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月落屋梁,参星横斜,正是天色将明之际。
本该是沉浸好梦的时间,冯翊郡内却有不少人偷偷摸摸挎了个篮子出门,他们头戴斗笠,护着一豆微光,轻车熟路地来到离家不远的内巷。
整个冯翊有很多这样的地方,俗称鬼市。
百姓以物易物,或者卖了东西再购入生活必须品。在这里,最泛滥也是最不值钱便是普通绣品,曾经受人追捧的瓷器在这鲜有人问津,米粮、蔬果、肉蛋、药材才是真正的抢手货。
他们尽量不出现在狼牙军的眼前,把存在感降到最低,才能以免无妄之灾的发生。
然而今天与以往买完就走的安静境况不同。
有人刻意压低声音,声音颤抖着,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恐惧:“听说了吗,城里的狼牙军被灭了。”
有人迟疑许久,搭话道:“昨天好大的动静,到处喊打喊杀的。”
“会是朝廷派人来收复冯翊吗?”
“别多想,前阵子那厮说燕国换主,估计是他们自己狗咬狗,如果真是郭子仪将军率军攻来,这会我们都已经在前线见到他老人家了。”又有一人惨笑道,恨得咬牙切齿:“他们怎么就没咬死对方?”
“或许……成功了呢。”卖绣品的妇人嚅嚅说道,“我来的路上见到很多狼牙军,都死了。”
“什么?”“此话当真!”
妇人点了点头,话在嘴里绕了数圈,最后又低声说道:“尸体都堆在街上,你们自己去看吧。”
说罢,她转身快步离去,生怕被人追问。
有好事者先行查探,人还没到巷口就已经意识到什么,出去一看,赶紧飞奔回来报喜,神色激动:“死了!都死了!平日那些横行霸道的爪牙、恶徒全都死了!”
百姓愣了半晌,激动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正常过日子了?”
在如此激动高兴的时刻,竟冒出一声“坏了”打断他们的情绪,说话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人,他沉声道:“待到天明,狼牙军发现那些士兵横尸街头,我们当如何?”
宛如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寒风也将他们的亢奋吹熄。
众人不寒而栗。
“我们……又该当如何?”半晌,有人问道。
老人斩钉截铁:“距离天明还有1个多时辰,扒了他们的衣服,去掉他们的身份标识,要么藏匿要么掩埋,尽快将他们处理干净,权当无事发生。”
众人偷偷摸摸来到街上,却发现街头巷尾隐约漂浮着萤火微光——亦有人怀抱相同的想法,跟他们做相同的事。
他们看了一眼便收回眼神,心神大定,争分夺秒处理这堆大麻烦。
一人举烛,一人扒衣,一人递衣,一人收进巷子里,几人找来独轮小推车抬走,分工有序。
唐拾柒、秦牧、羽师三个夜猫从别人家私宅退出回到城楼,打了一夜麻将,大家终于犯困。
唐拾柒打着呵欠,无意往城楼下扫了一眼,惊讶:“这个季节居然还有萤火虫!”
羽师瞥了一眼,又盯着黑黝黝的城池看了半天,揉了揉眼问:“……你是不是麻将打到眼花了?这乌漆嘛黑的,哪来萤火虫?”
“有啊,很微弱的,往那边移动呢。”唐拾柒指着远处,手渐渐往西北方向移动。
“完了兄弟,你不能再熬夜,再熬下去你就要双目失明了。”秦牧拍肩,语气沉重:“现在大家退不出游戏,就算给你摇来做眼科医生的番薯,人家也没设备给你治眼睛——快给我休息去!”
“……不是,真有光!”唐拾柒指着那边,却被两个同伴强行架走休息。
东边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不用借助烛光也能视物。
街道的人拿着扫把和水桶埋头扫洒,污水流入暗渠向城外流去。做完这些事,他们迅速收起东西关门闭户,至此,街上恢复往日的宁静。
当曙光照在东街,地面微微湿润,一尘不染,空气隐隐浮动艾草的气味,仿佛欢迎什么大人物。
就在此时,街上出现一大群衣不蔽体的人,他们步履蹒跚,手里拄着拐杖,背着大袋小袋的东西,宛如逃难一样。当他们踏入大街,看着街道两旁完好的商铺住宅,几家冒起炊烟,巷子深处传来几声犬吠,恍然意识到自己终于离开地狱,回到人间。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不知道谁深呼吸,放声嘶喊:“爹!娘!孩儿回来了!”
自胸腔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穿过耳膜惊醒其他近乡情怯的同伴,他们跟着放声大喊,我回来了的声音此起彼伏。
街上安安静静,只有狗子不满地吠叫。
“……”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的百姓并未入寝,听见嚎叫声吓得从榻上弹了起来,生怕事情败露,狼牙军挨家挨户抓人,仔细听听原来有人叫唤我回来了,谁如此大胆,不要命了?
理智告诉他们别多管闲事,别好奇,可万一……是他们被狼牙军抓走杳无音讯的亲人呢?
险些被狼牙军当街打死的老人颤颤巍巍开门,门外站着个羸形垢面的男子,那男子热泪盈眶,率先开口道:“爹,孩儿回来了!”
“孩子,我的孩子!”
老人夺门而出,双手紧紧抓住男子的双臂,几欲哽咽。儿子被狼牙军抓走时,他两只手都抓不住一条胳膊,而现在,自己一只手就能握住。
“回来就好,活着就好!”
活着就有希望。
有了一个人开门,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百姓踏出家门走上街头跟亲人相认团聚,有人喜极而泣,有人闻言亲人早已惨死在狼牙士兵的虐待下,连尸体都找不回来而痛哭流涕。
但眼下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你们怎么逃出来的?反了狼牙军吗?”父老乡亲追问。
他们的逃离是不是跟让狼牙军惨死街头的人有关?他们会不会被狼牙军追捕?
