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沈菀派往京都的探子迟迟未传回消息,她心中已隐约察觉不妙。
六爻素来心思缜密、行事机敏,绝无可能这么久音讯全无。
沈菀只在别院中静候三日。
第四日,天色尚未破晓,她便命五福带着全部家当先行离去,又吩咐影七率领一支浩荡车队向南出发。
至于她自己,则轻装简行,只带着三名看似寻常无奇的仆从,悄然上路。
兵分三路也是无奈之举,赵淮渊认得五福,也认得影七,若是此番被抓住,恐怕下场就是个死。
索性赵淮渊的目标是她,只得带着费家三兄弟单走一路。
眼瞅着翻过了横岭山,马上就要出大衍边境,没成想在风雪山神庙里竟然出了岔子。
几个毛贼不算什么,关键包袱里藏着的儿子丢了。
费电是个出手狠辣的,腕子一使劲儿,直接剃掉了山贼头目的鼻尖。
原本凶神恶煞的歹人登时鲜血扑面,甚至还有点凄惨的滑稽,跪在地上嗷嗷叫唤。
“说,包袱里的孩子呢!”
少主子丢了,费家哥仨自然着急,更何况那小娃娃基本上都是他们哥仨看大的,恨不能当场掀了这山贼头子的天灵盖,“在不说老子活掏你的心肝!”
“说!我说!别动手…你他妈倒是先问啊…呜呜呜呜…”山贼头目肠子都悔青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愣货,不仅动手凶狠,连投降的机会都不给。
“呜呜呜呜……我哪儿知道包袱里的是孩子,正常人谁将孩子藏包袱里啊……呜呜呜……还以为是金银细软,要他妈知道是个孩子,老子都多余动手,呜呜呜呜……”
费水心思细腻,最善于察言观色,对身边的两个兄弟道:“他没撒谎。”
“我也能看出来他没撒谎,”费电急了,“可小主子呢!”
费燃气始终提刀守在老夫人身边,适时开口提醒道:“大哥,二哥,山神爷的金身后头还藏着一个人。”
对啊,神像后还藏着个人呢。
这个念头让所有人心中一凛!
刹那间,寒光乍现,三兄弟亮出兵刃,惊怒交加地围拢上前。
老夫人温声提醒道:“神像后的空间狭小,不要轻易动手。”
费家三兄弟点头应下。
老夫人启声冲那神像后头的人道:“阁下可曾见过一个三岁的小娃娃,若是见到,不如行个方便,价钱只管开,老身必然满足阁下。”
“爹爹,抱~”神像后头突然冒出软糯的呼唤,听得外头四人松了一口气。
这么好听的唤人动静,也就他们家的小主子能唤的出来。
“寒蝉孤影,冷夜残灯,霜雪无烬未亡人——”
一声悠长而久违的叹息自神像后传来,随之,一道身影缓步而出。
那人身形极高,玄色衣袍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周身散发的肃杀之气,令残灯都为之明灭不定。
半张黄金面具冷硬地覆于脸上,掩去真容,却愈发衬得露出的那半张脸清绝出尘。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线凛冽的弧度,堪称容姿卓绝。
然而,所有迫人的气场,都在触及他怀中时,悄然软化——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正被他以一种与外表极不相称的、近乎笨拙的谨慎,妥帖安稳地拥在臂弯里。
那姿态,小心得仿佛在抱着一件稀世珍宝,连指尖都透着不易察觉的轻柔。
“你竟知道寒蝉的接头暗号?”
费电压低声音,难掩惊疑地向身后的老夫人询问道:“主子,莫非此人是前来接应的自己人?”
被他询问的老夫人——沈菀,此刻已是手脚冰凉,一股寒意自心底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破庙外风雪呜咽,她却觉得,那漫天风雪已穿透残垣断壁,尽数灌入了自己胸腔,冷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费水心思最为细腻,见主子如此情状,心下当即一沉:来人非但不是接应,恐怕还是索命的仇家!
