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今日的戏份拍摄，江雪迟回到酒店房间，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她回味着和刘钰今天的对话。
他说得也没错。
如果她一开始就认定他是个有八百个心眼儿的人，那么无论他做任何事，在她看来，都会被解读为别有用心。
可是，真的是她有成见吗？
从大学时他那莫名其妙的行为，到如今在剧组里这番令人捉摸不透的操作，难道都是她的错觉？
江雪迟的脑子很乱。
这个男人，就像一团迷雾，让她完全看不透。
同时，她不得不承认，刘钰今天确实帮了她。
如果不是他，她今天肯定会被常志远羞辱得体无完肤。
江雪迟从被子里探出头，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而且刘钰还有一句话，也说得没错。
虽然被常志远当面责骂很委屈，但从结果来看，那匿名帖的事情似乎真的起到了作用。
至少从近期来看，常志远虽然还在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刁难她，但他确实没再像以前那样，用露骨的言语和黏腻的眼神来骚扰她了。
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
江雪迟苦中作乐地想着。
*
《宫墙柳》结束拍摄后的一天傍晚，酒店一楼的咖啡厅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豆烘焙香气。
刘钰站在吧台前，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
助理小周端着两杯冰拿铁走过来，一杯放在刘钰面前，自己则捧着另一杯。
“谢谢钰哥请客。”小周语气轻快地说道。
“这家的咖啡的口感还不错，”刘钰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惬意。
就在这时，咖啡厅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哟，钰哥！这么巧啊！”常志远原本一边走还一边打着电话，看到刘钰后，不仅挂了电话，声音还拔高了八度，热情得有些夸张。
刘钰点点头作为回应，身体微微倚靠在吧台边沿，姿态放松，仿佛真的只是偶遇闲聊，“常导这是刚忙完？”
“可不是嘛！”常志远立刻开始大倒苦水，“剧组里鸡零狗碎的事儿太多了，盯完场务盯道具，我这脑子都快忙晕了。还是钰哥你舒坦，专心拍戏就行，不像我们这些干杂活的，操不完的心。”
刘钰示意了一下吧台的方向，温和地笑了笑：“常导可真是辛苦了。要喝点什么？我请。”
常志远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脸上的笑容都快挤出褶子了：“哎哟！那怎么好意思！怎么能让钰哥破费呢！”
“一杯咖啡而已，不算什么。”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钰哥！”常志远连声道谢。
“剧组拍摄进度急，又人多手杂，确实得靠常导盯着，不然容易出问题。”刘钰顺着常志远的话头说下去，语气听起来十分随和，“就像我们住的酒店，也一样，不盯紧了也出问题。”
“哦？刘老师在酒店也遇到什么麻烦了？”常志远立刻表现出十二分的关切。
“也不是什么大事。”刘钰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咖啡杯上，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就是最近老丢快递，明明显示签收了，就是找不到。小周气不过，非要去查监控，看看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该查！必须得查！”常志远立刻义愤填膺地附和，“现在的人手脚就是不干净！钰哥您放心，要是有需要，我跟酒店这边也熟，我帮您去说！”
他拍着胸脯，一副要为刘钰两肋插刀的模样。
刘钰抬眼看他，眼神里似乎带上了一点笑意，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那就多谢常导了。”他说。
咖啡师把常志远的拿铁做好，放在吧台上：“先生，您的拿铁。”
常志远连忙道谢，伸手去拿。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杯壁的瞬间，刘钰的声音再次响起，轻飘飘的，仿佛不经意般。
“说起来，我看监控的时候，还真看到点有意思的东西。”
常志远接过咖啡，转过头看向刘钰。
“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刘钰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把玩着杯里的吸管，目光在常志远脸上逡巡了一下。
“也没什么。”他终于开口，语调依然轻松，“就是看一周前的监控时，碰巧看到了江雪迟她的房门，刚好就是她迟到前那天晚上。”
常志远的表情僵了一下。
一周前江雪迟迟到的监控？
这句话让他瞬间有了不妙的联想，连呼吸都急促了些。
尽管店里空调很足，常志远的额角却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常志远试图转移话题，稳住阵脚：“钰哥，那你的快递找到了吗……”
“找到了，原来是快递员放错到隔壁的房间了。”刘钰说完，忽然往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刘钰比他常志远近乎一个头的身高，给他带来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难道你不好奇吗？”刘钰静静地看着常志远，啜饮了一口咖啡，声音平静，“不想知道我看到了江雪迟房门发生了什么吗？”
常志远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她一个小演员的房门，有什么好看的？钰哥，你去看那个干嘛……”
“我只是刚好有点好奇。”刘钰语意依然轻松，仿佛只是几句随口的闲聊，“不过我还真发现了，场务小吴那天晚上，只把通告条送到了我的房间门口，还有张南馨的，以及其他几个主演的门口……”
这时，刘钰的声音低了下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唯独，没有送去江雪迟的房间。”
常志远的脸色微变。他抬头，正好撞上了刘钰的视线。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被盯上的猎物。
刘钰脸上所有温和礼貌的表情，瞬间全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彻骨的寒意。
那双平日里看谁都含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正毫不掩饰地释放着阴冷的厉色。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味，仿佛在看一只掉进陷阱里垂死挣扎的老鼠。
