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霖不再回忆，看着姜莹的照片，慢慢张口说道：“姐姐，我见到了你的孩子。”
这样的事实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心中那股荒诞的感觉更深了。
转眼间已经过了那么久，她看着照片上和记忆里相差无几的姜莹，又想起已经长得高大帅气的涂锦，感慨一般地叹了口气。
其实仔细看看，涂锦果然跟姜莹长得很像:比如他们的轮廓都很硬朗，眼尾也都有些上挑；比如姜莹本就是有点儿棱角分明的长相，而涂锦遗传了她的利落和英气，又将这些特质完美地放大。
她没想到那天在公园里觉得荒唐的想法竟然是事实。
她说得有些艰难：“他叫涂锦，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还跟你说……说我喜欢他。我……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他是姐姐的孩子。”
她想起曾经和姜莹相处的日子，姜莹怀着涂锦的时候，她甚至还摸过她的肚子。
姜舒霖的心里五味杂陈，她怎么能喜欢上姐姐的孩子？
这太奇怪了，不是吗？
可是命运就是这样奇妙，她跟姜莹之间突然被斩断的联系竟然在二十五年过后又在涂锦的身上得以延续。
姜舒霖坐在墓碑的旁边，偏头靠在墓碑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抬头看着湛蓝如洗的天空，心里一片虚无，浅浅皱起的眉头透出她的迷茫和纠结。
慢慢地，她闭上了眼睛，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涂锦站在远处看着姜舒霖，见她靠在了墓碑上迟迟没有起身，还有风不断地吹起她的衣角。他心里担心，就放轻步伐来到了她的身边，然后脱下外套盖在她的身上。
他专注地看了会儿姜舒霖，又看向墓碑上姜莹的照片，微风吹过，扬起他额前的发丝，露出他轻蹙的浓眉，但浓眉之下的双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纠结。
对他来说，他跟她相爱，本就已经是这世间上最难得的幸运，这大于一切。他们之间的爱情不需要得到其他任何人的承认和肯定。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姜舒霖的身上，温柔地注视着她。过了许久，在察觉她即将醒来的时候，他才离开了这里。
姜舒霖睁开双眼，看到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沉默了一瞬，然后拿着衣服起身，重新看向姜莹的照片。
此时她的表情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困惑，眼神也变得更加清明。风比刚才更大了，吹得树上的叶子呼呼地响，带来一阵凉意，于是她将涂锦给她披上的衣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柔顺的黑色长发铺在他硬挺的黑色皮夹克上，像是已经融为一体。
她微蜷手指，感受着涂锦的衣袖，然后看着眼前的姜莹，嘴唇微扬，眼神里也多了一份坚定，轻声问：“姐姐，如果我跟涂锦在一起，你会同意吗？”
姜莹当然不可能回复她。
可姜舒霖已经想通了：不论他们之间是怎样的关系，都无法否认掉她喜欢涂锦这个事实。
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是谁的孩子，不管他多少岁，她喜欢他。相爱本就已经很不容易，她不会再给他们的关系增加障碍。
她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姜莹，过了好一会儿，最后，她说：“姐姐，我会珍惜这段缘分，好好地跟涂锦在一起。”
姜莹仍旧不可能回复她，可姜舒霖却觉得照片上的姜莹笑得更加柔和了。
涂锦回到了家里，直接去找到了易拂英。易拂英正在院子里浇花，见他来，放下了手中的小喷壶，高兴地说：“涂锦，你回来了。”
尽管她知道他还留在这里是因为姜舒霖，但她仍然很开心。
涂锦停下脚步，眼神坚定地看着她，说：“外婆，我会跟舒霖在一起。”
他并不是来求得易拂英的认可，只是想告诉她一声。并且，他不会再做伤害姜舒霖的事情。
易拂英银白的眉毛微挑了一下，她早就已经知道他们之间没有那么简单，涂锦说出这样的话，她一点儿都不意外。她微微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外孙，好一会儿之后，问：“你现在还想知道我为什么把你送进琳琅吗？”
涂锦摇头:“外婆，您直接跟舒霖说明吧。”
姜舒霖才是那个最需要交代和解释的人。
易拂英点点头，低头沉默了几秒，又抬头看着他，眼底全是慈爱和疼惜。她回想起涂锦刚回景城的糟糕状态，还有这几年对什么都无比冷漠的样子，又看到他现在提起姜舒霖就变得柔和的神情，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步棋没有走错。
算了，还有什么是比他的当下更重要的呢？
易拂英摇摇头，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发自内心的笑意，温和而慈祥，“涂锦，外婆祝福你们。”