他当即侧身上前,不着痕迹地将沈菀护在身后,先行虚礼,语带试探:“打扰尊驾。没想到我家小公子竟在大人处歇息,幼子顽皮,恐有不便,我这便将他抱回。”
“你家小娃娃?”赵淮渊闻言,眉峰微蹙,低头看了眼怀中与自己分外亲昵的婴孩,语气里透出几分真实的莫名其妙,“可他方才,分明开口管我叫爹。”
“哪来的狂徒拐子!”费电按捺不住,当即厉声呵斥,“就凭你这副藏头露尾的德行,也配当我们小公子的爹?”
费水见对方言语荒唐,也不再客气,冷声讥讽:“光天化日强撸孩童,阁下莫非是个断子绝孙的无赖?”
费燃气早就不耐这诡异局面,“唰”地一声刃口半出,煞气毕露:“啰嗦什么,宰了干净。”
眼瞅着争执要演变成厮杀,那佝偻着腰身的老夫人上前半步,哑着嗓子商量道:“孩子三岁,正是咿呀学语的时候,口齿难免不清晰,老身常在家中的时候拿些蝴蝶、昆虫逗他,他唤的应当是……蝴蝶的蝶字,蝶蝶而非爹爹。”
“嗤~”抱孩子的‘拐子’又笑了。
男人好看的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啊,原是叫蝴蝶的那个蝶,不过,我怎么听得不太像啊。”
那人抱着怀里的奶娃娃,也不知道从哪变出一盅热牛乳,仔细沾着木质的羹匙,一滴一滴的送进娃娃嘴里,而后及其不见外道:“儿子,叫声爹爹给他们听听。”
小娃娃仰在男人怀里,似乎非常有安全感,还翘着脚丫一抖一抖的,很是自在,裹着热奶勺子吃的很开心,兴头来了也听使唤:“爹爹~爹爹~”
老夫人:……虽尽力闭目敛神,但是额头上的青筋一直在抖。
费水、费电、费燃气面色讪讪:……
小主子一高兴就喊爹的毛病他们老早就发现了。
都怪他们从前听着高兴,谁也没舍得纠正。
老夫人硬着头皮再次开口:“老身的孙儿天真烂漫,时常见到一些陌生又慈爱的长辈,就唤爹爹,让大人见笑了。”
“啊~原是这样,”瞧着‘有点身家的小白脸拐子’温声细语道,“我还以为老夫人一把年纪,人老玩的花,时常给这孩子到处认爹呢?”
费电又恼了:“嗨,你怎么说话呢?”
费水想要借机发难,却愕然发现,抱孩子的‘拐子’跟他家小主子竟然还有点像。
费燃气撸起胳膊就要冲上去砍人:“今天打不死你。”
费水扯住三弟,又扯扯大哥,狗狗祟祟道:“我瞧着,这位咋和小公子有点像呢?”
一遍龇牙咧嘴骂街的费电闻言,也懵了:“听说长得好的……都有点像……”
费燃气见两位兄长嘀嘀咕咕,瞪着环眼天真道:“两位哥哥,为何还不杀过去?”
费水沉默了,费电瞅了眼对方怀里的小主子。
他不傻,长得像和长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有本质的区别。
没一会儿,一盅热牛乳就喝完了,抱孩子的‘小白脸拐子’冲着门外,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再拿些来。”
只听“吱呀——”一声,寺庙大门在风雪未熄的寒夜被推开。
银甲禁军如潮水般涌入,铁靴踏碎满庭寒霜,所到之处风声鹤唳。
令人窒息的银色浪潮下缓缓让出一条通道,隔得很远,沈菀就感受到了一股源自京都的压迫感。
那原本半夜消失的二位差爷当真是去化缘去了。
一个怀里捧着热牛乳袋子,另一个小心倒出一盅,恭敬地递给了长眸如刀的男人。
“王爷。”
许是怕孩子着凉,赵淮渊披上了狐裘大氅,将吃饱的小娃娃拢在怀里,就连小脚丫都悉心的包裹住,生怕外面的寒气吹进来一丝一毫。
沈菀见状也不再弯腰驼背,直起身子对上了三年不见的人,大梦一场,终究尘缘未了。
赵淮渊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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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微动,心头的情绪翻滚如江海,还没想好是将人绑了?还是抓了?
