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外更深露重，除开那些鬼而外，可以说邪性，这虚空一指恰好透过窗棂的缝隙看到半边天，人们这才发觉，红灯笼点亮的灯芯没那么红，是天上那抹血月。
传说血月当空时，广开煞门，似乎一切的秘密都跟这月亮脱不开关系。
众人一面望天，觉得有一层膜，像兜鱼网兜住一池子血，血越积越多，也不知会不会爆开，一面又把视线悄无声息对准面前这两人。
荆林到周家村短短几个时辰里，他们吵架都吵了三四回，每次由头也格外离谱，摘朵花，或者不小心踩两脚，宁愿吵架也不道歉，脾气秉性特别犟。
事情多了，两人性格实在相像，莫名其妙还真能看出夫妻模样，俗话说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
“娘子，为夫知道错了，不如回家再罚，你看屋子外太黑，保不齐刚出去就被鬼吃了，没有我，你肯定又要哭。”谢几度收回视线，一本正经胡诌，“为夫最心疼娘子，是见不得你哭的。”
“我不觉得我会哭，你从哪儿臆想的？”沈明珠显然见识过他的胡言乱语，微微笑道：“惩罚不就要惩罚到点上，天黑是锻炼你胆子，让你以后走夜路站我前面保护我，也不知道是谁，瑟瑟发抖躲娘子身后，让娘子阻挡危险，也太不是东西了。”
谢几度不动声色朝某人一瞥，辩解道：“娘子消消气，千错万错都是为夫的错，你别动怒。”
沈明珠快被气笑了，还娘子长娘子短，谁要做你娘子：“已经动怒了，你说怎么办吧？”
“当真要为夫出去？”
“不然呢？你出去，我消气。”说着，她让开房间的出口，挑衅回望：“请吧，夫、君。”
最后这两个字咬牙切齿，像是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只要是个人，耳朵没聋，应该都能听出不愉快的情绪。
这番内涵，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尤其是周庆喜没脸见人地把脸怼到地上，耳根子连接脖颈红了一大片，比晚间的晚霞还红。
他心说，沈姐你骂不要脸的臭玩意怎么还搭上我。
这群鬼怪是真的很放松，或许是把他们都当做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柴房不落锁，囚人不捆绑。
主打松弛，门外边还是符合逻辑，派了两个小鬼看守。
只是这两鬼压根不把里面的人放在眼里，随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屋外正对面的树杈上，摸出酒坛子喝起来了，还玩上行酒令。
在一阵吆喝声中迷失自我，不一会儿烂醉如泥，大声谈论些屁话。
他们估计没有料到，这一行人里面，有两个人能把他们吊着打，就是某个坏家伙在动手的时候不同意，非要阻拦，不让她动手。
想起这个话题，沈明珠就火冒三丈，打狗不打主人，那打什么？难道打你吗，谢大公子？
有那么一瞬间，周围好像被冰块冻住了，时间溜不走，只剩下面面相觑的尴尬。可罪魁祸首是个奇人，不想想办法躲这份不自在，反而掀起眼皮朝沈明珠笑了笑。
她看着谢大公子眉眼弯弯，连带着眼眸也变得温润如水，这一眼，让人有片刻的失神。
以前那双眼睛里，深不见底，是看不透的寒潭池子，今天仿佛有石头从水面飘过，泛起涟漪。
怔愣间，他忽然走到小姑娘旁边，摊开手掌心。
灯火微弱，借着窗间缝隙斜斜插进屋内，勾勒出手指轮廓，修长匀称，但是……
她低头看过去，紧簇的眉头更重了。
因为实在不明白，递过来手帕是什么意思。
“我有，不需要。”
谢几度坦然解释：“我知道，怕娘子不小心把上一块手帕弄丢，这一块留下给娘子当定情信物。”
理直气壮，不像演的。
众人眼睛瞪得像铜铃，一副吃瓜表情。
要说差点趣味，可能是没有真瓜果和茶点，好戏都登台上演，嘴巴却寂寞的想找零嘴。
沈明珠就是在这诡异的氛围中开了口，非常狠毒地答了一句：“定情信物挺寒酸，是家里没钱吗？以后我嫁你住破茅草屋？”
说着，她上下打量破旧不堪的横梁，眼前这间屋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村子本身没那么贫穷，开市集的时候，他们看见整条巷子，有卖各式各样小商品的店家，虽然从商品外貌来看，陈旧破烂，像是几百年的货物。
事实上，只有村长住宅和这间柴房透露出不属于周家村的样子，满是锦鲤的鱼池混进来其他品种的鱼太突兀，所以他们能敏锐察觉。
