蠢欲动来着。
“其实这样看着也挺好看的,”秋山诚目光落在空中发了会儿呆,轻声赞叹,“就像背景特效一样。”
无数透明的小球悠悠晃荡着,或大或小,皆如柔软的液体一般,边缘泛着彩虹似的薄膜,像是承载着某种力量。
虽然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却给人一种如坠梦幻般的感觉,目光情不自禁就会被牵引。
……
“……但是待会儿打扫起来会很麻烦吧。”
一片静默之中,不知是谁插了一嘴,美好的气氛瞬间终结。
“……啊,确实是这样没错。”
“毕竟这里是饭店啊。”
“在下可以帮忙。”
“哦哦!那就全部都交给你了!”
“是!”
“等一下?不要什么都答应啊!”
……
*
或许是感到了些许疲倦,在又浅浅聊过一阵后,众人都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店内一时没有人再说话,但并不会尴尬,空气中徜徉着一股安逸而祥和的氛围。
太宰治脸颊贴在桌面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同时又显出一丝疲惫,是他过去不曾有过的体验。
感受着从那片肌肤处传来的凉意,太宰治随意捕捉到一个尚未消失的气泡,视线跟随着它的轨迹缓慢移动。
脑海内的杂念一时被摒弃,但仍然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其他人的呼吸和心跳。
以及从不远处传来的,像是浪潮拍打海岸的声音。
不过那也可能是幻觉,毕竟这里离大海还隔了一条很宽的马路的距离,上面车来车往,店内的玻璃墙也将声音吸收走了大部分。
或许是由于外面的天空过于湛蓝澄澈,带着海水的气息,穿过玻璃映照在透明的肥皂泡里,仿佛错开了时空,所以才会给他一种错觉。
流逝的时间似乎就此凝固,不知岁月,就在这一间小小的店里,隔绝了夏日的燥热,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烦扰,连地上的尘埃也无法沾染分毫。
紧绷的神经如同泡进了温暖的液体,变得松软而麻木,时刻提醒着自己的危机感也被一并消磨,嘴里品尝到的是陌生的甘甜气息。
……静谧又危险。
虽身在此处,思绪却像是突然脱离了□□,隔着一层玻璃在欣赏展览框内的景物。
宛如梦境。
“啪”的一声,视线中的气泡破碎。
一阵莫名的失重感袭来,太宰治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思绪猛地被拽回。
他坐起身,不动声色地调整着胸口起伏,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是一直在屏息。
“……”
桌面还残留着无数肥皂泡破碎后印下的痕迹。
太宰治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无意识皱起了眉。
第127章
“怎么了?”秋山诚察觉到旁边的动静,转头看去。
“唔……差点睡着了。”太宰治皱起一张脸,上面还残留着被压出的红印,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啊,都快三点了。”
这是聚会结束的信号。
“差不多也该回去了,今天多谢款待,”坂口安吾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发出“咔咔”的声响,“下次我来请客吧,如果有机会的话。”
对于他这种“宅男”而言,出一趟门所花费的精力基本上需要靠休息三天来弥补——然而社畜的字典里没有休息。
“正好我要回去处理一点工作,就先走了。”
“工作?”太宰治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虽然知道你很敬业,但这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你是要去竞选劳模吗?”
织田作之助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那你今天呆在这里会不会耽搁时间?”
“啊,只是临时多出的工作而已,并不是什么麻烦事。”坂口安吾顿了顿,挥挥手里的手机,“况且今天还记录下了某人珍贵的影像,这一趟来得很值。”
太宰治:……
太宰治:“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糗照也在我这里?”
“哦,那个啊,没关系。”坂口安吾嘴角扯出一个细微的弧度,牵动了上方一颗小小的黑痣,“反正我在你这里吃瘪的次数也够多了,也不缺这一次。”
反倒是太宰治吃亏的场面可是难得一见,这些照片想必在日后可以作为很好的缓解压力的素材。
一向饱受欺压的老实人罕见地萌生出了一丝恶劣因子,也不知算不算是近墨者黑。
离开之前,几人都帮着将店内的桌椅擦拭了一遍,之后,织田作之助和芥川龙之介便到常去的空地上热起了身,预备着进行每周惯例一次的比试。
太宰治原本打算站在一旁围观一会儿,但很快就被直直晒在脸上的阳光给劝退。
“武力派都是这么精力旺盛的吗。”不过是在这儿站了几分钟,他的额头就已经浸出了一层薄汗,脸颊也被晒得有些发红。
“他们都不热吗?还是说我们感知到的不是同一个温度?”
