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上京城里那里是最繁华之地，那当属沣河边上。
薄暮的余晖，淡淡地洒在碧水清波的沣河上，河水如银丝般浮跃漫曳，大大小小的船坊漫漫地划过河面，拖延出曲曲的一道涟漪。
沣河的两岸，错落着上京城大大小小，数百家酒楼。
天色渐暗，有酒家陆陆续续将璀璨的灯火点燃，万家星火中，明月楼，三个大字显得格外醒目。
李时昱站在明月楼下，抬眸望去，一双疏朗清逸的眉宇霎时间微微一皱。
那所谓的明月楼，并非一座孤楼，而是由几个楼阁亭榭相连而成，飞檐画角，叠栋连屋，俯瞰在整个沣河的西南角。
沣河上浮光跃金，银波摇曳，岸上雕檐映月，画栋飞云。有女子艳丽的声靡，伴着虚缈低迷的琴弦丝竹声，从那明月楼轻掩着的窗棱里，悠悠传出。
酒楼下，几个身着绮丽绫罗，打扮娇艳的女子袅袅地立在门口，招揽着形形色色的来客。
“走吧。”
身旁的裴韬沉声说罢，抬脚便向明月楼迈了进去。
那几个立在门口的艳丽女子见状，忙热情的上前招呼，可手还未碰到两人的衣角，就便被裴韬清寒的目光冷冷地挡了回去。
明月楼内，金碧辉煌，朱红的柱上明灯高悬，将楼宇映照得亮如白昼。
丝竹管弦之声繁靡婉转，酒楼的正中央包圆的舞台上，衣衫袒露的舞姬，将手中的水袖舞得翻飞，翩若惊鸿。
裴韬和李时昱被一个衣着甚是考究的店家引着上了二楼。
一路上，精干的店小二们，将流水般的珍馐美馔，端送到不同的桌上，琼浆玉液在琉璃盏中折射出诱人的光晕。
酒楼的空气里，弥漫着形形色色的酒香、脂粉香和一种纸醉金迷的味道。
李时昱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合，不免有些尴尬和不适，俊逸的眉角微皱，看向裴韬的表情里，满是不悦。
可裴韬清寒的眸子，也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下他，便随着那店家来到了一个包房门口。
朱红色的门棱推开，一身玄色绸袍的赵云城端坐于包房内的八仙桌旁，夜色低垂，屋内烛火昏黄，衬得他阴翳的一张面容愈发冷峻，他的身旁，端坐着一位容貌娇丽的女子。
见二人看向这边，赵云城青白色的面庞划过一抹淡淡的轻笑，他起身慢慢踱到门口，抬手间，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三殿下，裴将军，里面请。”
他身旁的女子见状，一张事故圆滑的媚眼娇婉一笑，摇曳着姣好的身姿，便过来引座。
“两位客官，这边坐呀。”
裴韬沉沉地看了一眼走到门口的赵云城，眸光越过那女子，看向屋内。
与周遭的喧嚣浮华格格不入，这个包房安静的像一个局外之地一样，闭上厢房的门，外面的歌舞嘈杂之声便消静了许多。
临江的窗户被尽数打开，晚风徐徐，沣河上潮湿的水汽，淡淡地漫进昏黄的包房内。
“芸娘，给两位贵客倒酒。”
见二人落座，赵云城深邃的目光示意了一眼他身旁的女子，而后，很是随意地扫视了一旁落座的二人，语气惯有的谦卑儿恭顺，“赵某准备仓促，还望两位贵人多多见谅。”
那个被唤作芸娘的女子，正准备持着一壶白瓷骨酒壶，将客官们面前空着的酒盅给斟满酒，却不想，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挡住了她要倒入酒的杯口。
手的主人清朗的声音直言道，“赵寺丞大可不必这般费周章，你邀请我们二人要见所谓的故人，到底是谁，人又在哪里？”
一抹淡淡的轻笑划过赵云城的眼底，那张轻薄的唇角微微勾勒，淡笑道，“三殿下莫急，先尝尝这明月楼的酒，待咱们酒足饭饱后，赵某自会让那故人来见二位。”
他说罢，一双修长的手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盅满上，然后恭恭敬敬地递到李时昱面前。
裴韬冷冷地看着那一杯酒，眉角不由微微一皱，思量间，正准备替李时昱挡了过去，却不想，余光中，李时昱修长的手一把截过那酒盅，重重地掷在桌面上。
“这酒就算了，你若再这般装神弄鬼，我这就唤来京兆尹，将你这店给查个干净。”
赵云城空了的手微微一滞，看向李时昱的表情带着几许莫名的笑意，“欲速不达，强极则辱的道理，殿下比我更清楚。”
