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月岛萤又不在座位上。
他这一周经常因为训练缺席补课，没了老师的北里悠花只能自己费劲地在数学的海洋里游泳。好在月岛老师走之前留下了他高一的笔记，看着上面简洁的重点也能逐渐找到思路、没让她淹死。
下一节是体育课，北里悠花和村上由奈一起去更衣室换衣服。
路过排球馆时，她被远处传来的激烈动静吓了一跳。
这究竟是吼叫声？还是野兽？
走近才发现是橘子头日向翔阳在练习击球，他上蹿下跳的声音实在过于有辨识度、隔着一扇大门都能穿透耳膜。
“听说这次决赛的对手又是伊达工哦。”
见北里悠花的脚步停滞，村上由奈善意地给她这个外来者科普。
“伊达工？”这个陌生的学校名字让她不经发出疑问。
“就是我们县内的排球强校，以超高的拦网技巧闻名。”村上由奈解释道，“也一直是我们的劲敌，去年就和他们陷入了苦战，没想到这次决赛又和他们碰上了。可真是难办啊……所以排球部的几个正选每天都在加训，毕竟是通往全国前的最后一战了。”
“这样啊。”北里悠花若有所思地点头。
也难怪最近和月岛萤见面的频率减少许多。除了那个拥抱之外、这几天他们的联系只有在LINE上的寥寥数言。
月岛萤和山口忠两个人无论在早晨、中午、还是放学后都会一起诡异地消失，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去自主训练了。
对于排球月岛萤能倾注所有热情，明明看起来也是个低能量的人、竟然能日复一日参加枯燥的训练，甚至连休息日和寒暑假都要被榨干去集训。
北里悠花知道，自己肯定没有这样好的耐心。她这么多年唯一坚持做的事情就是每天化妆和护肤，哦、还有减肥。
整个乌野高校也都为这场预选赛决赛做足了准备。抬头就能看见教学楼上悬挂出的横幅。
纯黑的背景布之上，写着巨大而醒目的「飛べ！」，北里悠花从没见过有哪个学校用同款颜色。
星野杏和佐佐木这次还是代表他们班级，自发组成了应援团。报名参加的人数很多，学校都打算包几辆大巴车去现场了。
真是有够夸张的。
“悠花，这次的决赛你能来嘛？”
“不一定哦。”她收回目光、垂下眼眸看着因为下雨而湿哒哒的地面。但又表现出一副关心比赛的样子，询问这位副班长。
“由奈你是不是会去现场呀？”
“是呀，这次我会和小杏一起去。她说伊达工的应援非常可怕，我们也不能输了气势！不过临时学太鼓是没可能了、只能跟着喊下口号了。”村上由奈不好意思地笑笑。
真是位可靠的副班长。
北里悠花随即亲昵挽上她的手臂，循循善诱：“那如果到时候由奈你有空的话，可不可以在每局比赛结束的时候都跟我说下赛况呀。虽然不能到现场加油……”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轻了些，看起来很低落，“但就算只是通过短讯，我也想给大家应援！”
她说得非常义正言辞，实则狗屁不通。
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明白，光知道一个赛况什么用都没有。但村上由奈一点没怀疑过好友，反而发自内心觉得北里悠花是真的在为排球部考虑。
真是人美心善，就算自己被工作缠身也不忘关心决赛的情况。
村上由奈握住北里悠花的手，一股作为副班长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她答应得十分坚定：“当然没问题！你放心，每局比赛一结束我就给你发消息。”
北里悠花眼见目的达成、也顺势回握住她，拍了拍她的手背：“快走吧，马上要上课了。”
“对哦对哦！”
女生们快步朝更衣室跑去。
*
周六、仙台体育馆，IH县预选赛决赛。
对手是乌野高校和伊达工业高校。
天气阴沉而闷热，烂得可以。厚重的乌云堆叠于天际线，仿佛在酝酿一场入夏前的大暴雨。
观赛的人群正在入口处排队等待，连宽敞的体育馆都显得有几分逼仄。
月岛萤身穿11号队服，在场上做着最后的热身准备。乐天派橘子头和面无表情的王様还是一如既往，看不出一点紧张的情绪、不时还能拌嘴吵个架。
在教练席待命的谷地仁花倒是十分不安，她的眼睛左看右看、又想递毛巾又想递水，最后还是田中龙之介一通安慰才让她稳了心神。
月岛萤张开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握紧了拳。
对于今天的比赛，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月岛萤是个悲观主义者。
他从来都只相信尽人事而知天命，不认为自己会被神明眷顾。他有天赋、却没有那么多的天赋。不像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那样，能将百分百的精力都奉献给排球、头破血流也不在乎。
月岛萤的手上是长期接触排球而形成的薄茧，但站在这片球场上的每一个人都有。
摔跤造成的淤青、跑跳不慎的肌肉拉伤，一群人里找不出一具没有受过伤的身体。拼了命只为了一场部活、也不过是停留在生命里的一瞬间。
去年他很讨厌这样的热血笨蛋，而现在的自己又不知不觉间被同化了。
“喂——给我好好干啊——！”
“乌野——加油啊——！”
“输了我可饶不了你们——！”
前辈们也来加油了。
泽村大地将双手放在嘴边，站在观众席上大声吼着。菅原孝支和东峰旭加入其中，三个人宛若行走的大喇叭。反而是清水洁子替他们感到不好意思，只是红着脸朝队员们挥了挥手。
这招很奏效。
田中龙之介和西谷夕立马神清气爽，看起来飘飘然得能绕场馆跑十圈还不带喘气的。
乌野的每个人都知道今天会是一场拉锯战。
伊达工来者不善，去年落败的不甘让这群铜墙铁壁的身上充满了低气压。一想到等下要和这些怪物对抗月岛萤就有些头疼，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已经在隐隐作痛了。
没有太多伤春悲秋的时间。