“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吗。”秋山诚有些无语地打断了对方的碎碎念,“你要是觉得热就别杵在这。”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旁边似乎安静得有些出奇,转头一看,发现早就没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只剩下两片被风卷起的落叶。
秋山诚:……
溜得可真快。
*
此时日光正足,热气蒸腾着地面,连空气也被炙烤地无比闷热,风吹过掀起一阵热浪,仿佛要将人卷进火炉里。
空地上的两人已经开始过起了招,织田作之助相比之下要显得更加游刃有余一些,但在芥川龙之介层出不穷的连续进攻下,他完全没有分心的余地。
场面焦灼,战况非常激烈,秋山诚后背的汗也流得很激烈。
他佩服地最后看了一眼几乎已经化作两道残影的小伙伴,转身准备离开。
看样子这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了。
——好吧,不得不承认太宰治这家伙还是有一些先见之明的。
像他这种弱鸡还是不要挑战自己的身体素质了,否则或许都撑不到结束就会因中暑而倒下,到时还没人帮忙叫救护车。
秋山诚甚至都能想象出当战斗结束的两人发现路边横躺着一具“尸体”时会露出什么表情。
也没有打扰织田作之助二人,他默默蹬上自己的自行车,沿着马路往家的方向骑去。
拂过脸庞的风带着些微热意,但很好地驱散了大部分燥热,路上车辆并不算很多,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秋山诚余光下意识留意起了两旁的人行道。
——结果骑了片刻,还真让他在不远处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脚下刹住车,秋山诚朝那个靠在护栏边疑似正在看海的人望了一会儿,将自行车停在一旁,穿过马路走了过去。
然后在对方身旁一米远处站定。
太宰治双手正轻轻撑着栏杆,黑色外套搭在手肘处,额前的刘海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原本泛红的脸颊已经重新恢复了本色,在阳光下白得有些发光。
如果他脸上还像过去那样绑着绷带,说不定会被晒出明显色差。
秋山诚思维短暂地发散了一会儿,见对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一时有些纠结要不要出声打个招呼。
但要说什么?
你好?好巧?
嘶,所以说他为什么要过来,其实完全可以当作没看见的。
但现在默默走开会不会显得更奇怪?万一对方正好回头看见岂不是很尴尬。
秋山诚有些莫名踌躇,顺着对方视线落向波光粼粼的海面,沉默了许久后,道:
“你应该不是在想着跳海吧?”
毕竟这家伙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太宰治没想到自己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个问题。
“你真幽默,”他语气幽幽,被迎面扑来的一阵大风吹得微微眯起了眼,“……走累了,停下来吹吹风而已。”
“哦,那就好。”
“真是谢谢你的关心呢。”
秋山诚并没有在意对方的阴阳怪气,他想了想,问出一个自己在意许久的问题:“你最近是不是很闲?”
“??”太宰治终于转过头,分给了他一丝视线。
看到对方的表情,秋山诚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听着好像有些歧义,于是补充道:“啊,我的意思是,干部不是都很忙吗?但你这段时间好像一直挺悠闲的,是需要处理的工作变少了吗?”
按理说这个问题已经有些越矩,但秋山诚此时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太宰治本人更是不会提及,只是垂下目光,思考了片刻:“啊……真要说的话,工作量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或许是因为到倦怠期了吧。”
“?”
“因为工作很无趣啊。”太宰治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那副姿态让人无端联想到在屋顶晒太阳的黑猫,“以前是找不到事做,也无所谓做什么,但这似乎成了让黑心老板变本加厉进行压榨的理由——总之现在有了想做的事,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但你以前似乎也挺随心所欲的。”
“……这不一样的。”太宰治懒洋洋反驳了一句,也没说是什么不一样,只是俯下身趴在了栏杆上,将半张脸埋进臂弯里。
他的视线落向无垠的大海尽头,将那片静谧的蓝一点一点地映入眼底,周身气息逐渐沉静了下去。
在他身边,仿佛连燥热的温度都被淡化不少。
“……如果能停留在这一刻似乎也不错。”
良久,一声无意识的低喃融化在风里。
秋山诚目光落在太宰治蓬松的发旋儿上,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嗯?”太宰治偏过脑袋,有些疑惑,“我说了什么?”
“……这个问题不是我在问你吗?”
“可我不记得了啊,我有说什么吗?”太宰治似乎是真的没有记忆,他回想了片刻后,表情有些不满:“你明明就站在我旁边,怎么都没听清?”
“你自己说得那么小声——等一下,”秋山诚差点被带进沟里,“你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因为很让人在意啊!”太宰治提高了嗓音,“怎么能勾起别人的好奇心就不管呢!”
“到底是谁的错啊?”秋山诚深感离谱,也有些怒了,“有你这样倒打一耙的吗?”
“那你为什么不反思一下自己的听力问题?”
“哈,你自己说的话都不过脑子的吗?你是金鱼吗??””