“赵某一介败将，这酒楼也不是微臣的私产，何必因为微臣而损他人的无辜之财呢？”他说罢，端起自己面前满着的一杯酒，仰脖就是一饮而尽，旋即，那阴勾着的鼻梁微微一蹙，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嗯，果真好酒啊，既然二位不喜饮酒，那芸娘，就给二位贵人斟茶。”
那个被唤作芸娘的女子闻言，取过一旁的茶壶，羞羞怯怯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男子，便低头细细煮起茶来。
没一会儿，袅袅茶香充斥满包间，杯盏中，上好的君山银叶，芽壮毫多，条直匀齐地落入湛黄的茶汤中，澄亮甘香，沁人心脾。
晦暗的灯光将包间笼罩在一片诡谲而叵测的气氛中。李时昱清朗的眉眼淡淡地瞥了一眼那茶汤，声音清冷道，“看来赵寺丞在上京城的日子，和幽州城里相比，丝毫奢华不减呀。”
如今这季节，要能吃上这上号的君山银叶，一要有钱，二要有门路。
他们当时攻下了幽州城，俘虏赵云城的时候，无不暗叹，这姓赵的，果真是过惯了搜刮民脂民膏，享尽荣华富贵的生活。
那幽州府上天南海北搜罗来的奇珍异宝，别说是裴韬，就是见惯了稀世之珍的李时昱，也不得不叹然。
可如今看来，他即使落魄如斯，在这陌生的上京城里也竟能如鱼得水，继续享受着这富贵奢靡的生活。
不得不说，此人，非一般的寻常之人。
“殿下说笑了，微臣不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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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商贾之家，所以闲来无事，便是做惯了这南来北往，买来卖去的行当。”那赵云城轻笑一声，示意那芸娘，将载着澄亮茶水的白瓷骨杯递于李时昱和裴韬面前。
昏黄的灯火中，不知是那茶水太过烫手，还是那个被唤作芸娘的女子，余光中不小心多看了一眼对面面色清冷的男子，转手的瞬间，竟一个不小心，将滚烫的茶水，悉数溅落在她身旁的李时昱身上。
一时间，浓酽的茶渍瞬间将李时昱身上淡青色的外袍浸透一大片。
女子霎时间吓白了一张脸，颤颤巍巍的手，惶恐地取过手帕，就要给李时昱浸湿的衣袍去擦拭，“客官饶命！小女子一时恍惚，浸污了您的外袍。”
李时昱不喜被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的女子碰触，顷刻间一把推开那女子伸来的手，疏朗清逸的眉眼“噌”地染上一层愠色，原本沉定的一颗心，莫名地燥怒起来。
“赵云城，你大可不必打着故人的幌子，在这里卖弄玄虚，我看这饭，也没有继续吃下去的必要。”
说着，他起身，一把拂开挡着他路的女子，示意一旁的裴韬，随他一同离席。
“殿下稍安勿躁。”
一双清瘦的手轻轻拦住李时昱抬脚准备离开的身影，赵云城那漆黑的瞳仁微微一闪，轻声道，“这故人可是我千辛万苦，从朔州城好不容易请来的，殿下现在离去，只怕以后再要见这故人，就要大海捞针了。”
一抹清冷的目光从一旁投了过来，裴韬原本清持的眸子，瞬间直直地定向那赵云城。
许是感受到了裴韬的视线，那赵云城俯了俯身子，恭恭敬敬地对着李时昱低声道，“明月楼里，有专门供客人们休息歇脚的厢房，殿下要不去那里将这外袍脱下，让芸娘帮您熨烫干净了，您换好了，那故人，说不定也就来了。”
那个被唤作芸娘的女子闻言，忙轻声道，“客官给芸娘一次弥补过错的机会，您的外袍在芸娘手里，用不了片刻，定能崭新如故，洁净如初。”
李时昱闻言，皱着一双原本清朗的眉宇，看向裴韬，却不想，那赵云城却突然挺身挡在中间，晦暗不明的一双眸子微微一敛，低声道，“殿下，再不换下来，那茶水就要浸泡到里面的内衫了。”
李时昱沉沉地看了一眼衣袍上那被浸脏的一大片水渍，只感到心底的怒火，一滚一滚的，莫名的无处可发。
“殿下，我陪你一块去吧。”
一声清寒的声音从八仙桌的另一端传来，李时昱抬眸，裴韬那张清冷的面容，在晦暗的包房内，显得格外安静与淡若。
一时间，李时昱原本烦躁的心，也莫名沉寂了下来，见一旁那赵云城一脸悉听尊便的模样，李时昱原本警惕的心，也稍稍一缓，“算了，你不用陪我，我一个人去去就来。”
他说罢，便随那女子从包房内走了出去，路过赵云城的时候，低声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在唱哪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