忽听怀中传来一声奶呼呼的惊叹:“哇~大马马~”
他垂眸,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冲庙外头比划着小手手,下巴费劲儿的仰着,玉藕般的小短腿套在杏色小裤子里,似乎还没完全学会走路,但小腿却格外有力气的踩着赵淮渊的腰带向外使劲儿,妄图从他怀里站起来。
“爹爹!”小家伙完全兴奋了,肉乎乎的小手指着他的战马,“蝶蝶,骑大马马!”
赵淮渊僵硬的抱着小娃娃,生怕一个不小心摔到他。
而后玄大氅扫过青石板上的积雪,冲外头吩咐道:“将本王的战马牵来。”
“哇,哇,哇……”
在哇了不下二十遍后,赵淮渊默默转头,看向双臂抱膀的沈菀:“高兴的时候除了喊别人爹,就只剩下‘哇’?亏得菀菀还是宰相府出身的千金,自身学业不精也就罢了,看管孩子课业也是浮皮潦草的厉害。”
沈菀:“……”
你个杀人扒皮点天灯的武夫,反倒是嫌我的文化水平。
见大的还算乖顺,暂时也没有想要逃跑的意思,赵淮渊脾气又好了三分,望着那漂亮的小娃娃出神。
“小东西......你叫什么?”素来杀伐果决的摄政王,此刻嗓音竟有些发紧。
同一个三岁的小娃娃聊天,恐怕是咱们摄政王殿下这辈子罕见的高光时刻。
“豆纸宝贝。”小娃娃挺起胸脯,满脸骄傲,十分赖皮的抓着赵淮渊的手,而后一脚丫子蹬在了赵淮渊的脸上。
所有长了眼睛的银甲禁军呼吸一紧,抿着唇看着胆大包天的小家伙。
一下子,就连沈菀也有点紧张了。
“……难听,”赵淮渊剑眉抖动,似乎一点也没生气,喉结翻滚着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在慈爱些,“大名呢?”
“菽菽~”小家伙有点不高兴,他顶喜欢娘叫他豆纸宝贝来着,这个人瞧着威风,说话却怪难听的。
赵淮渊:“……叔叔?”刚才还叫爹,一句话不耐听就改口叫叔叔,跟沈菀一样,翻脸不认的小东西。
小家伙急得直翘脚,肉嘟嘟的小手在空中比划,”不最,不最,''六月食郁及菽'',娘亲说,菽者,豆也,是顶顶好的宝贝!”
“……”赵淮渊听明白了。
反复咂摸斟酌,菽菽?
翻来覆去的,还是豆子的意思。
沈菀这女人,骗他、欺他也就罢了,怎么给孩子起名也乱来?
菽菽?狡诈的女人,给孩子取个名也想着占别人的便宜。
小团子似乎刚学会说话没多久,口齿还不利索,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多少有点累着了,乌溜溜的眼睛转悠一圈,一张嘴就裹住了赵淮渊的手指头。
赵淮渊:“……”
没错,手握三十万重兵,在朝堂上耀武扬威,成天提刀到处抄家杀人的摄政王被拿捏了。
对方不是什么精兵悍将,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时年将满三岁,乳名豆子,大名菽菽的小娃娃。
沈菀也卸掉了覆在面上的伪装,怔在廊下,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或刀光剑影,或恨海滔天,却唯独不曾想......会是这般光景。
似是察觉到沈菀的视线,赵淮渊蓦然抬眸。
四目相对的刹那,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咚作响。
浮沉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沈菀的目光始终都凝结在他怀中孩子身上,杏眸中满是戒备。
这反应像细针般扎在赵淮渊心尖。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只淡淡道:“三年不见,王妃倒是......”目光扫过她过于惹眼的俏颜,“风采依旧。”
眉如远山,眸若秋水,只是比从前更添几分恬静,看来没有他的日子,她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