正争论间,忽然又猛地刮过一阵大风,飒飒作响,糊了二人满嘴。
“……”
“……”
太宰治安静片刻,“哇哦”了一声:“原来你还会这么骂人啊。”
秋山诚也默默将音调降了回去:“天气太热,容易上火。”
“诶——”太宰治偏着脑袋,也不再说话,就这样盯着他看。
秋山诚莫名感觉浑身被盯得毛刺刺的。
“你们以前聚会也是在织田先生这里吗?”他略微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我们?啊,你是说我们三个吗,”太宰治移开目光,回忆了一阵,“嗯……除了Lupin酒吧,我们似乎并没有在其他地方聚在一起过呢。”
更不要说是像今天这样,悠闲地如同普通人一般,共同度过一个平凡的周末。
“其实我们以前也没有那么多机会见面,毕竟大家都很忙。”
“是这样的吗?”秋山诚稍微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嗯,好吧。”
“什么啊,怎么话就说一半。”太宰治低低抱怨了一句,也没追问,只是盯着虚空发呆半晌,幽幽叹了口气。
“嘛,怎么说呢……就算是在酒吧见面,我们也很少会刻意约好一个时间,更多的还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吧。”
“默契?”
“啊,大概就是‘感觉今天过去可以见到他们’……这种感觉吧?预感成功了就是惊喜,没猜对也无所谓,总之一切随缘。”
“……这么草率的吗。”秋山诚感觉自己似乎又了解了一点这三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和气氛从何而来。
“与其说是草率……”
太宰治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如说是从来没想过要过多地介入吧。”
lupin酒吧就像是一个提供给他们的临时场所,隔绝一切外来影响,从混沌的地界脱离出来,无所顾忌,进行短暂的休憩。
但也仅限于在这个酒吧内而已。
常年游走于危险地带的人,会有一种源自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如果在某一段关系中选择了更进一步,那务必要做好面临成倍扩大的危险的准备,因为踏出的每一步都可能会成为日后被击溃的陷阱。
不管是可能来自外界的威胁,亦或是内部会产生的不安定因素,都能轻而易举地对人体最柔软脆弱的部分造成致命一击,将其从内而外地击垮。
因此留有余地的交往对双方而言都是利大于弊。
太宰治过去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唉——”
他再次长长叹了一口气,像是要将什么堆积在心底的东西给尽数吐出。
一贯表现得漫不经心的人此时竟隐隐散发出一丝迷茫的情绪。
但秋山诚也不是第一次见对方这样了。
他安静看了太宰治半晌,突然道:“对了,我有一个东西要送给你。”
这句话来的毫无铺垫。
“……”
“嗯??”
太宰治猛地支起了上半身。
“送给我?”他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见秋山诚点头,太宰治罕见地呆滞了片刻:“为什么?啊,难道是我成为干部的贺礼?还是生日礼物?上次吃饭的谢礼?”
有什么鲜艳的色彩一点点漫上心底,但他面上丝毫未表现出来。
“都过去这么久了才想起来弥补,也太没有诚意了吧?”
秋山诚张了张嘴。
“啊当然,”太宰治完全没给人插话的机会,语速略微有些快,“既然你都这么诚心诚意地准备了,我作为朋友也不是不能原谅你之前的失礼。”
秋山诚:“……”
“所以?”太宰治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惆怅,此时一心都惦记着秋山诚所说的“礼物二字,他朝对方摊开掌心,眼里亮晶晶的,像是揉碎了阳光,“你要送我什么?”
俨然是一幅毫不客气地索要姿态。
秋山诚:……
秋山诚难得感到了一阵真切的心虚。
“那个……就是说……”
“嗯?什么?”
“其实、呃,我还没想好。”
“……哈?”太宰治表情僵硬了。
“我说我还没想好,”秋山诚稍微找回一丝底气,“只是说要送,也没说是现在,所以具体是什么还没想到。”
“……”意识到秋山诚没在开玩笑,太宰治的面部表情一时间变幻了无数次,最后定格在咬牙切齿上,“请问您是怎么想的呢?”
短暂地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他现在感觉就跟坐了过山车一样刺激,连一丝假笑也挤不出来:“既然还没想好,为什么要现在说出来?”
“突然想到了就说了。”秋山诚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道德,试图弥补,“——啊,或者你可以给个建议?”
“……”
太宰治深吸一口气,努力尝试着勾起嘴角,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你觉得我像是会给你建议的样子么?”他索性放弃了控制情绪,嘴里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输出:“你这个人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惊喜吗?既然没打算现在拿出来就不要告诉对方啊!啊,莫非你是在故意吊人胃口?太恶劣了!如果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以致神经焦虑精神恍惚一不小心失足掉进河里一命呜呼,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秋山诚看得出来太宰治确实是很生气了。
还是第一次见对方气也不喘地说这么长一段话。
但他这次确实不是想故意捉弄对方,只不过刚才鬼使神差的,也不知是被什么情绪所驱使,未经过多思考就把话给说了出来。
不过说要送太宰治东西这句话也是真的,虽然还没有想到一个确切的理由,但二人相处到现在,他感觉自己于情于理也应该送点什么。
但太宰治刚才自己就猜了一大堆送礼物的原因,他似乎可以从里面随便选一个。
“咳咳,”见对方谴责的目光几乎要化作实质,秋山诚默默转移了视线,“总之,嗯,反正已经这样了,你等着就行了。”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随缘?”
