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音本是为思鸿安危忧心,可一想到他擅作主张,不按约定行事,便气不打一处来。
加之秦天被那怪和尚所伤,要知道此番闯摩禅寺,皆是她的主张,如今连累他人负伤,不免心生愧疚之感。
这恼火与自责爆发出来,便尽数施在思鸿面上。
她知道自己性子有缺陷,却总是控制不住,她也明白思鸿跟她在一起,会平白受很多委屈,可偏生他就是不肯离去。
念及此处,不由得避开思鸿目光,又从他手中抢过轻雪缰绳,向山下行去,思鸿忙不迭快步相随。
行出数十里路,虞音寻了一处野草丰茂之地歇息。见思鸿装作若无其事般,一点一点的挪近她身边,她解开水袋,默然饮了两口水,又看也不看的将水袋推去他身前。
思鸿没料到她这次生气这么短的时间便好了,竟连哄也不用哄,心下暗喜。接过水袋取了些水,洗净脸上烟灰,只觉右颊隐隐作痛。
虞音抱膝而坐,怔怔的看着前面出神,似是在回想今日恶战,此时已是酉时将尽,天色渐渐沉了下来。
思鸿试探着问道,“今夜在此歇宿么?眼看天色就要暗了。”
等了半晌虞音方回他,“到你那个暗桩要多久?”
思鸿闻言回道,“若是马不停蹄的赶路,算上夜里行的慢一些,明日天亮前怎么也到了。”他不知虞音为何这么问,笑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会加入的么?”
“问问便是要加入么?”虞音看向他,又道,“秦天受伤了。”
思鸿惊道,“甚么?伤在哪里?严重吗?”
“我不知道他伤在哪里,他被那面壁的老和尚指力所伤,秦佑已护送他去找叶浮生了。”虞音看着面色不太好,顿了顿又道,
“今夜我必须赶去,否则实在放心不下。”
思鸿温声劝慰,“你放心,秦天不会有事,我们这便动身,说不定途中还能赶上他们。”说着轻拉虞音衣袖晃了晃,“莫要心急。”
虞音“嗯”了声,见他右颊被自己打的红了起来,心下好生过意不去,万千言语到嘴边,却又碍于面子不好说出口,起身道,
“走罢,你带路。”
二人趁着月色,向雪诺城据点赶去,这一路虞音最怕的,便是在道旁见到秦家两兄弟。
其实秦佑比他二人早动身,虽不能与兄长分骑,但恐伤势恶化,每隔一段路程便抱着秦天施展轻功疾驰,力竭时再共乘一骑调息恢复。
如此赶路,倒是和虞音思鸿二人同时到达。
虞音见此地虽说比不上锦绣联居宏伟,但可不是甚么寻常暗桩,而是真真正正的大山庄。
更奇的是这里所经过之地,皆与锦绣联居相仿,也是需渡过一条长河,再绕过石阵,不经意间恍若回到了凉陵府。
心下不由暗自佩服思鸿等人,竟能将势力分布的这般广阔,可却也无暇细想这许多。
众人合力将秦天安顿妥当,又请来叶浮生查看伤势。
秦天身子硬朗,便是有伤在身,加上连夜赶路,仍是笑他们太过担心,自己没事。
叶浮生略一探脉,缓缓道,“是末那识劫指。”
虞音没听清他说甚么,却见思鸿与秦佑仿佛早已知晓一般。心下忽然想起昨日与三僧交手后,一人临走前说了句“咱们还要回去请师傅指点劫指功”。
念及此处,料定那面壁老僧便是三个恶僧的师傅,便再未多想,只看叶浮生接下来能否将秦天医好。
叶浮生却神色如常,他也不急着动手医治,转眼见思鸿面上瘀伤,随口问道,“思鸿你这脸是怎么了?”
几人闻言纷纷看向他,秦佑方才一心照顾秦天,此时才发觉,急道,“怎么伤到面上了?”
“喔,放火时不小心碰到的。”思鸿笑了笑,又道,“无妨,皮外伤。”
虞音假作没看见,将目光投向秦天。
秦佑转对叶浮生道,“叶先生,我去取点药来罢。”叶浮生颔首,嘱咐了数句,秦佑便出门去替思鸿取药。
叶浮生取过针匣,将秦天外衫褪去,虞音随手接了过来。
数针下去,秦天似是呼吸都顺畅了不少,需静待片刻,叶浮生对二人道,“思鸿,虞姑娘,你们连日劳顿,且去休息罢,这里有我呢。待会我让秦佑把药送去,今日你外敷内服,明日瘀伤便可消除。”
思鸿忙问,“秦兄弟要几时好转?”