涂锦也点头，他薄唇微弯，脸上露出真心的笑意：“谢谢你，外婆。”
易拂英点点头，移开眼，重新拿起了手中的喷壶，催赶他：“走吧走吧，以后记得常常带舒霖回来看我就好了。”
涂锦点头，转身离开，步伐轻快迅速。他得快点儿回去，等姜舒霖来找他。
她一定会来的，对吧？
易拂英没有看涂锦的背影，继续浇着花，苍老的脸上满是笑意，嘴上说着：“疯丫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语气温柔宠溺。
等将眼前的一片花浇完，她放下喷壶，慢悠悠地坐下喝了一口茶水，没过多久，门铃响了。
她微点了下头，轻声道：“来了。”
来人当然是姜舒霖。
涂锦只字未提易拂英，但背后的操手是谁他们心知肚明。关于那莫须有的罪名，她当然要弄个清楚明白。
姜舒霖进门，在易拂英的对面坐下，身上仍然穿着涂锦的衣服，见小桌上放着一本绿色封面的书，书旁是冒着热气的茶水。她再看向一旁毫不惊讶的易拂英，低头轻笑了一声：“易董果然早就料到了。”
这时易拂英也终于露出笑容，或许是这两天她笑得太多，本来有点儿违和的笑容也逐渐变得舒展自然。她的眉头微微一扬，先问她：“你一定有很多问题问我吧？”
姜舒霖点头，眼眸动了动，先问：“您为什么要告诉涂锦我抄袭了姐姐？”
“说来话长。”
易拂英并不急着回答她，而是先喝了一口茶，然后，慢慢地跟她讲述起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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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莹早逝，涂秉宁当年跟我约定好将涂锦抚养成人之后，就会让他回到景城。可在涂锦十七岁的时候，我却突然联系不上他了，更联系不上涂秉宁。而这时刚好知晓随父母回国，在我面前大哭涂锦生活得并不好。
我立即飞去国外，才知道涂秉宁并不想让他回景城，所以才故意切断了我们之间的联系。我将涂秉宁大骂了一通，强硬地将他带了回来。”
姜舒霖眼眸渐深，认真地听她讲述过去：“涂锦从小跟着涂秉宁长大，和我的交流少之又少，不亲近我也算是情有可原。可是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涂锦竟然对姜莹也没有丝毫想要了解的意思。姜莹是他的母亲，拼了命地把他生下来，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甚至，不知道涂秉宁和那个女人在他面前怎么诋毁了姜莹，竟然连涂锦都以为，当年姜莹抄袭过别人的作品。”
“姜莹抄袭”这件事，姜舒霖也是后来才知道，长大后她四处寻找姜莹的消息，才知道这是她自杀的原因之一。
回忆起过往，姜舒霖也不禁红了眼眶，姜莹笑着教她画画的情景恍如还在昨天。
易拂英说起这些事难免有些激动，而更多的是痛心。她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脆弱无助的姜莹，不禁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讲道：“我费尽心思才说服他姜莹是被人污蔑，可是他还是那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根本不愿意了解姜莹的过去。
甚至，有的时候会因为我在他的面前提了太多次姜莹而把自己关起来，一连好几天都不跟我说话。”
说到这里，易拂英看向姜舒霖的眼眸中浮现出了愧疚，道：“我必须跟你道歉，舒霖，我冤枉了你，对不起。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违背良心、最对不起你的事。”
姜舒霖眼睫一眨，一开始听到涂锦进入琳琅这个荒谬的原因，她当然也很愤怒，但她很快就知道，这事一定另有隐情。何况事已至此，现在怪易拂英毫无意义。
她回忆起涂锦曾经跟她说的话，猜测着问：“你告诉涂锦我抄袭姐姐，跟他当时的状态有关？”
易拂英点头，眼里多了些赞赏和肯定。她回忆起那个时候，又是一声叹息：“我以为他只是排斥姜莹，可我慢慢发现，不论是姜莹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他都不感兴趣。姜莹抄没抄袭，他也根本不在乎。”
易拂英的眼神逐渐变得心疼：“他不喜欢说话，做什么事情也都是淡淡的，不管我是热情地夸赞他，还是装作严厉地指责他，他都没有什么反应。
不笑、不哭、不恼、不闹。”
姜舒霖眼眸微垂，想起涂锦对她说过的往事，同样也十分心疼。
“我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他的情况非常复杂，最严重的……”现在想起那个时候的涂锦，易拂英还是有些后怕，她难过地说完那句话：“最严重的情况是……他会丧失活下去的意志。”
姜舒霖眉头皱紧，惊讶出声：“这么严重？”
易拂英点头，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沉声说：“我必须让他活着！我亲眼看着姜莹在我面前死去，不能再看着涂锦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