“……”
“如果你不愿——”
“你还想反悔??”太宰治震惊了。
“不是——”
“好吧,”太宰治迅速打断他,有些不爽地鼓了鼓腮帮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没办法了。”
他顿了顿,微微仰起头,脸上重新挂上笑容,声音里像是掺杂了某种炙热的情绪:“看来我只能满怀期待地等到那一天了——你最好努力想想要送什么,如果太过敷衍,我可是不会承认的。”
“……”好一个反客为主。
压力顿时给到秋山诚这边。
第128章
日子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在平稳中度过,像是完美运作的机器齿轮一般,分工明确,每个人各司其职地在自己的位置上进行着运作。
但也不知是不是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热的缘故,很容易就让人心生燥意,心情浮动之下,连树上的蝉鸣都变得刺耳吵闹了许多。
亦或者是因为横滨这座城市实在是与“和平”二字搭不上边,所以反而会让人忍不住猜测这是不是什么暴风雨前的宁静,根本无法完全松懈下来。
而很快的,仿佛是印证这个想法,城镇各处又开始出现了多起小型的帮派斗争。虽然很快就会被港口Mafia派去的部队镇压下去,但对于敏感的人而言,这已经是一个不正常的信号。
港.黑各部门最近的工作量突然增多,所有人一头扎在工作里,几乎是从早忙到晚。
秋山诚写完最后一份报告,看了眼手机,发现都已经过了六点。
手指下意识点进另一个图标,聊天界面并没有显示收到新信息。
自从加上好友之后,太宰治几乎是每天都会发送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后来甚至扩展到早中晚各一次的寒暄、工作上的吐槽、角度清奇的照片……秋山诚简直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把这个社交软件当成了备忘录在使用。
——但这两天太宰治似乎安静了下来。
最后一条消息的发送时间还显示在昨天中午,是一个正在被投喂的猫咪表情包,俏皮可爱的画风与发送者本人可以说是非常格格不入。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六个小时,虽然往常并没有特别去在意,但消息突然中断,秋山诚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不要误会,他绝不是在期待什么,只是因一直在固定进行的某个规律突然被打破而略感奇怪罢了。
最主要的是,他最近总是莫名感到有些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正在悄然发生,四处暗流涌动,而他对此却一无所知。
中原中也前一阵被首领派去了欧洲,对方离开之前还说会带回伴手礼,不过秋山诚并不怎么在意礼物,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结合这几天于各帮派之间出现的小型斗争,他总感觉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之间有着什么隐秘的联系。
就像是背后有一只大手在推动着事态发展。
……啧,怎么越来越玄乎了。
是因为和太宰治在一起待久了,所以才染上了爱胡乱思考的坏毛病吗?
秋山诚并不觉得自己这条咸鱼适合思考这些东西,更何况很大概率这只是他在杞人忧天——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像他这样的小角色,能够自保就不错了。
心不在焉地收拾完东西,秋山诚走出港.黑大楼,抬头望了一眼天,正好看到一片鸟群掠过。
太阳尚还悬在空中,天色却已有些暗沉,铅色的云层堆叠,相互倾轧,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潜伏在遥远的天际之外进行窥伺。
那种毫无来由的不详预感变得更加强烈。
手机铃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
来电人是太宰治。
秋山诚眼皮莫名跳了一下。
“……”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却一直没有人说话。
“喂?”
秋山诚没忍住催促了一声。
像是被这一声给惊醒,对面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紧接着,传来太宰治一如既往绵软而松散的声音:“啊,原来已经接通了吗。”
“嗯,”秋山诚并不想墨迹,直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像是有什么早已悬起的重锤高高落下,敲得人心里一颤。
太宰治似乎是被他的直截了当给惊到,沉默片刻后,感慨了一句:“没想到你有时候也挺敏锐的。”
秋山诚听到这句调侃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既然还能开玩笑,那应该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
下一秒,他就听对面道:
“安吾失踪了。”
秋山诚:“……”
“……嗯?”秋山诚刚松了一半的气又重新提回去,“你刚才说什么?”
“安吾失踪了,就在昨晚,我们一起喝过酒之后——啊,你应该不会因为没有叫上你就生气吧?”太宰治说到这,像是没有忍住一样,轻轻笑了一声。
秋山诚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不过也没等他回答,太宰治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
“其实昨晚见面时我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但当时并没有说出来,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这也很正常……当然,好奇还是会有那么一点好奇的。”
“对了,你知道首领是派的谁去找安吾吗?——好吧,你一定猜不到,毕竟我也是稍微吃了一惊呢,没错,是织田作哦,他已经去过安吾所住的酒店,还在那里遭遇了袭击,啊放心,人并没有受伤……嘛,总之怎么说呢,事情现在稍微变得有些复杂了。”
“很神奇吧?之前分明完全没有预兆,但现在惊喜却一个接着一个,就像在拆盲盒一样呢。”
“……”
秋山诚并没有打断太宰治的话,一是因为此时所接收到的信息于他而言稍微有些超过大脑负荷,二则是他感觉太宰治似乎并不是需要什么回应,只是此时此刻需要一个发泄口将话说出来而已。
等对面重新又陷入沉默,秋山诚捋了捋刚才听到的信息,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安吾先生现在被牵扯进了一个叫做‘Mimic’的组织?”