“放心罢。”叶浮生捻须道,“他用内力化去不少劫指功的指力,不出半月当可复原,耗些时辰罢了,”
听他如此说,思鸿这才放下心来。
虞音将秦天外衫置于案上,转身间衣袋中一物事掉落在她脚边,她细细一看,正是昨日夜间给思鸿铺的那张信笺。
想起当时只顾盯着身穿几片小衣的思鸿瞧,未曾留意他写的甚么内容,便趁着他与叶浮生叙话之际,展开看了一眼。
信中大抵是请秦家兄弟相助,又叮嘱他们交手时,不见真正的高强指法不可出全力。
她看后又将信笺放回秦天衣衫中,此时思鸿刚好前来,她便随着思鸿到一处屋宇休息。
甫入室内,二人穿过前厅来到卧房,虞音反手将门关好,倚在门边定定的看着思鸿,
“痛不痛?”
思鸿想起曾经自己也问过相同的话,那还是与她第一次见面时,便学着她口吻回道,“伤处自然痛…”
剩下那半句“我在你身上割一刀,你看看痛不痛?”却说甚么也不敢再讲出口。
他有意逗虞音笑,却不知她为何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这才发觉她有心事,便忙止了话头,上前两步靠近她身前,双手分别牵住她手腕。
虞音轻轻挣脱,“你去放火,怎么去了那么久?”
“那摩禅寺好生大,你们走后,我做了十几支火把,趁着僧人前去围困你们,这才得手。可是你万万想不到,当我点燃几排屋子后,在一处院落里发现了甚么。”思鸿缓缓道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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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么?”
“正当我又点燃一根火把要扔过去,却听见里面传来呼救声。此时僧众尽皆赶去寺门增援,怎会有人在此?况且…况且还是女子的声音…”思鸿见虞音微微蹙起眉头,续道,
“我斩开门锁,果然有二三十女子被关押里面,我将她们送往后山,料想恶僧断然不会往那方向去追,这才又折返回去继续放火。火势蔓延极快,还险些烧到自己。”他说到最后,想起当时情景,不由笑了笑。
“她们可有家回?”
“嗯,听她们说,多半是雪诺城人氏,还有些来自城郊村镇,去年便被掳至寺中。”思鸿顿了顿又道,“我劝她们先不要回去,待风头过去,再悄悄接出家眷,到别的地方生活。”
虞音见他情急之下,仍安排如此周全,心下一阵甜暖,可秦天之事,终须问个明白,
“思鸿,我再问你,你既然带了七弦琴,为何不在我们走时就将琴给我?我是走得匆忙忘记带在身上,你却一直把它藏在马腹,为甚么?”
思鸿回道,“此事怪我了,我没想到那指力十八年间又变强这许多。”此话一出口,方觉自己说漏了嘴。
瞒了这么久,日日夜夜同虞音在一处,他难免露出马脚。
所幸虞音并未疑心,只问道,“你早知道那寺中有这种武功对不对?”
思鸿“嗯”了一声,又道,“平日里叶伯伯也派人查探,可毕竟不能时时获得确切消息,有时不免遗漏,我也是昨日听那三僧说起才知道的。”
见他没有说谎,虞音这才作罢,又道,“那老僧当真奇怪,一直对着墙壁。”
听她如此说,思鸿连忙转开话头,回道,“我们调查完钱塾捻一事,便回听风崖,从此只专心报仇,这些人的事情,我们不再耗费心力了,好不好?”
虞音轻叹一声,微微低着头,说道,“不是我想耗费心力,我只是觉得…”
她话说一半,秦佑赶来送药,他不知虞音也在此处,是以急忙推开旁侧的一扇门,想让思鸿尽快用药。
忽然见到思鸿把虞音抵在门边,他又连忙退了出去。
虞音向思鸿使了个眼色,思鸿急追出去,叫住他,“秦兄弟!”
秦佑有些慌了神,面泛红晕,言道,“我…我来送药,甚么都不曾看见。”
“没关系,我们正在说那老和尚的事情。”思鸿笑道。
“这…这是叶先生配的药。”秦佑将药材塞进思鸿怀中,“我去看看兄长。”言罢便朝秦天屋中而去,心下暗自替思鸿高兴,
“原来虞姐姐是思鸿哥的…思鸿哥可从来不和我们说谎,如今却说甚么在谈老僧的事情,若是谈到老僧,又何须贴得这般近?”他边笑边快步离开,想着到时要把这事告诉大家。
叶浮生知道虞音懂医术,只把两种药配好,并未制成膏剂,继续着手医治秦天。
虞音拿着药材到房中小膳寮煎药、制膏贴,思鸿为她蒸了数样精致细点,配合倒也默契。