“昨天军营忽然天降神兵,他们当中有男有女,男子骁勇善战,女子巾帼不让须眉,颇有平阳昭公主旗下娘子军英武之姿,幼童和葫……葫芦精也异常能打,他们将我们这些壮丁赶到边上,攻陷整个狼牙军营,将狼牙军杀得一干二净,听说连都督府也打下来了。”
说起这个,幸存者眼睛都发亮。
“当时那崔乾佑的爪牙见大势已去,立马冲出重围,一连斩杀数人,夺马往河东郡逃去,但是!神兵毕竟是神兵,他们死而复生,继续追杀崔乾佑爪牙的残兵,而另外一部分人在通往河东郡的城门附近射杀了他,他至死都没能逃出去报信!”
“好!”百姓喝彩。
“其实这事昨天入夜前就结束了,可我们不敢逃,直到今天破晓时分确定冯翊再无狼牙威胁才敢跑回来。”幸存者说道。
“那些人可有名字?”老人问道。“可在冯翊郡中?”
“入夜之前他们便打上城墙。”众人的目光转向高耸的城墙,狼牙的旗帜依旧飘扬,但城楼和城墙好像看不见狼牙军站岗的身影。“有人上城楼查探,只有死去多时的狼牙军,不见他们的身影。”
虽不明白城门怎么还是紧闭状态,但目前的冯翊与外界断绝联络通信,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名字……某不知。”说话的人遗憾摇头。
“我问了。”和老人团聚的中年人回答,他拧起眉,不太确定地回答:“他们一部分的人自称‘弘义君’,一部分人喊‘叽里咕噜弘义君’,一部人说‘我系花萝’,还有人‘高呼吾名阿萨辛’。”
“弘义军?这支军队名字闻所未闻啊。”老人疑惑。
“当中绝大多数人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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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兵卒,有文人道士、有医者乞丐、有刀客侠客,有类似公孙大娘一样的舞者……噢,有几个看着是军伍出身的,自称是天策军和苍云军。”中年人补充道。
“天策军……一定是太宗陛下保佑!!!”老人颤巍巍拉着儿子朝昭陵方向跪拜,三叩首过后,领着亲人回家。
街上的热闹渐渐散去。
但此时开始,冯翊城如日上三竿的旭日,充满朝气。
莫名被神化的玩家打了个喷嚏,在自家私宅的大床上翻过身继续睡。
距离中午进攻潼关还有三个小时。
*
扬州,都督府。
天一早,弦稷稷收到高适的书信、拜帖和地图。
“有劳你把这信交到河南节度使贺兰进明手中。”高适郑重说道,“此信关乎数万人性命,还请你务必将此信送到。”
“没问题。”弦稷稷应下。
出了扬州都督府,她便着手抄书,却被系统提示这封书信不能阅读也不能抄写,是一份非常标准的任务道具。
既然无法查看,就先安安分分送信,她打开世界地图,再拿出路线图进行对比,临淮的位置在——
“……”
竟如此巧合。
【团队】【弦稷稷】:你们睡醒了吗?
【团队】【相思无医】:醒了,见到高适了吗?
【团队】【弦稷稷】:高适让我送信去临淮,刚好就是你们所在的地方。临淮郡的驿站没开通,麻烦拉我过去谢谢。
【团队】【相思无医】:ok~
弦稷稷的身影旋即出现在客栈大堂。
彼时,相思无医等人和李白正在客栈大堂吃早饭。
秀坊李云龙跟乘黄一筒小声嘀咕客栈npc做的面条和他们烹饪的产物居然都能吃,只要别做出‘咬不动的蹄筋’、‘带酸味的包子’之类的黑暗料理,味道竟然还过得去。
乘黄一筒:“挺好的,起码保证不会饿死在游戏里。”
“没想到你的任务地点在这里,巧啊。”相思无医说道,“这信是给谁的,能看不?”
“给河南节度使的,看不了。”弦稷稷摇摇头,她又复述高适的原话,而后问:“可能是系列任务,不过目前还没收到任何系统公告,你们一起去不?”
“去!带李白一起去!”相思无医说道。
莫名被点名的李白:“?”
同行路上,弦稷稷顺带向李白求教,河南节度使的治所……怎么在江苏境内啊!?
她起初听见“河南”二字之时便准备往中原方向神行,转念一想,淮水那么长,也有可能在安徽一带,怎也没想到,其实临淮就在扬州附近……
楚州位于如今的淮安市内,而临淮郡则在淮安市下辖的盱眙县附近,临淮与盱眙隔淮相对。
“光宅元年,武后临朝称制,临淮便从楚州改属泗州,隶河南道。”李白看出这群侠士对方位陌生的很,解答道:“泗州临淮郡、楚州刚好是界线,以北为河南道,以南是淮南道。”
“临淮和广陵的位置真的好近。”兑九当歌感叹,“但是河南节度使不在中原办公,跑到淮南道这边……他想干嘛?”
“或许因为漕运。”李白说道,“南山这边淮流湍急。而对面临淮水流平稳,过往船只容易停泊,储粮仓建在入淮口,无论转搬装卸都方便,若是淮河水涨,漕船行,若淮河水浅,则让米粮暂且呆在储粮仓。”
“噢~”
谈话间,她们一行人抵达临淮郡治所,弦稷稷上前递拜帖。
与贺兰进明见面的过程很顺利,他当场拆开高适的书信,快速浏览完毕,没有当场给答复,笑着让下人带弦稷稷等人下去休息。
却在她们刚踏出门口没走几步,跟幕僚笑道:“吾怎么可能出兵睢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