“牵扯吗……”太宰治低声重复了一遍,轻呼出一口气,“看样子是这样呢。”
秋山诚抿了抿嘴,一时有些混乱。
毕竟这一切都太突然了,一次性就接收了这么多冲击性的消息,不管是坂口安吾的失踪,亦或是突然出现的陌生组织、织田作之助遭到的袭击……
不过是短短一天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出人意料的事,简直像是在拍电影一样刺激。
但现实中遇到这样的情节,叫人完全激动不起来。
抛开尚还理不清头绪的部分不提,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坂口安吾本人。
“你是在怀疑什么吗?”秋山诚无法从太宰治的语气中猜出对方的想法。
“你觉得呢?”太宰治却是把问题抛了回来。
“……我觉得,”秋山诚没有过多犹豫,“虽然安吾先生似乎是隐瞒了一些什么,但他并不像是那种坏人。”
“说一个黑手党不像是坏人,你不觉得这句话本身就很矛盾吗?”太宰治这是第二次笑出声,但也没反驳,“嘛……看来只能等安吾回来后自己解释了。不过这件事你不用管,我只是告诉你一声,免得你从其他地方听到消息后被吓到。”
“现在也已经被吓到了好吗。”秋山诚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感谢对方的贴心。
不过或许是受到太宰治的影响,秋山诚除了一开始慌乱了一阵,后面很快就跟着冷静了下来。
“安吾先生现在会有危险吗?”
“这个说不准呢。”
“……”
“开个玩笑而已——好吧,现在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太宰治顿了顿,“虽然我有几个猜测……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至少他现在应该是没有太大性命之忧。”
秋山诚:……现在吗。
太宰治话锋突然一转:“说起来,我刚才可是直接被人用枪对准了头,不是更危险吗?”
“?”秋山诚手指无意识握紧,“那你现在——”
“自然是什——么——事也没有,”太宰治语气悠哉地有些欠扁,“先不说织田作当时就在旁边,对方那个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我再怎么不济也不会被那种家伙给伤到吧?不然你以为现在是鬼魂在和你打电话么?——啊,不过你这么关心我,还是很让人感动的。”
“……”秋山诚深吸一口气,没忍住“啧”了一声。
太宰治于是又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
秋山诚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出声。
虽然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很少有什么事会脱离太宰治的掌控。
“织田先生会把安吾先生平安带回来的。”他这句话一半也是说给自己听。
“那是自然,”太宰治在笑过之后,声音也重新染上了几分温度,“到时候我们就把安吾绑起来严刑逼供吧。”
“那安吾先生应该就不敢回来了。”
“是嘛,这可由不得他。”
……
电话另一头隐约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似乎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太宰治在简单又说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秋山诚放下手机,一时陷入了沉思。
之前没有时间细细思考的事,此刻重新在脑海内过了一遍。
比如……安吾先生到底是怎么和Mimic扯上的关系?
按理说对方是港.黑的情报员,并不会经常有抛头露面的机会,所以为什么会被盯上?难道是为了从他身上挖出港.黑机密?
话又说回来,这个Mimic是个什么性质的组织?名字取得也奇奇怪怪的,之前从来都没听说过,听着不像是本土的势力。
之前一直都没看出来,没想到安吾先生也藏着不少秘密。
希望这次的事不会影响到大家的关系。
……
唉。
回想起刚才的对话,秋山诚长吐出一口气。
太宰治明显还隐瞒了很多信息,不过这也正常,自己只是港口Mafia一个普通员工而已,知道的太多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就算他知道了或许也做不了什么。
就是太宰治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奇怪。
具体怎么个奇怪法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像是有一条细细的线在牵扯着,维持着某种无形的东西。但隔着电话,他也无法看到对方的表情。
秋山诚继续思考着,无意识皱起了眉。
……总而言之,现在似乎也只能等待织田先生的消息了。
第129章
虽然已经事先设想过一些情况,但秋山诚依然不曾想到自己再一次见到坂口安吾,会是在这样的时间地点。
夜色笼罩的小巷内,似有雾气缭绕,印有Lupin字样的招牌灯明明灭灭,“嘎吱”一声,木门合上发出沉闷声响,将古老悠扬的音乐尘封在深处。
或许亦是没有料到在外面还站着一个人,刚走出酒吧的坂口安吾脚步一顿,眼中闪过明显的惊愕之色,两人视线对上,一时陷入了沉默。
*
事情还要说回这两天。
自从坂口安吾失踪以后,情况发展地似乎比想象中还要不可控。
根据收集到的资料来看,“Mimic”是一个国际性的异能犯罪组织,由一名具体能力不明的异能者所带领,集合了众多战场上留下来的落魄士兵。
这群人训练有素,宛如幽灵一般在横滨各个角落出没,近乎于挑衅地四处掀起斗争、袭击普通市民、破坏公共设施……
虽然尚不知对方目的,但面对这种可以说是直接打到家门口的恶劣行径,港口Mafia在举行过干部会议后,决定派出所有战力进行镇压。
太宰治被首领任命为了制定策略指挥前线作战的负责人,而以芥川龙之介为首的武力派则分区域地对Mimic进行着抵御,织田作之助更是在一开始就于暗地里接下了寻找坂口安吾的任务——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昼夜奔波的忙碌状态。
虽然太宰治之前说过了不需要他插手,但秋山诚难免会忧心坂口安吾的情况。即便是已经处理了一整天令人焦头烂额的工作,他也依然无法让自己闲下来。
一闲下来就会不受控制地思考各种事情。
就算是短短的两三天时间,也可能会发生诸多难以预测的变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意外或者转机。
更不要说这期间太宰治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再给他透露,甚至连他发送过去的信息也是石沉大海,完全得不到回复。
秋山诚感觉自己现在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
——他平生第一次觉得当一个普通人也不是那么好。
【并没有这回事。】
秋山诚:……
秋山诚:嗯?
