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织情
“我们已经给了受害人及家属赔偿。”胡依依抬手示意，一旁的小狐狸将桌上的红布掀开，一大堆的金银耀眼动人。
“当然，二位也有相应的补偿，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事相求于二位。”
纪见凌下意识就要回绝，而蔺观铃却一口答应下来：“你说。”
见她应许，胡依依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
“最近杏花沟一直不怎么安宁，想必二位也知道吧，”
“实在是可恨的很，不仅扰了我醉梦楼的业绩，还败坏我们妖的名声。”说到这，她颇有些苦恼。
“所以，想请二位让那位同僚安静些。”她微笑着，对身后的小狐狸抬手示意，小狐狸便举着个手掌大的小盒匆匆忙忙赶来。
“戴上吧。”胡依依眯了眯眼，十足的狐狸模样。
小盒慢慢展开，雪白的丝绸上，是一对精美的对戒。
奇异的是，这戒指并非由金银铸成，而是由柔软的树木枝条编织而成。
戒指的正中是一簇开得极灿烂的梨花，淡淡晴雪香气蔓延。
面对这颇具童趣的饰品，二人有些犹豫，迟迟未戴上，直到胡依依笑眯眯地再次提醒。
蔺观铃取出其中一枚，试探性地戴在食指之上。本来有些宽大的戒指不知为何，在戴上的那一刻自动调整大小，柔韧的枝条自动收缩，以极其合适的尺寸戴在了她的指节之上。
面对这奇异的戒指，纪见凌同样有些惊讶，但细细感受后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警惕的心思松懈了些。
“哎呀！很适合嘛，配成一对真是可爱~”胡依依将二人戴上的手放在一起，两簇雪白花朵一同微微摇曳，她的笑容更甚。
二人的指尖碰在一起，随着花瓣凉意一同传来的还有身边人的温度，他心底涌出几分不自在，但觑见身旁少女平静的脸，这份异感便烟消云散。
纪见凌有些不耐，语气带了几分烦躁：“你在胡说什么……”但下一秒又被胡依依打断，
她抬起手中长烟，敲了敲他的头，一股奇异的力量瞬间贯通他的脉络，身上的伤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面对着纪见凌惊愕的神情，她懒懒解释：“这便是你的补偿，”随后一挥袖，将少年直接送出了门。
“！喂——”纪见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带离了房间，随即狠狠关上了门，独留他一人在门外。
“小仙长先在外等候吧，我们要说点女孩子之间的体己话。”胡依依娇媚的声音透过厚重的大门，之后便再也没有搭理他。
孤身一人面对这等大妖，蔺观铃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人若是处在令自己焦虑恐惧的环境中，就会想方设法用其他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蔺观铃拧了拧眉，右手在一旁探了探，摸到一团柔软的毛茸茸，她下意识就或重或轻地rua了起来。
“！”而被rua的小狐狸便有些不好受了。他的头被少女的指尖掌心肆意地揉来揉去，他轻声呜咽，看向胡依依的目光带着求救意味。
胡依依只是眯着眼无声笑了笑，算是默许了蔺观铃的放肆行为，兢兢业业的小狐狸只得眼泪汪汪地被少女揉来揉去。
“不用担心，我只是想要赠你一些东西，”她撑着脸，对着蔺观铃柔柔笑着。“算是为我那顽劣的小妹赔礼吧。”
闻言，蔺观铃的目光放在了一旁的金光闪闪之上。少女的眼神活跃了几分，对她的提议欣然接受。
迎着对方期盼的目光，胡依依朝她伸出了手。
“可能会有点疼。”
未等蔺观铃反应，胡依依猩红的长甲在她的耳后虚虚转动，不知不觉间，一缕流光溢彩的丝线凭空出现，在她指尖缓缓浮动。
与此同时，蔺观铃的神情空白了几刻，待她反应过来后，她下意识就要拔剑而起。
一人挡下了她的攻击。一稚嫩少年忽地出现，禁锢着她的手腕，使得她不能动作。
“你失了一半七情，对吧？”胡依依凝视着她。
