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比寻常暗得更早，春雪陌醒来时，周围已经是一片昏暗。身上的衣服犹如冰雕刻而成的一般，冷得让人动作都僵硬起来。
若不是他有金手指在，恐怕早就冻死在这漫天大雪中了。
“咳咳咳。”
春雪陌甩甩头，将头顶以及身上的雪花抖落，反手贴着同样冰凉的脸颊：“现在什么时候了？”
周围除了漫天雪花外就空无一人，他这是在和谁说话？要是有陌生人在，看到他这幅模样，肯定会怀疑这人是不是脑子被冻坏了。
“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亲亲。”
熟悉的电子音在脑海响起，正是系统。
春雪陌捡起掉落在地的手铲，抓握时很是费力，手指僵直不可屈。
“半个时辰……”青年眉头紧皱，呼出的热气总算将残留在眼睫的雪花融化，“也不知道傅红雪能够坚持多久。”
毕竟是天下第一快刀，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出事吧？就算没有他插手，傅红雪也不一定会死。
好歹是主角……
春雪陌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但他还是快步往回走。这些天的相处，周围活生生的人很难让他把这个世界当做虚无的书。
就算死不了，那也会受伤。
反正都要挨刀挨剑，不如让他来，还能加快一下提现进度。
这么想着，春雪陌的脚步越发快了，身上的寒冷也因奔跑散去。雪花打在脸上倏地一冷，紧接着就融化成雪水。
漫天大雪，一道蓝色身影穿梭而过，苍白的脸，凌乱的长发，以及狼狈的衣着。
好在长街并没有特别长，春雪陌赶到客栈时，里面的灯光刚刚点亮。
只是，等他到傅红雪门前一把推开房门时，并没有看到里面打斗的痕迹。
“怎么回事？”
难道他们出去了？还是说，在他昏迷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生？这不可能，中原一点红可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找不到傅红雪，春雪陌原本放下的心再次提起来。
他果断转身往外走，试图找寻那两人的身影。但刚下楼，一抬眼就撞到从外面回来的叶开。
对方身上穿着那件破旧的紫衣，胸口的破洞还没缝补，肩上头上满是白雪。
“嗯？”叶开看到神色匆匆的春雪陌，下意识开口，“你这是怎么了？”
倒不怪他这么问，主要是青年现在实在是有些狼狈，更不必说身上的伤口裂开，衣服上好几处被血染的痕迹。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你见傅红雪了吗？”
春雪陌不答反问，尽管他极力遮掩自己脸上的神情，但话语间还是流露出几分紧张。
他怎么就这么在意傅红雪？
叶开瞥见他这幅模样，不由得在心里猜测：“难道他也是我的兄弟？”
这些天，经过春雪陌之前那些提示，他已经猜到自己父亲就是当年名声赫赫的神刀堂堂主白天羽。
只不过，他却没不知道傅红雪并非是白天羽的亲生儿子，只是以为两人同父异母。
但现在，他看着面前的春雪陌，回想起对方之前对待傅红雪的态度，一个惊人的想法不由得冒了出来。
春雪陌、傅红雪，两人名字中都带着一个“雪”字，前者又那么关心后者，难道青年也是白天羽的儿子？！
叶开瞳孔微缩，一时之间都忘了回答春雪陌的问题。
看着面前神游天外的少年，春雪陌眉头一皱，绕过对方就要往外走。不过，反应过来的叶开反手就握住他的手腕：“外面雪很大……”
“正因如此。”
春雪陌停下脚步，回头凝视着叶开：“中原一点红来了，你猜他是为谁来的？”
听到这个名字，叶开浑身一震，就连握在对方腕上的手都松开了。
“十九年前，梅花庵惨案也是下这么大的雪。”
春雪陌意有所指，他知道聪明如叶开，此时已经明白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
他不忍，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叶开侧过头，客栈中央点着火，火光照亮他的脸，脸上的表情难以揣测。
“梅花庵，我看到他往梅花庵去了。”
他还真见到傅红雪了？！
春雪陌愣住，但来不及多想，转身就要往梅花庵去。可他刚迈出两步，便停了下来。
身后，叶开已经走到他身边：“我回来就是为了看你，你果然要……”
“梅花庵在哪儿？”
叶开原本想说的话顿时被哽在喉中，他原以为春雪陌停下是意识到危险所在，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不识路。
少年轻叹一声：“罢了，本应如此。”
春雪陌不明白叶开在打什么哑谜，只是蹙眉看着他。
“走吧。”
少年率先抬脚往外走，背影挺拔，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意气。
还没等春雪陌说些什么，叶开已经撩开门帘走入纷纷大雪之中。留在客栈内的青年不知道心里想了什么，快步跟了上去。
掀开门帘，率先感受到的便是一阵冰冷，冷到极致。分明上午还没这么冷，不到一天的时间，就飞速入了冬。
蓝衣青年浑身一抖，刚刚热起来的体温渐渐流逝。
“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春雪陌才想起叶开刚才说的那句话。什么叫“这次回来是为了你”？
听到他后知后觉的询问，叶开脚步不停，开口回答：“傅红雪当时表情严肃，像是在躲什么人。”