【开门,我在你家门口。】
意识到并不是自己产生了幻听,秋山诚迅速站起身走到了门边。
打开门一看,果然是自家多日未见的邻居。
秋山诚晃了晃神,感觉上一次见到齐木楠雄还是在上一次。
“没有耽搁你吧?”他只是试探着给齐木楠雄发了条短信,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来了。
这么久没有联系,想必对方也是有自己的事要忙。
“已经忙完了。”齐木楠雄只是简单应了一句,并不打算过多解释。
他最近确实是在忙,不过最主要的还是针对费奥多尔展开的一系列活动。
虽然这个世界法则不允许他杀人,但搞搞破坏还是轻而易举的。
费奥多尔作为在各个城市地下深处藏身潜伏多年的恐怖作乱分子,用于落脚的据点自然也不会少,别人是狡兔三窟,他是给自己筑了个马蜂窝。
以太宰治提供的残缺线索为基础,齐木楠雄稍微花费了一些时间,动用了“亿点点”手段,紧跟在费奥多尔身后。对方挪到哪个窝,他就炸掉哪个窝。
除了简单粗暴的爆炸,有时也会来一两个仅仅局限在方圆十米之内的“区域性”十级地震,或者突如其来的地下漏水、原因不明的火灾,甚至是从不知哪个角落窜出来的成百上千只蟑螂——通常在使用这一招的时候,齐木楠雄会选择让自己的分身代为监督。
总而言之,无家可归的费奥多尔现如今已经完全没有时间和精力继续筹谋自己的计划,被折腾得身心疲惫精神萎靡怀疑人生之余,他不仅要重新整理和修复自己多年来收集的宝贵资料——这其中凝聚了多少心血而他现如今又是多么心怄先不提,还要想办法避人耳目重新找一个安全地带重建家园。
至于那个恶意给自己制造一系列非自然灾害的凶手,费奥多尔意识到双方的能力差距,已经暂且按下了揪出对方的心思——不如说如果可以,他更想和这个身份目的都不明的凶悍异能者好好谈谈。谈谈人生,谈谈理想,谈什么都行,总之只希望对方别再这么暗搓搓地霍霍他。
护犊子的齐木楠雄就这样对某个伤害自家崽子的恶毒俄罗斯饭团进行了一系列令对方刻苦铭心的打击,估摸着暂时差不多了才收手离开,深藏功与名。
这种“一点一点缓慢折磨对方而非一次性报复回去”的主意,还是由某位港口Mafia干部热心提供。
——秋山诚对以上这些都一无所知,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见到齐木楠雄后心情激动。
就像是见到了黎明的曙光。
虽然一见面就求人办事有些微妙,但现在情况紧急,他酝酿了片刻,开口道:“齐木——”
“你是要找人?”刚说出两个字,齐木楠雄就打断了他。
“啊、对。”秋山诚顿了顿,这才想起自家小伙伴还有一个读心的能力,索性直接省略了一大段前因后果,“他叫坂口安吾,最近失踪了,很有可能是绑架,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找到他?啊,如果涉及危险的话就算——”
“需要一点时间,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虽然并不是专门为了这件事才过来,但齐木楠雄也没有浪费时间,见秋山诚有些愣神,他无声地催促着对方从手机里翻出了坂口安吾的照片。
待记下坂口安吾的样貌,齐木楠雄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房间里。
“……”秋山诚站在原地发呆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平复好自己的心情。
心下一时无比感动。
秋山诚:齐木这人可真能处。
虽然他也知道在偌大一个横滨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既然齐木楠雄愿意帮忙,那还是有很大的希望。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齐木楠雄就是怀有莫名的信心。
就算实在不行,至少也能排除掉许多地方,或许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这一等就是半小时。
齐木楠雄再次出现的时候,只是看到他的神色,秋山诚便意识到对方已经找到了人,心下不禁有些许意外。
虽然知道齐木楠雄很厉害,但没想到竟然是厉害到了这种程度。
“已经找到了?”他声音忍不住有些迫切。
不过齐木楠雄出现后并没有立刻开口。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看到的画面。
戴着眼镜的坂口安吾,简洁敞亮的办公室,堆满文件资料的办公桌,并未上锁的房间外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些人身上穿着的还是规矩的制服……
这明显不像是用于囚禁或者绑架人的地方,倒更像是一个什么办公机构。