“夫君，以后少开玩笑，多做事。还有奉劝你一句，别阻碍娘子做事好吗？好好的机会溜走了，娘子心里痛，是真的会哭的。”沈明珠也回以微笑。
少见的，谢几度居然没有还嘴，他皱着眉，反而陷入离谱的沉思中。
又过了一小会儿，意欢仙子轻咳两声，示意演戏的某些人赶紧坐下，以免这两看戏的人一惊一乍。
要不是她点到为止，这场闹剧还不知道上演到何种程度。
那块手帕最终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谢几度袖子里，他小心收好，找到一块干净的地面，然后坐下。
沈明珠犹豫了一阵，也坐在旁边，不过稍微往左边挪移几寸，而在那间隙之间，似乎瞥见谢几度眼中流露出遗憾。
“……”
这也太惊悚了。
她打了个寒颤。
原本演这场戏是打算通过发脾气，提点对方别多管闲事。娘子和夫君这诡异戏码也是故意为了气他，才顺承地喊了一句。
可也不至于入戏太深当真了吧？
从谢几度那板成尸体的冰脸，还真说不准，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为了更快理解线索，意欢仙子将几个人所见所闻都整合成一条直线，用树杈当笔尖，在地面画起了图。
“拉马车的叫老张？还是老王，忘记了，你们随便命个名，它们似乎觉得自己身处幽明界，应该是刚死去不久的孤魂野鬼吧。”沈明珠避免跟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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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撞话，提前说：“村长有个儿子姓齐，几天前因为把柴房里的犯人私自放出来，被处死了，可以从这个角度来看看突破点。”
“比如，他是不是知道村子里的秘密，所以才被处死的。”
冯意欢点点头，斟酌了一下问道：“这位齐……公子，确定是村长儿子吗？”
“很大可能是，这群鬼怪亲口说的，按照他们恐惧村长的情形来看，编排村长的话肯定说不出来。”
小姑娘这边刚说完，谢几度就立刻补充：“村长不对劲，能毫不留情杀自己儿子的已经不能叫人了，齐公子的死可能跟邪术有关。”
邪术这东西棘手，一听有特殊情况，意欢仙子沉吟片刻，说：“展开讲讲，村长修炼有什么特征？”
谢几度如实回答：“红眼睛，没有血肉像是披了一层灰白色的皮，而且这群鬼很怕他。”
迄今为止邪术有两种修炼方式，在大众普遍认知下，通常觉得第二种更为恐怖、残忍，事实上两者不相上下。
通过流传于世的歪门邪术修炼，这是其一，修习者大多数情况下能够保持清醒，区分自己是人还是鬼，吃食也能保证正常膳食。
通过夺舍获得人体的鬼怪修炼，这是其二，表面看起来是人，其实早就被吞噬成一堆骨头，除了外表像人，其他跟鬼别无二致。
丧失人性，情感，成为行尸走肉的怪物，甚至到最后，不能确定它是否是人死后没被咻咻仙带走的灵体。
当灵体被彻底污染，六道轮回便不再承认世间有他的存在，假以时日要么他被人消灭，魂飞魄散，要么继续吃人，苟活于世，似乎只有这两条路可以选择。
沈明珠皱起眉头，在交谈过程中，她察觉到某种异样。
并不是针对邪神，而是躲在邬鸾背后的周庆喜。
他恐怕并不知道，脸色在听见齐公子这个称呼时，就展现出如同纸张一样的白。
“周庆喜，你是不是认识齐公子？”冷不丁一道声音，打破了静谧。
小姑娘声音脆，吸引力十足，几个人齐刷刷往他的方向看去。
邬鸾这才注意，小弟额头上全是汗，已经不能用细汗密布形容，凝聚成水珠的汗滴缓缓流下。
周家村乌鸾虽然也来过，但只认识他娘，庆喜自从不去上私塾后，不是整日待在家里，就是来古河寨里帮忙。
之所以收留周庆喜在寨子里，也是因为知道他家里状况，想给他混口饭吃。
这段混饭时间不长，朽纹出现，古河寨不过半月就彻底泯灭，他没管好寨子里的人，也不知道纹路居然会传染，才导致山脚下的村子里，都染上恶疾，死伤惨重。
等意识到大事发生，他已经没有精力去认错，那时他的娘子也身患朽纹，距离死就是一步之遥。
周庆喜颤抖着闭上眼睛，喉咙里梗着气。
是过了很久之后，他用嘶哑的语调说起有关于齐公子的往事，在那段故事里，众人忽然窥见邪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