“能让他露出这幅表情，对方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难道没发现，傅红雪每次遇到危险，你都会忍不住去帮忙？”
叶开点破这一点，同时，心里的疑惑也更加浓重：“我着实好奇，他身上究竟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这句话并不是贬低，相反，从一开始他也对傅红雪有兴趣。就算不是兄弟，他或许也会和对方做朋友。
雪势不小，被风吹成斜线。没什么重量的雪花，此时打在脸上犹如针扎一般。
对于叶开这个问题，春雪陌沉默片刻。不知道是因为不想回答，还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
许久，久到叶开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终于开口：“因为是第一。”
第一？
究竟是第一什么，青年并没有往下讲，只给叶开留下一个新的疑惑。
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春雪陌这么关心傅红雪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对方是他认识的第一个主角。
仅此而已。
雪势似乎小了一些，当两人赶至梅花庵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漆黑的夜，纷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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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庵内微弱的灯火……
眼前的一切，与系统之前给他展现的、关于十九年前的惨案影像缓缓重叠。历史犹如一个冷酷的轮回，只是这次，经历的人变成了他们。
春雪陌和叶开一眼就看到站在昏暗光线下的傅红雪，对方身上的黑衣已经沾染上不少鲜血，在如此冰冷的天，已经结成冰。
“你不该来的。”
他瞥见这两道熟悉的身影，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如此说道。
就连说这句话时的语气都很是冷淡，仿佛他们之间并不是朋友，而是陌生人。
“来给你收尸。”
从刚开始到现在都一副担忧模样的春雪陌，此时看到傅红雪没有死，心里总算是放松下来。
但他表面上却是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就连说话时都是一副颇为不满的样子。
叶开脸上的笑意淡去，他凝视着春雪陌的侧影。在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个神秘的青年，骨子里某种东西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一种同类的、属于江湖人的冷酷，正从他身上蔓延开来。
而春雪陌的视线已经落在中原一点红身上，对方的情况并不比傅红雪好，身上也带了伤。
只不过，他身姿依旧挺拔，握着剑的手稳如泰山，仿佛根本就没有受伤一样。
那双幽绿色的眼眸在春雪陌刚出现时就已经锁定他，漫天飞雪中，眼中的冷意只多不少。
看到青年追到这里，中原一点红并不意外。
“雇你的人出多少钱？”春雪陌的手搭在腰间手铲上，分明是一副警惕模样，但表面上却做出一副和善表情，“我出双倍。”
闻言，傅红雪看过来。尽管一句话没说，可眼中的情绪明显表达了他的意思。
“你哪儿来的钱？”
作为目前为止和春雪陌接触最多的人，傅红雪是最知道此人状况的。
别说是一百两，就算是十两，对方估计都拿不出来，又怎么敢和天下要价最高的杀手说这种话？
可惜中原一点红和叶开不知道，听到这句话还真以为春雪陌腰缠万贯。
“呵。”
对于这句话，中原一点红的反应是一声嗤笑。
以一敌三，他已经预知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雪停了，梅花庵里暗香浮动，又因刚下过雪，梅香中又带着些许冷冽气息。
“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春雪陌眼眸一转，很快就想起这件事情。不过，看现在的局势，他们明显占据上风，又何必动用一个人情？
傅红雪握紧手里的刀，从始至终就没有放松过警惕。因此，在听到春雪陌这句话时，他略微蹙眉。
他并不相信中原一点红，这个杀手心狠手辣，又岂会将一个虚无缥缈的人情放在心上？
但下一刻，一道冷冽且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响起：“讲。”
居然真的答应了？
傅红雪看向春雪陌，青年的脸已经被冻得发白，就连嘴都毫无血色。可就是这样，却给人一种经雪愈清的感觉。
“杀了雇你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春雪陌感到某种东西在自己心底彻底碎裂——那是他坚守了二十多年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道德底线。
他清晰地意识到：从此刻起，他不再是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