看坂口安吾和别人交流时的动作神态,双方也明显是认识了不短时间。
“你那个朋友,不是黑手党吗。”齐木楠雄这个时候并没有用疑问句。
秋山诚回望着他,有些没明白这个问题的含义。
齐木楠雄思考片刻,还是先给出了答案:“他现在很安全。”
第130章
“他现在很安全。”
听齐木楠雄这么说,秋山诚下意识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疑惑:“那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安吾先生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齐木楠雄并没有立刻回答。
得益于平日里被迫跟着自家母上大人一起在家中看的各种伦理剧,以及自己正在追的刑侦剧,齐木楠雄脑海内其实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你和这个叫坂口安吾的人是怎么认识的。”
秋山诚愣了一下:“就……之前有一天晚上通过织田先生介绍认识,然后一起吃了顿饭。”
“你和他很熟?”
“……算是吧。”秋山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定义“熟不熟”这个概念,毕竟他和坂口安吾严格来说更像是“朋友的朋友”这种关系,见面的次数也不算太多。
“他是太宰和织田先生二人的朋友,”秋山诚补充了一句,“他们三个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齐木楠雄闻言却是沉默了下来。
他原本只是想知道,如果坂口安吾是某个地方派去□□Mafia的卧底,那为什么会和秋山诚这样的小咸鱼凑到一起,是偶然还是故意,这背后又是否有什么算计?
但听秋山诚说到这里,他倒是突然有些好奇太宰治对此是否知情。
知情就算了,如果对方同样是被蒙在鼓里……
那这个叫坂口安吾的家伙也是挺厉害。
当然,这和他也没有多大关系。齐木楠雄并不是很喜欢去思考人们之间的那些弯弯绕绕,虽然更多时候是即便他不想听,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来。
见秋山诚一直有些紧张地等着自己回答刚才的问题,齐木楠雄想了想,索性把自己看到的东西都说了出来,至于要如何评判,那就是对方自己决定的事了。
*
对话已经结束了许久,秋山诚从始至终都没有插嘴,现在更是直接陷入了沉默。
齐木楠雄见状,体贴地给对方留出了思考空间,先行一步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这个时间点,正好可以赶上最近正热播的一部侦探类连续剧。
等他追完剧重新又回来时,发现秋山诚仍然保持着自己离开时见到的姿势。
漆黑的瞳孔和发色融入黑暗里,宛如雕像一般,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齐木楠雄看了他两秒,弹弹手指,“啪嗒”一声打开了客厅的灯。
秋山诚猝不及防被刺眼的灯光炫了一脸。
“需要我把那个坂口安吾带过来吗。”齐木楠雄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严肃。
他没想到这件事会给秋山诚打击这么大,原本之前听了描述,还以为两人之间并不是多么亲近的关系。
见秋山诚的眼眶似乎还隐隐有些湿润(被灯闪的),齐木楠雄心下顿时有些不满起来。
实在不行,他也不是不能把坂口安吾给强制性抓过来,面对面进行解释。
“……带过来?你说安吾先生?”秋山诚被这个提议吓了一跳。
同时也有一丝可耻的心动。
不过冷静过后,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先不说坂口安吾凭空消失会不会引起什么骚动,就算对方真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没错,虽然齐木楠雄仅仅只是口述了自己看到的内容,但这也足够秋山诚猜到些什么了——毕竟对方连坂口安吾正坐在哪个朝向哪种色调的办公室里写着什么东西都全部描述了出来,他即便是不愿意多想也没办法。
独自坐在黑暗中的这一个多小时里,秋山诚想了许多。
坂口安吾的真实身份其实并没有那么令他好奇或震惊,换句话说,即便最后证实了对方的确是其他组织派到港口Mafia的卧底,这件事也并不会对他产生特别大的冲击。
在横滨这样的舞台,上演什么剧目都不奇怪。
至少在相处的那段时日里,秋山诚并不认为坂口安吾是在以一个卧底的身份同大家演戏。
但这或许也有他本身并未和对方交往过深的缘故,所以才能说出这种看似理性的话。
不过抛开这些先不提,有一个更重要的念头始终在他脑海内盘旋,那便是——太宰治是否知道这些事?