蔺观铃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微晃了晃，手中力气失了一半：“你怎么知道？”
胡依依摆了摆手，少年松开了手，幻化为了原来的小狐狸模样，随之传来了沉闷的金属落地声。
脑海中最不愿意回忆的记忆被再次挖出。蔺观铃的面色发白，指尖不受控的微颤。
“世人只知狐妖擅魅惑幻术，却不知道，我们最擅长的，便是织情。”一根散发着五彩晕光的丝线在她手中微微飘摇，若是仔细查看，便会发现这根丝线的一半失了颜色，变为微不可察的透明状。
“看，这就是你的七情。”
蔺观铃看着这根奇异的丝线，心中复杂万分。
她有多久没有体验百般情绪了，连她自己都快忘记。
对她而言，每日如同泡在一潭死水之中，不论外界如何反应，她就像一尊木雕一样。
麻木。
这便是她如今的生活。活着也好，死了也罢。
只有对复仇的执着和恨意在她的心底驻扎，推着她不断往前走。
看着面前小姑娘的纠结模样，胡依依轻声询问：“要我帮你恢复吗？”
蔺观铃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只记得胡依依在那条丝线上轻点之后，她像是从死水之中被一下子捞了出来。
凝滞的识海忽地活络起来，被搅得天翻地覆。眼睛又痒又涩，像是什么要涌出来一般。
尤其是心脏，又疼又痒，像是被上万只蝇虫叮咬，这股酸痛感顺着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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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延至身体的其他地方。她几乎昏厥，直直瘫倒在地。
终究是压不下，她的喉间忽然涌出一股鲜血。
胡依依急忙蹲下，用手帕擦去她嘴角的血迹。“刚开始是这样的，你慢慢调整呼吸和经脉。”
“你的七情不似常人，常人缺失七情通常或是因病或是天生发育不良。”她看着眼前痛苦的少女斟酌着开口，
“我也只能帮你修复好一些，剩下的，估计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她缓声安慰。
蔺观铃深呼吸许久，刺痛肿胀的头才勉强平息一些。
很难描述她现在的感觉与想法。不同的情感在脑海中横冲直撞，将她搅得一塌糊涂，思绪如同紧缠的毛线团。
总是古井无波的一双眼总算是多了几分生动。
蔺观铃出门后，面对纪见凌的询问始终是一言不发。
“等等，”他上前拉住了她，“到底发生什么了？”
直到这时，她才转身正面直视着他。
面对着对方直直的目光，纪见凌反而先别开了眼，缓声问道：“是不是那老狐狸对你做了什么？”
从房间出来后，他就感觉她有些古怪。
可看外表，少女跟来时没两样，连身后垂落的发带都分毫未变动，仍旧乖顺地伏在她的肩头。
是什么时候呢，他不知不觉将注意力慢慢放在眼前这个门内出了名古怪的平凡少女。
他是这般注意他人变化的性子吗？纪见凌忽的有些凌乱。
蔺观铃张了张嘴，喉间的血腥味似是久久不散，她下意识咽了咽，却不小心将她准备好的一番话一同咽入肚中。
她一贯爱以顾左右而言他来糊弄他人，作为丝毫不会感受氛围的人，这便是她最好的社交方式。
无心便无惧。可是现在的她，似乎做不到了。
这次历练带来的变动比她想象的还要多。本以为不过是一次拿钱办事的日常。可不知不觉间，她与一人莫名捆绑，二人被迫一路相依相伴。
最令她意想不到，便是自己那破败不堪的七情被突然缝补。
面对如此多的，对她而言已经是陌生的情绪，她应付不来。
喜怒哀乐是一个人的基本，而她连基本都无法做到。
这像是在血淋淋的提醒她，她与常人不同，她不是正常人。
背后的疤痕早年间就已大好，不知为何，那股熟悉的刺骨剧痛再次袭来。
这所有的所有，都像是想在她的脑中深挖，将那段她不愿面对，也不敢面对的惨痛回忆一次一次的翻新，一次一次的加深。
好累，前所未有的疲累。
她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瞳，面无表情的直视着对方，淡声道：
“能闭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