耳边的应援声也逐渐安静了下来，随着哨声响起——
比赛开始了。
*
村上由奈：
「啊啊啊悠花，比赛开始了——好紧张啊啊啊！」
「第一分是我们先拿下的！！！」
「太好了迅速拿下第一局啊啊啊！希望乘胜追击啊啊啊啊！」
村上由奈：
「完了，第二局开局不妙啊……」
「SOS……第二局大比分输了，18-25……」
村上由奈：
「第三局也输了……真的好焦灼，好在分差不大。」
「23-25。」
北里悠花看到消息时比赛已经打完三局了，月岛萤他们陷入了危机、被伊达工连下两局。
她谷歌了一下，预选赛决赛应该和正式比赛一样，都需要打满五轮、25分制。
听着就够累。
现在她正悠闲地坐在化妆桌前，刷上最后一层睫毛膏。又拿出镊子细致地将睫毛打理成束感，这才对着镜子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抿了下嘴唇上的透明唇釉，北里悠花终于穿着精心挑选的连衣裙出了门。
今天她走的是少女感清楚系。裙子是永远不会出差错的温柔米色，袖子做成了微透设计的荷叶边，优美的肩颈曲线若隐若现。
从北里悠花的家出发到仙台体育馆，坐电车大概需要三十多分钟。
比赛应该正好结束不久吧。
她并不着急，毕竟这是一场艰难的比赛。
除了村上由奈之外，北里悠花还旁敲侧击了许多人。
比如非常了解去年赛况的应援团组织者星野杏，还有真正的专业人士山口忠。得到的答案都如出一辙——伊达工是一个非常难对付的敌人。
但北里悠花才不在乎这些，她只提取关键信息、并汇总成自己独断的想法：
这场比赛很难。
就算赢也不会很轻松。
甚至有输的可能。
村上由奈的信息还在一条接一条发来。
村上由奈：
「第四局目前打平了！15-15，不行了我呼吸都要停止了！」
「救命月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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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太帅了，直接把对面的进攻给拦下了！果然男人专注事业的时候最有魅力（x」
「完了影山君也好帅！！！我不行了我爱运动系！」
北里悠花几乎能想象到现场的样子，她笑了笑开始在手机上回复。
Yuuka：
「天哪不好意思由奈，我刚结束工作看到消息！」
「真是太激烈了QAQ我也好想来现场为他们加油啊，一定很精彩！」
「希望这局我们能拿下啊（祈祷）」
村上由奈：
「悠花你终于出现了！」
「现在这局到赛点了，24-23。」
「紧张死我了……」
「啊啊啊啊日向扣杀了，这局赢了！」
Yuuka：
「呜呜呜太好了！」
乌野高校已经没有退路了，下一场就是决胜局。
*
第五局，19-22。
感官总在这时候变得格外清晰。
膝盖像灌了铅，每一次跃起都很沉重。身体在叫嚣着停下脚步，神经末梢却仍不断传输兴奋的信号，逼迫着他再次伸出手臂将球挡下。
额头上全是汗。
月岛萤随意擦拭了一下，在站位轮换的间隙抬头放松了下肩颈。
每次到比赛的结尾、疲惫就会开始喧宾夺主，全身都是黏腻的不适感。
他深吸了一口气，专注于对面的黄金川贯至。这个“新武器”比青根还难对付，似乎永远都不知道累。
很多时候月岛萤并不是得分的主力，光芒永远被用力扣杀的王牌抢去，而他只是在网前做好保镖的工作。
20-23。
比分还在被扩大，拿下的每一分都需要咬紧牙关。
一年级的新人早就没有体力、在赛场上喘着粗气重心不稳。鉴于是第一次在决赛上场，已经做得足够优秀。三年级的新队长缘下力手段虽然还不够成熟，但直到最后一秒都承担起了后盾的职责、没有退缩。
现在的乌野高校确实缺少磨合的时间。
今天的失败是可以预见的。
每个人都拼尽了全力，所以没什么可遗憾的。
21-24。
来到赛点。
动漫主角又再次如英雄般横空出世，日向翔阳跳跃起不可思议的高度、在赛场上张开羽翼。他出现在一个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位置，接起了伊达工王牌的扣球。
声音实在太大，排球重重砸在他的手臂上、让队员们的大脑都清醒了不少。
22-24。
乌野再次被拉回了命悬一线的位置。
*
村上由奈：
「悠花，比赛刚刚结束了。」
「22-25，我们输了。」
得知比赛结果时，北里悠花的电车已经到站。
暴雨过于应景、在盛夏前夕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敲击她的透明雨伞，连路边都积了一层浅浅的水。
她撑着雨伞、一路走向体育馆。
*
乌野高校止步于IH县预选赛决赛，伊达工业高校将代表宫城县进军全国。
一年级的新人们正在抱头痛哭、他们才学会“失败”的真正含义。因为可以做到更好、而不甘心；也因为没有做到、而自责。
前任队长泽村大地来到场内，作为前辈简单鼓励了低迷的士气：“这还远远不是结束，不过是在春高前暴露了欠缺之处。”他这样说道，“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感谢为我们应援的大家。”
他们一起朝观众席深深鞠躬。
“感谢大家的应援——！”
月岛萤背手站在一边，他说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感受。
没有什么愧疚、也过了觉得后悔的时候。能做的都做了，现阶段的实力差距就是无法跨越的。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只剩下了面对现实的徒劳感。
在无人注意的教练席，他放在队服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
Yuuka：
「月岛君。」
「如果你想见我的话，我就在场馆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