秋山诚心底给出的是否定答案。
以他对太宰治从初识到相处至今的了解,对方在面对坂口安吾时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是真诚和坦然——当然,这也是相较于和其他人而言。
但很明确的一点是,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其他人三言两语就能够改变的。
——除非变故来自于内部。
秋山诚这个时候反倒觉得,太宰治如果从一开始就对坂口安吾的身份抱有怀疑或许还更好一些,至少这样一来,就不会像现在这般,以一种可以称得上是毫无防备的姿态面对一切未知和改变。
他好像突然能够理解一点了。
理解太宰治过去那种若即若离,永远不会越界,同时也不会受到伤害的理念。
……
齐木楠雄并不是特意想要读取别人内心的想法,但某个出现频率极高的名字实在是让他难以忽视。
“看样子你和太宰治相处得挺不错。”
他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堪称平静,平静到不含一丝情绪。
——如果没记错的话,失踪的那个人名字确实是叫坂口安吾没错,但为什么某人脑子里出现次数最多的却是太宰治?
这种时候最应该关注的难道不是当事人吗?
“还行吧。”秋山诚顺势答了一句,然后才慢半拍回过神来。他迎上齐木楠雄的视线,莫名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中读出了一丝不高兴。
“……”秋山诚突然想起齐木楠雄以前似乎说过让自己离太宰治远一点。
“那什么,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他试图进行找补,“就是、呃……其实稍微熟悉了一点后就能发现,太宰这个人和他以前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并不太一样……”
齐木楠雄:“哪里不一样。”
竟然连称呼都改了。
“……”秋山诚一时之间被问住了。
“具体的也说不上来,就是那种、很微妙的感觉,很复杂,也很矛盾,同时又很特别……你明白我意思吧?”
没来由的,他并不是很想让齐木楠雄对太宰治的印象过于糟糕。
然而齐木楠雄不明白,或者说不想明白。
他只是预见了自己辛辛苦苦保护的小白菜被拱走的可能性。
虽然太宰治曾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表示过一定能和秋山诚成为朋友,但齐木楠雄当时并没有怎么在意。
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像太宰治这样的人,完全不会是秋山诚想要接近的类型。
不说秋山诚,连他自己若无必要也不会和对方过多接触。
——还是那句话,太宰治这个人就像一个漩涡,在自我摧毁的同时,也会卷走所有靠近他的人或物。
某些根植于灵魂的特性并非那么容易就能够改变。
似乎是知道齐木楠雄的想法,秋山诚沉默了许久,像是在思考措辞。
“总之……齐木你不用太担心,”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解释,毕竟这种事根本无法单纯靠语言来形容,“我明白太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过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本就不是那么黑白分明,你放心,我不会像以前那样轻易陷入危险的。”
“……”
齐木楠雄也没说信还是不信,他只是不辨喜怒地和秋山诚对视了许久,直到后者都有些不知缘由的感到莫名心虚时,才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待看到团吧成一坨缩在沙发角落的大白猫后,又有些可疑地顿了顿。
然后继续转过头,低低“哼”了一声。
没等秋山诚琢磨出那声疑似冷哼的含义,就听齐木楠雄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接下来?”
齐木楠雄视线落向窗外,似乎是在观察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是要告诉太宰治这个消息吗。”
“……”
秋山诚其实有些犹豫。
但这种事并非他不愿意就能够避免。况且这几天太宰治一直没有消息,他不确定对方已经查到了哪一步。
思及此,秋山诚默默深呼吸一口气,语气有些沉重:“也只能这样了。”
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开这个口。
还有一点,如果坂口安吾真的是其他组织的人,那现在对方已经失踪,他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见到对方?
一想到上次在织田作之助家可能就是几人这辈子最后一次聚会,秋山诚心中不禁有些惆怅。
“……”齐木楠雄不知什么时候把头转了回来,看了他半晌,突然道,“那我现在就把你送过去。”
“好……啊?你说什么?”秋山诚还没反应过来,齐木楠雄已经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下一秒,眼前场景变换,明亮的客厅瞬间被幽暗的小巷所替代。
一阵夜风刮过,吹乱了秋山诚的头发。
秋山诚:???
他头一次觉得小伙伴行动力过于牛逼也不完全是件好事。
“三个人现在都在里面,你就按自己的想法做吧。”齐木楠雄松开手,后退两步,身形在秋山诚惊愕的目光下逐渐变得透明,“我先走了——对了,给你的那只猫不要喂得那么肥,会影响灵活性。”
“……什么意、等一下??”秋山诚根本来不及挽留,只能眼睁睁看着齐木楠雄消失在视线里,独留自己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他刚才说了什么?猫不要养那么肥?为什么不能——不对,这不是重点。
秋山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地方有些眼熟,他抬头一看,一个印有黑白风格人头和‘Lupin’字样的广告牌正悬挂在不远处。不知是不是电压不稳的缘故,上面散发的灯光一直在闪烁个不停。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
秋山诚左右看了一圈,最终视线又重新落回“Lupin”这个单词上。
……所以?什么叫三个人都在里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