“常导，这件事，你怎么看？”刘钰问。
常志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我……我也不清楚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的眼睛滴咕噜转着，寻找着借口，“钰哥，小吴那孩子平时挺踏实的，也许……也许只是那天太累了，忘了吧？”
他语无伦次，声音干涩结巴。
“忘了？”刘钰轻轻重复着这个词，尾音拖长，带着一丝嘲弄。
“哦？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每天要发那么多张通告条，漏掉一张也情有可原。”
听到这话，常志远的心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难道……难道刘钰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深究的意思？
然而，刘钰接下来的话，却将他这丝可怜的希望彻底粉碎。
“可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刘钰的语气变得更加缓慢，一字一顿，像是在用钝刀子割他的肉，“那天晚上，我在收到那张姗姗来迟的纸质通告条之后，还收到了小吴的微信通知。”
常志远当然知道有微信通知这回事。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剧组除了发纸质通告，还会由场务小吴对有通告安排的演员，另外进行私信通知。
而那天晚上，他特意叮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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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绝对不能给江雪迟发任何形式的通知。
纸质的不能有，电子的更不能有！
刘钰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看着常志远已经毫无血色的脸，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恐怕是只有江雪迟一个人，既没有收到那张被‘遗忘’的纸质通告条，也没有收到这条额外的微信通知吧？”
常志远顿时失语，一时间竟回答不上来。
“这个小吴！”他忽然激动起来，一拳拍在吧台上，脸上挤出愤慨至极的表情，“真是个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连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能忘？”
刘钰看着他拙劣的表演，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不过，场务小吴的直属上级，不就是你吗，常导？”
刘钰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在咖啡馆柔和的灯光下，现在反而格外有压迫感。
“不不不，钰哥，这件事，我可完全不知情啊……”
此刻常志远脸上血色尽失，冷汗涔涔。他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辩解。
“哦。”刘钰点了点头，“要不，我现在就把小吴叫过来，看看他到底是忘了，还是……收到了某些人的特别指示呢？”
“钰哥……你听我解释……”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我真的没有想对江雪迟怎么样，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刘钰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就是趁机骚扰她？还是想用潜规则威胁她？”
听到如此直白的问话，常志远几乎要崩溃了。
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在这里大喊大叫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四周，看到咖啡师和零星的客人都正专注于自己的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他能轻易对付的，必须小心应对。
“钰哥，我知道我做得不对。”常志远压低声音，尽量保持镇定，“但我只是想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让她知道剧组里的规矩，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刘钰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静静地看着常志远，仿佛在审视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
而后，他慢慢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银色的U盘。
“常导，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刘钰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
他一字一顿地说：“这是监控录像。”
常志远脸色惨白。他死死盯着那个U盘，纵是再嘴硬，此刻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的把柄就在我手里。”他的话带着狠意，声调却平静得像是在聊天，“以后好好做你副导演的本职工作，少做这些骚扰女演员的龌龊事。”
“好好好！我保证！我发誓！”常志远连连点头。
“不然的话，”刘钰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王导要是知道他手下的副导演滥用职权，不知道……会不会直接开了你呢？”
常志远打了个哆嗦。王导在圈子里以严厉著称，最恨这种败坏剧组风气的行为。如果让他知道……
“我懂！我全都懂！”他拼命点头，“以后我绝对不敢碰江雪迟老师一根手指！不，是一根头发丝都不敢碰！”
说完这话，他就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可才转身刚走了两步，就听见刘钰又开口了。
“等等。”
常志远僵硬地转过身:“钰哥还有什么吩咐？”
刘钰将U盘重新放回口袋，眼神锋利，“今天我们之间的对话，要对所有人保密,明白吗？”
常志远咽了口唾沫，连声答应：“明白明白！我谁都不会说的！连我自己都会忘记今天发生过这些事！”
刘钰点了点头:“很好。那就这样吧。”
常志远如蒙大赦，急忙离开了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